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比尤擦拭著自己的劍,他看似在望著自己的劍,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說起來,這一個偏廳真不是什麼人待的好地方,不要說接待的侍從,連空氣也非常混濁,只有幾張頗有價值的椅子而已——但凌亂的擺放方式可以看出,它們的主人沒有什麼品味。
騎士團的成員所擁有的能量武器實則上只能在城區的力場範圍內有效,當到其它的地方時,只能拿起相對沉重的佩劍,對於一些擁有較強力量的人而言不妨不是好事。
「納比尤,你已經擦了好幾遍了。納比尤。」
喚了兩次,納比尤才把目光轉至那個人——阿基特‧西里,一個身高接近二百四十厘米的青年。
阿基特是基朗努特人,一種被認為與遠古巨人有關的種族,他們的身高介乎於巨人與人類之間,擁有非常強大的體魄與古老傳承的智慧,卻沒有建立起一個完整的國度,或許是從承傳的傳統中,明白到將社會托付予一個理性的系統的弊端吧。
「聽聞輝耀騎士鎧甲其中之一發出了找到主人的訊號,你對新的輝耀騎士有什麼心水嗎?『訊號』到底是些什麼?」
「加西‧迪大人,或者是奇拉‧亞托吧。訊號指的是聖鎧從生鏽回復到光鮮的狀態。」
「確實如此,加西‧迪大人是現役平濤騎士裡除了團長凱奈斯大人以外以最年輕的姿態成為高階的。而基拉‧亞托則是被賦予了開創第八隊權利的騎士。」
「奇拉‧亞托。」
「噢,我確實是容易弄混這些個名字。話說回來,納比尤,你之前就認識珂賽特‧南度嗎?我見你剛剛跟那位打招呼了。」阿基特說道:「金色流星——珂賽特‧南度男爵。聯合學院畢業,僅僅半年便依靠戰功晉升為秩序騎士第四隊的副隊長,被認為是必然成為大師的劍士。你竟然認識這麼厲害的人啊,是同一個學院的情誼嗎?」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外號呢?明明珂賽特‧南度是黑髮的美人——看起來便挺難以接近的,這點真讓人羨慕你。啊呀,被聽到了嗎?」
納比尤轉頭望去,珂賽特正走進來,輕掩門扉。
「你可以叫我珂賽特就好了。阿基特‧西里。」
「啊,那我必須收回剛才的說話了,珂賽特小姐。」
納比尤能夠理解,她之所以被稱為金色流星的理由。
泛著金光的那一劍,正正宛如流星——正因如此,她才會被冠以容易讓人誤解的稱謂吧。
納比尤曾經看過的一本探討靈魂本質的書籍——當然他這兩天重新翻了出來,雖然它的重心在於靈魂與元素的關系,但是卻有一些頗有意思的記載:
「某些神祇的靈魂,由於其某一種神奇的力量過於強大,讓它們變得異常純粹,甚至擁有了顏色。在神域之中,以金色為象徵色的神祇有三位,一位是熱愛財富的商業女神;一位是迷戀現在的秩序之神;而對前兩者還要遠遠偉大的存在,宣言命運的無常的命運女神蘇菲亞,據遠古巨人的描述,祂的靈魂正是璀璨的顏色。」
納比尤清楚那是秩序之神神術的光芒,但他更願意相信那是她靈魂的顏色。
「話說回來,在下阿基特確實不能理解,為什麼像您一樣高貴的人,會和我們一起擔當這種任務呢?」
實則上,三人擔當的是護衛任務,然而他們根本沒有與護衛對象共處一室,而是被發配到一個無人的客廳內。
「那一夜,阿基特,你應該也在維持治安吧?那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名為『因納斯』的組織,能夠使南城區整個城市系統接近癱瘓?甚至可以說,因納斯非常瞭解當晚的安保配置。」
「當晚負責南城區治安的是您們秩序騎士第四隊,以及我們平濤騎士第七隊,因此,有人懷疑是我們這兩隊中出現了內鬼……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
「沒錯。這是我、你們的隊長加西‧迪與身為第四隊隊長的馬法談過以後的共識。正好,因納斯進行了犯罪預告——公佈了一批刺殺對象,我們這兩隊便需要負上守衛的責任,並且嘗試把內鬼揪出來。這便是這次會進行混搭編制的原因。」
阿基特點點頭,到此為止是他已知的內容。
「至於,之所以讓我以及你們兩位在沙曼男爵領守護辛‧沙曼男爵,是因為男爵是眾多目標之中最無關緊要的一人。他雖然已經宣言支持《城領戶籍條例》,卻向來屬於搖擺議席,並不是基輪黨或是黎明黨的有力成員,相對可以左右輿論的大人物,更無刺殺的價值。而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自然要讓同樣性質的人處理,在這一件事上,當晚沒有值勤的我與納比尤正正是這樣。」
「原來如此。那麼,我便是因為,初次踏上南港市是在一個半月前的成員徵選,到現在連大本營的東城區地形也沒有完全瞭解,更惶論南城區了。我是最沒有可能與因納斯有交集的人——但請讓我澄清,我雖然沒有完全踩點,至少還是背熟了四大城區的地圖。」
珂賽特嫣然一笑,說道:「那確實是非常負責任的選擇。」
「況且,我身為當天不在的納比尤的搭檔。啊,聽您這樣說,當天您去了聽講吧?難道說納比尤與您同去?那我倒是明白您願意對我花費唇舌的原因了。搭檔的對象是個好說話的人真是太好了。」
「別說傻話。珂賽特小姐只是擁有身為高貴之人的涵養而已。」納比尤打了阿基特的肩膀一下。
「事實證明,因納雖然瞭解當晚的兵力分佈,但也沒至於有能把炸藥放進會場的本事。因納斯留在當地,恐怕是為了等待三十分鐘的黃金時間——如果是教皇冕下的神術和大奧術師的靈魂強度,復活術的成功率至少有七成。恐怕,加西‧迪隊長便是察覺到這件事情,才領兵沖進會場去。」
「看吧,你果然在那裡。納比尤,我聽說教皇冕下並不在南城區。」
「啊,加西‧迪隊長雖然十分優秀,但恐怕不是那位魔戰士『激瀑』斯帕‧拉修的對手。只不過,他們也沒有想到,當夜,平濤騎士團副團長、第一隊隊長凱奈斯‧輝耀‧德沃大人在場。斯帕‧拉修不敵兩位大人逃逸。幸好凱奈斯大人擁有銘刻了神術『致命復活』的寶珠,保住了薩多勛爵的性命。」
「也即是說,這保住了南港市的顏面嗎……納比尤。」阿基特問道:「你是怎樣知道教皇冕下的復活術成功機率,以及凱奈斯大人擁有『致命復活』寶珠?」
「復活術成功機率可以找先代教皇諾基三世的《高等神術》,當中有計算公式;凱奈斯大人在授封輝耀騎士時,教皇冕下親手制作了這顆寶珠作為禮物,在大人的騎士生涯裡,此前沒遇過需要它的情況。」
「啊,納比尤,我真是受不了你。」阿基特抱起自己的劍——一把常人的雙手巨劍,還有背在身後的巨盾,然後向外邊走去:「我要散散步,然後整理一下你說的話。」
對於基朗努特人而言,巨盾當然是單手盾的一種。
納比尤長呼一口氣,瞅了珂賽特一眼,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那或許對你而言,確實是位良友呢。」
「是的。至少他不厭其煩的向我搭話——而且確實是位有能力的好搭檔。」納比尤如此答道,他看到珂賽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輕咳了一下。
「我必須承認,我有一些不應有的感情才會說那麼多話。但這都是因為我現在確實不止高看了你幾眼——而我也希望如此。」
珂賽特噗嗤的笑了,但又正色道:「辛‧沙曼的祖輩可是神聖紫羅蘭帝國載入史冊的英雄『聖戰士』翔‧沙曼,怎麼這個人就如此不堪。」
她抱怨的是三人的待遇——好歹也算是來保護他的性命。
「但他若是得知了您的身份,大概會後悔的吧。」
「我不喜歡這種口吻哦。」珂賽特瞪了納比尤一眼,道:「與其談論我的身份,我更希望你能夠正視我。」
「抱歉。我認為辛‧沙曼男爵還是比較聰明的,畢竟他只是一個勉強混上議員的幸運兒,若是再進一層,以首位支持基輪黨的黨外議員作投名狀,若是沒有什麼大錯平安渡過任期,想要追封子爵也非不可能。」
「這樣想的話,他之所以抗拒我們這樣的人也並非不合理嘛。」
「況且,他會對您有很大熱情的。看吧。」
二人轉過頭去走廊,肥大的身軀跟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緊隨其後的幾個凌亂的步伐走入這個房間。
來人是一個高大的胖子,氣喘吁吁的,邊走邊擦著額上的汗,還有幾個配劍的侍從。
「哎呀,在下真是有眼無珠,這次秩序騎士團竟然派出了南度男爵您來敝舍,招待不周,請您莫要介懷呀。」
納比尤站了起來,把劍放在腰間,畢竟他只是一個騎士團的成員,算騎士也算不上;但珂賽特並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雖然與辛‧沙曼同為男爵,但珂賽特與其的份量確實不同,這並不止指肉身的重量,而是指身份的重要性,前者只是想依靠巴結基輪黨謀利,後者卻近乎可以稱作基輪黨直屬的秩序騎士團的實權人物。
「說到這裡,您不會和伊亞斯伯爵大人……」
「我只是執行職務,和萊茵哈特沒有關系。」珂賽特把玩一柄懸在牆上的匕首說道。
萊茵哈特‧伊亞斯伯爵,站在南港市頂點的人物,議會最大黨基輪黨副主席,在上代的南度男爵去世後,他資助了陷入窘境的南度家,更發掘了珂賽特的才能,借助他的力量,珂賽特才能順利繼承爵位,以及成為秩序騎士的副隊長。
一個是依賴生存,一個是青眼有加,自然是雲泥之別。
「啊啊,那實在是太好了。那麼,請您移步到主廳這邊,我的僕人中有一位相當擅長糕點的製作,雖然可能比不上伊亞斯伯爵邸的大廚,但我早就想邀請像您一樣美麗的女士前來嚐嚐了。」
沙曼男爵滑稽的做著貴族的禮儀,然後望向了納比尤。
「與那些踐海會的教徒同坐一室,著實是落了您的名聲,我再一次向您致歉,請。難道您不覺得這裡的空氣都被那個教徒腐化了嗎?騎士,你能夠進來這裡已經是我的仁慈了,不準跟來!」
納比尤倒是不生氣,不慌不忙的行了個騎士禮。
珂賽特卻是瞳孔有點放大了,但沙曼男爵這種人有資格讓她生氣嗎?難道是因為對方對自己的頤氣指使?
——納比尤為自己的自戀有點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