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皇天错开黎白看过来的视线,眼睛看向窗外,脚步却向黎白走去,直接伸手拉住黎白的手臂,将黎白硬生生拉了起来。
“时间还有的吧。”黎白任由皇天把她拉起来,在身子站起来最贴近皇天的时候用只有皇天听到的声音道。
黎白感觉到皇天的身体瞬间一僵,随后就松开了攥着她手臂的手,身子猛地往后撤了一大步,眼睛像收到惊吓一般瞪着她。
黎白没有理会皇天的反应,低头看了一眼被皇天攥住的地方,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抚了一下那个地方,像在拂去灰尘一样,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黎白抬起眼再次看向皇天,依旧是刚刚的眼神,温暖又孤寂。
皇天连手指都僵硬住,黎白那种眼神他从未见过,看着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另一个人一样,完全看不到他熟悉的黎白的身影,感觉不到他熟悉的黎白的气息。
就像,现在黎白的身体躯壳里住着另一个人,他完全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但那时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黎白有他从未见过的一面,从不曾了解的一面,这个拥有孤寂又温暖眼神的黎白也是黎白的一部分,但他从不知道,从未见过。
忽然之间,感觉心有点疼,他一直知道黎白有事情瞒着他,黎白对他从来不曾坦诚相待,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体会到是另一回事。
他很想像刚才那样,直接攥住黎白的手臂,去碰触黎白,去接近黎白,去了解拥有温暖又估计眼神的那个黎白,但此刻却做不到了,手脚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脑海里都是黎白刚刚拂去手臂衣袖上他痕迹的画面,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如电影一般一帧帧的回放,加深印象,刻进心里,融入骨血。
黎白是嫌弃他的,讨厌他碰触的,这个认知他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了解了吗,他凭什么以为经过十年时间的流逝,黎白就会接受他,不再嫌弃他,不再讨厌他的碰触。
他哪来的自信?
皇天咬紧牙关,低下头,瞪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眼眶,手掌握成拳,青筋暴起:“离开……我有事先离……”声音沙哑的如同生锈的镰刀割断树木的声音。
话没说完,身子就已经冲了出去,很快如一阵风。
皇天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被头发遮盖了大半的表情。
黎白也没看到,但黎白知道皇天什么表情,因为,黎白抬起头,瞪大眼睛去看手指的水滴,那是皇天经过她身边留下的。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结局,他们,她和皇天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起来,皇天可真没出息,小时候,哭就罢了,毕竟那时候小,个也矮,现在长大了,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还流眼泪,让人看到了一定会被笑话的,黎白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苍凉的无奈的笑容,闭上眼,轻轻低头亲吻上被皇天眼泪弄湿的手指尖。
现在餐厅几乎已经,刚刚发生的一切除了夕羽没有人注意到。
夕羽目睹了全过程,脸上是异常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难过,甚至还有欣喜。
“黎哥哥,你……对皇天……”夕羽犹豫着开口问,脸上全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黎白转头看向夕羽,脸上的笑容很不真实,很脆弱,像是一碰就会碎掉,后面就会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表情。
夕羽呼吸一滞,嘴巴紧紧的闭上,不能问,她不想看到黎哥哥哭的样子,黎哥哥也不会想被她看到哭泣的样子。
“夕羽,快上课了,你先去上课。”黎白的目光从夕羽的身上离开,看着窗外,声音平稳的没有意思波澜,像极了幽深沉睡了千年的古井。
“恩。”夕羽点头,发出一个字,有些担心的看了黎白一会,转身离开,她想安慰黎哥哥,但她知道黎哥哥不想被她安慰,拒绝她的安慰。
黎哥哥一直都把她看做妹妹,一直做着她理想中高大无能的哥哥,黎哥哥一定不想让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不高大的一面。
夕羽沉着脚步一步一步离开餐厅,刚出餐厅,眼泪就滴了出来,黎哥哥,你一定不知道,夕羽从来都不需要保护,你一定不知道,夕羽并不希望黎哥哥在夕羽面前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而是希望黎哥哥在夕羽面前是真真正正会哭会笑,很强大却又很脆弱的鲜活的人。
希望,有一天,夕羽可以成为黎哥哥的依靠,像每一次黎哥哥是夕羽的依靠一样。
把眼泪擦干,夕羽没有直接回教学楼,而是直接回了宿舍楼,皇天房间门前。
皇天回宿舍了,她知道,她看到皇天朝宿舍楼的方向离开了。
夕羽站在皇天宿舍门前,手抬起,刚要去敲门却又顿住了,沉默的几分钟,夕羽重重的将手垂下。
皇天不会开门的,更不会需要她的安慰,去上课吧,不是答应黎哥哥了吗?
夕羽转身离开皇天的宿舍,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皇天从房间出来,没看到皇天看到她离开的背影,愣神的一瞬间。
从宿舍门口走出来的皇天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刚刚冲过澡,用冷水冲的,所以现在他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了。
黎白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个动作,一句话就会让他从天堂进入地狱,或者从地狱进入天堂。
从十几年前一点点微小的喜欢,到现在深入骨血的爱,这中间十几年时间的沉淀,日日相见日日相处的积累,就算他说想放弃,想忘记也是不可能了吧。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而黎白占据了他最最重要的时光,让他如何放手,如何忘记?
这一生,怕是都无法忘记,下一生,即使喝了孟婆汤,失去了有关黎白的所有记忆,他的灵魂深处也依旧残留着对黎白的爱,于是看见黎白的转世,对他一见钟情。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一见钟情,那根本不是真的一见钟情,是因为上一世他对她的爱深到即使喝了孟婆汤,换了一副身躯,还是记得你,记得深爱你。
刚刚那个是夕羽吧,是黎白让夕羽来看他的吗?不会的,黎白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不信黎白没有意识到拂去他痕迹的动作会伤害到他,黎白是意识到那个动作会伤害到他,故意做的。
他和黎白从小长到大,对黎白不能说全部了解,但绝对可以说百分之八十的了解。
他知道黎白的故意的,但不知道黎白为什么故意这么做,故意伤害到他,故意把他推开。
黎白站在一个透明的无形的圈里,不走出来,亦不让人走进去,只要他去靠近,就会毫不留情的伤害他,让他主动远离圈,远离她。
到底为什么?皇天简直快要疯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十几年,无数个日夜。
他该怎么做?才能走进黎白的圈里,或者让黎白从圈里走出来。
只要可以让他更接近黎白,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脚步声在楼道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晨起的钟声一声声打在皇天的心里。
餐厅里,黎白在夕羽走后,转了个身,直接在之前皇天坐的座位上坐下,透过窗,看向外面的天空,外面的天空很蓝,很晴朗,晴朗的很刺眼。
晴朗的让人恨不得毁掉,黎白的眼神彻骨的冰寒,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带着嗜血的孤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