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变相】

作者:北楼枭 更新时间:2018/1/20 14:15:19 字数:5022

扶着发蒙的脑袋慢慢撑着坐起来,茫然四顾,四周早已不是简陋又精致的客栈,而是变成了陪伴在自己身边十多年的熟悉的布置格局。

床头趴着到后半夜一定会偷懒睡着的守夜的小丫鬟,床头的梳妆台上依旧有一盏桐油的灯在亮着,透过铜镜的反光屋子里显得更亮堂了,床橼上挂着一把银色的剑,剑柄上是黑色的云纹。抽开后不论是烈阳灼灼的白天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定会有一股银白的寒光刺痛眼睛,因为这把剑,就叫“寒光剑”,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把剑是大哥在自己十岁生辰的时候背着父亲母亲偷偷送给自己的。

后来听说为了这把剑,大哥独自一个人赶赴遥远的北沧,在雪山上寻找了整整一个月。只是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妹妹的一句戏言。

铺着织了海棠花的毯子的桌上摆放着一只梅瓶,里面插着艾草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那是母亲最爱做的一件事——插花。凡是见到一个洞洞就爱放上一把花的习惯听父亲说是小时候母亲常年“请花神”留下的。

还有窗下的书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铁证。从来写字就是做不到像耍剑一样的行云流水,写的像个猫抓的一样,总是被父亲吩咐送去厨房当柴烧……

但是……她是怎么回来的?

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打了个寒颤,给丫鬟盖上一条毯子,下床走到窗边去把窗子合上,动作一顿,退回床边,欲伸手取下挂着的长剑,想了想转身按开床头的暗格,取了匕首握着手心。拉开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耳边传来了破空声,也不回头,只是两个手指轻轻一弹,被用来偷袭的杀气转瞬化为乌有。

刚醒来凌乱的头发,发中无一根簪钗,绯色的简单半袖束腰服带着娇养的闺阁少女独有的跋扈,这就是东临国前任护国大将军慕青山的嫡长女——慕凉月。

紧握手中的匕首,有些也只是图个心安,如瀑的墨发,一支似木似玉簪子挽了一半的头发,一席缝制着黑白玄机鱼卦图的道袍。

一个道士,半夜三更站在一个闺阁女子的窗外赏月,扯!

“慕凉月。”

三个字,还是自己的名字,从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让慕凉月感到汗毛倒竖。她上一次在太子的船上看见二爷白枭的时候有有过这种感觉,慕寒告诉她,这叫“危险”。她天生就有着感知一种未知的危险的本能。也就是因为这个,慕青山基本不限制她外出,慕寒也在背后偷偷纵容她沉迷江湖中的人和事。

而面前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给了她一种面对白二爷的感觉,只是二爷比他更为内敛。

“能够直呼我的名讳,你是谁?有什么目的?”心跳很快,攥紧手上的匕首,随时可能出鞘。手指已经有些发麻,腿肚也有些打颤,很想镇定,但是发颤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的不安。

“不过才三个字而已,慕凉月,你也太没用了吧!”内心不断絮絮叨叨,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软弱。

转过身来看着这个胆怯的小姑娘,习惯了在普通人面前的高高在上,这架子和气势不是想收就能收得起来的。

顶着让她想跪下的压力仔细打量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容貌看起来有些过分柔和了,比起白枭的眉目如画,这个人更多了一分真实和高不可攀的遥远。退了一身的道袍换上锦衣华服,宛然一个贵公子,可惜头发白了……头发白了……白了……墨发在月色的浸透下逐渐成了和天上的白月一样的颜色……东临的传说中有过一个人,鹤发蓝颜,神出鬼没,曾以一己之力挪山堵水,救万千黎民与水深火热之中……

抛了匕首,双膝跪地,颤抖着抬起双手,右手压左手,额触手背匍匐在地,以虔诚卑微的姿态对着面前的人行了一个大礼。

“澹州慕府闺字凉月,拜见国师大人。”不敢提父亲的万千功勋,不敢提兄长的官衔地位,这些东西,在这位大人面前,不过蝼蚁一样。

“……嗯?你见过本座?”慕凉月诡谲多变的神色没能逃过悦人万千的眼睛。

“是。”慕凉月咽了口唾沫,没敢起身,实则全身僵硬发麻也起不来。

“永和二百四十二年,东临水患泛滥,国师大人移山堵水,后于澹州占星阁举行祭天仪式,当时臣女和父兄皆在祭台之下。”

“汝以前叫慕小寒,凉月这个名字是本座后来替汝做主更改。”提及东临的大水倒是想起了当时的一些事情。

“十一年前了,那时汝年岁几何?”

“幼龄年四虚五。”

“汝与安雪同年同月?”

“正是。”堂堂国师打听起闺阁女儿的年岁来,慕凉月想笑,可惜笑不出来,她感觉压力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更沉重了。

把话在嘴里回味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后才说了出来,一字一句都仔细斟酌,“国师大人,不知深夜莅临,所为何事?”说完最后一个字,感觉额上冷汗直冒。

“为汝”慕凉月心里一窝兔子乱跳,忐忑不安。

“也为安雪。”忽然有种舒一口气的感觉,但是另一种难言的情绪又浮了起来。安雪,安雪公主,安雪二字正是八公主澹台雪的封号。由已经殡天的前皇后,也就是八公主的生母在她还未出生时便定下的。其中或有内情但是凉月不甚清楚。

活得再恣意妄为,但是身为生来就是官家女子的慕凉月对于那些闺阁女儿的礼仪和待人处事的规矩她还是理所当然的清楚。

澹台雪身为皇家的女儿,她的事,不是慕凉月区区一个臣子之女敢知晓的。

“雪儿……”戛然而止的声音,和澹台雪厮混胡来久了,慕凉月差点忘了,她不能这么称呼的,连忙改口道:“公主殿下的事,臣女作为公主殿下的臣子和闺阁之交,义不容辞。”

对于凉月之前无意中脱口而出的称呼,只是引来淡淡的一个注视,并没有过多眼神给予。

“转告慕青山,在日升穹顶之前保住安雪,就保住了慕家,保住了东临。”

慕凉月还在回味国师说的这句话,面前突然撒来一场银霜。抬头一看,眼前已空荡无人,左右看看,整个院子里只剩天上一轮凉月同她作伴。

之前正好跪在了国师的阴影之中,国师一走,月光无可遮挡就泼了下来,遍地的银霜,一阵阵寒凉。

压力突然消失,慕凉月感到一阵脱力,直接瘫软在地上,看了看头顶的弦月,哈出一口寒气,突然倒地人事不省。

……

……缘来客栈。

耳边一直吵吵闹闹的,扰得人不得安宁,好不容易睡着硬生生被吵醒了。寅时三刻才歇下,才多大会儿就给吵成这样了?!

“大清早的吵什么?”

两个人这才注意到我竟然在。而且在窗户边上闭着眼睛假寐,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反正肯定是被吵醒的。

“二爷您在呢,此人盗爷衣服冒充于爷。”澹台雪抢先告状。

“前辈您评评理,此等小丫头实在太不可理喻了。”说是让我评评理,话说出口怎么就那么悠闲不在意呢!明显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吧。不过“小丫头”这种称谓……我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雪儿虽然比莫家小子要大上一点,但是论身长倒是比莫玖还矮上一个头,要说“小丫头”他怎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莫家小子比雪儿要大个一两岁。

“尔才不知理喻呢!尔个盗衣服的贼,被抓现行了还赖账。”

“都说了不是偷是借的,不信问前辈去。什么叫冒充?明明是汝自己认错人了!大清早的小爷睡得好好的,有些人跟个傻子一样的趴在小爷面前可劲儿地傻笑,看得人瘆得慌,是春梦还没醒过来吧!?”这小子说话还挺犀利的,我倒是不知道雪儿这丫头有这习惯,不过我入寝从来没跟她在一个地方,离得最近也就是只这样一墙之隔,还真不知道她睡醒会犯傻。

“尔……尔胡诌!竖子诬蔑于吾。”澹台雪气得跳脚。

“怎是胡诌?如何诬蔑于汝?不知道揣了何等的龌龊心思,就刚刚不是挺能耐的能说会道的么?如何了?敢做不敢当,这会儿还装甚孙子呢?!还想着把本小爷送官法办,照看头一个就该送你,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深深觉得东临真是个风水宝地,尤其这些人每次掐架都咬文嚼字听得人直呼过瘾。

“信不信本殿治尔等以下犯上,妄图轻薄之罪!?”

“就汝之睡相毫无女子之端淑,反之如市井粗妇四仰八叉,又似底层癞子哈喇子流一地的形象,还妄图让爷轻薄?也不去犄角旮旯里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上上边儿没有,要下下边儿没有,似个大水桶一般的显眼连中间都找不到在哪。小爷就是把招子戳瞎了也断然不能瞅上了汝等,汝等想轻薄于小爷还差不多。”

看着雪儿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气到极端是冷静。”

“真需要有点儿自知之明的是尔等无耻之徒,披头散发一身白的吊死鬼,本小姐看上尔等才是真的眼瞎。”刚说完这话顿时后脊一凉,猛地一个哆嗦。

“咳!”莫玖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澹台雪笑出一脸的意味深长。

澹台雪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一瞬间撞进了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顿时蔫儿了。“二爷,雪儿不是说您,雪儿错了。”

“嗯。”我淡淡应了声,不做其他回应,实在是困极,又被这两人吵得头疼,没的其他反应能给的。然后就看到雪儿脸上又白了一分,嗯……莫名其妙。偏莫玖这小子逮着一个线头不放,非想织出条罩子来。

“披头散发一身白的就是吊死鬼?汝自己亦是披头散发的,还是一袭妖艳的霞红。汝等又是如何个死法?是那乱葬岗被乱刀分尸的孤魂野鬼?恐还是缺了对招子的那种,一瞎就瞎了个彻底。”

莫家小子说完这话后,我眉心突然跳了跳,心口骤然一疼,感觉也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被一双手推动了起来。

澹州占星阁内。

一个白发苍苍的年轻男子将全身罩在黑暗里,突然捂着胸口吐了口血,看着帕子上的腥红,喃喃道:“两星同时降世,大凶之兆。乱了,还是乱了,唉……”

“不教养的竖子,满口污言秽语的小贼!”雪儿的臭骂突然把我从魇怔中带了回来,我发现我又一次走神了。

“竖子无教养,出口污秽自是日常,你奈我何?汝既是如此高尚之人别将女儿家的守宫砂露出来啊!”澹台雪低头一看,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挽起了袖子把守宫砂露了出来。急急拉下袖子拢住手臂,脸涨得通红,莫家小子也不知道见好就收。

“汝要是看不惯这碍眼之物,不如落街捡个乞人往无人处带去,草垛里一埋,出来便没这多厌烦了……”

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澹台雪之前是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皇女,后来虽同我一道辗转与五湖四海,流连与草庙江湖,但是我也刻意地没有让她知道太多龌龊的东西。莫玖却是个自幼混迹市井的纨绔,又是生来江湖人,自带豪迈色。磨嘴皮子雪儿哪里是他的对手?弄得我都开始反思自己对雪儿的教养是不是成了娇养了?

“你二人再生吵闹本公子把你俩从这儿丢出去喂鱼。”我是真有这想法……不是说说而已。

……

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像两只奋斗的公鸡,看得教人一阵滑稽。

“莫家小子回房间去,洗漱干净了今日寅时来本公子房里一趟,带你去个地方。雪儿去屏风后面把你的两个丫鬟叫醒,只是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也没去过多在意澹台雪发现自己穿着袭衣袭裤时羞愤欲死的脸色,轻功一闪滚回我自己房里了。

在门上拍张纸贴着,窗台上放了几条小青花,床帐上也挂了四只两黑红,两黑黄的“花寡妇”。今日困极,实在是没多少心思去应付那些日日里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人一走,房里剩下的两个人突然就偃旗息鼓了,澹台雪红着脸低着头一溜烟窜去屏风后面遮着,莫玖也顿觉没趣打了个哈欠吊着长长的衣服出了门。刚把衣摆从门槛上拽出来走上没两步身后“哐当!”一声。

回头看看禁闭上的门,眼中透出一丝不悦,从来除了他祖母没人敢摔他的门。要不是看这丫头是二爷的人一早就被扒光了扔下等窑子供那些老东西玩乐了。

路过天子一号房时,看见了门上贴着张纸,上书“谢绝打扰”四个字,笔锋周正,神性内敛,下笔稳当,收笔轻锋,透着一股大气和疏离。可惜了,要是自己也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那该多好多招人恨呐?!

又打了个哈欠,困意一旦上来了想挡也挡不住啊!卯时就被那毒妇火辣辣的眼神惊醒了,腰酸背痛的得好好补上一觉,吵着一架怕是得夭寿好几十年。

“小二——”

“欸!”守楼层的客栈小二听见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哟!莫爷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快到巳时了。”

“……嘁——这个疯婆子。”

“?”莫玖说了句什么,脸上又差了一分,但是小二没听清,只好以眼神询问。

“没事,小爷现在要睡觉,你给看着时间,一会儿丑时三刻的时候提前给爷备好热水洗漱,不准让任何人来打扰,知道吗?”阴测测地看了一眼。

“哎呦这月泉城谁不认识莫小爷您呐?”小二脖子一缩,说的是实话,莫家就是这月泉城的天,这天家唯一的霸王城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说到这多看了一眼莫玖披散的头发,虽然是个纨绔,但是也有让他挥霍的资本,尤其这张脸,月泉城里除了那位“白二爷”和那位“八小姐”的侍卫统领,还真没人能比得上的。

“您放心,一定给您守好了。”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挥退了小二,开门进了房间,关上门攥着袖子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放下手又闻了闻,味道又消失了,想了想低头拿起一看,又软又滑又轻柔的料子做的衣服,手感细腻甚至比皇室所用的金蚕丝和云霄城的雪蚕绸还好。袖子一圈绣着冰蓝色的花朵,从未见过这种花,每一朵都形状不一,花瓣似昙花也似翎羽,美轮美奂。还有一股清香散发出来。

不是女儿家的甜香馨香,反而是一种寒水一般的清香,若有似无,细闻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看似款式简单的一件衣服,实则一点都不简单。质地绣工皆属上乘,说是绣其实也更像是染上的。整件衣服可谓巧夺天工,天衣无缝。

莫玖摸着袖子傻眼道:“合着小爷这十几年的衣服都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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