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李胖子坐在陈旧的椅子,和结实的木桌保持着约半米的距离。分针已经转动了两圈,只有透过百叶窗投进的柔和日光和沉寂的阴冷的空气陪伴着李胖子。李胖子很了解,这枯燥乏味的等待是审问的技巧。他一脸满不在乎,偶尔整理自己的衣服,或许伸伸懒腰,自娱自乐起来。其实,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隔着单面玻璃窗,赵文山看见李胖子那小孩子似的动静,却开始沉不住气,不过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心思。他往房门走了两步,转动门把,缓缓地打开房门。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地走近窗户,唰地一拉,百叶窗整个都提起来。明亮的阳光射进房间,刺得李胖子眼睛疼痛。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李胖子不敢正视阳光,也没有心思留意天气,只是扭过头去。
赵文山看见李胖子难受的样子,心情舒畅。“怎么呢?你也来欣赏吧。”想让李胖子再受点刺激。
稍过片刻,李胖子眼睛适应了,往赵文山看去。“对啊,想今天出去走一走。”
还以为,能轻轻松松地出去?
赵文山坐在一张结实的椅子上,正对着李胖子。“闲话到此为止。今天,你是出不去了。如果想以后有机会出去走走,你就给我们提供组织的情报。”
“警官,…”
李胖子才刚说了两字,赵文山忍不住发笑了。“你以为,你是为什么被我们捉的吗?”
不是人体实验吗?这么一想,李胖子心里头突然发寒。他已经进出类似的房间千百次,这一次确实有点古怪。怪的不是房间,是眼前的人。
“如果是鹿鸣会的事,还用得着我出马吗?”
李胖子强作镇定,身子直挺地坐着,眼睛死死地对视着赵文山,可是汗水不知觉地渗出。“那么,你们是谁?”
赵文山站了起来,俯视着李胖子。“我们是反恐部队。”
“反恐部队?”李胖子不清楚,反恐部队和人体实验究竟是怎样联系起来的?这实在太让他吃惊了,以至于他忘记了沉默。
赵文山前倾着身子,双手压在桌子上,贴近李胖子的脸。“李胖子,你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处境吗?”
“不知道。”
赵文山又重新坐在椅子上。“我就直说吧。你以前那一套,在我们身上是没用的。虽然公众都知道我们剿了实验室。不过,我们只是逮捕了一批非法持有枪械的家伙。还有,那些研究员,平时自诩为伟大人物。到了与自己前途和性命相关的时候,谁都不敢支声,像老鼠似的。至于你,谁都不知道你在事件中逮捕。”
李胖子明白了。李胖子能够在这个城市里逍遥自在,就是因为法律。尽管市内的公安有不少对他恨之入骨,始终都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搜集不到足够的证据。法律是公正的,在证据面前,谁也逃不掉。可是,只要没有证据,法律就是他的护身符。可惜,现在这个情形,证据对李胖子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没有证据,法律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李胖子还是在江湖里滚打了许多年。他知道自己非交待不可。可是,就这样交待了,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冒险的行动。
“好吧。我可以交待,但是我可不想被别人困一辈子。”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没错。你应该明白,我就这样死了对你们也没好处。”
老奸巨猾的家伙!“你这种事做多了,自己也有防别人的一天。”
“送我到境外,我就把我的情报告诉你们。”
“这样做对我们太冒险了。”
“怎么会?你们可以通缉我。”
赵文山扶着额头大笑,然后就走近房门。“我可没功夫和你这老狐狸斗智。你不答应就得死。好好想清楚。”说罢,便离开了房间。
在这半个月中,胡博士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以往,胡博士虽然忙碌于埋头研究中。毕竟,研究对于胡博士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十分的稀松平常。所以胡博士不会因为研究而感觉到疲乏。可是,在这半个月里,全都是她以往想到没想过的事情。无论任何人做任何不熟悉的事情,总会累得一塌糊涂。就算是削苹果这种小事,也会担心自己把它削得不像样。胡博士离开武警基地,就是从这样的疲倦和担忧中释放,居然昏昏沉沉地在公车上大睡。
将要落下的太阳仍旧尽职地散发着光热,烘得胡的脸蛋暖乎乎,刺得胡的眼睛搔搔痒。胡只好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坐过了站。于是她踏着摇晃的脚步,扶住座椅,歪歪斜斜地走下车。强烈的懒散使胡不自觉地打了个打哈欠,随后便觉得失礼,连忙用双手盖住嘴巴。好冷!冰冻的双手刺激着头脑的神经,胡彻底地摆脱了睡意的诱惑。
环顾四周,车站附近零星地走着几个人。新开发的小区规划得特别好,沿着马路布满了绿油油的草地,衬托着散落在周围的鲜花。虽然现在仅仅只有菊花,但是那些有致地张开的花瓣依然令人兴奋。这时的胡博士彷佛十七八岁的少女,傻乎乎地笑起来。究竟是为了迷人的花朵,还是糊涂的行为。她也不知道。总之,她作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徒步走回家。
迎着清爽的风,胡踏着散漫的步子。平坦的马路两边树立着别具匠心的建筑,可是胡并没有把它们放在眼中。她对于这次的行动感到很满意,正沉浸于小云他们未来的想象中,欢乐的心情让她哼着小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着。几里长的路,胡没想到是如此轻松自在的。
钥匙在门锁上画了一个圈,反弹似的转回半圈,胡博士就这样打开了门。胡走进公寓,打开柔和的灯光。看着熟悉的布局,懒惰再一次侵入她脑中,她正准备投入松软的沙发里。
突然间,胡感到有个硬物顶住她的腰脊。惊讶使她咬住嘴唇。一个低沉的嗓音发出了命令。“别出声!”简短的话语敲打着她的心脏。汗水马上覆盖她全身,彷佛寒意渗透她每一寸皮肤,令空气中的水分凝结。
胡博士不敢回头,不过她感觉有一股锐利的目光抵住她的颈椎。她刻意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收起自己狂乱的心跳,沉着地说道。“你是谁?”
硬物往前推着胡博士,她只好也向前走。后面那人把大门关紧,冷冷地说道。“你是胡欣霞博士吗?”
镇定下来的胡博士,这时才发觉,说话的人有一种奇怪腔调。她想起在国外留学时,朋友尝试说她的母语,笨拙得让人发笑。可是,现在的她没有笑话的心情,僵硬地说着。“是的。”
“快把那东西交出来!”那人说话虽然有笨拙的口音,语句却是很流利。这句话给人一种压迫感。
“什么东西?”
“别给我装傻了。”那人对着一旁的台灯射了一枪,碎片四溅,枪声和破碎声震得胡欣霞耳朵快聋了。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时,那人语带威胁。“这是真枪啊!”枪头又一次顶住胡的腰脊。
胡欣霞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那人指的是什么。毫无头绪,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应答,只好怯怯地重复。“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我数三,快点交出来。”这一下,那人把枪头对准胡的头。
“三”,“先告诉我什么。”。“二”,“我真的不知道。”。
“一…”那人故意拖长尾音。
本来那欢喜的心情被这人扰得一干二净,现在还加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胡欣霞逼急了,反而转过身来,歇斯底里地大喊。“射吧!射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人佩戴墨镜,满脸胡腮,方正的轮廓和平整的头发,一副威武的形象。胡欣霞马上就认出来了。她霎时就后悔自己因为兴奋而太大意。Eagle还在盯着她,而且现在就出现在她脸前。
当胡欣霞看到Eagle的下一秒,Eagle毫不留情,踹出一脚,正正踢中她小腹。胡欣霞马上倒在沙发上,瘫着身子,连挣扎的力气和精神都没有。那是军靴啊!
Eagle的右手食指仍旧紧紧地贴着扳机,枪头还是对准着胡欣霞,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
“你认识AllenHider吗?”
胡欣霞本来作了最坏的打算。她闭上眼睛,正等待着Eagle无情的一枪。Eagle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她非常惊愕,一时之间,只张着嘴巴,声音卡在喉咙上,一字也没有说出来。
“回答我。”相对于之前粗暴的语气,Eagle的这句话显得平静多了,也冷峻多了。
“我不认识。”
Eagle咬着牙根,从牙缝里挤出“Shit”。可是,握着手的枪没有放松,依旧死死地瞄着胡欣霞。而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此时正犀利地扫略四周,试图寻找他所渴望的目标,却发现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有一些异动。他快步走到胡欣霞跟前,跪在沙发边上,一把抓起胡欣霞,那把枪抵着她的太阳穴。胡欣霞惊吓之下,眼珠冲着血丝,喘着大气,急促的心跳夺走了脑中的平静,无法思考。
大门被打开了,冲进来的一名武警,后面的另一名举枪作为掩护。前面那名武警并没有松懈,举着枪,转动视野,频繁地向四周留意动静。而后头那名武警这时已经把枪头瞄准Eagle,双手绷紧,随时准备射击。
“你们别乱来,我会杀了她。”Eagle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先用喊声来压制行动迅捷的武警。
“胡博士,犯人有多少?”后头的武警问道。
“只有一个。”
“Shutup!给我起来!”
由于武警的到来,胡欣霞心情稳定了许多,开始大胆地向Eagle发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别多嘴,给我起来!”Eagle过于激动,说话时脸部肌肉抽动,口水四溅。
“冷静点!”依然是那位武警说话,似乎他就是指挥官。
“起来!”
胡欣霞心想不能刺激Eagle,只好听从他的话,缓缓地站起来。而Eagle的身体和手顺着移动,那支枪依然抵着她的太阳穴。
“往那边走去!”
胡欣霞便往玻璃窗一旁的墙壁靠近。
“转过身去!”
这一下,胡欣霞正对着武警们。Eagle贴在她背后,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当然是持枪指着她脑袋。
对于这种情况,武警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枪口紧紧盯住Eagle。尽管他们训练有素,可是他们害怕会发生意外,尤其是知道对方曾受过军事训练,没有扣下扳机的勇气。
“你们为什么会监视这里?”
“没有,我们是接到警报,有人说听到这里有枪声。”
“别骗我,对面的大楼有警察吧。”
“你大概是看错了。”
隔了近五百米,而且灯光这么暗,这样也看得清?
“我不可能看错!”
“这隔得挺远,…”
“没人能在我面前骗得我。”
那武警一时乏词,汗珠徐徐地从面颊划过。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说谎!“我再说一次,没人能骗得了我!”
那低沉的充满压力的喊声,使得武警的心快要蹦出体外。“冷静点!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
“把枪放下!”
怎么可能?那武警对着另外一名武警命令。“任何情况,不许放下武器!”
另外那一名武警本来把枪口稍微放松放低。听到命令后,他双手紧紧地托着手枪,手心手背满是粘稠的汗水,贴在手套里,彷佛和皮肉连在一起。
“难道你们想我杀了她吗?”Eagle的手枪往胡欣霞脑袋一戳。胡欣霞的头别扭地歪着,脖子觉得又酸又痛。
那武警心想软得不行,就开始采用威胁手段。“你以为我们会答应你那荒谬的要求吗?如果你现在不放下枪,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是躲不过法律的制裁!”
Eagle清楚,这种情况下,他是处于劣势。不过他不甘心就此被捕,眼睛四处寻觅有利的机会,脑袋时刻思索可行的策略。因此沉默了许久。
他在考虑,不能给他太多时间。
“快放下枪,这是你唯一的选择!”那种嘶哑的军人喊声,确实给人一种压迫感。
Eagle却一点都不胆怯。“你别废话了!”
此时,胡欣霞憋不住了。“Eagle,…”
“别叫我Eagle,叫就杀了你。”
“Miller,你不是想毁掉组织吗?求助于政府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Miller马上就理解了,胡欣霞已经和政府合作。之前的不少疑问也就解开了。
Miller压低声音。“原来如此,你和政府一起?”
“没错。”胡欣霞领会,也把声音放低。
“你想毁掉组织?”
“想。组织的作法是错的。”
“我是不会和政府合作,我一个人把组织毁掉,还有那该死的AllenHider。”说到这里,Miller的嘴唇又一次不自觉地僵硬。
“为什么你这么倔强呢?”
“你相信政府吗?”
“当然。”
“别傻了。各国政府其实是在放纵组织。他们都不敢亲自带头违法,却又想着获得这些惊人的技术。于是组织成功游说政府,让他们装作没看见。所以组织才能在各国活跃。”
“我不相信。他们已经捣毁了一个实验室。”
“这是当然,政府不做这事谁做,只不过演戏给人看。”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武警们试图抓住射击的机会,可是Miller并没有丝毫松懈,不肯让武警有机可乘。等他们对话结束后,武警更加没有机会。就这样,局面僵持了十多分钟。
赵文山全副武装,冲散围观的人群,走进封锁区域,冲到胡欣霞的公寓。他俯下身,靠近在场的武警的耳朵,悄悄地交谈。之后便冲着Miller大喊。“如果放下枪,我还可以保证你不死。如果你还是不放下枪,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Miller心想,这只是虚张声势。“难道你想我和人质一起杀掉。”
“没办法,我们不能向恐怖分子屈服。”赵文山举起步枪,向Miller身旁的墙壁射出几个洞。
示威吗?Miller还是很警惕,发现月光下模糊的人影,正在玻璃窗前活动。声东击西?Miller马上夹着胡欣霞远离玻璃窗。
突然间,Miller背后的墙壁轰隆一声爆炸,飞溅的水泥打在他身上,使得他失去平衡。就在这时候,背后一人迅猛地勒住他的脖子。Miller感到肋间一股麻痹,随后自己不知觉地抽搐,意识渐渐远离脑海。
好厉害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