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醒来，李胖子。”
年轻的武警嘴唇微微上翘，面向前方，眼睛却一点都没有放松，一直侧目观察着身旁的李胖子的动静。他偶尔会留意车窗的风景，等到发现快要到达目的地，便唤醒一直闭着目的李胖子。尽管他很清楚李胖子根本没有睡，可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借口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长官。我人老了，容易犯困，真的不好意思。”
李胖子睁开眼睛，身子依旧僵硬地靠着座位，四处张望，是熟悉的街道。那是这个城市赫赫有名的大道。每到晚上，大道上的霓虹灯打在来往的行人身上，就像披上虚幻的七彩云衣。扑面迎来的酒精味道，熏得过往的人们醉昏昏，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罪恶与堕落使得这大道充满血腥的气味与**的声音。大道不仅仅被马路隔开，还被意识的墙壁隔离，孤立于城市的中心。到了早上，这大道只有冷漠的来来往往的车辆。
车辆上的三位武警，对于李胖子的话不置可否。车里边，又一次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盘算，倒没有因此感到难受。
车辆停在一条狭小的道路边上。车门正对着一栋八层高的楼房，那便是鹿鸣大厦，由于四周都是巨大的高楼，挡住了明媚的阳光，整个大厦都是阴沉沉的。
赵文山先从车上走下来。身上那件整齐的荣誉的制服，吓怕了那些心虚的懦夫，但也引来了不少不知好歹的流氓。虽然那些家伙自诩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锐利的目光和威严的站姿面前，只是无奈地搓着手指。
李胖子也从车上走下来，拷在手上的坚硬手铐，闪亮的色泽正刺激着笨蛋们的流氓。李胖子清楚他们正准备干一件蠢事，却得意地翘起嘴角，虚荣让他在失败面前装成胜利者。
“你还是想要终身监禁吗？”赵文山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失败者泼了一盘冷水。
李胖子提起双手，想仿效胜利的拳手，却又被失败压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各位，都回去做该做的事。”
流氓们听从被自己敬若神明的老大，只好气呼呼地盯着武警们，留意着老大的状况。直到赵文山等人打开沉重的铁门，步进鹿鸣大厦，他们才无奈地慢慢散去。
就算是在白天，鹿鸣大厦的白炽光管依然是在工作。本来给人带来明亮的光线，却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赵文山等人踏进宽敞的电梯里头，在沉默中听着刺耳的机器牵引声，等待到达顶楼的一刻。
鹿鸣大厦的顶楼只有一个单元。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赵文山等人便正对着单位的大门。那大门是金色的，大概是镀上黄金，华丽又俗气，武警们看到之后浑身不自在，彷佛见到臭老头口中的金牙。李胖子是习以为常，也没有露出难受的脸色，反而是很自觉地按住一旁的门锁设备。咔地一声，门显然是被解锁了。
如果有小偷，先把这门偷去，还装什么锁，没用！
李胖子自然听不到这话，没等赵文山他们说什么，着急地想拉开门。对面的武警，就是车上监视李胖子的那一位，在基地里，每个人都叫他‘小沈’。他立刻按住李胖子的手，狠狠地切着牙说道。“下次！没听到我们指令就乱动，我就毙了你！”
李胖子立刻被那怒目吓得倒退两步。
小沈拉开大门。另外一名武警马上冲进去，四处观察，而赵文山在后头作掩护。等确保安全后，前头那名武警作了个手势，小沈便推着李胖子进去。
“你把那石头藏在哪里？”赵文山问道。
“就在左边的书房里。”
赵文山等人走到保险柜前。由于一路实在是出乎赵文山意料外的顺利，他心中反倒泛起了不安的预感。他不能太过于瞻前顾后，使了个眼色。李胖子便站在保险柜前，开始解锁。
那是一个特殊的保险柜，确切地说，那是装在墙上，柜门是连着墙壁，所以破坏锁是没有意义的。就因为如此，一旦锁被解开，柜门会自动地往上提，里面的藏品便展示在众人面前。而李胖子见到的是一枚飞箭。笨重的身躯试图闪躲，可惜短小的箭插进李胖子的肩膀，箭头整个没入体内，只露出羽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让赵文山慌张。他上前查看李胖子的伤势，发现流出来的血呈现出墨黑色，然后握起对讲器请求救护，说话时充满焦虑和烦躁。“这里是工业大道771号鹿鸣大厦8楼，请求急救！”
李胖子张开大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不停地喷着血。挣扎着呼吸，却喘不过气，露出惊异的眼神。就这样拷着手铐的手无力地垂下，终于停止了呼吸。
赵文山再次检查保险柜，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胖子，你这混蛋作什么？
李胖子的死，使得赵文山手中的线索断了。赵文山尝试调查，却发现这鹿鸣大厦根本没有监控录像。虽然大厦管理处给出的理由是：对于大厦单元的保安设施有自信，同时避免了侵犯隐私，不设置监控录像。其实大家都知道，犯罪分子只是不想被监控。再加上，每天进出鹿鸣大厦的陌生人非常多，流氓们都抱着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所以杀害李胖子的凶嫌根本没办法确定。
现在唯一的线索是TadMiller。
赵文山暴躁地走进提审室。他打算坐在椅子静候Miller的到来，结果因为心中愤怒在燃烧，使得他焦虑地在房间踱来踱去，脑袋发烫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过了片刻，Miller走进房间，像个坚贞的战士，缓缓地坐下来，给了那位暴躁的官员轻蔑的眼神。
赵文山看见那眼神，却变得稍为冷静。他深知自己的烦躁，将会给犯人极大的欢乐。他必须要战胜眼前的敌人，便冲着Miller大吼。“AllenHider死了！”
坚贞的战士动摇了，眼睛露出了惊讶，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咬着牙说道。“那东西，你们怎么处理？”
看见Miller动摇的样子，以及他亲口说出‘那东西’，赵文山知道他会成功。“什么东西？Hider只提供组织的情报。”
“你知道我在谈什么。”Miller双眼如恶魔的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
赵文山心想Miller快要暴露秘密，暗自高兴。可是他明白现在不能让犯人发觉。嘴唇上扬，俯视着Miller。“我不知道我和犯人有共识。”说话间，赵文山脸部稍微右侧，只用眼角盯着Miller，缓缓地坐在椅子上。
Miller突然眼神稍转柔和，压低音量说道。“你毁掉了吗？”
赵文山根本不知道Miller话中的意义，为了套取线索，他应付地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毁掉？”
Miller彷佛触电似的，站起来扑向赵文山。拷上手铐的他自然会落败，那张扭曲的脸被赵文山死死地摁在桌子上。Miller苦苦挣扎，口中大嚷，激动得口水四溅。“你们居然想利用那种病毒，你们疯了。”
你才是疯！病毒？
“什么病毒？”赵文山根本没办法把线索连在一起，只好板着一本正经的脸，向Miller询问。话出口后却后悔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Miller察觉赵文山的套路，语气转为平静，激动的挣扎也停止了。
果然如此！
赵文山清楚Miller识破自己的谎言，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线索，只好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厅。
正当赵文山为了案子在办公厅忙碌的时候，一位陌生的武警走进来。赵文山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武警必定会带来不利的消息。那位武警严肃的脸孔上，似乎也是在宣示着这样的消息。“请问，谁是赵文山组长吗？”
赵文山走近那武警，回答道。“我是。”他已经从肩章上注意到，眼前的武警是比他高阶。
“你好，我是何意凛。”
“有什么事？”
何意凛递过去一份文件。“这是上头下达的命令，请你过目。”
赵文山接过文件，粗略地看了内容，气得深深吸了一口大气。“我被停职了？”
“对，从现在起，由我接手特别小组。”何意凛的铁面，不容赵文山有抱怨的念头。
赵文山向何意凛敬了一个军礼，便迈步离开了办公厅。
由于赵文山个人的错误判断，致使案中嫌犯被杀害以及重要的线索中断，所以作出停职处分。这什么啊？
赵文山满脸愤怒，拳头握得紧紧的，由于双拳握得太用力了，以至于整个胳膊都在颤抖。长期的纪律训练，最终让他没有爆发，只是脑海里又闪出那句话。
由于赵文山个人的错误判断，致使案中嫌犯被杀害以及重要的线索中断，所以作出停职处分。
卸下制服的赵文山，心中怀有不甘，失意地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赵文山此刻有一股想一醉解千愁的冲动。当他走进昏暗的酒吧，听见彷佛要破碎的碰杯声，闻到发霉的酒精气味，看见杂乱的桌子，他打退堂鼓了。那种堕落的氛围与赵文山根本搭不上边，他放弃了颓废的念头，反倒走到城市里的人民公园里打发时间。
冷冷的月光下，赵文山孤单一人坐在单调的石椅子，看着在公园里偶尔经过的人们。情侣们自然打得火热，丝毫都感觉不到寒冷的北风或者行人惊奇的目光。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挺胸昂首，正视前方，双脚有序地前后交替，慢跑的劳累却在脸上呈现出健康的红润。还有一家大小漫步在公园里，只是茵茵绿草，总会引起孩童的好奇目光，而父母却因为孩子活泼的动态露出满意的笑容。
赵文山把公园的景象看在眼中，心中一股暖流，激起他莫名地微笑。他在笑自己的努力有成果，也在笑自己的努力可能会终止。到了公园里的笑声渐去，只剩下虫鸣声的时候，赵文山依然在傻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的冷月沉下去，只留下点点星光。黑暗中，昏沉的灯光无力地照在赵文山身上。他细细地聆听着不明意义的虫鸣，发现其中掺杂着沉稳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赵文山循声望去，走过来的是一位年轻男人。那年轻人身上穿的是一件醒目的休闲服，上面书写着潇洒的‘天’字，鲜艳的红色在墨黑的底色衬托下，正扎着赵文山的视线。更加使得赵文山注目的是年轻人的脸，一副大型号的太阳镜挂在大大的鼻子上，蓬乱的头发后头是一根马尾辫。
这是什么造型？而且，这时候带太阳镜不觉得看不清东西。赵文山估摸着，这个人大概是个瞎子。
很快地，赵文山推翻自己的假设。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携带拄拐，而且还直直地利索地坐在他身旁。虽然石椅子的设计是三人座，可是满公园都是空闲的椅子，一个人怎么会乐意坐在陌生人身旁。赵文山嗅出犯罪的味道，工作的习惯使他警惕地留意着年轻人的动静。能够藏武器的只有那条破烂的牛仔裤。
“赵少尉，真的是尽职尽守。”太阳镜正对着赵文山，说话间年轻人把身子后靠，手肘放在椅背上，嘴上是轻浮的笑容。
赵文山什么也没说，任由时间在沉默中虚度。
这折磨人的沉默，对于战士来说并非什么难受的事，但对于轻浮的年轻人是相当痛苦。年轻人忍不住了，笑容也收起来。“赵少尉，你一点都不吃惊？”
赵文山怎么可能不吃惊，被一个陌生人称呼‘赵少尉’，肯定来者不善。训练有素的武警可不会因此动摇。
“你倒是回个话。要不然，变得我像个傻子。”年轻人着急了，把手也放下。
赵文山倒是不慌不忙，一脸严肃。“我告诉你，没有名字的家伙不值得回答他。”
年轻人会意，连忙从牛仔裤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赵文山。“我叫张哲元。”
赵文山接过名片，借着微弱灯光，把上面的文字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叫做张哲元的年轻人，大概是这个城市的地方小报记者。赵文山却更纳闷了，一个记者穿成这副模样，一过来就笑嘻嘻地糊弄他。这是怎么回事？
“张记者？我看不像？”赵文山对着名片，又看看张哲元。尽管在赵文山眼中，张哲元的打扮十分滑稽，可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使得赵文山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哲元却傻乎乎地往赵文山靠过去。赵文山警惕地往后挪，右手正准备出拳。这下反倒吓得张哲元往后退，屁股却落在空气中，整个身子直直地撞在地上，双腿被石椅子挂着。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反应迟钝，居然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出声音。
“赵少尉，能拉我一把吗？”
赵文山站到张哲元身旁，冷漠地看着他的丑态，并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只是森然地说道。“你究竟找我什么事？”
“有个叫Hider的外国人叫我给你传个信。说，蛇之所以长寿是因为它会蜕皮。还说，如果你明白其中意义的话，请转达给Miller。”无奈之下，张哲元只好靠自己腰力和双手让自己站起来，笨拙的动作使得他更滑稽。
赵文山一点都找不到头绪，只好默默地记住这句话，打算日后弄明白。而对于张哲元，赵文山还是心存警惕，右手重重地压在张哲元的胸口。张哲元的后背又一次紧紧地贴在地上。这一次，张哲元也没发出声音，大概他就是迟钝的家伙。
赵文山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你为什么要替Hider传信？”
“Hider告诉我，如果帮他传信，他就提供劲爆的关于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组织的情报。”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Hider告诉我的，你在这里。”
“你为什么穿成这副德性？”赵文山实在找不出其他比‘德性’更贴切的词，张哲元实在是太滑稽了。
“这不是变装吗？”张哲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都没有害臊的表情，反而是一本正经。
赵文山确信眼前的只是个笨蛋，右手一提，顺势把张哲元拉起来。看着光秃秃的树木，感觉到天气变得更冷，离开公园回家去了。
第二天，赵文山打开电视，全球传来了取缔组织的新闻。那最具象征性的医药集团被另一家医药集团收购，而这家集团的总裁，名叫CarlHider。
蛇之所以长寿是因为它会蜕皮。
赵文山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