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宴会的氛围快乐而温暖,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寒意,却开始在莫里斯心底里晕染开来。他没有看见刚刚那个为神辩护的少女,他向谢丝塔打听着少女,谢丝塔却也只是摇着头当做回应。乌璐并不是很合群,喜欢一个人呆着,除了谢丝塔也没有什么走的近的人,而就连谢丝塔,也无法掌握她的行踪。
而那位让莫里斯记挂的少女,此刻正站在火焰眷顾不到的一片阴影处,带着一股阴郁的气息,静静望着眼前少有的快乐景象,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声音绝望而颤抖,“快跑……”太过微弱的声音,她似乎没有想把话语传达给任何人,但是久经沙场的莫里斯有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的危机意识。他似乎听到了,不,正确地说是感觉到了她传达的话语。猛地一拍桌子,莫里斯一跃而起,“有危险!大家快戒备起来!”
欢笑声瞬间就戛然而止,所有人一听,都立刻站了起来,摆出了戒备的姿势。而乌璐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此刻的莫里斯并没有闲暇去探究什么,因为在安静下来的时候,草丛里稀疏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晰了起来。这是一种非常令人不安的未知,像是骨骼关节在吱吱作响,空洞地回荡在黑暗里。“真是不愉快的声音。”莫里斯小声说着,拔出了自己的千舌,让剑锋擦着地面,偶尔与岩石摩擦,千舌就会发出刺耳的鸟鸣一样的声音,如果是一般野兽,会反感这样的声音而掉头离去。他慢慢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着,试图用尖锐的声音逼走那不愉快的怪音。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视野可见的地方,树影已经开始晃动了起来。
“呲呲……”怪音变幻得更加清晰了起来,然后慢慢的,一个巨大的张着参差獠牙的丑陋脑袋,从树叶后探了出来。那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未曾目睹过的生物,丑陋的大脑袋,让它长满青苔的绿色身体显得有些小,它的前肢很小,像是人类的双手那般,而粗壮的后肢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长满倒刺的尾巴。营地中竖立着零星的火把,那怪物好奇地把硕大的脑袋晃动着靠近火焰,它那张可以一口吞没几个人的大嘴中喷出带着恶臭的气体,像是吹蜡烛一样熄灭了火把上的火焰,然后从喉咙里,又挤出了更加清晰地呲呲声。它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特别明亮,扑闪着,像是仔细打量着他们。莫里斯没有再移动一步,原地摆好了架势,观察着怪物的下一个动作。怪物继续晃动着它那巨大的脑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除了它丑陋的脸,它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凶恶,悠闲地带着它毛骨悚然的叫声,靠近着莫里斯、靠近着人群。就在离莫里斯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它的眼睛和莫里斯的脑袋一般大,在莫里斯的面前漫不经心地眨着,像是不适应于莫里斯身后的火光,在仔细地辨认着什么。
谁也没有料到如此突然地,怪物就放弃了,迅速张大了他獠牙参差的巨口,向着莫里斯咬了下去。连那个昔日的武神都没能对此作出迅速正确的反应,只能猛地向一旁飞扑去躲过了那交错的獠牙。好在他还曾是一个武神,下一秒,他的千舌就对准了怪物的眼睛,刺了过去。但是如同石头一般的触感让莫里斯心中一凉,随即又赶紧向后跳出了好几十步,远离了那怪物。
一种像是嘲笑的声音“咳咳咳咳……”从怪物的嘴里溢了出来。它眨着它的大眼睛,故意眨的很慢,让莫里斯看清楚了它覆盖着细密厚实鳞片的眼睑。真该死……作为武神的莫里斯,在人类的世界里叱咤风云,血液和死亡累积起了他和他的千舌不败的传奇。但是面对中央大森林里,这些超越常识的怪物们,就连莫里斯也开始会掂量自己的胜率。但是即便如此,莫里斯想的也仅仅是胜率,也就是说,他考虑的并非败北的概率。因为他并不是没法杀死那怪物,只是他需要衡量杀死这怪物所付出的代价——也就是说,他身后的那些人里有几个会活下来……
莫里斯是武神,但那是一种对自己的加护。除此之外的人,更像是他用来衡量胜负的一种单位。就好比在战场上,莫里斯·萨坦,这个男人是绝对不败的武神,那么战争的胜利一定会对他露出微笑么,答案非常的暧昧,但是如果用幸存下来的生命作为单位,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起来。莫里斯只要让自己的军队,比对方的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幸存下来,就是胜利。
即便现在的情况和战场毫无半点瓜葛,但是那个武神莫里斯的思考回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大概,或许,可能,剩下十个人……
这就是莫里斯的胜率的数值和单位——十人。现在这里大概有五十多个人,他的胜率就是五分之一。
就在莫里斯得出答案的时候,那个“自称”要守护世界的男人——克鲁也向前站了出来。莫里斯还记得他是叫克鲁这个土掉渣的名字。昔日,曾经有一个名为洛克新·克鲁的男人,是这个无限大陆洛克新纪元的第二位君王,被传颂为旷世的明君,史书上都叫他贤王克鲁。因此,许多乡下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克鲁,这个被叫烂的名字。
这个男人赤手空拳地就站了出来,和莫里斯并排地站好,说的十分大义凛然:“受了你们一餐的恩情,现在就报答你们。”
莫里斯可以看出来,克鲁拥有着异常健硕的体魄,但他并没有嗅到什么究极的味道,也就是说,除了体魄外,男子就和路人是一个等级。这是莫里斯长年历练的敏锐神经反射得出的答案。但是克鲁能在大森林里活下来,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确实只有异常健硕的体魄,但是这样也就足够了,他的肌肉力量大的惊人,可以徒手撕裂生物,以前在村子里,重要节日里分发的全羊,都是由他来撕开的,而且他的反射神经也异常惊人,似乎不是在用脑,而是单纯地用身体在做着判断。直到克鲁就这么徒手撕掉了怪物身上的鳞片和肉块时,莫里斯才相信被他判断为普通人的克鲁,是有能力帮助自己获得胜利的。
克鲁用的是打带跑的战术,快速冲上前去撕开怪物的鳞片,撕扯下肉块,躲开横扫过来的尾巴和咬过来的牙齿。快速和怪物拉开安全距离,怪物变得有些恼怒,它大张着嘴,追向克鲁,却被莫里斯的千舌挡住。那把神器闪着寒光,防守得非常坚固,而且莫里斯已经找到了诀窍,千舌虽然无法一击刺穿鳞片,但是可以从鳞片的缝隙中插进去。
鲜血慢慢渲染开来,它的血液甚至不是红色的,几个回合下来,怪物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噗噗噗……噗噗噗……”怪物的声音变了,想必是疼极了的。它开始焦躁起来,全身的鳞片张开又合拢,背部高高隆起,眼睛变得赤红发亮,丑陋的大脑袋周围,展开了一种红黑的薄膜。它现在真正地和怪物一样地暴躁而且愤怒。它张着嘴嘶吼着,似乎在进行一种宣战。
它的尾巴像蛇一样灵活,缠住了一棵大树,用力卷起来,灵活地一甩,就向着莫里斯他们砸了过来。莫里斯和克鲁可以躲过去,但是身后的人群就不一样了,不要责怪他们不会去避难,在这大森林里,没有哪里是安全的。莫里斯砸了一下嘴,没有什么时间犹豫了,拖下去伤亡只会更惨重。
莫里斯和克鲁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再给怪物什么喘息的时间,克鲁冲上前去,用双手蛮力撑开了怪物的大嘴,莫里斯用千舌挡下了尾巴的攻击,然后他看准了那个跳动在怪物嗓子眼里的肉球,狠狠挥剑刺了过去。瀑布一般的黑色血液喷溅而出,染湿了两个人的半个身体。然后莫里斯反手把剑插进了怪物的肉舌之中,狠狠向下一刺,钉入了地中,鸟鸣声响了起来,然后千舌的刀刃,在怪物身体里炸裂开来,果断的致命一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庞然大物就这么应声倒下了。
本来,这应该是发出欢呼庆祝的时候了,但是恐慌和疑惑不会这么容易地和死亡一样结束。菲尔的尸体被压在了大树下,已经没有了脉搏。这名少女大概是注定要死在这一天了。谢丝塔的手臂也被擦伤了一个口子,她的手搭在菲尔脸上,非常的沉默。莫里斯看着死伤的人、剩下的人,也沉默着。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这是他们都在思考的问题。
“普利!!”少女悲痛的声音,凄厉地撕破了短暂的寂静。还来不及哀痛逝者,还来不及庆幸生存。所有人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对于莫里斯来说,一直没有现身的少女——乌璐,此刻却像是浑然天成一样,站在了幸存者的中央,眼泪落得如同倾盆大雨,还不断呼唤着一个名字,“普利……普利……”
莫里斯警觉地眯起了双眼,刚想要去质问这个在他心中已经是罪魁祸首的人物。没想到反倒是谢丝塔,少女们的首领先问了出来,“乌璐……普利是谁?我们中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从这个问题开始,一种黑暗如同雾气一般,迅速在每个人心中弥漫开来,把他们拖入了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中。
“普利死了……你们是笨蛋吗?为什么要杀它……以后要怎么才能在这里活下……谢丝塔,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进来的,一开始就不该同意的……完了,现在一切都完了……”莫名的绝望,渲染在这片黑暗里,残存的火光没法照亮也没法温暖。这股凉意,每个人包括克鲁在内都切身感受到了。
“乌璐。”谢丝塔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乌璐的拳头因为愤怒和恐惧,紧紧握在了一起,每说一句话,她的身体还是会抑制不住地颤抖,“普利一直在保护着我们,就是有它才不会有其他怪物攻击这里。现在一切都完了,你们觉得靠那两个笨蛋可以替代普利吗?!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都会死在这,会死……”乌璐腿一软,跪坐了下来。
莫里斯还保持着清醒:“不是有结界吗?!”
“那个是……”谢丝塔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最开始提出那种草的灰烬有用的,就是乌璐……”谢丝塔终于回忆起了,一切的开始,一切的原点。
五年前的那个乌瑟怀春芳纪念日,她被家人和朋友,拿着荆棘制成的鞭子,鞭打着赶进了中央大森林。以祭祀乌瑟怀的名义,她被牺牲了。
她并不是一个甘愿的祭品,带着伤痕,她挣扎着想要找到原来的路回去,却永远地迷失在了这里,恐惧,不甘,愤怒,饥饿和寒冷,虽然还活着,虽然还有一息尚存,却像是在一个活地狱里,痛苦煎熬。最后,她都快放弃挣扎着生存了,拖着蹒跚的步伐想着哪里快出现怪物来把自己吃掉吧,给自己一个痛快吧。抱着这样的觉悟,她隐约听见了一个怪声,毫不犹豫地开始向那里靠近着。她的伤很重,几天食不果腹,发炎开始引起高烧,她的意识早就朦胧模糊起来,但她的双脚也没有停下,她不是要献祭,她是想要死亡的解脱。渐渐的,意识开始变得单调,变得执着,开始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前进着。最终,在很接近怪音的地方,她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再也不是无尽的黑暗,一团暖色调的光,带着些许温度,让她误以为自己终于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了。但是在眼前的光景终于明晰后,她又一次直面了现实。眼前是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少女,她裹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正在向火堆中添加着树枝。看到她醒过来,少女展露出了一个终于安心了的笑容,“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了……”
之后,少女和她讲了许多事,谢丝塔所不知道的事,所有关于大森林的事,都是乌璐告诉她的。或许是同样身为祭品的命运,让谢丝塔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乌璐所说的,所有的一切。
“谢丝塔,有了这种寄生植物的灰烬,野兽就不敢靠近这里了。”
“谢丝塔,我去找吃的时候,救了和我们一样的祭品。同伴增多了,真好。”
“谢丝塔,你很像大姐姐呀,你来领导我们吧。”
“谢丝塔,人越来越多了,附近的寄生植物又都被我们采集光了,轮流派人出去采集吧……”
这么一回想,似乎一切的蹊跷,都跃跃欲试地想要破开最后一层面纱,大白于天下。五年来,她一直都被这个少女欺骗了吗……
回到现在,谢丝塔此刻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她把问题狠狠抛向了乌璐,“你究竟是什么人?!!!”
“要死的人知道又有什么意义。”乌璐,那个在无尽黑暗里点亮了谢丝塔的笑面,此刻冰冷的像是无尽的黑暗。少女颓然坐在人群中,眼泪仍然没有停止。绝望而空洞的眼神,狠狠瞪着莫里斯,“全部都是你的错……”
莫里斯微微一皱眉,提起手中还在滴着怪物鲜血的千舌,向着乌璐走来。少女的神情突然变了,就像某个开关突然开启,恐惧写满了她的脸庞,“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向你提出疑问。刚刚我杀死的怪物就是你口中的普利对吧?但是我无法理解,既然它才是守护这里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会在今夜突然闯进来?所以,你必须回答我的提问,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是谁?做了什么?目的何在?”语毕,剑锋已经逼近了乌璐的喉咙。
“别杀我!别杀我!”乌璐的脸都快被恐惧扭曲了,抖得像是暴风中的小草。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喂喂,对方可是女孩子呀。大叔你要温柔一点!”克鲁似乎在状况外一样,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夹住了千舌的剑身,小心地把它从乌璐的脖颈上移了开去。乌璐抓住这个机会,躲到了克鲁身后,像是找到了守护神一样,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妨碍我。”莫里斯直接把千舌指向了克鲁。
“反对武力胁迫。”克鲁做了个鬼脸,转身对着乌璐说,“这个状况实在有点复杂,你还是解释给大家听的比较好吧。因为我肯定打不过那个坏脾气的大叔。”
乌璐犹豫了一下,断断续续开始解释了起来。“普利是我在森林里认识的朋友,它的智力比森林里的野兽高很多,像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它打架很厉害,所以在森林里有自己的地盘,其他野兽不敢进到这里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但是他现在死了!”乌璐又狠狠瞪了一眼莫里斯,继续说,“是你亵渎了神,亵渎了这个圣地的法……总有一天会招来灾祸,本来想在你毁灭我们大家前,把你送给普利吃掉,本来只要你一个人死就够了的。但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这才是诅咒的开始,大家都会因为你的亵渎而死掉!!”
莫里斯不喜欢这个理由,一点也不,因为这牵扯到了他最讨厌的,所谓的神的法理。“什么亵渎……什么神明法理……都是你愚蠢的选择才导致这种情况的!!!”武神的愤怒,如同雷鸣。“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盲目相信着,事情才变得越来越糟。我才必须要毁掉神的存在,毁掉神迹的存在!”
乌璐畏缩了一下,又躲到了克鲁的身后,“不是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乌璐的声音还是颤抖着,却像是不得不说一样,阐述着真实。
莫里斯强压下怒火,试图找回理性,“你还没有说你到底是谁?”
“乌璐……我就叫卡纳蒂亚·乌璐。来自于北境的糯雪城。当时父亲欠下巨款,被追债才不小心逃进了中央大森林……”乌璐的声音颤抖着,阐述着她的真实身份。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但是起码此刻保护着她的克鲁,是一个轻信主义者。“是这样呀……真是可怜……”
最然并不是所有人相信,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不信。乌璐的故事谜团太多了,不过看上去却也算合理,她就这么得到了暂时的赦免,继续留在了他们之中,正确的说,是留在了克鲁身边。
“克鲁……”听到克鲁介绍自己的名字时,乌璐愣了一下,缺席了宴会的她自然在刚刚克鲁自报姓名前,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和那个贤王是同名。“克鲁是个好人。”乌璐认真地说了那么一句,就再没有言语了。只是一直不敢离开克鲁的身边,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莫里斯清点了幸存者的人数,还有三十几人。从乌璐口中得知在那怪物死后,气味消散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就组织着大家把遇难者的尸体埋起来,算是一点安慰。乌璐看着他们摆弄着菲尔的尸体,又看了一旁普利的尸体,她也捡了些石子,在普利的面前搭成了一个石堆,沉默地在心底像普利做了告别。
乌璐和普利,相遇在这个中央大森林里。记忆,并非都是愉快的,可是后来,慢慢依赖上彼此的他们,都给了对方满足。乌璐想要进行这个道别,纪念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而有关这个邂逅的故事,到底怎么地扭曲,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她会向别人倾诉吧,不过现在,她只是默默在心底念着悼文。
克鲁就静静在她身后看着,等到少女默默告别完,他蹲在了那座石堆前,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杀了你的朋友。”
乌璐面对莫里斯时明明有无限的愤怒,但是面对克鲁时,却显得平静多了,这并不是单纯地因为给了普利致命一击的是莫里斯。这其中很深的理由,乌璐还在犹豫,要不要告知眼前这个与贤王同名的男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为了尽快判断,乌璐开始主动寻求,寻求着这个克鲁的本质。
“克鲁,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为了拯救世界。”男人回答地很是轻快,和回答昨天的食物是什么一样。
“拯救世界……”乌璐对于这个空虚的答案,并没有否定,而是继续向更深的地方行进着,“你的世界是什么?”
“不明白。”男人太过于坦诚,所以这个答案显得无比真实,“要描述起来太困难了,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保护我认为要保护的东西,也就是我认为是世界的东西……”男子的脸上有一种憨厚的笑容,让乌璐也不自觉地抬了抬嘴角。
“你可以保护我吗?我不想死。”
“可以呀,你是世界的一部分。在守护的范围内。”
这像是一个口头的契约,不过乌璐知道,这个男人会把约定当做使命。他是乌璐最喜欢的类型,不是说作为异性,而是作为人来说,乌璐最喜欢的一类。普利的气味消散后,她要想不死去,就只能依靠着这个男人。就武力上来看,莫里斯才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乌璐讨厌他,他是乌璐最为讨厌的人类,之一。
此刻,乌璐最讨厌的莫里斯,开始发号施令,“差不多没时间了,我们需要转移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在这个迷宫一般的黑暗森林中,他们又能去哪里……每个人都深知这种绝望,但是不敢道破,希望是唯一存活下去的理由。行进的队伍由莫里斯和谢丝塔走在最前方,少女们走在中间,剩下的男人们护在两侧,而克鲁则带着乌璐走在最后面。森林很是危险,虫蛇都是家常便饭,乌璐一路都很紧张,死死拽着克鲁的衣服。
克鲁不经意地和她闲聊着“你就不能再和一头怪物做朋友吗?”
“你以为我可以通灵吗?!光是和普利成为朋友,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虽然神经大条的克鲁比较好利用,但是他这个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难道不是因为你善良可爱打动了它吗?”
“……”乌璐不想接话了,本来神经就绷得紧紧的,她可不想这时候还要回忆那些不堪的痛苦记忆。
“这里是乌瑟怀的圣地,你说如果乌瑟怀住在这里,我们能遇到不?”克鲁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这个男人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她不住在这……”乌璐接了一句。
克鲁眨了眨眼,像是很惊讶一般,“是吗?我听了传说还以为是住在这里的。”
这样的轻信主义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乌璐把这话压在了心里。
“乌璐你知道乌瑟怀住在哪里吗?”
乌璐没有答话,只是把食指指向了上面。
“住天上?好厉害呀~”
“是住在这片天空下!”
“诶,好厉害~”
乌璐有些无奈,不过紧张的感觉却也被冲淡了些。
“乌璐,你对乌瑟怀的传说很熟悉吗?”
“还好……”
“你和我说一说吧,我家爸妈虽然都信奉至上之神,但是故事却讲的很少。”
“没什么好说的,自一千年前乌瑟怀之春起,世界诞生。就这样,完。”
“乌璐不是很虔诚的信徒吗,虔诚到要把那个莫里斯杀掉的程度。怎么能就这么草率地讲故事……”克鲁有些不满,“啊,说到莫里斯,他不会就是那个武神莫里斯吧,我可是听说他倒台了,才特意跑出来拯救世界的……喂!大叔,你是那个莫里斯吗?”
“你不要无理!”卡纳开口了,“要尊称他大人。”
“好了,你们都闭嘴,小声点。”莫里斯出声阻止了两个人。
乌璐很小声,很小声地:“我才不是什么信徒……”这样回了那么一句,克鲁并没有听到。
过去,一位名叫卡纳蒂亚·乌璐的少女,在北境的糯雪城,她的家庭还算富裕,幸福。他们全家都是虔诚的信徒,对乌瑟怀的崇敬是绝对而唯一的。但是也就是这样的虔诚,给了教会可乘之机。
当时的乌璐·卡纳蒂亚,18岁。按照家族的传统,她到了许婚的年龄,要由当地的教会选择合适的男性。教会的女教司拜访了她的家庭,带着三张照片。他们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一个瞎子,一个只有一只耳朵,还有一个没了下嘴唇。她的父亲很是惶恐,怎么可以让女儿嫁给这些家伙。女教司却解释着:“乌瑟怀大人给予慈悲,生来不幸的人总是可以得到更好的。你的女儿就非常的好……不过你如果不满,也可以捐赠教会,由教会向乌瑟怀大人祷告,忏悔,这样你就能得到更好的选择。”
她的父亲当然不会如此就妥协,一份厚实的捐赠就这么交付到了教司的手上。
第二次,还是三张照片面容倒是完整了,但是一个缺手缺腿。于是,又是一笔捐赠……
这么重复了几次,终于选到了合适的。但是女教司又说,城里这一年的婚期都已经排满了,而乌璐命书里的婚期又一定要在十八岁这年。又是一笔不小的钱……
就这么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挖空了她的家庭,终于,她出嫁了。但是在婚礼的红毯上,有一伙人闯了进来,手中的刀剑寒光一闪,她的父亲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要债、要债……”高喊着这几个字,他们把她和母亲,强行拽走了。
巨额的欠款,父亲突然的死亡,让她和母亲一片茫然。听说还要把她们卖到妓院抵债。她的母亲,拼着伟大的母爱,让她逃了出来,她不敢停,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进了中央大森林。
这就是关于少女乌璐真实的故事,不过这也引出了一个极大的疑问,按照这个故事的版本,乌璐也是应该憎恶着乌瑟怀的存在,为什么还要以莫里斯侮辱了乌瑟怀为由,去谋杀同样厌恶着神的莫里斯呢……
乌璐不是信徒,但她却深谙着神的存在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