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有些僵硬地扭动脖子,颤抖的目光环顾四周,胸口像是被什么郁积的东西堵住了,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感将心脏五花大绑——她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魔物们的包围圈,这次恐怕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但是她却没有大声呼救,因为知道叫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剪水双眸波光摇曳,银牙死咬,眸角还噙着屈辱的泪光。
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人,已经睡倒在了这浑然天成的乱石坟场。
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人。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自己了。
那群形态各异,却清一色无比狰狞的魔物们,低沉嘶吼着,空气中飘曳的淡淡血腥味刺激了它们的嗅觉,激发了它们潜在的**。一步一步地迈出,宛如死神逼近的步伐;落步刹那的余响,仿佛为生命的终焉时刻敲响的丧钟。
洛雪一退再退,最终,当玉背传来水泥石板冰冷生硬的触感时,便明白,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慢慢逼近的魔物们,嗜血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贪婪地游走着,仿佛已经将她定为必噬的猎物,一种让人恨不得立马自刎的屈辱与愤怒便是涌上心头。
她的眼中流出了眼泪,倚着墙,看着那永夜将至的天空,仿佛那轮若隐若现的月,已是染上了死一般绝望的灰暗。视线的余光,看到了那几名摇晃着身体,渐渐朝她逼近的魔物们,露出嘴外的狰狞獠牙,锯齿般锋锐,反耀出摄魂夺魄的寒光。
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茫然。
为什么自己这么软弱无能,连垂死挣扎的勇气都不敢生出,哪怕只是为了自己而战斗……
明明,小昊一直都是这么战斗过来的……
为什么……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还一个劲地想要依靠小昊,明明他已经……
好不甘心……
小昊用生命为自己创造的逃生机会,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自己太幼稚了吗?就这么幼稚的死了吗?虽然还有意识,但自己身体完全无法移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那自体内传遍周身的疼痛余韵。
这就是任性的代价吗?以生命换来的教训吗?
十米、九米、八米……
随着魔物越渐逼近,洛雪的结局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在这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分钟,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朦胧的天空,隐去了星月的踪迹。
我的心,是否也会随着这身,而埋葬尘与土?
似水流年的点点滴滴,能否被散入轮回的魂带向往生?
反正,都只是一个人了,这些,无所谓了吧?
洛雪轻轻地闭上了眼眸,倾听着温柔的风在耳边絮絮低语。就像是瞌睡来了就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完全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在外,仿佛已经身置轮回的那一畔,回眸前尘亦是惘然。
仿佛行走在无尽的幽暗之中,没有方向感,没有时间感,一切都显得那么错乱。就那么一直漫无目标的行走,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深邃和让人心悸不已的死寂。一直就这么走着,走着,朝着那没有尽头的尽头走着。
又想起痛苦的回忆……
难道这一切归零,又得从头开始了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本以为就会这么自甘堕落地融入这死寂的幽暗之中,天地间便不再存在他这个人,但却正在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累了出现了幻觉,耳畔竟诡异地响起了一声声殷切的呼唤,有爸妈的、有梁厚生的、有唐胖子的……
那一声声殷切的呼唤仿佛成为了她力量的泉源,让她蓦然一瞬看到了前方的一缕反常的光明,而他,也是朝着那处最后的光亮,罄尽所有的力气,奋力地朝那畔奔跑着。
当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丝如烛火般摇曳的明亮之时,那丝明亮的另一畔,那莫名熟悉、微微带点懒散的背影就这么跃入了视野之中,那脸上微漾的笑容,亘古不变的温柔融在其中,是她永生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
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少年愣了一下,旋即回眸望来,莞尔一笑,嘴唇微微打了下颤,好像说了些什么。
“洛雪……”
一只三米高的人形怪物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地来到她的身前,探出它那蛇颈连接的头颅,其上没有五官,形同盲蛇。好似在寻觅生命体的气息,在形同傀儡般、面覆死灰之色的洛雪周身细细打探着。
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宛如雷鼓撼动。
似乎察觉到了那声异常强大的心跳声,那头人形魔物探出的脑袋猛地一颤,尔后,八条黑线缓缓浮现而出,下一秒,犹如花瓣般一一绽放开来,犹如八条甩动的猩红触手,触手之上长满了如刀般的交错利齿,甩动之间,响起“啪啪”的音爆之声。随后原本鲜红的颜色开始逐渐变暗,最后彻底变为黑色。
咚咚!
那颗几乎被无尽的黑暗物质侵蚀的心脏,再次复苏般剧烈颤动了两下,仿佛是为什么惊心动魄的东西诞生而出现的前兆、埋下的伏笔。
那化作八条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再一次被剧烈的撼动声刺激了思维,发出一声惊天咆哮,八条满是利刺的狰狞触手,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同时抽向洛雪,欲将她尽数吞噬。
在那八条触手已经包围了洛雪周身,即将将她整个人缠绕时,洛雪蓦睁开双眸,就像是受到威胁时身体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很有力量感地抓起身边的一根断裂的木刺,精准无误地插入了那头怪物八条触手环绕的正中心,也就是那满是利刺的血盆大口之中,滚烫腥臭的黑血顿时飞溅了出来。
“啊——!”
洛雪发出一声困兽犹斗的咆哮,凄厉地不像是人发出的一般。手中握紧的那木刺一段,直接是被强大的力量碾压地爆裂开来,右腿猛地一踏地,整个人超前无畏冲锋,那截刺入怪物口腔的木刺,再次有所突破。
噗嗤!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刺耳声音响彻,那截木刺直接是透过那怪物的口腔,贯穿了他的后背。后背突兀地多出了一截倒刺,破了一个相当之大的口子,黑色的腥臭血液从其中不要钱地倾洒而出。而那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后,身体抽搐了几下,身形宛如山岳崩塌般轰然倒下,八条临空挥舞的触手宛如虫子一般在侵染血液的地面挣扎似地蠕动了几下,旋即便不再动弹了。
一双毫无神彩的眸子,漠然环顾四周,仿佛人形冰山矗立此地。
当这头魔物倒下之后,不仅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还激起了其余魔物的凶性。
一头形如犀牛、浑身覆盖着坚硬鳞甲的魔物,硕大的鼻孔,喷出炽热的白息。有些狂怒地蹭了蹭铁蹄,下一秒,铁蹄奔雷,发出震撼耳膜的轰鸣声,大地仿佛都因此颤抖起来。那头魔物直接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势不可挡地撞向洛雪,所经路径都是被撕裂开一道深邃的痕迹。
这一冲撞要是撞在洛雪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上,瞬间就会粉碎掉吧。
洛雪满脸木然地看着那道黑色闪电撕裂虚空,朝自己势不可挡地冲撞而来,脸上的神情仿佛结冻了般,没有丝毫的波动。在那魔物袭来的刹那,就只是随意地横跳避过,而那头魔物顺势一头撞在了身后那巨大的钢筋水泥板上,飙射而出的劲力余波挟着碎石飞尘,将洛雪那纤弱的小身板掀得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几米开外的地上,吐出了一口刺目的殷红。
为什么……
明明已经放弃抵抗了……
明明都已经想要和小昊一起……
与此同时,一条粗壮的藤蔓从天鞭挞而下,洛雪瞳孔蓦然一缩,身形翻滚数圈,那藤蔓轰然砸在了地表,裂开了一条深邃的鞭痕。虽然躲开了那致命的鞭挞,但是那掀起的劲力余波再一次将洛雪吹得翻飞,狠狠地撞在了那高耸的废墟之上,尔后又砸在了地面,剧烈的疼痛感席卷周身,回溯四肢百骸,让她浑身的骨头都碎裂了一般,疼得已经让神经线崩坏,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略显瘦削的身影摇摇欲坠,像是狂风之中摇曳的微光,想要彻底熄灭,简直易如反掌。
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为什么还要挣扎……
明明这一切都是徒劳……
明明再怎么挣扎也挽不回失去的东西……
可为什么,身体还是在思考前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活着对我来说只是将痛苦延续到死的那一刻……
活着只是要让我用一生时间咀嚼那从此一人的孤独。
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还可以站起来?
一道纯澈的月华流水般倾泻而下,包覆了她那颤抖的身,留下一身清冷。
仰望那轮若隐若现的月的她,视线被一道巨大的身影垄断,那一张狰狞的面孔,恰好遮住了那轮月,整个瞳孔仿佛都被其面孔所填充,那唇角高高扬起的弧度,大概是嘲弄的笑容吧。
是那头从天而降的三眼恶魔……
洛雪下意识地往身后退去,然而回首亦是绝路。
这一刻,时空之中相互咬合的齿轮戛然而止,天地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按下了暂停键,就那么定格在当场。
就是这家伙,一直在摧残此地……
就是这家伙,让地面出现了裂痕……
就是这家伙,令地下广场坍塌了……
就是这家伙,小昊……小昊他才……
下一刻,洛雪仰天狂吼,脑后散落的水蓝长发,竟然飞速的变为诡异的银白之色,一股滔天的凶煞气息,从其体内呼啸着暴涌而出,浓郁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一般都存在!
野兽般的咆哮声,响彻天际,洛雪染成血红的双瞳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人类所具备的情感色彩!
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你害的……
弥漫眼球的,只剩下唯一的疯狂和杀戮!
咔嚓!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究至灵魂深处,仿佛有着枷锁解开的声响不绝回荡而出。
洛雪的身躯猛然颤抖了一下,旋即他便是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立刻暴动了起来,即便意识涣散,却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暴动的力量是有多么强烈,像是山河爆发,像是怒江破堤。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自每一丝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之中渗透出来。她全身的皮肤在这一刻都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通透起来,仿佛琉璃般晶莹剔透。
“蓬!”
一团无形之火,陡然从洛雪的体内暴涌而出,不过瞬息间的功夫,便将其身躯彻底包围。下一霎那,那团透明的火焰,便是涌现出了色彩斑斓的流光溢彩,那般颜色,宛如天虹,极端的绚丽夺目。
在那团火焰出现的下一刻,洛雪周围的虚无空间,便是出现了扭曲迹象,那般模样,仿佛是被彩色火焰给腐蚀了一般。令得其中洛雪的身影,看起来也是变得略微模糊起来。
其下,那晶莹如玉的冰肌泛起一丝纯粹的琉璃彩光,表面,一道道丝线纹路疯狂闪烁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宛如火鸟击天而舞。待到火光破碎敛去,一道道赤红色的纹路便是浮现在了洛雪的全身体表,像是将其当作了一张作画的扉页,扭曲交织间,形成了一个个极端骇人而又复杂的古老涩晦图纹。
此身自成一方天地,承载日月星辰、草木山川、生灵万物,绚烂到了极致,人眼若是紧盯,就有一种灵魂被剥夺了的错觉。其周围光雨萦绕,犹如星河般缭绕在她身体周围,璀璨无比。这一刹那,其体表之上的世界仿佛都活过来了一般,云纹袅袅,万灵雀跃,大日横空,星辰幻灭,这一切出自神之手笔的图纹欲要离体而去,让人如见神话,叹为观止。
与此同时,建筑之外。
原本万里无云的暗沉天空,随着洛雪体表圣纹的浮现,骇然变得更加昏暗起来,直接屏蔽了隐月的存在。一阵阵低沉的雷鸣声,由远处滚滚袭来,一片片如怒浪般疯狂翻腾的黑云,突兀地出现在天际之上。黑云之中,电蛇狂舞,雷蛟嬉戏,惶惶灭世之威,尽展无遗!
片刻之余,原本深邃幽暗的黑云停止奔泻,宛如雷神鸣鼓般的轰隆巨响亦是戛然而止。
一道道古老虚影出现在了云海之巅,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兽影,有的如花木,有的似古佛。每一道虚影都是无比神圣,散发出强大无比的古老威压,简直就像诸天神佛显圣一般。
诸神共鸣,圣音婉转悠扬,飘荡天地之间。这一刻,流云停滞,喧风止语,天地一片死寂,仿佛都在为圣王的诞生,默默献上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祝福。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战场。
将视线从几乎四分五裂开来的渡边纲身上移开,静静地看向天空所发生的异变,右唇角轻轻地扬起。
“诸神朝拜,万主沉浮!难道……是圣星降世吗?”
而虚弱得几乎快要气绝的米迦勒,有气无力地看着一切无常的变幻,眼中神色震动,小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圣星降世,禁忌复苏——
这个安稳的时代,难道有要变天了吗?
近乎呆滞般地凝视着那些驾驭苍穹之巅的古老存在,心中的骇浪翻江倒海般难以平定之际,一道穿云裂石的轻啸自虚空响起,旋即传来了呼啸刺耳的破空之声。只见远处的天际,陡然有着庞大的四色烈焰升腾而起,仿佛一团极其绚丽的火烧云。火云携着一股让人匪夷所思的恐怖高温,犹如陨星一般逝空而来,所经虚空都皆是被碾压地发出了一阵阵不绝于耳的琉璃破碎之声。
待到距离渐近,如同海潮般翻天覆地的火云之中,一道道响彻天地,震碎云烟的嘶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阵“各大、各大”的铁蹄踏地之声,清越而悠扬。
火云漫卷,四批浑身缭绕着无尽火蛇的四色战马便是从中浮现了出来,分别是白、红、黑、青,每一匹战马之上都承载着一道伟岸得顶天立地的古老身影,只是显得有些模糊,无法叫人看清。战马每一次凌空践踏,都会扩散出一圈圈圆环状的空间涟漪,仿佛虚空在这四匹烈焰战马的践踏之下都隐隐有着崩塌的迹象。
米迦勒颤抖的目光看着那驾驭长空而下的四匹战马以及其上古老混沌的骑士虚影,感觉身体被十万大山所镇压,难以动弹。虽然她被称之为天国最强守护者,但也因那气势的碾压而身形颤抖得厉害,心底深处,甚至都是蔓延出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和敬畏。那是一种无法磨灭,扎根在骨子里,形同烙印般的感觉。
那恐怕,是天国最为古老的禁忌存在——
ps:终于熬过了第一个月,累觉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