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丝绘制的线路……嗯……供应照明……魔兽血液……固化墙体……水晶粉末……该死,这是墙上的装饰!”
从坑洼不平的墙面上揭下几块瓷砖,藏在墙面上的魔力管线便露了出来。依芙蕾雅一条一条辨识着墙上的线路,寻找可以解除屏障的一组。
“依娜~~~上不来了吗~~~要不要我下去接你?”久久不见落入地下二层的依芙蕾雅上来,琳蒂丝有些担心地问。
“安静!不要打扰我!”魔力管线可不像电线,它们是一段段刻录在特殊材料上的咒文,辨识起来的难度因此增加不少,尤其是地下二层的各类魔导具数量不少,密密麻麻魔力管线看得依芙蕾雅头都大了。
“下面有什么问题?”
“没……”下意识的想要否定,犹豫了一下,依芙蕾雅还是说了实话,“……科里亚在下面。”
“科里亚?是他?”特纳奇克很自然的将莫名出现的科里亚和交易所的混乱联系在一起。
“没问题的……你们去立即裁决教会找普莉泰丝过来。”
“裁决教会?难道你要……”
“走啦,小克~~~”
“可是如果裁决教会的人过来……”那么,在城内制造破坏的白天听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好啦~~~是依芙蕾雅呦~~~”
琳蒂丝从背后抱起特纳奇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嗯。”
沉默了片刻,特纳奇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琳蒂丝的怀抱里挣扎了出来。
如果是依芙蕾雅的决定,是不会出错的……而且,依芙蕾雅也不会为了一些在她看来十分无聊的东西去告发科里亚。
“真是的~~~人家还没带小克飞过呢~~~”嘴里抱怨着,琳蒂丝先一步展翼离开了交易所,狭窄的室内对她而言丝毫构不成阻碍。
“银箔刻画的……没错,就是它!”
在周围纷乱的魔力中,一固稳定移动的魔力实在太过明显了。
——他从哪里撬了辆攻城车吗?
强迫自己不去考虑“为什么科里亚会出现在这里”“科里亚和刚刚的混乱有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眼前最重要的是截断魔力管线,否则按照科里亚和屏障硬拼的方式,一定会受伤的。
——仅仅是“私自安设动用城防设施”的事实便足够葛朗台商会的人喝一壶了……我就不信如此秘密建立的地下室里不存在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要那个正义感过剩的小孩子一来,即使是“潜规则”下允许的买卖也会让你们倒霉的!
依照依芙蕾雅的习惯,寻找证据和理由来说明科里亚是无辜的实在是既没收益又麻烦的做法,相较而言,栽赃嫁祸更有效率。抢到先机之后,对方只能忙于先为自己脱罪,等他们把麻烦撇清,依芙蕾雅早就把黑的变成白的了。
“咒文的类型是……”依芙蕾雅努力的读取银箔上刻写的咒文,“……唔……呃……嗯……”
默默的感受四周混乱无比的魔力,抽取其中一小部分,凝成手掌宽的风刃。
“算了,直接切断吧。”
就在风刃斩在银箔上之前,银箔突然变成耀眼的红色,发出高热与强光。
——保护措施未免太先进了吧……
脑海里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一阵强烈的闪光让依芙蕾雅眼前一片雪白。
几秒钟之后,不受控制淌下的泪水冲刷了受伤的眼睛,视野渐渐恢复。
“……切!原来是过载了……过载?!”
现在,正是交易所某处的研究员和裁决教会的普莉泰丝同时加大魔力抽取的时刻。
“哗啦!”
身侧传来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不自觉转过头去的依芙蕾雅只看到一抹碧色向自己接近……
……
……
……
现在的白天听,表层的意识几乎完全丧失。
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前面?
……不明白……不明白……
但是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去死……他们必须死……必须死……
[破军][这是你的“决意”吗?]
……决意?
[破军][这是你认真思考之后,凭自己的意愿下的决定吗?]
……我的……意愿……我……决定……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武曲][哎呀,破军,这明显是我们的工作嘛……]
[文曲][……“无法遏制的愤怒与破坏欲”。]
……愤怒?对了……我好生气……毁掉……全部毁掉!!!!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武曲][不必在意理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
[文曲][……无论你想破坏什么,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破坏?
脑海里开始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附近房间里奇怪的工具。
……好讨厌……全部毁掉好了……
阻拦自己的警卫们。
……烦死了……通通杀掉……
被囚禁的圣精。
……真没用……去死吧……
遭到改造的少女。
……真可怜……想到她们……胸口好痛……不喜欢这种感觉……给我消失啊啊啊啊啊啊啊!!!!
[武曲][好极了!就是这样,让你难过的事物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文曲][……来吧,念出我们的名字,解放自我!]
……我的……自我……
……你们的名字……文曲……武曲?
[武曲][不是这个啦……不是身为“家人”的名字……]
[文曲][……仔细想想,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
光是试图回忆那个词,就有一种奇妙的解放感,如此的舒适,如此的愉快,如此的轻松,仿佛解除了一切枷锁。
哗啦!
一直挡在前面的东西破碎了。
……快要……想起来了……
坚固的墙壁或是堆积的岩石都无法再阻挡自己一分一秒。
……不能……不能再向前了……
……继续前进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停不下来啊……脚步……
[廉贞][谨言慎行。]
……这个声音是……
“囚心!!!!!”
————————————————
伴随着狂暴的魔力向自己冲来的人,即使换上碧色的头发依芙蕾雅也不会认错。
——碰到的话……会死的!
白天听左侧的身体擦过墙壁,墙壁崩碎了。
——实战课上学过的,面对突进的敌人,只要在他脚下凝固风做绊脚石就行了。
半人高的碎石,原来大概是天花板的一部分吧?被白天听直接撞碎,连稍微减缓他的速度都没能做到。
——无法正面对抗的情况……在自己脚下引爆风弹,利用反作用力升上半空后使用漂浮术。
周身缠绕的魔力超过白天听本身体积的数倍,简直就像是地上的彗星般冲到依芙蕾雅面前。
而依芙蕾雅,即使想了那么多,却一点行动也没有。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僵硬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说集中精神使用魔法了。
——呜……
能做到的仅有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攻击。
“囚心!!!!!”
“哗啦啦啦——”
意料中的痛楚并未到来。
依芙蕾雅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缝,然后,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睁大了。
几?几十?几百?
无法数清的黑色锁链不知来处,亦不知去处,交汇穿过白天听的身体,将他的身体停在依芙蕾雅的面前。
“这是……什么?”依芙蕾雅惊讶的抚过胸前——明明看到一条锁链穿过自己身体,却无法触及,行动上也没有受到影响。
“啊!对不起……”习惯性的道歉,不过白天听的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他的身体被固定成双手张开的样子,上半身前倾,几乎压在依芙蕾雅身上。
“科……白天听?”不适应的吐出少年名字古怪的发音,依芙蕾雅跪坐在地上,伸手触碰面前的人——果然,她碰不到那些锁链。
“哗啦啦啦——”
虽然没被碰到,锁链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白天听昏迷后向他的体内收回,仅仅留下四肢的和脖颈的五条用来固定他的身体。
感觉脚不那么软了,依芙蕾雅扶着墙站起来。
几乎在她站起来的同时,最后五条锁链也消失无踪,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幻觉。
唯一真实的,是倒在依芙蕾雅脚下,头发正在逐渐变回黑色的白天听。
“刚才……他……这里……”连续开了几次头,依芙蕾雅也不知当下应该说些什么。
“你们平安无事?”身后冒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说话的人一身闪闪发光的金色魔力武装,是裁决教会的圣裁骑士。
“嗯……基本上……”
“先上去,收尾的事会有人负责的。”那名骑士很自然的把白天听背起来,解除了身上的重装,“后面刚刚清理出一条道路了。”
“……好的。对了,前面还有三个昏迷的警卫。”几个呼吸的时间,依芙蕾雅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会有人来处理的,我们先上去。”
——裁决教会的重装兼具法术和神术的特性,应当是无法冒充的……而且他毫不在意把后背暴露在我的面前……呼,真是累死我了。
看着那名骑士背着白天听转身走开,依芙蕾雅稍微想了想,准备跟上。
“嗯?”弯腰拾起一叠写满字的纸张。
——刚才没注意到……这是什么?
依芙蕾雅一边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一边翻阅起手上的东西。
几米之外,洁汀莉躲在阴影中看着三人离开。
“隐藏的能力……与众不同的技巧……吸引事件到来的命格……还有那种强运……”
每说一句,洁汀莉的手指便在划过书上的某一处。
“完全符合故事中英雄的形象嘛~~~”
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洁汀莉露出纯粹的愉快的笑容。
“嘿嘿~~~我的‘英雄’~~~”
她远远的跟在依芙蕾雅身后,离开了交易所的地下二层。
……
……
……
[武曲][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文曲][……廉贞你偷跑!]
[廉贞][先下手为强。]
[禄存][不要生气,我觉得廉贞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是你们出来,事后他一定会……然后我们又要重头再来一遍了。]
[[[[……]]]
[武曲][重来就重来嘛……]
[文曲][……无聊的世界想找多少有多少。]
话虽然这么说,文曲和武曲终究没有继续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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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一片混沌不明,好像将钛白与皂黑的颜料混合在一起,却没有充分的搅拌均匀,呈现深浅不一的灰色,视线在这样的天空停留几秒钟便会觉得头晕目眩。
宽广的大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全是相同的景象,整个世界除了模糊的黑白灰之外唯一线条明确的事物,是孤零零伫立着的城池。状似花岗岩的城墙足有百尺高百尺厚,勾檐的观景楼,镶满铜钉的城门,仿佛气势的凝结。
城中的道路像是一个个“丰”的纵向叠加,由中央的大道向两边辐射出一条条支道,造型相同,结构简单的小屋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道路两旁。
独自走在城中的少年,随意的拐向一间小屋。
屋子前不合时宜的立了一块石碑。
“第零世;编号XXX-XXX-XXXX;XXX;生年XXX;卒年,XXX……”
透过碑后敞开的大门,小屋里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山川,河流,城市,人群……一个完整的,静止的世界。
少年想要走进这间小屋,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薄薄的水晶般的物质包裹了整间小屋,自然也封住了小屋的大门,若不是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这透明的近乎于不存在的水晶。
放弃进入的想法,少年沿着道路继续前进。
路上数不清的小屋内,有挥舞着石矛石斧狩猎麋鹿的野人,有穿着全套板甲列阵前行的骑兵,有拿着长剑对峙狰狞妖兽的道士,有身披草衣躲在战壕里的士兵,甚至有飞翔在星辰大海里的钢铁巨舰……一切的一切,全部停留在某个时刻。
横向的道路共有二十二条,有的并排建筑着十几间小屋,也有的,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最后一条支路仅仅有一间屋子。
“第二十一世;编号无;白天听;生年:代号‘朱茵’世界,真义历223年4月1日;卒年无;出生于白露森林,真义历223年5月3日,与异时间个体依芙蕾雅,特纳奇克,琳蒂丝相遇;真义历……”
门前的石碑上好像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少年完全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从门外向内望去,令人眩晕的高空视角中有森林,小镇,山脉,以及一座残缺的城市。与之前看到的屋子不同之处在于,这间小屋内的景物是活动的,笼罩其间的白雾缓缓散去,一个个新的事物渐渐成形。
不知不觉走到门前,伸手探向屋内——果然,那薄薄的水晶没有覆盖这间小屋。
“停手,禁足,时机未到。”
在少年踏入房间内的前一刻,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阻止了他。
“廉贞?”
不同于以往直接响在脑海里,这一次的声音是通过“耳朵”传来的,但当少年左右张望的时候却看不见第二个人的存在。
“左七,前二十一。”
顺从的按照廉贞的话迈开步子,少年走到中央大道的尽头。
达到“山丘”规模的岩石间有一条通道通往深处,比起“建筑物”,更像小孩子用积木堆砌的玩具,又像是蚂蚁挖出的巢穴,总之,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走入这奇怪的东西——实在无法称之为“房屋”——一进门便是个像山洞般的空间。
刻有莫名其妙的点阵图的石板躺在山洞的中央,上方平平的漂浮着剑柄上刻有北斗七星的中式长剑;刀刃过大而显得凶戾的双刀交叉置于石板两侧,构成一个倒置的“义”;前端完全没入地面而看不出种类的长兵器哨兵般笔直的立在石板后方;最后,从山洞各处延伸出的黑色锁链将所有兵器固定在相应的位置。
“画虎入骨,绘型绘神。”
[禄存][廉贞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它们很好的表现了我们的特质吗?]
“文曲、武曲、简鉴、破军、禄存……廉贞……”少年神情恍惚,呢喃着熟悉无比的名字。
“哗啦啦——”
锁链的摩擦,碰撞,在少年身前身后交织成无从逃脱的捕网。
冰冷的触感,一双白皙的手臂从背后搭上少年的肩膀,在他的胸前交叉。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想要回头,却被锁链固定住脖子无法转动。
全身不着片缕的少女从背后抱住少年上半身紧紧贴住他的身体,下半身却化作无数锁链飞散。
“这里是……”
“心房,识海,小太极,内心世界……属于你的,域外龙城。”
“啊?”
“‘无法遏制的愤怒与破坏欲’;‘决意下的行动’;‘解读真理的追求’;‘无限膨胀的求知欲’;以及最初也是最后的——‘自我约束的理性’。”
“……那是什么?”
不理会少年的疑问,锁链少女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首先选择了我……谢谢……”
少女用脸颊摩擦少年的肩膀。
“……自我,信息成为意识的关键……理性,超越本能的要素……”
锁链不断收紧,缠绕在少年手腕、脚腕以及脖颈的部分变成镣铐的模样,越收越紧。
“……感谢您赐予我们生命……”
整个空间内的锁链全部向少年的身体涌入,消失在他的皮肤之下。
“……啊啊,好想与您合体……”
与锁链一同消失的少女,在少年身上留下黑色的,镣铐与锁链的纹身,然后连这纹身也消失了。
曾经分裂的灵魂,渴望着重新合为一体。
“我不同意!不许随随便便消失!”终于有机会插上话,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年还是吼出来了。
“承知,如您所愿。”
手铐,脚镣,项圈依次浮现,连接着锁链缠绕少年的身体,汇聚在他的胸口,而后再度隐没在皮肤之下。
这一次,少年知道,她并未消失。
“等等,你是谁?”
“谨言慎行。”
“廉贞?”
没有回答,白雾迅速的笼罩周围,少年的意识渐渐远去。
————————————————
“唔……”
迷迷糊糊的,意识出于半睡半醒之间。
“……软软的……暖暖的……好舒服……”
少年用脸颊磨蹭着,比以前睡过的枕头都要舒服的东西垫在自己头下。
“……奇怪的味道,不是香味……不过很好闻……”
鼻子微微抽动,努力的分辨着陌生的味道。
“咚!”
“哎呀!”
脑袋与岩石相撞的痛感让少年一下子恢复了清醒,他茫然的四下张望着,然后身后的重拳把他打倒在地。
“依芙蕾雅?”
倒在地上,不知为什么丝毫不想战斗,白天听勉强回过头,先看到一抹轻薄的黑色蕾丝。然后才是熟悉的面孔。
“黑色……蕾丝?那是什么?”
“咝——”
伴随蒸汽从水壶缝隙喷出的声音,一连串的踩踏将白天听彻底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