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今天,昨天的我更能触摸到明天和过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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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四天过去了,安妮每一天都会外出,也不知道她是出去干什么。
“卡尔我们出去散步吧。”好像是对于每天派遣仆人的工作有些得心应手之后,也终于散漫了下来。
说是因为工作得心应手才散漫下来,倒不如说是别的。
然此人总是让人猜不透。因为她老是偏袒卡尔,有事没事都会叫卡尔去散散步,让人觉得甚是胡来。
“知道吗,卡尔。即使使用魔法阵对体力没什么要求,也要多锻炼身体,这样,魔法攻击和肉搏技术双方兼顾,既可以攻击速度缓慢的敌人,又能够防范速度快速的敌人,不是更好吗?”
她一般会跟卡尔聊这些话题,有时候也会跟卡尔理论一些其他的。卡尔没有安妮聪明,所以在理论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赢过她。
“是吗?”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锻炼身体上,因为只要魔法阵练习多了,就可以提升速度了。”
“所以就说你们魔阵师都那么顽固,”安妮耸耸肩说,“女孩子更喜欢身强体壮的男性,而不喜欢成天泡在魔导书里,跟一个老头一样一直在研究谁也不会去研究的复杂魔法公式的男性。”
卡尔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去讨女孩子喜欢。
“你是天使,我听你的。”他说。
安妮笑了笑,又继续陪卡尔在花园里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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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她对着门里面的警卫室喊。今天安妮又独自一人出去外面闲逛去了。
她刚才出去手里没有拿东西,但是进来时手里却拿着一袋东西,看来是出去买东西了。
警卫室的一个女仆匆匆忙忙地就跑来开门。
这个女仆是安妮安排坐在这里给人看门的,没有原因,反正就觉得她适合看门,因此就把她叫来看门了。
根本就看不到太阳,是故,到底已经是早上还是中午还是下午都不知道。
刚才安妮确实有听见钟响,很大声的钟响,貌似是自己在外面逛着逛着就逛到钟楼的地方去了。不过要说,不知道那个钟响到底代表的是几点,不就跟噪音没什么两样了吗?
可能是中午十二点,可能是十一点,也可能是十三点。或者说是十三点半都有可能。
女仆打开门,跟安妮说:“副仆人长,您这样随便外出,会被菲妮克丝仆人长骂的。”
“是擅离职守,所以就被骂吗?”她无所谓地说,“你不要告诉她,她就不知道了嘛。”
“可是……”很小声地说。
安妮告诉她:“那她如果问起你,你就说我是出去工作了,不就好了吗?”
“不是,我是想说,这件仆人装是特有的仆人装,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凯尔维公爵的仆人,所以还请副仆人长不要再外面做太招摇的事情,不然,将很容易给主人惹麻烦。”
“这样吗?谢谢你啦,我知道了。”安妮好像真的很高兴地说。
女仆似乎又想起什么,和安妮说:“副仆人长,菲妮克丝仆人长一直在找你,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过去为妙。我还有工作,就不打扰您了。”
“好,我知道了。”
两个人互相行礼之后,女仆回到警卫室,安妮则向仆人住房走去。
人类仆人的礼仪,安妮看了几次之后,也能知道个大概了。或许根本不用菲妮克丝仆人长教,自己就能够摸索学会仆人的礼仪也说不定。
她不知道,仆人的礼仪很多,自己这四天时间内是学不来那么多的。
天在下雪,这场小雪不知何时停止。
她走着走着,踢起脚下的雪来,雪花被踢开来之后,宛然如同飞絮,围着安妮,在周围纷乱起舞。她觉得不尽兴,便微微提起自己的裙子,蹲下来,在雪地里包着雪球。安妮恍然看到菲妮克丝仆人长正笔直地站在中庭。于是抓起雪球,瞄准菲妮克丝,准备给菲妮克丝来个猝不及防。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除非自己不要命了。
根据仆人的资料所言,菲妮克丝,曾经独自在雪山上度过三天三夜。菲妮克丝说,那只是为了在山上给二小姐寻找山楂果吃。在第三天的时候,有几个猎人去雪山打猎,每个猎人身上都佩戴着猎枪,而令猎人感到惊悚的是,他们所过之处,地上都遍布着银狼的尸体。他们沿着尸体向前走去,在悬崖边,一棵山楂树下面,他们看到安然无恙的菲妮克丝正在怡然自得地采摘果子。
简直就像在讲鬼故事。
菲妮克丝站在积满雪的树下,那棵树树枝细小,毫不在意地看一眼时,还以为是天空出现了裂痕。
菲妮克丝就这样站在那里,宛如吟唱,宛如回想,宛如感叹,宛如惋惜,手掌伸向前方,是要去托举雪花的样子。红色的围巾随风飞舞,让人觉得她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异世界。银白色的头发,甚至让人产生和白雪融入到一起的错觉。
接下来,菲妮克丝看到安妮回来,定了定神,眉头紧锁:“把头发塞到衣服里面,安妮小姐,这样干活不会觉得很麻烦吗?弄个长发拖拖拉拉,像什么话。”
貌似的确所看到的女仆除了短发女仆之外,都把长发夹在衣服里面了。
看来自己还是没有学到女仆的精髓。
安妮闭上眼睛。
如果说是在思考,反倒更像在睡觉。
如果说是在睡觉,反倒更像在感受。
作为人类的菲妮克丝永远也无法参透安妮是在做什么。
安妮睁开眼睛,再眨两下眼,用充满稚气的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也觉得很麻烦,明天把它剪掉吧。”
“等等,安妮小姐,怎么了吗?为什么要剪掉头发?是跟我赌气吗?”菲妮克丝有些着急地说。
“不是,反正三年后又能留到现在那么长。留个短发而已,算做改变形象。”
三年,对于天使来说是很短的时间。
“这种改变形象的方式我不赞成。”
其实她在外面走了一圈,一直在思考米莱斯特蒙家族关于奴隶公爵丑闻事件的解决方式,无奈自己太笨了,实在是无计可施。虽然口口声声说会帮大公子搞定这件事,如今却感觉会食言的样子,因此脾气有些暴躁。
她说:“怎么了吗?我改变形象的方式有违背仆人的礼仪吗?”
“那个,貌似没有。”
于是安妮从第二天开始,就以短发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变成短发,看起来更像小孩子了。
没有跟谁通知过,所以所有的人都大感惊讶。
该不会这个副仆人长是个怪人吧?会如此想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其年龄段算来,怎么说也不是一个人类。
而不是人类的身份,外貌看起来却和人类相同,这样被人当成怪人也实属正常。
这群仆人看到安妮剪了头发之后,都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小孩,是故对待安妮,都变得有些随便起来。
也许该严肃点了,安妮觉得再不严肃点,自己马上就要被这群仆人给小瞧了。
不过这个人倘若严肃一点,反倒让人觉得好笑。她感到郁闷,她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恐怕以后都不能再调遣这群仆人了。
所以说,这个人打算在对被人的称呼上改变一下,什么奥克塔啦,蒙莉萨啦,统统自己说“你”,或者说(喂,那边那个仆人,你去干嘛干嘛……)这样就好了。
不过要说,这些对话怎么总感觉会让他们心生怨恨呢,安妮并不是一个自我主义者,这种野蛮的调遣法,安妮知道并不符合自己的调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确实有些烦躁了。安妮一走下来,顿时在场所有的仆人都在七嘴八舌,倒不如说是在心里暗自说悄悄话,而这些话语,马上就表现在这群仆人的脸上。
(喂,看那个人这么把头发剪得那么短。)
因为安妮想要将头发剪短就剪短。
(难道是被菲妮克丝训斥之后……)
训斥之后自寻短见吗?再说安妮也有些岁数了,总不会这么小孩子气。
看来真的是得从称呼上改变一下了。
今天又是跟昨天一样,调遣这些仆人去工作。
没有关系,即使自己不是这种调调的人,试过几下之后,也就能够适应这种调调了。
“你,快点给我去——”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指的人是卡尔。他对安妮来说,是特别的。当然不是什么情爱之类的,只是觉得这个人应该被特殊对待。
就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卡尔“是”地喊了一声,并且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看着卡尔的样子,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在意安妮剪了短发。还是说安妮根本就不是能够让他在意的人。
安妮莫名很在意这个人将自己自身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
罢了,也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更何况自己已经把称呼换了,那么就不要去管对方是谁了,直接所有人都用(喂,你……)去称呼好过还要去分门别类。
菲妮克丝仆人长以为是昨天说错什么,现在安妮正在大发脾气。就跟被狗咬了似的。
最终菲妮克丝说,“安妮小姐,你看起来今天心情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仆人我来管理就好了。”
好像真的很在意昨天到底是否对安妮说了什么错话一样。
安妮这个人对待他人忽冷忽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情很好,菲妮克丝小姐,我其实更需要工作,你给我安排工作吧。”
“你这个样子怎么工作,你还是给我好好地调整你的情绪。”
然后她就妥协了。
确实很需要休息的模样,这个人。
起码现在更加需要休息一下。
而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打算,但是既然菲妮克丝老是叫自己去休息,那么也没有办法。
“我需要跟一个人好好谈谈。我想要拉一个人过来。”安妮对菲妮克丝说。
“随便你。”
她走到卡尔旁边,一把抓住卡尔的手,虽然是很粗鲁的抓手方式,但是卡尔表示并不讨厌。况且最近几天来,都是被这样拉着走的。
接着两个人往楼上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
“安妮小姐,你的头发剪掉了。”卡尔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地说。
这种反应速度,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安妮脸上飞过一片潮红,“吵死啦!”
果然今天她情绪有些失控?
“哒哒哒”的上楼声音,让在场的众人觉得有些道不出的奇谲。
一切都好像稍纵即逝。安妮今天来得快,去得也快。
简直和上厕所没什么两样,众所周知,上厕所也是来得快去得快。
这里暂且就不要大肆谈论厕所这个名词了。
“安妮小姐,要去哪里?”他一直被拉着走。地板是由偏白的黄色的瓷砖,也就是鱼肚白色的瓷砖做成的,有些滑,一把持不住,就会摔倒。尽管如此,安妮竟然能够快得像阵风一样拉着卡尔快速往前移动。
好像是在躲避什么。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在密谋什么。
安妮说:“不要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她把卡尔拉到自己房间来,很秘密地锁上门。
非常秘密地,自从进入自己房间,她就变得秘密起来。
他看见放在安妮房间里的包裹,很大的包裹,已经塞进去很多东西了。
他总算知道安妮想要做什么,他说:“你是想劝我跟你走吗?”
“今晚十二点,我们逃出这里吧。”
“我不逃。”
“求你了,如果你不逃,只有我一个人走,我很害怕,也很孤独,你不走,我根本逃不掉。”
“所以拉着我吗?”卡尔说,“根本没必要不是?为什么要走?”
“必须走,我一直在思考对策,但是二小姐他们,能够不变成奴隶的几率,几乎为零。”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什么都不知道。
变成奴隶,谁有那个胆子,敢让凯尔维公爵一家变成奴隶。
“安妮,你想多了。”卡尔安慰她,“你看到了什么,吓坏了吗?”
“怎么可能。”她的情绪很激动,看似在说胡话。
卡尔不明白原因,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地就离开这里。然而,他也知道,面前的天使的决定,也绝对不是在乱来。
“或许事情有好的转机呢,或许会想到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不可能了。真的,卡尔,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你。”卡尔别过头去,说,“但是如果天使希望我做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
这是一开始的约定。
可是,
安妮说:“我不需要你被我的话给束缚,我讨厌这样。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主见。你如果真的不走的话,我也不会走。”
“为什么,你不用为了我,去违背自己的决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你是天使——”
“不准你这么说!”
宛如被强硬地夺去了话语的权利一般,卡尔什么都没说地,站在那里。
而安妮则如同失去重心,没有力气地坐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昏黑,窗帘一直紧紧关闭着。说是窗帘,其实也就是一块布。只要让那块布从窗面上拿开,房间里将会是一片光明。
显然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