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达成了默契。
司空和药姬药鬼去捡柴禾回来烤火,其实我真不觉得冷。莫玖拿烤好的鱼逗弄着阿墨阿白,但是它们只吃生肉。已经熄灭的火堆冒着一缕灰烟,月色如水映射着草丛翻浪般一声赛一声的声音。
真……吵。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够发出这么污秽又可怜的声音,这一回简直是重建我看人时事物的观念。
汩汩的酒液流进葫芦里,酒壶越来越轻,葫芦不见加重。
把空了的壶往河里一丢,“啪!”的一身摔稀碎。
“听这一场活春宫,二爷感想如何?”
乌瞳走到我身边,和我一同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湖里的月亮……挺白的。
“酒不错。”
我是这么说的。
闻言乌瞳扭头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她看了我很久。
良久后,当我都以为她没话说了就见她暗色的唇轻启,道:“臭不要脸。”
我……
看湖看星星看月亮,看湖边黑漆漆的树林子,看潮湿的草丛边若隐若现的萤火虫。私以为这风景很适合某些事情的,黑灯瞎火良辰日,古道萤火点星眸。
“这小子才多大?你就让他听这些东西?”
乌瞳满是揶揄的语气配这一张漠然的脸,真真是个冰山寒霜般的女子。
顺着乌瞳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莫玖刚好把一向乖戾的阿白搂进怀里,结果不小心碰到它的脖子,被阿白用翅膀“啪!”的扇了一巴掌。
饮一口凉酒,寒意入喉。我道:“这不是你让他听的吗?”
我看了一眼乌瞳,她依旧光着脚,白白的脚丫在略黑的卵石上各位显眼。
乌瞳不是很高,大概也才到我耳朵的位置,所以她对我说话得抬起头来看着我。
抬起头来,目光炯炯似刀子一样的看着我。
“我封了他的听觉,他听不见。”
看乌瞳准备动手,有点儿担心她误打误撞把我下的护罩毁了,薄薄一层,可禁不住什么刺激。
直到司空三人都回来了,火都生好了,那边的声音才消停下来,而我顺手放开了对莫玖听觉的禁锢。
“簌簌……”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随即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月亮被乌云笼罩。
翻滚的浓云里闪现了电光,似银蛇于云中穿梭。
莫玖不顾阿白的挣扎愣是把阿白搂进怀里,阿墨飞了起来,落到皱眉肃目的药姬肩上。
药姬和药鬼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枯枝,左右分立站到我面前,莫玖也聚到我身边。
司空看看我,又看看乌瞳,继续蹲在火堆边去烤着鱼和刚逮到的两只兔子。
乌瞳看着草丛的方向,有些冷凝的眉眼更是结了霜一样的寒凉。
“轰——”的一声炸雷点燃了枯草丛,微闭眸子看过去,火光中俨然两道交织的人影,只是其中一个倒映的影子……是蛇。
吐着美人芯,周身一道幽绿的光罩笼住两人,这一丝异色在枯草燃烧的大火中并不显眼。
“轰——”
“轰——”
连续的三道雷光劈向光罩,直至罩子碎裂开来,一缕游光劈向一人的头顶。
“嘶啊——”
蛇鸣转向人声的时间很短,要不是一直看着火中两人,我怕是也会错过那一息蛇鸣声。
“女人?”
听到这一声惨叫,司空挑了挑眉,“百晓生不是男人吗?”
我看着雷光下蜕变的小玉不做一语。
化形。
这是蛇族千年之缘劫,是缘是劫?只能靠它自己。
蛇化蛟形,同时化出人形,从此不再是蛇与蛇妖,而是蛟与蛟妖,今后还会是蛟龙,直到真正化身为龙,才算是完成所有的蜕变。
三声亢长的雷声过去,草丛照亮了湖边一行人神色各异的脸,仔细看了看火焰中发生的一幕,挑了挑眉。
原来这百晓生还真是个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汉子啊……虽然好像现在也晚了。
一把拽过身边抱着阿白的莫玖,袖子一抖遮住了他看向草丛的视线。
“眼睛闭上。”
莫玖闻言果真闭上了眼睛,长卷的睫毛有些撩着手心,略怪异。
浓浓火光中,众人只见草丛里伸出一只人手来,似求救一样的伸向众人所在的地方。
然后一只更加细腻白皙的手顺着手臂摸索而上,十指相扣硬生生把手拖了回去,拽入熊熊的烈火中。
我……
仿佛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场面一度静滞了。
司空突然转身径直往火堆里添柴,继续烤着半生不熟的兔子,“咳!咳!”几声咳红了脸。
乌瞳愣了一下突然转身沿着湖边瞎走,药姬药鬼抬头看天。
“师兄,咱们再把四周巡上一遍吧。”
药姬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药鬼严肃地点了点头和药姬一块儿巡夜去了。
“前辈?”
感觉袖子被扯了两下,低头看了眼,松开了掩住莫玖视线的手,转身同乌瞳一道沿着湖边走着。
莫玖愣了半天后被司空拉着一道坐到了火堆边,两人唧唧咋咋地聊着。
“二爷早就知道小玉今日化形?”乌瞳赤脚踩在地上,清澈的凉水没过脚面。
她腰上一条条的银链子坠着只只蚕茧,裹着银铃细细密密地响着,空灵悠扬。
直筒的裙子中间有一部分线织,白线上织着红花绿叶。
白石村是方外地,僚人……北楼……似乎也有过一套这样的衣服……
猛然惊醒过来,发现乌瞳正在看着我,就差一步就撞上她了。
绕过乌瞳朝前走着,收回神游的思绪,想起刚刚乌瞳问我的问题。
“何以见得?”
乌瞳踏着水在我后面踱步跟着,我听到她的声音和踏水声一起响起来,低哑的声音在枯寂的月色下略显得突兀。
“如果不知道,我不觉得你会挑这一条明显耽误时间的山路。偏偏找危险性大的水边休息就算了,刚刚那个拿扇子的男人说过一句话……”
乌瞳顿了顿,我仔细想了想,嗯……拿扇子的男人?想来应该是司空了。
“他问我,你在哪?”
乌瞳走两步与我并肩,只是依旧在水中不曾上岸。
“你很确定你在这,而且那个百晓生明显是被他牵制着的,也就是说百晓生其实是你找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纠葛,但是我很确定小玉要想化人形,是需要与人欢好的。
阴气外泄才有可能引来雷劫,同时少了阴气,抵抗阳性的天雷存活下来的可能也更高。
所以我不觉得二爷对小玉的事情只是巧合这个解释。”
或许是太久不曾说过怎么长的话了,乌瞳说起话来说一句停一下,说一句停一下的。
看着湖边的几株杨柳和空荡整洁的地面,我停下脚步看着树梢上顶着的圆月。
化形之事我本来只是猜测,毕竟上次蚀阳谷的时候就发现它身上阴气浓郁过盛。
后来在竹林再见,我发现它身上有些鳞片已经泛红,甚至头顶上眼睛上面有两个小小凸出的地方,也是乌瞳躺着它身上小憩我才看到的。
然后就是那些围绕着黑蟒的小花蛇,每条的脖子处都有条白线,像被人用带子绑起来了一样。
那种东西,有点像天地刑罚后留下的咒伽。
只有渡劫才会引来咒伽的禁锢,这也是天雷锁定的标准。
“锵!”的一声,一截断刀从我眼前飞过,直直**我对面的树干上。
兵刃抨击的火花有一瞬照亮了我无神的眼睛。
等我从走神中惊醒过来,乌瞳已经跟人打上了,不过存粹是逗着玩一样。
跟蛇女打架……先看看她手上有没有蛇,再考虑要不要动手比较好。
不过我就无语了,回头瞅着面前这乌泱泱的一堆人头……
“有点杀手的素质行不行?一个小姑娘能给你们吓成这样?倒是动手啊。”
我都看得要睡着了,正好旁边有棵歪脖子树,想着他们不动手就算了,我睡会儿。
刚走过去还不等我靠上去,终于有个忍不住的朝我砍过来。
顺手掰了下手边一根树枝,一弯,一放。
“啪!”
那个朝我冲过来的人直接被打脸。
也不知道是侮辱到他们所有人的尊严了还是咋,一群人突然间团结起来。
刚闪过一个后面刺来的,面前就有人朝我劈下来。
一脚踢飞了,前前后后六个人像网一样的围了过来,一样的起势一样的兵器。
抬脚凌空,落下踩在两个人聚拢的剑尖上,臂力也是很足了,稳稳拖住了我。
貌似也发现了这种姿势不对,几个人瞬间收剑,我一下子就踏上了实地。
取出葫芦拧开盖子,酒香四溢在鼻端。
抬起来看着这僵硬的六个人,抬袖就是一道风刃把几人飞了出去。
外面围着的一看两个人死的速度有点快,他们想着可能是早点下去陪他们?
一窝蜂地全冲了上来,姿势挺美,实用不咋地。
凉酒入喉,回味无穷。
回过身来乌瞳还在墨迹,两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逗着玩也是喜感十足。
至于一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两个人,我想只是为了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死法。
乌瞳也厌烦了,看我这边跟乱葬岗一样了她抬手丢出两条赤练。
“你可真是收割人命,这法子看起来有些南国的手段。”
乌瞳抬手收回两个小家伙,随着两个黑衣蒙面人的倒下,她走过来的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副惊悚的画面……
地狱般的修罗场,红襟染血,小小的蒙纱圣女带着人首蛇身的妖艳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场面……
“你是南国人。”
乌瞳走到我面前突然说道。
我低头看着这双眼睛,凝目。
“如果有一日,你踏上了不归路,切记,问心无愧。”
乌瞳愣住了,而我转身朝着来路走去,往僻静的地方走,主要就是为了把这些人引出来。现在事情弄完了,就是心情有些沉重,没想到会看到这种东西。
“问心无愧……”
乌瞳喃喃道。看着远去的背影,洁白的衣袍被月色映地更加无暇,哪里像个刚被杀戮洗礼过的人?
她不明白白二爷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个,但是她……没看错!
几次对视,她确定她没看错,白二爷的眼睛……是金色的!是指缝间漏出的阳光一样的颜色。
之间感受到一缕微风撩过,低头却见指尖回旋着一缕灰色的东西,指甲跳动化烟消散。
拧眉回头,她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众多死去的人就这么在月光下化作了灰烟,皮肉,骨头,衣服……没有一丝残留,仿佛这些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猝然回头看向自己毒杀的两个人,只见两人依旧如之前一般毫无异样。
“原来如此……江湖盛传没人见过二爷武功独步天下,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原来见过的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曾留下。
这到底是什么功夫?”
走向一边的两个人,扯下腰间一枚蚕茧,捏破了任汁液流过指尖滴落到尸体上。
待到尸体化成一滩血水才转身离去。
月下空荡干净的地面,除了一滩血水和满地散落的兵器,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