第十五章【神棍】

作者:北楼枭 更新时间:2017/11/6 0:19:48 字数:5397

日出东方,带着一抹殷红色的光照着睡意缱绻的古城。

“咚咚咚”的声音响在清晨,实在扰人好梦,月泉城的衙门,一大早就被人把厚重的大门拍得震天响。

“吵什么呢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门开启,门内走去一个穿着红色捕快服,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打着哈欠的女子,把门打开一道缝儿,门缝瞧出去,还在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正是守城门的一位主将。

“哎呦喂,刘队长,你媳妇儿要生了啊?火急火燎的。”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媳妇儿都半百的人了哪还能生啊?不过这回啊……要出大事儿了!”说着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狂飙的汗水,递进门一张鎏金嵌玉的公文。

女捕快一脸嫌弃地伸手接了过来,可一看公文的架势立马凝重了几分,翻开公文逐字逐句地看完公文的内容……脸色宛如石化。

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刘大吉一脸惊悚。

“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确定过来,上面的戳还是那个人专用的,这个……真假不了。”

“……东临的天儿……要变了啊……”说完人就倒地人事不省了。

“欸!赵家妹子,赵家妹子……”

“咚咚咚,咚咚咚……”又是一张急促的敲门声,只不过这回被打扰的人,成了我……眯着迷蒙的眼睛,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身白绸的袭衣斜斜挎挎地耷拉在身上,随意地披了件外袍,踱到门边上,猛地一拉门,看着还保持在拍门的一个动作上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战心惊的店小二。

“最好给本公子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否则本公子不介意送你下去。”

“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但还算表达清晰。

“楼……楼下来了位彩衣姑娘,指明要找公子,带着一大群的彩衣姑娘和好多的箱子,说……说公子您要是不下去她……她就……拆了小店。”

“天大地大都没有本公子的事儿大,本公子管她是哪路神仙,拜年也好拜祭也好,告诉她一句话:给本公子等着!在本公子没睡醒之前谁再敢来……你就是下场!”说完看似懒散实则快速准确的一脚直接把店小二给从楼道上踹了下去。

刚刚说的话我是用上内力传的,除非是故意找死的,不然想来也没人敢再来了。

踹完了,转身,关门,继续睡觉。

客栈掌柜的招呼两个吓傻了的伙计将那群“来路不明”的彩衣女子飞起来救下的倒霉店小二,拿出蓝布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滚滚滑下的汗水,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平时看起来非常好说话的如玉一般温润的公子发起怒来能把人一脚从三楼踢了下来,原本凶神恶煞的一群女罗刹只是听到那位公子一句话立马消停安静了,尤其是为首的女子……看起来挺仙的,可是气势压人!偏偏白衣公子一出声她立马蔫儿了。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小女子可以飞起来把高空坠下来的一个大男人给稳稳接住……

这群人……都不简单,都惹不起。

反正掌柜如今坚信——只要抱紧了楼上那位人不可貌相的公子的大腿,他的小命一定可以牢牢地保住!

还不到午时,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轻点儿拍,门碎了!”明显没睡好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吼了出来。

顿了一会儿后,门又被拍得咚咚响,大有再不开门就要冲进来的架势。

昨日夜里喝多了酒,杏花春的后劲太足了,莫玖一觉睡到现在也还在迷迷糊糊的,呆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房间,如今虽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但是身上一股子杏花香实在是由内散发的浓郁。

掀了被子揉着凌乱的头发开了门,见到门外站着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杵着拐杖的老太太还有点迷糊。

“臭小子,也不看看几点了,见到祖母我就这么不乐意啊?!”

“啊……啥?”莫玖一副“喝高了没听见”的模样气得莫老太满头白发都快烧起来了。

“啊啊啊,疼疼疼,祖母祖母,我的亲亲祖母诶,孙子错了,哎呀耳朵,耳朵快掉了!”莫玖眼泪汪汪地瞅着他一如既往手下不留情的祖母,后悔不迭地求着扰。

“唉!”莫老太一甩手,唬得莫玖一个踉跄,终究还是心软了,“瞅瞅你这穿得是个什么样,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赶紧把自己给收拾好了到花厅来。”

说完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丫鬟小厮,又来气了……“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伺候你们少爷梳洗!”

众人等的就是她这么句话,一溜烟儿的冲进莫玖卧房和隔间,顺带把一脸怂的莫玖给架了进去,倒水的倒水,理床的理床,拿衣服的拿衣服……

莫老太跺了跺手上的拐杖,一脸的铁青,闻声屋子里的一群人一不小心就闹出了各种各样的动静,旁边跟着的一个老嬷嬷看见了,不由得“噗嗤!”一笑,扶上莫老太的手臂,说道:“老夫人,咱们还是去花厅等着小少爷吧,您在这他们实在是有些紧张。”

“没做什么亏心事紧张个什么?”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还是依着嬷嬷的话走出了院子去了花厅。

莫老太一走,卧房门槛上依次堆出了几颗脑袋,眼瞅着莫老太出了院子顿时齐齐松了一口气,“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老太太如此不高兴?”莫玖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是打算跟祖母说什么来着?

……

齐三一边伺候着莫玖梳洗穿衣,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好像是今儿城中要来什么皇亲贵胄,得老夫人亲自去迎接,可是眼瞅着人就快来了少爷也还没起,恐误了时间让人怪罪到少爷身上,所以刚刚老夫人才如此的火气,这还是替少爷您操心呢!

可是说起来少爷您也太不该了,明知道老夫人不喜您和皇家人接近,您偏偏背着老夫人去参加了什么皇子的晚宴,还是在一艘花船上,还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后半夜静幽小筑那边儿来人说少爷您喝醉了要咱们去把您接回来,老夫人还在满城的找你呢,就怕您给出事儿咯!

老夫人又是亲自到门口等咱们接您回来,又是亲自给您换下了酒气冲天的衣服,还去小厨房亲自下厨熬了醒酒汤和养胃粥,更是亲自伺候得您喝完吃完了睡下了才回的长春院。

好不容易少爷您醒了吧居然还一副酒没醒的样子,可不是把老夫人气着了嘛。”

“哎呀哎呀——”莫玖一扶额头满脸都是心痛,然而齐三觉得他家少爷肯定不是后悔让人担忧这事儿。

“要是没喝那么多是不是证明我就可以看到祖母伺候我的场面了?”面露憧憬,一脸春色,齐三表示“果然如此”,他从一开始的咋舌和惊讶到如今已经淡然了。其他丫鬟小厮更是一副见怪不怪了,莫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臭没良心”的。

“知道来的是谁吗?”

“这个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过来的肯定是比太子还大的人。”

“比太子还大……太傅?不至于……皇上?不可能……皇后?想多了……相国?……总不至于是国师那个神棍?”

时间就在一群人的忙碌和莫玖的碎碎念中度过了。

我看着一脸浅笑婷婷而立的彩衣女子,蹙眉黑线了。

“公子先别生气,九歌贸然打搅,确实是有要事。”

“你最好确定你的要事足够保证本公子不会把你从这儿踹下去。”

“九歌自然是权衡过,有这个自信才敢来的。”

如今我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杏花香,杏花春虽喝不醉但是后劲足还是一定的,揉了揉有些钝疼的眉心,收敛了一下浑身发出了冷厉。

“说。”

“司空掌柜来了消息,说是店里刚到了公良先生的话本,想找个机会让公子去取了提前把把关,邀公子今日午时于西大街‘容缘楼’一聚。慕家小姐在今日一大早就被慕将军敲晕了扔上马车让人送回澹州将军府了。”

我听她说完了才一把按上她的肩膀,扭着她转了个身,凑在她耳边说道:“这种程度的事,还不够资格打搅本公子睡觉,但是本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自然不会踹你。”于是一掌拍在她背心把人拍了下去。

然后我听到了她飘散在空气中的一句话——“宁安长公主今日到月泉城……”‘容缘楼’就在必经之路上。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空无的楼道,“你应该一次性说完的。”

……可惜无人听到。

另一边,莫老太在花厅还没把主位上的垫子坐热呢莫玖就已经收拾好到了花厅门口了。

“以后说话做事都给我小心着点儿,最近这城里要不太平了。”莫老太神情冷峻地替莫玖理了理领子上的褶皱,然后颇具深意地看了一眼莫玖初长开的俊秀眉眼,唇又紧紧地抿上了,可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泄了口气,整个人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

“走吧,到城门口差不多午时了。”

莫玖看着莫老太一瞬间有了些佝偻的背影,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的老嬷嬷,戳了戳她的手。

“仇姑姑,到底谁来了?祖母刚刚看我那一眼我怎么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唉……别问那么多,反正你记着,从今往后你凡是要离开城主府,都必须提前跟老夫人报备一声,不然老夫人会担心的,尤其是最近,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仇清晓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莫玖直接挽上了仇清晓的胳膊,避着莫老太小声地朝着仇清晓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哎呀,仇姑姑你别吊我胃口啊,你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了。”

仇清晓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看了看莫老太沉默的背影,眼中闪过挣扎,停下脚步,看着莫玖专注地瞅着他的眼睛,一狠心说了出来。

“宁安长公主。”

……

看着莫玖恍若被雷劈的表情,仇清晓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莫玖搭在自己胳膊上瞬间冰凉下来的手,咬牙跟上了莫老太走远的脚步。

只剩莫玖还在原地石化着。

“你还是告诉他了。”

“……他早晚会知道的,早些告诉他也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至于……”杀了她。

“但愿吧……”

直到莫老太和仇清晓都慢悠悠的上马车已经坐好了莫玖才匆匆忙忙地赶来,神情仍是有些恍惚,上车时还被车辙绊了一下,人在马车里坐着也都是愣愣的。

齐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挡住视线的轿帘,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莫玖这个状态了,他心里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车厢里,莫玖盯着帘子上暗色的云纹,眼神放空着,只是抿着的逐渐苍白的唇角和紧握的拳头显示了内心的不安。

宁安长公主——东临皇帝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宁安长公主出生时,曾迎得宫内数十只孔雀齐鸣开屏,当年国师曾预言此女情徒坎坷,六亲凉薄,情路多移,命途多舛。于是先帝赐“宁安”为名,盼其一生安宁。其实本来是直接取“安宁”二字,可是无意中发现东临一城名唤“宁安城”,乃富庶之地,便取字“宁安”,并赐封地“宁安”。

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刚出生便有了封号和封地的公主。

可是不知何时起宫中传出了长公主“好美色”的流言。

后来长公主及笄时,先帝将长公主许给了当朝兵马大将军,也有些“杯酒释兵权”的意味,让长公主婚后同驸马一同管理驸马手下的二十五万大军。

当年长公主出嫁,宫中铺设了十里红妆,嫁妆听说更是相当于半个国库了。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也应了国师的预言……

大婚第二日一大早,驸马被发现猝于新房内,驸马的双亲因为大喜大悲,当天就跟着去了。

驸马府红绫未拆便不得已换上了白绫,囍堂变灵堂。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当时的长公主,在驸马死去的当天夜里便传言在府中明目张胆地养起了男宠,一度让人以为长公主是受了新寡的打击疯魔了。

一女多夫向来在东临是为人所不齿的,哪怕是长公主,因此民间对此多有诟病。

可是先帝并未理会,只是令长公主在驸马“孝日”后即刻前往封地,若无传召或有关国体的大事,不得回京。这对当时处于风口浪尖的长公主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呢?!也正是因为此举使得先帝在民间又有了“护犊好父”的名声。

长公主澹台宁安也是个奇人,在离开澹州前,就在澹州的城门口,当着百姓和送行官员的面,散了五万装备精良的军队,甚至强行收了其中最貌美的一人做了男宠,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

而前往宁安城的必经之路,便有这俊男靓女诸多,繁华富庶为名的“月泉城”……长公主曾在此地违背圣令住了两年……

从此这长公主澹台宁安骄奢淫逸,生活混乱,男女不忌,豢养禁脔的传言便此流传开来……

月泉城的大小官员带着一大票的人从西大街上呼啸而过,队伍拉出了长长的一串。

奔走的奔走,抬轿的抬轿,坐轿的坐轿,偏偏只有坐轿子的不停地拿帕子擦着汗水,连背心都是湿的,过度紧张却没注意到手里的帕子已经在滴水了。

“可是也奇怪啊!这东临的国师可是五国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听说中域曾有一位皇女对国师一见钟情,从此非君不嫁,甚至不惜为了国师要主动和亲东临。

还听说当年就因为给长公主批了命的事,国师屡次被长公主找茬儿,见面次数比见先帝还多,长公主既然好美色怎么就偏偏没看上国师呢?”

“你觉得一个青楼里人尽可夫的花魁有几成的可能会看上一个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

“这……这种可能……太渺茫了……简直可以说不可能!”

“那就是了,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长公主,一个是人还没出生呢就把人批命批得简直一无是处的神棍,换做是你,你会看上一个长生不死,故弄玄虚,沽名钓誉,六根不净,貌美如花的老神棍?”

“不可能!”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浅浅小酌一口葫芦里的美酒,被寒风吹拂的身子暖和了不少。

“只是……偶然听说国师美貌,故有此一问。”

“在本公子面前一脸春心荡漾地提别的男人美貌……九歌莫不是要红杏出墙了?”

付九歌脸红了,一脸窘迫地往我面前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花生红糖酥,不太喜欢这个黏腻的味道。

“公子说哪里话,九歌从未如此想过。”

我瞅向窗外,在人群中找到一个醒目的身影,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到下面那个给人算卦看相测字批命的小摊子了么?”

付九歌顺着我的视线朝窗外看了过去,在人群中搜索一下后定格在了对面墙根的地方,眼中一抹惊艳的神色我并没有错过,鬼使神差地粘起碗里的花生红糖酥含在嘴里嚼着,指甲不经意地划过下唇。

“这神棍长得倒是一副仙人之姿,可是公子要九歌看他作甚?”

“作甚?”

我兴趣一来,又连吃了好几块各种糕点和酥饼这才幽幽地说道:“你眼中这个仙人之姿的神棍便是你刚刚口中所说的貌美的东临国师。”

“这!”

“啪嗒!”一声,付九歌刚刚从碟子里夹起来的一块糖酥就这么又掉了回去,直接碎成了两瓣儿。

“怎么会?”

“怎么不会?”

“他堂堂一国国师,权势滔天,如今怎么会在街头给人看相测字,这不真成一神棍了吗?”

“本公子说过,他只是个长生不死,沽名钓誉,故弄玄虚,六根不净,貌美如花的老神棍……而已。”又夹了几块大一些的酥饼安静地吃着。

付九歌看看我,又看看那个“神棍”,她摇了摇头,识相的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戴上面纱让门口的丫鬟叫小二又送了不少口感上佳的吃食上来。

一个是国师和神棍,一个是公子和妖王。

这世间可不止我一个“老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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