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进来了，跟我走。”
九界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黑曜石离开几分钟便回来了，面色略微有些阴郁的她默默地走在前面带路。
和与一书库不同，这里的走廊阴暗狭窄，仅仅依靠少数的几个魔法灯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
地下建筑独特的回音，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庞大的隧道群间只有几人的存在，却令人时时感觉到来自暗处窥探的视线。
“在正式的交涉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知道。”走在长度不明的通道里，背对众人的黑曜石首先打破了沉默。
“您随意。”依芙蕾雅带着玩味的笑意，注视着眼前的背影。
“你带着的那个徽章……是哪里得到的？”
“这个徽章？就在今天上午，在镇里的旅馆，一个名叫‘佳梦’的人送给我们的。”
“佳梦……他居然还在……”
“那是过去式，他早就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黑曜石猛地回过头，左红右绿的异色瞳孔死死的盯住依芙蕾雅。
“那个人买了大量的食物，至少足够五人三个月的分量，即使没有离开，想必也躲到了一个过去的同僚找不到的地方。”对于黑曜石凌厉的眼神，依芙蕾雅视而不见，继续以平静的声线慢慢地说。
——还有，离开时使用的传送阵的规模和魔耗，一般的短程传送是绝对用不到的。
“那个背叛者……等等，你知道了？”
“嗯……过去建立九界时空研究所的人，现在又把它毁了吧？”
“……这里早已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这里……”黑曜石转过头去，静静的带路，接下来的话也无从知晓。
不过从刚刚的对话中，依芙蕾雅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在旅店碰上的佳梦，从他对于九界时空研究所的熟悉，他说过的“随着同志的增加，原来的法师塔显然不够住了，所以才搬出镇的”，以及他给的徽章来判断，佳梦一定是这里的重要人物。
——稍微诱导了一下，佳梦的真实身份果然是这里的所长……或者应该加一个“前”字？
——向与一书库发出的求援……多半也是他的杰作。
——但是，研究所的毁灭，佳梦的态度……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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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八米长的矩形石室，比起外面的走廊还要阴暗三倍以上的亮度和阴沉十倍的气氛，围坐在长桌前的几个人隐藏在黑暗中，用眼角审视着走进来的依芙蕾雅一行。
“……这就是……”
“……血族……未知……”
“……可疑……”
窃窃私语的声音回荡在石室内，互相干扰之下什么也听不清楚，耳中只有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你们在干什么。”虽然看不见，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出黑曜石的冷眼。
黑曜石做了个手势，房间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众多魔法灯的光芒让习惯了黑暗的众人不由地眯起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小黑，你才是呢……干什么啊……”
“闪瞎了我的精金狗眼啊！”
石室内的众人纷纷用手遮住太过耀眼的光芒，诡异的气氛早已消失无踪。
房间里的人穿的都是相同的式样——和佳梦所穿的相同的医生大褂与浴袍混合风格的白袍——这种舒适性第一服装似乎是九界时空研究所的制服？当然，黑曜石是其中的异类。
“对方是客人……而且是与一书库来的，你们能不能不要再丢九界的脸了！”
“哎呀，好卡帕好卡帕~~~”
“小黑生气了~~~”
“你们……”
“小黑~~~拜托帮忙给客人倒杯牛奶来~~~”
“唉……你们这些家伙……”
“没办法嘛~~~小黑你在身为副所长之前，首先是我们这里珍·贵·的·仅·有·的女孩子呦~~~”
“……好吧，我知道了……不许再做奇怪的事情！！！”
刚刚的对话，有一种外人无法插入的气氛，看黑曜石无奈的样子已经很习惯于其他人的表现了。
很严厉的叮嘱之后，黑曜石还是自觉的离开石室去准备给客人的饮料了。
很自然的，依芙蕾雅、科里亚和斯塔三人视线随着移动的目标移动，直到黑曜石关上门为止。
应该说，直到关上门的同时，背后的严肃的声音为止。
“那么，小小姐，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你们的问题了。”
围坐在长桌旁的众人，整齐的将双手手肘夹在桌上，下巴搭在交叉的手指间，只有上半部的脸可以看见。
靠近的门口的位置留有三张椅子，看来是为依芙蕾雅一行准备的。而相对的位置，房间的最内侧空着的一张椅子又是为了谁呢？
“嗯……个人认为那种派遣压力的方法效果不好。”依芙蕾雅一边很自然的说着，一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希望可以介绍一下……你也看得出来吧？所长的背叛，给那孩子很大的压力。”
“等正事结束之后，我不介意交流一下派遣压力的经验。”依芙蕾雅微笑着说出的话，不知为什么让科里亚背后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
“也好……那么，请把‘报酬’拿出来吧。”
“好的……”说完，依芙蕾雅把手伸进了……长裙下面？！
对方由于桌子的阻挡可能看不见什么，但是科里亚坐在依芙蕾雅身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嗯……嗯啊……嗯……”
脸上微微泛起红潮，依芙蕾雅眯起紫色的眼睛，双手在裙下忘我的蠕动着，不时发出引人遐思的
“……嗯……来……来了……”
“碰！”
一串绑成一长条的包裹从依芙蕾雅的裙子下面掉到了地上，包裹外面厚实的布料发出沉闷的声音。
“琳又系了一个死结……真是的。”依芙蕾雅抱怨着，轻轻挑掉缠在尖锐指甲上的断绳。
“呃……依芙蕾雅你……”
“怎么了？”依芙蕾雅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科里亚。
“不，不……没什么。”在这种眼神下，科里亚先退缩了。
“哗啦啦啦——”
解开那些包裹，里面装的全部是珍贵的宝石，每一颗都足以交换几十上百于自身重量的黄金，这些都是特纳奇克在雷奥森的时候“用一点点特殊手段转移物品所有权”的成果。
“你在开玩笑吗？既然带来了，你应该知道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但是对方的态度异常的冷淡。
“你们……”
“等等，这里……出发前阿斯娜大人交给娜塔的。”听到这里，斯塔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小盒子。
无论从外观，大小，都像是一个普通的首饰盒。而里面的东西，也确实是一些简单镶嵌过的宝石。
但是，那些研究员的反应异常激烈。
“这个数量……”
“要是在以前……根本就是随手可以扔掉了……”
碎碎念的同时，最靠近斯塔的研究员急急忙忙拿过盒子，和同僚们传看。
“……在门口的传送阵没有启动时我就知道了……”
“……幸好没有拆了入口的空间门……”
“……居然……现在连这么一点点都……”
研究员们的情绪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起便不再稳定。欣喜，犹豫，悔恨，自责……各式各样的感情相互混杂在一起。
“关于它们……”
——虽然不知道那些和我的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对对方很重要的样子，不趁机加价简直对不起“罗斯爱尔”的姓氏！
“定序水晶。”坐在依芙蕾雅对面的研究员站了起来解释道，“看来你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确实，这些水晶，只对于‘我们’而言，有着特别的价值。”
这样一句话，有暗示“不要想用它们趁机敲竹杠”的意思。
“定序水晶？”
——这个词……在雷奥森传送站的时候……
“是的，定序水晶。虽然叫做‘水晶’，其实可以是任何东西。有些物质在意外的情况下，进入位面之间的夹缝，未受保护便直接接受时空的乱流洗礼后来到这个世界，就会具有‘定序’的特性。”
在其他研究员忙于把宝石从吊坠或是魔导具上拆下来的时候，站起来的研究员耐心的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解释。
“秩序系的法术释放的难度通常很大。以‘自己’为目标的还好，如果是以‘自己以外的对象’为目标释放，难度会成倍的增加。此外，过远的距离，无法用眼睛确认情况的位置，魔力活跃的地区……很多因素都能增加秩序系法术失败的可能性。”
是的，假如可以轻易的对别人使用，“传送”早就成为无上的大杀器。
想要秒掉你的敌人，只要把他送到几公里之外……向上，就能摔死大多数非法师的人群。
还有更简单的用法，只要移动对方几十米……向下，绝杀。
“而拥有‘定序‘特性的事物本身的空间坐标相当稳定，虽然它们本身不能被直接传送也不能用来强化法术效果，但它们本身的稳定空间坐标的特性却能大大降低秩序系法术的失误率，延长持续时间，防止法术反制等等……只要有足够的定序水晶，不但可以轻易的架构传送阵，连建立半永久性连接两个世界的空间通道都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能通过不同位面之间的夹缝而不被摧毁，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定序水晶’。只不过最常见的是水晶，所有我们称之为‘定序水晶’。从物质的性质上看，通常是宝石或是水晶，偶尔也有金属，甚至可能是……”
“……甚至是生物？”听到这里，从对方说话起一直在低头沉思的依芙蕾雅第一次开口了。
“生物？理论上说有这个可能……但即使不考虑空间乱流，仅凭间隙中混乱的温度和无空气的环境就足以杀死大多数生物了。确切的说，至今为止尚未发现任何一例生物成为‘定序水晶’的例子。”
“那么，定序水晶绝对不能被传送吗？”
“怎么可能，那样子的话，它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而且，难道要我们发现定序水晶后，都带着它们跑回来？事实上，虽然定序水晶不能被传送，那也只是‘直接以定序水晶为对象的传送’。如果是架构连接两地的稳定的空间通道，定序水晶也是能通过的，只是，质量过大的定序水晶可能会干涉空间通道的稳定性。你们进来的第一个拐角，就是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
这就好比说，目的地和出发地在河的两岸，定序水晶不能离开河岸，因此无法用船或是桥送过河。但是，如果能将“彼岸”拉过来和“此岸”相连，就能把定序水晶送到彼岸了。
“是吗……”依芙蕾雅闭上眼睛，思考了几秒钟，“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可以是任何事物，你们是怎么区分定序水晶和一般事物的？”
“这个嘛……可靠的方法是对它们进行一次传送。不过那太麻烦了，也有简单的方法。荧光现象！”
研究员站起来，伸出带着戒指的食指挥舞了一下，整个石室突然暗下来，紧接着又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荧光现象。
精神操作魔力要求都是2的低级法术，效果是让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发出荧光，按照气体——液体——固体的顺序光亮依次增强，主要是用来搜索周围隐形的事物，以及诸如钢丝、玻璃针之类既不存在魔力波动又容易欺骗肉眼的陷阱。
“不受这个魔法影响的是魔力排列特殊的物品。除了成形的魔法、隐藏的魔法陷阱、魔导具和人类……应该说大多数生物之外，只有定序水晶了。”研究员扫视了一下周围，“对了，你同伴的魔抗不错。”
整个房间里，每个人的周围都有一块不发光的区域，而科里亚周围的黑暗几乎笼罩了四分之一个房间。
“好了……你们也检查的差不多了，可以听听我们的需要了吗？”
闻言，所有正在把定序水晶收起来的研究员都停下了动作。
“该从哪里说起呢……”
一点点的，依芙蕾雅对科里亚和阿斯娜以外，第三次开始诉说来到这个时代的经历。
……
……
……
窸窸窣窣的讨论过后，其中一名研究员站起身，断断续续的，斟酌着字句说：
“时间轴的移动……这个课题……”
“……（咽口水）……”
就连一直奉行“担心是无用的，比起无谓的担心，采取行动才是正确的反应”这一理念的依芙蕾雅，此时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虽然自从一来到这个时代，明白自身的处境之后，依芙蕾雅就非常冷静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行动，而她的这份冷静也感染了特纳奇克和琳蒂丝，迷惘、彷徨以至于绝望的情绪始终没有笼罩在这支小小的冒险队伍上。
可事实上，依芙蕾雅一直避免自己去思考一个问题：
即使未来的九界时空研究所能够做出回到过去的魔法阵，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出前往未来的魔法阵，更不用说数百年前，魔导技术还十分落后的时代里的九界时空研究所了。
当然，她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理由。假如当代的九界时空研究所没有帮助他们的能力，那么返回自己的时代就是空想；假如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那么九界时空研究所一定也能做到。所以说，前往这里是可以直接解决问题的方法，至于与一书库之旅……完全是一系列巧合之下的插曲。
而现在，谜底就要揭晓了。
回家的机会，回家的希望，是否存在，其答案是……
“……时间旅行也有在研究，不过还做不到呢……”
“……”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依芙蕾雅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扶着桌子勉强自己站稳了。
——果然……也好，这样的话……和他一起在这个时代生活也不错……
“……但是，从所长的研究记录来看，只是‘返回’还是能做到的。”
——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啊啊啊啊！！！！！
依芙蕾雅几乎要吼出来了。
大起大落之下，短短的几秒钟就让依芙蕾雅感到自己的背后湿透了，好在丝质的长裙选择了黑色，还不至于春光外泄。
可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说不定更加危险？
“只是……”
研究员抬起头想要继续说下去，视线下意识的移动到依芙蕾雅随手别在胸前的徽章上，然后……
一股让皮肤绷紧，全身刺痛的杀气笼罩了他，连杀气的来源都无意深究，研究员立刻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做好孩子状。
“……只是所长一向把全部的东西带在身边……”
“全部带在身边？”斯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里是九界时空研究所，作为所长拥有一两件史诗传说级的空间装备并不奇怪。
——话不会一次说完啊！！！
“……也就是说，所有的资料都随着那个离家出走的所长离开了，我们的问题依然无法解决？”依芙蕾雅身上的低气压浓厚的几乎肉眼可见，顾及到现在还在“友好的”交涉之中，她的气势全部收拢在身边，于是苦了斯塔……冻得嘴唇都青了。
“不要用‘离家出走’这么轻飘飘的字眼，那个无耻的背叛者……（似乎是想要对着依芙蕾雅大吼，却没来由的一阵颤抖之后放弃了）……我们长久以来的夙愿……广阔而又肥沃的土地，可以平静的，耕种，婚姻，生育，最后安详的死去的家园……再也不需要该死的‘荣耀’！！！（最后仍旧失控了）只要清理掉蒙昧的野兽而已就能达成愿望！！！可是，可是他居然毁掉了通道，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定序水晶……老师他……”
或许是感觉到依芙蕾雅的不满，或许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个研究员一口气说完一大堆的话之后，默默的红着眼睛坐下了。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佳梦的学生，或是学生的学生……既是控制了大陆九成九以上空间魔法产物的组织，又是大陆唯一的秩序系学派学会。对于首先提出“大迁徙”计划的老师，这些人都是怀着认同与敬仰追随至今的。对于在理想即将达成时的背叛，愤怒却又无法真正憎恨的复杂情绪是旁人难以理解的。
——啊啊，资讯和物资都在同一个的手上，看来这次的目的依然明确。
“那么，我们帮助你们捕获他，相应的……”
“不需要！”坚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端着茶盘的黑曜石走到三人面前，用认真的口气说话的同时手上放下茶杯的动作丝毫没有凌乱——是平时经常做的关系吗？
“这是我们九界时空研究所内部的事务……不需要外人的干涉！我们之中出现的背叛者，我会亲自给予应有的责罚！”
黑曜石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和眼神，隐隐透露出责任以外的理由。
很有气势的说完后，黑曜石才注意到石室内的情况，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对于现在的九界时空研究所而言，斯塔带来的那些定序水晶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只要有足够架设几个特殊魔法阵的定序水晶，他们就有办法获得更多的定序水晶……只要有最初起步用的定序水晶。
“唔……既然这样，那些定序水晶就用来交换一些传送用的魔导具好了，可以吗？”看穿了黑曜石在意的事情，依芙蕾雅微笑着开口。
——毕竟本来就是阿斯娜要我们送给他们的东西……
“嗯……呃……因为之前的意外，这里不知道剩余多少……我去仓库检查一下，”停顿了片刻，黑曜石背过头，故作严肃的说，“记住，出门左转第三间门是后备资料库，记录了常规的研究资料、法术、魔导知识等等，全部是不外泄的内容。因为我晚上临时要清点资料，所有关闭了警报和陷阱，而且所有人都临时有事（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研究员）明天之前都不会去资料库，你们绝对不可以趁机进去抄录，明白了吗！”
“明白……我明白了。”依芙蕾雅点点头，两次“明白”的口气有着微妙的差别。
“那我去仓库看看……你们要的东西会在明天早上准备好，”端起已经空了的茶盘，黑曜石走到门口回过头对着那些研究员说，“好了，都和我检查库存去！”
在场的研究员依次起身，鱼贯而出，石室里只留下三人。
“笨蛋，回去旅馆把这个交给特纳奇克，”依芙蕾雅飞快的写了一张纸条交给科里亚，停下来想了想，用手指指桌上的金银宝石，“把这些也带回旅馆……有什么想要的，自己买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嗯，我听你的。”科里亚接过纸条，收进胸口的暗袋里。
接着，依芙蕾雅转过脸对斯塔说：
“嗯……有没有兴趣试着学个戏法——抄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