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正要挣扎，发现黑暗中的那张脸越发熟悉，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汪洋师兄。
而对方也很快认出了杨羽。
“原来是你啊，到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有什么奇怪的人过来了.......”汪洋发现是杨羽后，赶紧把手放下来，让他松了口气。
“就是好奇而已，过来转转.........”缓过气来的杨羽尴尬地笑笑，然后趁汪洋没有注意，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把锁孔上的卡子拔了下来。
“亏你能找到这儿，”，汪洋向两旁张望了一圈后，惊讶地看着杨羽：“我还以为你对我们社团一点兴趣也没有，纯帮忙而已。早知你要过来就给你留我们的联系方式了。”
“没什么，也就是心血来潮。”杨羽匆忙辩解着，内心却暗自高兴：这下可好，不仅看到了机器，联系人也找着了，还真是没白来。
“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话吧。”汪洋温和地笑笑，随后用钥匙打开门。
杨羽跟在后面，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不大，打扫得很干净，不过却意外地有一种宁和厚重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老旧纸张和颜料交杂的气味，杂物被胡乱地被堆叠在四处，有瓶罐、画架、cosplay的道具服饰、海报，展架，手办模型.......温暖的夕阳从窗口投射进来，照耀着尘埃，在每样物品表面都勾勒出一层光晕的轮廓，并给整个屋内的空间都渲染上淡淡的七色迷彩。虽然这些东西都没有生命，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但却总想要倾诉些什么，富有活物的灵性和存在感。
“好美........”
杨羽头一次见到现实世界中的社团教室，比他所见过的那些所谓的“片场”临时搭建的场景更为动人心魄。时光的碎片在小小的教室里不断沉积发酵，酝酿出独特的氛围。乍看之下，这里就像是从现实分隔出来的异世界，充满了神秘与幻想的味道。
杨羽抚摸了下放置在写字台上的几个小玩偶，角色是他以前见过的萌妹。还有挂在墙上的海报，有许多角色他都和他们打过照面，但此时这些类似于角色影像的东西摆在眼前，对杨羽来说，就像是在现实世界中看到了老朋友那般亲切。
“也许我们的努力，就是为了被他们这样纪念吧，”杨羽不由得想道。
看着屋里这些似曾相识的形象和精巧的小玩意儿，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没想到那些关于御宅的戏全是真的，人类竟然会如此爱那些角色，非要把它们做成有型的物品，放进自己的生活里。
在屋内背阴的地上，还有个小小的睡袋和一些简单的行李，看样子应该是汪洋师兄的。
这时，杨羽意外地发现，在屋内侧面的白墙上，有一片区域贴满了照片，它们围成了一个心形，最外面还有一些贴纸做装饰，有些贴纸上附有留言。
“这些照片，都是以前活动拍下的？”杨羽指着墙上的照片问汪洋，看起来有些惊讶。
“嗯，别看我们这样，以前还算是这一带高校里动漫社里规模最大的，不过后来就不行了，中间出了不少事。”汪洋点点头，肯定了杨羽的说法。
杨羽趴在墙边的桌子上，凑近了去看。照片基本是社员们的合影，背景各不相同，有的是在漫展，也有在海边或是温泉，还有不少就是在这个教室里拍下的。
尽管很多照片都已经发黄，可每个人的神情都活跃到好像要从照片里跳出，充满了生机活力。所有欢乐的笑脸在墙上连成一片，仿若连续不断的幻灯影像，讲述着一个温馨悠远的故事。
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现在教室里的情况和照片里摆设差不了太多，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些类似于标记排练位置的粉笔痕迹，这些残余的印记，沐浴在晚霞的柔光之中，恍然和照片里那些光阴留下的景象重叠了起来。
好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啊，杨羽默默地想。
记忆里很多戏份都太短，其实并没有怎么享受过校园的美好，基本上都是在主角的青春里打酱油。因为没有优秀的设定，也不能吸引妹子，所以一直生活在二次元空间最边缘的角落，为每天的人气值烦闷，所有的绚丽和灿烂，都与平凡的NPC无缘。
若是能有机会，选择一场只属于自己的经历也是不错——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正悄无声息地荡起点点涟漪。
这时，杨羽猛然发现，照片最外面的一圈似乎已经被取下来了，留下了一些胶印的痕迹，于是他诧异地问道：“师兄，这儿怎么少了一些照片？”
“是我给取下来的，今天傍晚我收到了公司的通知，过几天就去实习，”汪洋指着墙角没了照片的地方说道：“反正这些照片上的人都已不在，只留我一个在这里。所以就把这些照片摘下来留作纪念，也给你们新来的贴照片让个地方。”
“你要走了？”杨羽听他这么说，有些迷惑：“今天早上那人不是刚说你找不到工作吗？”
“那不过他的一面之词，但我觉得跟这种人争社团也没什么好处，就不去理会了，”汪洋跟在杨羽身后缓缓迈步，绕过几个瓶罐和架子，最后索性坐到自己的睡袋上：
“其实是因为这个动漫社陪我度过了四年，但到毕业的时候，却因为人数不够要散了，我挺不甘心，而且作为社长我也挺失职的。所以就找老师那边延期了半年，等新人来，不然这边早在六月就废社。”
“诶？可那样的话，就算不按原有的路数，这样没问题？”已经习惯了按剧本戏份走的杨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规划什么的不必卡那么死，掉下的那些以后还有机会拿到，但是美好的回忆，错过了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汪洋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露出从容得意的笑容：“而且我又没白等，还是在临走之前把你们这些新人骗进来了嘛！”
“哈哈........”杨羽顺着轻松的氛围笑出了声，转过头看时，却看到汪洋认真的面孔，他的眼神中带着执着的意念，仿若从未因为什么动摇。
在杨羽的意识里，这样的表情只属于主角和重要的配角，可汪洋作为即将离场的人，明显不是这种角色，于是他好奇地追问了句：“等下，这样的想法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吗？还是有什么……剧情计划或者……安排……？”
“嗯？”汪洋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新生，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而杨羽也支吾了半天去解释，才勉强没有暴露身份。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学长，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处境。
许久之后，汪洋才蓦地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噢，我大概明白你要说的是什么了。进入动漫社之前，我生活的一切也是被别人牵着走的，但是这里让我变得有些不一样。我猜你刚高中毕业，也和当初的我一样。其实，哪怕命运的剧本一开始就是被写好的，如果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演的什么戏份，未来的道路能不能改变？还是要发自内心地去选一次啊！”
“发自内心.......可能吗？所有的发展不都早已经被角色的限定和套路......”杨羽轻微地挠挠头，欲言又止。
“理论上每个人都可以呀，只不过有些人被现实束缚。也有些人，一开始的选择就不算发自内心而已。”
汪洋的话有些拗口难懂，杨羽只能勉强听懂一小部分，但是他却立刻推断出了背后的深意——
等等，照这么说，在三次元的话，不是每个人不都有资格当主角了吗？甚至比主角还厉害，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戏份！
这样的角色再好不过，至于结局什么的随他去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思绪里最深的桎梏轰然解脱，所有激昂的情绪如同潮水奔涌至胸口，整个人都醍醐灌顶仿若重生，之前的纠结不再重要，本应准备好的台词也转瞬间换了内容。杨羽抬起头，以同样认真而坚定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请求道：
“汪洋学长，要不，我就先说一个发自内心的请求吧，我并不只是来挂名的，也想正式成为社团的一员。”
虽然和预定的结果可能差不多，也可能相反，但是心情不同，以后的戏份也会注定不同了吧。
真诚的话出口后，周围反而忽然变得静悄悄，就连刚才侃侃而谈的汪洋也也目瞪口呆，就好像是不敢相信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该不会是背错台词了..........？.”
杨羽面对着窘迫的气氛，有些不知所措，满头的黑线也不知搁哪儿好。
半晌，汪洋的神色忽地由惊讶转为欣喜，他缓慢地拍了两下手，用故作震惊的夸张语气说道：
“当，当然再好不过....但是你怎么转变得这么快？早上你还像是我们强行把你绑进来的，难不成是我刚才的忽悠起效了？”
“啊，那是我刚发现，社团这边恰好和我的目标一致，大概之前都没注意到。”杨羽实在不好意思解释太多，只好随口糊弄了句。
“什么目标啊？说来听听。”汪洋倒是很当真，饶有兴趣地问。
“是人气，我想要.......”杨羽不假思索地说了开头，随后立刻意识到好像说漏了什么，话也卡在一半，只好顺势补了句：“让动漫社的人气高涨，超过学校里其他社团吧！”
话音刚落，连杨羽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可是潜意识之中，却总有类似的心声想要释放出来。
“口气不小，不过我看好你！”汪洋侧过脸，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评价了一番：今天早上的事我就看出来，你对付那个郝文博就挺有一手。我上大一的时候可没这么冷静，说不定你很有潜质呢！”
“没，没有啦....”被这么夸奖之后，杨羽反而不知所措地挠挠头，显得相当不好意思：“能帮上忙就好。
“那就欢迎加入了，”汪洋乐呵呵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做出握手的姿态：别的不说，在这里玩得开心就好！”
“嗯。”杨羽紧紧握住汪洋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行，你在这边稍微参观一下，咱们就走吧。”汪洋说。
杨羽趁着汪洋收拾东西的时候，偷着跑到次元转换机前面摆弄了会儿。
这台机器确实和二次元空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搞懂它的使用方法，而且人气值也不够，最后只得放弃，随同汪洋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杨羽觉得那些奇怪的次元裂隙也没那么可怕了，而且由于汪洋看不见这些东西，杨羽也努力让自己比之前的反应要小一些。不过，他仍然隐隐地察觉到，那些家伙比刚来这里的时候，气场更为强大。
它们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静静地与他对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