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本名容锦泽,泽陂之意。易澜皇室嫡系的唯一一位公主,易澜是女帝国 本来该容锦泽这个“大公子”继位的,但是容锦泽贪恋红尘,一时兴起便跑了出来。体会了一番“酸甜苦辣”之后便是遇上了莫老太爷。此后直到易澜亡国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容锦泽心里是缺憾而愧疚的,当她知道东临扶云寺的南弥大师收了一个俗家弟子叫“容锦川”时,心里是激动莫名的,但是她近乡情怯吧?始终不敢出现在容锦川面前。
易澜已亡了五十七年,他们姐弟也分离了六十年了。
容锦泽不再,她已经是月泉城的城主,她是莫清。
容锦川不再,他已经是扶云寺的高僧,他是万修。
他们都不再,都回不到过去了。莫清垂垂老矣,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任性小姑娘了。容锦川也不再,那个扬言要给天下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的承姊业的太子爷。他是个皈依佛门的得道高僧,但是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六十年的遗憾,终究只能被未亡的人带进棺材,此后世间再无容锦川,再无容锦泽。
“噗——”
“夫人……”
念及此,莫老太突然喉头堵塞,一张嘴便噗了满地的斑驳,半湿了面前老嬷的衣襟。
仇清晓吓了一大跳,连馋带抱地把人扶到一旁的榻上,脚步踉跄地奔出去满府的找人喊大夫。
莫老太奄奄一息地躺着,一只手于胸前紧紧地抓着两块玉佩,一只手遥遥地立起,欲拉住仇清晓火急火燎的身形,终究只抓住一片模糊的虚无。
阖上眼睑,盖住了一双树棕色的眸子,手无力地垂下了。
……
树欲静而风不止,只两三俗事足矣,高楼倾倒不过一夕。
领着莫玖站在风口上看雾蒙蒙的水面,泛着丝丝血线的瘴气在烂荷的映衬下阴气森森的荷塘。
莫家小子兴致勃勃地逗弄着肩膀上的白鹰。
“二爷不如吃个午饭再走吧?”
颜如玉一袭妃色锦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身后跟着一打的君子娥眉,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怕是快了。
“不如再把棺材也一道置办了。”
我不置可否,反倒是看到他身后的一个明显带着喉结的“女子”,眼皮跳了跳,自古美人皆是祸啊……
一阵凝滞的尴尬后颜如玉身后转出几个人来,慕家的慕寒小子护着雪儿从颜如玉身边走过径直到我身边站定。我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还好,看着还行。
我无所谓,早猜到有这种场面,不过莫家小子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他瞪了澹台雪一眼,呢喃了一句“拖油瓶”!
我:……
颜如玉:……
慕寒:……
“噗……”颜如玉眼唇笑了出来,继而“哈哈哈”哈了半天。
我看了一眼雪儿……居然无言以对。
澹台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我的表情,面无表情。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她倒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我虽然没有像莫家小子一样快言快语地直接说出来,但是表情上怎么看都是一副“我虽然不认同,但是我纵容”的样子。
慕寒悄无声息地走到莫玖和澹台雪中间,把两人无声地隔开了,正巧澹台雪阴测测地瞪莫玖,这一眼就直接瞪上一脸肃穆的慕寒了。
慕寒:……
澹台雪:……
看到这一幕的我:……
几个小辈之间风雨暗涌,两个“长辈”也好不到哪去。
“远来是客,大门常开。二爷这一去,小玉着实舍不得,不如二爷带上这两个本座精挑细选出来的娃娃,好歹让小玉手底下的人关心关心二爷的身子。”
“本公子身子还好,人我带走,不牢挂念。”
有时候我这人自己都觉得没话说了,好好说两句话,说着说着就让人说不了话了,一度让场面变得尴尬。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缓解这种尴尬,就干脆直接忽略这种气氛,我行我素。
颜如玉憋着笑把颜如风颜千容推了出来,笑意底下的冰冷和不忍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说这种江湖邪教杀人不眨眼吧却对自己人有情有义。说他们不是好人吧,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和事他们愿意付出真心和精力。
所以我喜欢和邪教打交道,不累。
诚然自己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同道中人。
看了一眼颜如风、颜千容两人低着的黝黑的脑瓜子,我也是有些头疼的。不太喜欢用蛊控制人,但是怎么看这两人都一定会在背地里给我使绊子,我不喜欢麻烦。
风吹过,吹来一阵隐隐约约闻得不甚清晰的离魂草香。
离魂草是药王谷独有的一种养人生魂的草,既是致命的毒药,也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药王那个老不死的宁可死在药王谷也决计不会出谷的,那么会带着离魂草在身上的人就只有可能是两个人——药姬、药鬼。
药姬是女子,碰不得离魂草。女子性阴,与离魂草同性,两性相冲,非死即伤,那就是……
药王这个时候把药鬼这个疯子放出来是想干嘛?
失神片刻,雾中渡船已现,红色的灯笼在白色的雾气中映着渡船的黑影,鬼气森森。
这一群人的注视下,船及岸边,一袭斗笠蓑衣的船公用船桨敲了敲岸上,一共四下。
“你二人护送雪儿一路往澹州,走水路可到澹州南城门。”
说完颜如风和颜千容睁大了眼睛,神色莫测。
船舱两处帷幕遮着,一只伞顶从帘子中间戳出来,随后打开,再抬起时伞下已然站了一对银饰加身的男女。
打伞的男子一身深靛色底绣红白花的对襟衣,耳朵上挂着彩色的羽毛 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张扬。女子一身无袖的苍青色短衣,一条褶裙只到大腿的一半,脚上交叉绑缚的束带上有着的两串银环。
两人皆是露手露腿还露了腰……
余光瞥见慕寒和一众千面堂的男弟子都搭了眉。
“药王谷药姬。”女子明艳到妖娆,圈着多串银环的手叉着药。莫家小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姬肩上停留了黑羽白眉鹰,眼睛似乎发着绿光,让药姬的笑有一瞬的僵硬。
“药王谷药鬼。”男子肆意妄为地拿眼神扫着这谷中的男男女女,看到颜如玉身后的颜如烠时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开了。
“参加二爷。”
平平淡淡受了二人的搭肩礼,点了点头不作回应。只是回头看向雪儿的时候发现她看着药姬的目光不是很友善,反而带着审视和敌意。被我看到后急急地收敛了目光,恢复如常。
压下心头的怪异等药姬药鬼下了船便使雪儿几人乘舟离开。
“二爷不走吗?”雪儿如是问道。
“你先去吧。”许是没想到我会回避这个问题,雪儿似愣了一下再点点头进了船舱。
诚然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给出这种回答,也许在刚刚看到雪儿不复以往狡黠但是单纯的目光时,我心里起了隔阂。
……当年的北南也是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发生了我无法想象的变化,可是偏偏我一点也觉得不对劲,只当她是长大了,直到后来,直到后来……
凝神一瞬终是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待雪儿四人远去后雾中再次驶来一艘船,从另一个方向。
这是一艘游船,船头的灯笼上写着的是“武”字。
“武”字……
“武”?!
……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我的药姬,眼底幽深地仿佛要吃人。
找谁家船不好找武家的,不知道本公子对姓武的那只红狐狸有膈应吗?!
好似被鬼追一样的,武家的船还没停稳就跳了上去,我看了一眼药姬拽着药鬼匆匆忙忙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当场吃了她的想法。一回头看见颜如玉绕有趣味地半靠在一个“女子”身上,我看着那个“女子”扫了一眼,终究还是沉默了。
“二爷慢走,本座就送到这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惹得莫玖从船舱内收回了目光还白了他一眼。
船转好后我带着莫玖上了船,船家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都瞪圆了,这热泪盈眶的表情怵到我了,还好莫家小子长了点眼色瞪了船家一眼。
看着不可一世的武家下人跟条哈巴狗似的引我去了房间,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我一阵烦躁。
莫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唾沫,船家这阵势把他吓到了,他抬头看了看主位上的人面无表情的脸,再看了看船家弓腰驼背,谄媚献笑的脸,肚子里一阵阵的反胃。
“嘿!嘿!”
莫玖把鹰放到椅背上站着,拿手“啪!啪!”地拍了拍桌子。
“搞什么鬼呢,还不赶紧发船?误了小爷的事儿掀了你的皮!”
本来船家收了腰站直了,打算白他一眼的,可是想想他是跟这位白衣公子一块儿的,得罪了白衣公子要是上头知道了……
想到这儿船家再次恢复一副谄媚的脸色,笑着拱手道:“这会儿船已经开了,咱云霄城的船是出了名的又快又平稳,您就放心吧,误不了。”
抿了抿嘴,莫玖也是烦躁了,挥了挥手说道:“醒行了行了,那你赶紧给小爷出去,这儿没你家亲戚。”
我拿葫芦到唇边意思意思的掩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这话听起来不错。
……
赶走了船家,莫玖也宝贝似的捧着阿白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午时船家送了些吃食过来,我蒙了眼睛靠榻上休息没有理会。
再次听到银环抨击的声音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走神了。
“爷,司空掌柜的急信。”
药姬敲了门进来,神色有些怪异地递给我一封绢信。
我没有取下眼睛上的绫带,感受了一下耳边风声稳稳当当拿到了信,当然也看不到药姬更加怪异的脸色了。
“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我把绢信又递了出去。
“念。”
“……扶云寺高僧万修前往澹州,毒蛇离开蚀阳谷,沙弥清无将一块玉佩送往月泉城城主府。莫老太吐血,病入膏肓。”
……
我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让药姬下去了。听她脚步声好像迟疑了一下才转身出去了,还特意将走路和关门的声音放大了。
听出她的刻意我有些忍俊不禁,还真把我当瞎子了?!
不过……容锦澜回被澹台安定请进宫祈福早在我意料之中,他如果出世一定会把容锦川的信物交到莫清……不,应该是容锦泽的手里我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莫清就是容锦泽,她和她生父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也知道她逃出易澜宫廷的事,但是比起她,容锦川更适合太子一位,所以当初我也就没有揭穿她的身份。
但是怎么会吐血呢?莫家没什么仇人,顶多有些眼红这个月泉城这块“风水宝地”的。
还有……毒蛇出谷……是冲西尧的云亦修来的吧。
易澜与西尧和东临,中域有灭国之仇,容锦澜心里有恨。云亦修是辛钰诚的“好兄弟”,辛钰诚死的早,辛钰乐也死了,九长老是我南疆的人,神出鬼没。偏偏辛钰诚的妻儿都在蓝月城里不世出。
云亦修成了唯一的报仇人选了,对于乌瞳的遭遇他确实也有一定的责任。
那我……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