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荷塘百里枯，百里枯塘百里花。
花开百里不见花，花败百里不见叶。
东临有个传说，月泉城外有个荷塘，约丈百里，位群山之央。百里荷塘年年只见枯叶不见花，荷塘年年大雾笼罩无人知其全貌。荷塘内的荷花一年一开，花开时不进雾中闻不到一丝香，闻到荷花香的人却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
其实那百里枯叶不过是因为荷塘周围遍布毒瘴，荷叶年年都在生，都是因为毒瘴的关系都一定时间就枯萎了。
整个荷塘只在中心处不足十里的地方有花开，也只有这个地方才不受瘴气所扰。一年只开一百朵花，共百荷青荷桃荷绯荷四色。
其以青荷数量最少，开得最大，一年最多只有两朵；其次是绯色的荷花，一年有五到七朵；白色荷花，一年不超过十朵；余下便是桃色的荷花最多也最常见。
五朵青荷，五朵绯荷，五朵白荷，十五朵桃荷，取最新鲜的花蕊共五两花瓣一朵三瓣，再辅以五张青叶五张枯叶一同捣碎，最后和用五位女子守宫砂划破后流下的血，倒入半瓮白酒封墨色瓷坛内于百里荷塘底的沼泥下深埋十七年取出 再捣以一整朵青荷花的花瓣取汁混合，于荷塘水下不沾地悬挂三年。
这便是我此来月泉城所求的——女儿酒。
由于整个制酒的过程全是一群五六岁的童女，由此得名。
此酒二十五年成一坛，有五年还全是集青荷的时间，珍贵程度无以言表，就是东临的皇室也没有优先的权利，因为百里荷塘是一个江湖势力所在，江湖就是朝堂之外的另一个朝堂。
也只有百里荷塘一处才有这四色荷。
“荷花池里神仙住，唯有孤舟载行人。活人往来生白骨，采菱一曲闻鬼渡。”
这是一首民间传唱的童谣，说的便是这百里荷塘。
上了鬼渡船，一定要食用船上的东西，但是一定不能自己带吃的。否则在渡船出雾瘴的时候，带吃的的人，会被扫入池塘溺死水中，水底养着全身透明的水蛭，管你武功多么高深莫测，水性多么强悍，都一定会死在水里。
而不吃东西出了雾瘴一闻到荷花香的时候会死，这荷花香，可是有毒而且无解的。
船公负责把人扔下船喂水蛭喂鱼养荷花，这些人，便是荷花的养料。鬼渡船的名号也是由此而来。
百里荷塘的鱼，是锦鲤，巴掌大小的毒锦鲤 所以它能与水蛭同存，而不会被水蛭吸食。
可惜船中没有真正的女儿酒，只有几坛荷花酿，虽然也是好酒，但是比起女儿酒，还是差了。不然能以女儿酒大口痛畅，实在快哉！
船外传来一缕荷花香，看来入了荷叶林中了，这个时节，想来正是荷花开放的时候。
虽不好这荷花羞叶照水的风姿，但若是能看到四色同存 也是一番美景。
“船家，荷娘的酒可是酿好了？”
丝丝缕缕的白雾像灵蛇一般纠缠在硕花累叶间，每朵花的花芯上都多多少少漂浮着一个两个长得像一团火焰的雾团，此情此景，仙境不过。
莫玖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回不过神来，被突然从船舱里传出来的声音唬了一跳。
“公子是唯一的常客了，荷娘肯定是给您留着的。”
船公低哑但不显沙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来。
莫玖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船公一边撑船一边同我搭话。
我闻言只是裂唇一晒，半真半假道:“一壶啊……怕是少了点儿？”
“这次的壶够大，不少。”末了又添了句“不少。”
我便不再说了。
木橹破水的声音里夹杂着莫玖找船公帮他摘张荷叶的声音。我感叹道他终于聪明了一回。
等莫玖举着荷叶进了船舱，我己经在开封第二坛酒了。船舱里溢满了荷花酿甘甜的酒香。
“前辈，这船夫居然是个高手。”莫玖感叹道。
“这荷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居然摘不下来！简直就是铁铸的。可是前辈你知道吗？就是船夫，呸！船公，我就看他拿着木浆轻轻往水下面一戳，这荷叶就自己跳到我手里来了。”
从酒坛间抬眼望去，莫玖举着那张可以当伞用的荷叶笑出了一口白牙，他深色的的眼睛里仿佛被嵌入星辰，这种笑容，就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这是……梦里才能出现的……美景！
手撑在膝盖上，冰凉的手掩到唇边，拇指指甲划过下唇，我有点儿……羡慕？
“那可不是普通的木浆，那是兵器榜排名第九的鬼刃——不扬刀。只是外面裹了一层树脂看起来有些像木橹罢了。”
世间兵器有四种类型:神兵，鬼刃，玄金，精钢。
四把神兵，五把鬼刃，玄金难得但是也不少，最普通的便是精钢。
鬼刃不扬刀，取自“其貌不扬”的意思，因为很多人连这把刀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扬刀！？那，那……”指着船公语无伦次道:“他，他是……”
“嘘——”食指点唇示意他抑制嘴边的惊讶，“他只是个撑船的老朽，嗯？！”
“嗯嗯……”猛地点了点头。
我欲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荷叶，结果手一滑差点给了他一巴掌。
“不愧是前辈，这种老怪物也能认识！”
老怪物，船公在外界的谐称。
老怪物，不扬刀，怪物扬刀鬼神笑。
这是民间用来吓唬小孩儿的童谣，其实人家只是穿的看起来有点儿老。而已。
…………
…………
船至荷塘中心，船公停船一个俯身消失在船头，莫玖跑了出去，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又跑回来了。
“前辈，他人不见了，把咱们扔下了，怎么回去啊？不是还要去那个什么千面堂的么？”
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扎着荷叶上裹出了漏斗，空了手才回了他。
“稍安勿躁。”
“……”
莫玖闭上嘴不说话了，我放下手里的叶子靠在船舱上，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壶。
船身摇摇晃晃的，连带我脑袋也有些晃晃悠悠的，歇一会儿让莫玖把船里的竹筐放到船头去。
莫玖放好框回来踏着一地的酒香看到人靠着船身闭目养神，一袭云白的衣服纤尘不染。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同样颜色质地的衣服，这种衣服很轻，很柔软，而且一点不扎。这件衣服不像早上那件拖沓，这件大小合适，好像是取中衣改成的。明明就早上自己这房里提了一嘴，都没有外人在，但是偏偏就是知道自己想要这种衣服。
走近了坐在对面，看着面前这个“前辈”。怎么看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吧？可是祖母告诉他这个人的年纪比祖母还大，甚至可能大过祖母的祖母。刚听到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活那么久？
直到在太子的宴会上真的看到了这个人的时候，平平淡淡的表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闲暇适意地和那些人打交道。才知道这些江湖中亦正亦邪的老前辈，不一定有架子，不一定有苍龙的容颜。而这个人在诸多的传说中，属最亮白的一抹色彩。
直到太子介绍他的身份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像祖母说的，不受时间的摧残，在他的身上真的看不到时间的流逝，说他是二十年前才在江湖中闻名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两百年还差不多。
一时激动抑制不住，忘了祖母一直以来教的东西，淡定矜持什么的全丢下河喂鱼了。
鼓起勇气打个招呼还是怂得借了祖母的名头，但是他还是看了过来，他居然也记得祖母！
他在那一眼中相信了“倾城公子”的“倾城”二字，也相信了“毒酒妖王”的“妖王”二字。他就像是要只酒妖的存在，一只活过几载春秋的酒妖王。
申时刚起来小二便送来了衣服，衣服上黑色的云纹大气神秘，看一眼便让人爱不释手。
鼻端游走的酒香气让人感觉醉醺醺的，一闻便知道这酒一定特别烈。
抓了一把茶叶进水壶里煮着。
闻到船里的茶香的时候我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莫玖用竹筒杯装了杯茶给我，怕是我刚刚睡着被他误会喝醉了。
接了过来在手里端详着，看来千机阁的新百晓生不太得人心呐！阁中的这些个老人用的茶叶还是喻文州在的时候的醒春茶。
换了一个主人，这茶，也该换了才对。
一阵破空声传来，船头上站上了一个人，吓得莫玖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给丢出去。
一看，是消失不见的船公。
探头出去，发现船公手里抱了一大把的荷花，花芯俱是飘着三点白雾。
把花放进之前放好的竹筐里，手再伸出来手里便多了一个酒坛子，怕是足足有三十斤！
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又进舱里了，只低头的时候感觉一阵风从耳边上吹过，带起了几缕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船公拿着“木橹”又开始起船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没多想便进了船舱。刚坐下便发现对面的人手里多了一只老大的酒坛子！
这不是刚刚船公手里那只吗？！
…………
我看莫玖跟一旁闲得发愣便使他过来给我灌酒，我一手稳着葫芦一手安着“漏斗”，让他抱着酒坛子给我往漏斗里头倒。
“前辈，这葫芦小了点吧？！装不下吧？”
“装得下，你只管倒就行。”
于是在莫玖见鬼的表情里，一只看起来最多装一斤酒的酒葫芦，整整灌进了三十斤的酒，还一点没多没漏没洒！
事毕他盯着我手里的葫芦看了半晌。
又行至天色欲晚，船抵达岸边，携人出了船舱上了岸，入目便是一栋琉璃瓦的精致画阁，坐落在山崖之底，好似把山底凿了个大洞筑出的藏宝阁。
千面堂的分堂，说是分堂不过因为它并不大，其实它是千面堂的第一个据点，后来发展起来之后千面堂才把总堂转入了麒麟山。
颜如玉是老交情了，当我带着莫玖走近观音庙的时候这边估计不出一炷香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所以当我和莫玖刚踏上岸边不出十步便自然有千面堂的侍女自花间走出引领着我们入了千面堂。
“请二爷与这位公子先在此处稍等片刻，主人正在沐浴，稍后便会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千面堂的姑娘们都有些羞答答的，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全是一群“淑女”。
我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地直接上了主位，这才看到那些人文雅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莫玖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默默走到我下座坐好。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片白色的荷花瓣来细细摩挲观摩着，这是临上岸的时候船公塞给我的。
浅浅墨色的脉络在白色的底色中看起来有些渗人。
百里荷塘的白荷从来没有出现过黑色的脉络，照此情形来看这墨荷怕是已经在荷塘中生长了至少有三个轮回了。
不加以节制的话下一季采的花就该是黑色的了。
且不论这颜色的改变会给荷塘带来什么样的问题，单就这花色的改变会不会影响到日后女儿酒的酿造和口感我就不得不重视一下了。
才在案几上扫了一眼，就有一位女子上前来倒了杯白开水到我面前来。
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
接过杯子的时候顺带扫了一眼倒完水又退到一旁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