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海荣城。
第一缕阳光来得太晚，只得悻悻然穿过街道，照在这座从不肯老实安眠的城市之上。
而在城市外围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内，作为被迟到的阳光首当其冲关照之地，其中的居民早就先太阳一步起床，预备着抢到头几趟公交，免得丢掉城里的工作。
韩建霖在玄关掏出手机，确定没什么额外通知的事项，关掉WIFI切换流量，拿着常备的东西走出门去。
只在早晨与傍晚才会格外拥挤的楼道，韩建霖下楼时不可避免的碰上了熟人。
“哟，小韩啊~”
说是熟人不太准确，来者是住在楼下的大妈，对搬来这里一段时间的韩建霖很感兴趣，老是寻思着给他相一门亲事。据说搬迁前在某个村子里当过媒婆，大抵是职业病犯了。
“韩大妈，早上好。送孩子上学？”说是这么说，但韩建霖并没有在对方身边发现那个腼腆的小姑娘。
“没呢，今天周末，孩子不上学。”韩大妈笑着回应道。
“这样啊。”
韩建霖看着对方自带的购物袋，再结合平时的习惯，已经猜测出了大妈的目的。
又去抢打折鸡蛋吗……
自己是因为上班才不得不早起，对方早起的理由让他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小韩啊，不是大妈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一个男人了。”两人日常寒暄完，大妈又抄起老本行。“咱们又是本家，大妈也可怜你一个小伙子大老远跑这地来讨生活，你听听大妈劝，找个好姑娘搭伙过日子，两口子互相照顾着才有盼头。”
又来了……
“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嘛。”韩建霖含糊道。
话一出口，他就预感到不妙。
“那感情好啊！”听这话，韩大妈立时激动了起来。“我认识一姑娘，模样标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好。你俩处处看，成了咱们也是亲上加亲~”
韩建霖顿感头大，但所幸二人一路聊着，已然到了楼下。
“我再考虑考虑吧，上班要迟到了，韩大妈再见，我先走了。”
一通说完，也不等大妈回话，韩建霖掉头就跑。
“诶！”
韩大妈看着跑路的小伙，心知对方这是拒绝的意思，不免叹了口气。
慢点跑啊……
摇摇头，提着袋子去超市了。
这一边。
韩建霖气喘吁吁刷卡上了公交。
虽说确实想跑路，但赶公交也是实在的想法。
起点站离这不远，就隔了两三个站，所以此时公交上座位并没有坐满。韩建霖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手机一解锁屏幕，韩建霖就发觉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
一个眼生的图标排序在最后，韩建霖对这个程序毫无印象，想想也不应该是他自己下的。
病毒？木马？
没有打开的想法，因为这个图标显示程序还在下载中，韩建霖很干脆地长按图标想着直接删除，但并没有找到删除的选项，又试了试能不能取消下载，发现也不行。
还挺顽固……
韩建霖皱了皱眉头，直接关闭了数据网路断开链接。
下班去维修处看看吧。
收起手机，抬头发现座位旁边已经有了不少人。
在早高峰的前提下，仅仅是过了几个站，车上就满载了一帮赶着上班的打工人。
等等……也不止打工人在车上。
透过人挤人的缝隙，韩建霖瞅见有个老人站在人群中抓着扶手。
“老人家，坐我这边吧。”韩建霖招呼老人过来，同时起身让座。
老头挤过来毫不客气坐下。
“谢谢啊，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
“还好还好。”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尊老爱幼的精神没有！”老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要是人人都像小伙子你一样就好了。”
“不…”韩建霖思考了一会。
环视一圈，四周或站或坐的人捧着手机，对老人的话充耳不闻，双目无神，只有瞳孔还映射着手机一闪一闪的微光。
“只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关心别人了吧。”
老人一笑。
韩建霖继续说道：“现在工作压力很大的，我们这一辈光是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老人家您就别苛责他们了吧。”
“那你呢？”老人问道。
“我？”韩建霖一愣，“我工作压力还好。”
“不不不，小伙子。”老人连连摆手，“只有想不想、去不去做，能不能坚持的问题。他们没有保守住自己的心，活得麻木。所以我才说，
小伙子，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老人起身拍拍了韩建霖的肩膀，将他压回了原先座位。
“希望你能一直遵循自己的选择。”
韩建霖一脸懵。
“我到站了，再回吧~小伙子。”
说完，老人稳稳当当走下了公交。
韩建霖从窗户看着老人消失在人群中，挠了挠鬓发，一头雾水。
古怪的老人……
公交车停停靠靠，摇摇晃晃过了好几条街。
韩建霖拽着扶手，他的位置已经让给了一个步履蹒跚，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除了简单表达了谢意，表示想给他介绍孙女外，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韩建霖自然是委婉拒绝了，他很擅长跟老一辈的打交道。
不知什么时候，公交车上的人默契的看往同一个方向。韩建霖察觉到这突兀的改变，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庞大方正的建筑外，围满了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开。
韩建霖转眼瞅了一眼公交车上挂着的荧屏，上面显示已到了该城的火车站。
他心里顿时泛起不妙的感觉。
等公交车停稳后，韩建霖箭步跳下公交，快速钻过人群往火车站赶。
“让一让，让一让！”
得益于他的小个子，硬是让他挤进了人群的最前沿。
但再往前已是不可能。
一道红白相间的警戒线拦在了韩建霖身前。
“这是……什么情况？”
“小伙子刚来吧？”身旁一个大叔拽着韩建霖，一脸神神秘秘。
他似乎是最早围观的人群之一，脸上被清晨的冷风冻得有些泛红。
“据说是昨晚有伙人混进火车站，想坐车逃跑。哪成想早上警察来查岗的时候发现了，来了好多辆警车！现在里面闹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在干啥。”
轰——
大叔正朝这个新来的俊俏小伙介绍着情况，突然一声爆炸从建筑里传来，把围观的群众吓一大跳。
堵在出入口的警察不得已后退一段距离避开硝烟，随后看准时机冲上去，接应了几个全副武装撤出来的特警。和一些在特警掩护下狼狈不堪窜出的平民，他们一到安全区域就立刻大口呼吸，瘫坐在地，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我就说！这哪是什么小毛贼，你看这动静！诶，这就是电视里说的恐怖分……人呢？”突然激动起来的大叔一转头，发现身边那个矮个子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韩建霖撇开大叔，顺着警戒线一路摸过去，找到了守在警戒线边的民警。
“退后！退后！”
刚刚发生的爆炸使得在场的警方精神紧绷，人群不断骚动，民警一边要维持现场秩序，一边还得尽量把警戒线外移保证群众安全距离。
“往后退！大家往后退，不要围观！”
韩建霖趁那民警稍有喘息时快步上前，指头伸进外衣内兜，把警惕的年轻民警吓一大跳，手都放到了腰间。
韩建霖立刻反应过来他的行为有多让人误会，急忙将另一只手举起，将从内兜里夹出的小本子展示给对方看。
“警察同志，我是火车站的职工，这是我的工作证。”伸手将小本子递给警戒线内的民警。
民警将证件翻开举到身前查验，韩建霖顺势发问：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致看了几眼，确认对方所言属实，民警将证件递了回去。
看对方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职工是吧，火车站正在进行紧急演习，我们上级已经和你们领导说过了，回家休息等待后续通知吧，算你们休班。”
啊？
韩建霖掏出手机，打开流量网络。
确实，工作群里已经下放了通知，没对情况多加说明，只是告诉他们暂时不用上班了，什么时候恢复工作等通知。领导还附言，让大家非必要就尽量别靠近火车站区域了，理由是正在展开反恐演练。
收起手机，望向站内出入口那一片狼藉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演习吧……
从人群中退出，韩建霖找了个高点观察，这里看戏的群众依旧不少。脱掉外衣，寻到偏僻的角落放好东西，直接爬到更高点。
这里就能看清场内形势了。
警察特警将火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围由几辆救护车搭建的临时救治区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平民，看衣服似乎就是先前特警救出来的那几位。
不对……
今天是周末，火车站里客流量绝对不少，就算救出来的人送往医院，现场留下的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
排除演习的可能性的话，就是说有大量的平民还在火车站里？
被劫持了吗……难怪警方这么头疼。
返回地面，收拾东西时手机亮了起来。
【消息】《三人帮》李全云：@韩建霖，你在不在火车站？
嗯？
解锁手机，韩建霖打字回复：
不在，火车站封锁了进不去
消息刚上传没一会，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备注正是刚刚问话的李全云。
韩建霖接通电话放到耳边：“喂，什么事？”
“小可爱你在火车站外面吗？”焦急的女声从听筒传出，“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这边围观的人很多，我还没进去就被拦下了，刚开流量才知道今天不上班。”对方着急的语气让韩建霖说话快了些，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一点。“全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对方回答地很利落。“站里昨天晚上混进来一帮境外分子，带枪的，原本想从我们这边坐火车去内陆，正好遇上台风，晚上没发车，这帮人就拖到早上才能走。但是正好早上站内执勤警看候车厅人太多了，检查了一下，正好把这帮人查出来了。”
女声停顿了一瞬，似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然后呢？”
“嗯……那帮人把候车厅的人全绑了当人质，还包括我们上个班的同事，现在市里面是谈是打还没有决定好，领导也在吵。”
“一帮带枪的也能混进来……安检是怎么做的？”韩建霖顿感头大。
“那个班组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是啊，自己也有朋友在那里面，隔三差五就会找他抱怨领班不干人事。
偏偏是这个班组……
挂掉电话，韩建霖把外套紧紧抓在手里。
手机连连振动。
【消息】华晟钧：不上班就是爽
【消息】华晟钧：@李全云，全云宝宝，你知道啥内幕消息不？
【消息】华晟钧：喂喂喂？
【消息】华晟钧：你俩回话啊！我好怕你俩背着我开银趴啊
【消息】李全云：少造谣，打电话呢
【消息】李全云：消息不多，私发你了@华晟钧
【消息】李全云：有后续情报我会发群里的
将音量静音，手机振动也关闭。
韩建霖看向弥漫着一股肃杀气息的火车站。
遵循自己的选择吗……
不知为何，韩建霖突然想到公交上那位古怪老人说的话。
真是说着简单……
虽是这么想，但韩建霖依旧朝着火车站走去。
就当是给休班的自己，找点麻烦事做吧。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打开流量后，那个陌生图标原本停滞的下载进度条，又在后台偷偷填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