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机凋零的残酷废墟,散发着破败的腐朽气息。
视野所及,满目暗红,仿佛被无穷无尽的鲜血所侵染。
残壁断亘乃浩劫到此一游的镌刻,悲哀伴随着火光包覆大地。
残肢断臂是天堂幻化地狱的证明,杀戮伴随着硝烟垄断长空。
压制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为生命终焉一刻敲响丧钟。
出于本能的悲鸿与恸哭,在轮回扭转刹那镌刻痛苦。
何为地狱?此处便是。
何为天堂?穷途不至。
地狱,修罗。
猪猡,刍狗。
苍蝇,蝼蚁。
轰——!
极远处,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撕裂大气,贯穿星河,彻底没入天之尽头。
清朗夜空,如拢光幕;光雨倾洒,星尘飞舞。
——你不要将你的理想与期望强加在其他无辜的人身上啊,真的,真的很累啊……
——你眼中的无愧,对我们而言……那可是愧之有愧……
意识清醒过来的姬昊,死尸般瘫倒在地上,那贯穿胸膛的石刺染血,将他彻底钉死,无法动弹。
被血液染红如修罗的面孔,木然无神;一双瞪得老大的眸子,毫无神彩。
就这么被钉死在那干涸的血迹当中,形同烂泥,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受到了压制。
只是有些放弃人生地,细细咀嚼着菲尔临行前有些意味深长、朦胧模糊的话语以及那近乎瘫痪的全身上下,若有若无的疼痛感,竭尽所能地活化着坏死的脑细胞,不让意识再度沉入深渊。
这一切,仿佛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梦,又或是那波平如镜之中的静影沉璧,既不可闻也不可触。
啊,我明白的,菲尔,我都明白……
你所说的一切,我都心知肚明……
我只是个自私自利、虚与委蛇的王,只是一味追逐的理想与虚幻如梦的美好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从来不曾顾及这些无辜的人的感受,依旧是我行我素……
也许,这只是大罪之主欲要赎罪的唯一通径……
曾经的我,一个不成熟的王,由于依赖同伴,还有和他们之间的羁绊,这才幸免于难,得以苟存……
作为一个王,我未能很潇洒自如地肩负起王的重担,却因为如此,反倒是备受其痛……
我只想追逐那遥远的理想乡,只因找到了方向,就想一直走下去……
我从来就没有称王的念头,甚至染指天下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要是不知道有那种家伙的存在,那么我……
也不会成为这种半吊子的混账冥王了!
被阴影半拢的脸,勾勒出一抹剪影;无法遏制地涌出的泪水流转眼眶,稀释了血染的眼珠,那布满瞳孔之上的狰狞血丝却是清晰了数分,显得脉络分明。
多亏那家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一塌糊涂的人生了……
我想要当你们心中理想的圣王,给予尔等千秋太平,为你们扛起一片可翱翔自由之翼的天空。
却又无法狠下心来斩断这束缚灵魂的枷锁,更无法抛弃昔日追逐未果的理想。
戴着这罪恶王冠,我将永世为王,怎觅那遥远的理想之乡?
卸下这罪恶王冠,我将失去所有,大罪之途又该如何穷尽?
我真的,真的,真的……
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但是,我想此时的我,应该明白了些什么。
我唯一应该做的,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对于自己的行为与选择……
身为大罪之主,要负起大千罪世,直到最后一刻!
这乱世不平,天下怎有净土安存?
这大罪不灭,何处是我魂牵梦萦的理想乡?!
姬昊被夺了魂的无神双眸,逐渐恢复起一丝神彩与光泽,旋即像是意识到些什么,蓦然死咬钢牙,颤抖欲碎。
——陛下,臣……一去不回头!
啊……
我算是明白了……
阿撒兹勒,你这个的混账东西……
蝼蚁都尚且偷生,你这蝼蚁都不如的渣滓!
这无尽岁月以来,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用着怎样一种心态活在这世界上的啊。
不但要肩负起这王的责任,还要死不松口地追逐那理想……
结果,到最后,还要用余生来咀嚼这分痛苦与懊悔,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你个混账,到底以身作则,给我树立了怎样一个形象?
英雄?
烈士?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王,为何如此痛苦,如此幼稚,这大概是步入了你的后尘吧?
你那一去不复返的萧瑟背影,当初为什么我就没看出内在含义?
你那微微扬唇的自信笑容,为何可以如此没心没肺地掩藏你内在的一切?
你,为了让我继续成王,舍身化道……
而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即便重来一世,依然乱世称王,初心不变?
好好回想一下吧……
姬昊缓缓地闭上了眼眸,空白地大脑浮现出了破碎的记忆残片,如幻灯片般在眼前飞速交替变幻着。
有那手足情深的死党。
有那喜欢调戏自己的姐姐
有那缔结羁绊,芳心暗许的红颜。
有他那活泼可爱的妹妹们。
还有……
吼——!
一声兽吼突兀地响起,打碎了脑海之中快要成形的记忆拼图,明明只差最后一块……
缓缓睁开眼眸,眸角余光有些艰难地瞥向吼声源头。
就这么不经意地一眼,让姬昊的瞳孔剧缩成针,像是本能地在恐惧着而颤抖起来。
那倒在废墟之上的少女,被月光独享那酮体之美。明月般的脸庞之上有着天使般的安详,蝶翼般的黑色长睫好像还在微微颤动,泛着一丝晶莹的光。
而其不远处,一头狼形魔物抽动着鼻子,顺着气息摸索,正朝其缓缓走来。
——小昊,要永远在一起哦!
微弱得像是随时快要停下的心脏,在此刻被绝望注入了力量,急速鼓动着,发出沉雷般的闷响。
啊,对,没错……
还有那有些暴力,有些小傲娇,但离不开自己的青梅竹马。
眸中的迷茫与木然瞬间被撕裂开来。姬昊猛地抬起手来,很有力量感地死握住了贯穿胸膛的那一截染血石刺,竭尽全力地抬起身来,似乎想要挣脱那石刺的钉死。
每移动一厘米,那股沉寂下去的剧痛感瞬间撕裂了胸膛,一股脑儿地冲撞向灵魂,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犹如狂风中摇曳不休的残烛微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伴随着每一厘米缓慢移动,胸膛那被石刺贯穿的大洞,都会疯狂地喷出血剑,好似喷泉一般四方八面地洒躯,瞬间便是染红了身上的衣物,而周身旁边也是汇聚了一汪浅浅的血泊。
血染的面容,在此刻狰狞扭曲起来,那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珠子都快从那眼眶强行蹦出来,那额角夸张鼓起的青筋胀得快要爆裂开来。那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容,此刻染血如修罗,狰狞恍如绝境之兽,竟然是如此的恐怖,直叫人胆裂魂飞!
屠尽全部……
将毁了自己生活的一切——
赶尽杀绝!
现在已经没有闲工夫去思考这身体能否动起来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动起来了!
我不想再像个蝼蚁一样无头乱窜。
我不想再如同一滩烂泥摊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我更不想再以冠冕堂皇的话收尾,再不想因为“因为没有力量”就自然而然地逃避责任。
没错!
我乃无敌的大罪之主——
神挡,杀神!
在此刻,伴随着胸前血喷如泉,姬昊的面容扭曲到了极点,一声狂怒的战吼自口中炸裂开来。
伴随着这绝望的吼声席卷天地的刹那,大风起兮,流云飞扬!
天上若隐若现的月的轮廓,与另外一轮暗红色的星体重合一度。当清冷的银光披上了炽烈的暗红幽光,褪去了清冷,浓抹数分妖娆。
当那月与星彻底重合,月的光芒尽数敛去,最终化为一轮散溢着无尽黑暗能量的阴影之月横空于头顶天空,边缘处涌动着黑色的魔焰,就连虚空都遭到了极致的扭曲,显得模糊不清。
突兀的天地异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正在讨伐残余魔物的支援军,还是正在和化身战争巨兽的萨麦尔对抗的米迦勒一众人,每个人都望着这天地异象,震骇得无以复加。
那种强大到极致的魔力波动,令得米迦勒体内的气血剧烈翻腾,像是要脱体而出一般,让她不住吐出一口瘀血。那种感觉,让自己顿时有种渺小得和蝼蚁一般,或者说得更加准确一点,连一粒尘都不如!
失去了魔力庇护的菲尔亦是如此,那股起源于血脉的威压,碾得她窒息不已。身形颤抖得厉害,心底深处,甚至都是蔓延出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和敬畏。那是一种无法磨灭,扎根在骨子里,形同烙印般的感觉。
忽的,雨停了,风止了,一片寂灭的景象让人惶恐不安。
恐怖得让人欲要窒息而亡的力量波动无形扩散,带起滔天的血焰冲天而起,被极致高速延成了柱状,撑天支地,而后在那轮魔焰翻腾的阴影之月前,如墨染碧水般渲染了整片天空,如同乌云般铺天盖地。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戾、狂乱之气自其中扩散开来。
阴影之月漫射出的猩红光线四方八面激射而开,将整片幽暗的空间映得猩红如血染。
这个瞬间,阴影之月爆发出强烈的猩红光芒,衍化为一轮妖气滔天的血月。狂暴无匹的魔力波动犹如毁灭一切的风暴,自那轮血海翻腾的血月之中爆发开来,肆虐在天地之间,狂风卷空呼啸,天地黯淡失色!
无数道泛着猩红幽光的锁链,自竖瞳般的血月之前,四方八面地暴射开来,如同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一条条宛如长河般的巨大烈焰铁锁,毫无规律可言地封天锁地,整片天地瞬间沦为片死气沉沉,让人胆裂魂飞的锁链坟场,以一种霸道无匹的野蛮姿态瞬息支配了万物。
不知多少条烈焰铁锁交织扭曲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条烈焰锻炼的铁锁通路,自那血月之前延伸而下,连接在了那废墟战场。铁锁之下,完全寂静的幽暗深渊,犹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炽烈狂暴的熔火,惊涛骇浪般席卷空间。
这个刹那,无数道目光眺向那铁锁通路的尽头,时空仿佛都凝固一般。
那铁锁通路的尽头,那一道被滔天狂焰包覆的漆黑身影,浑身散发着诅咒般的黑色气流,无数小蛇般扭曲着升腾而起。而其身后,一颗巨大的狂兽头颅虚影,自烈焰火海之中缓缓浮现而出,怒昂咆哮天地,震慑六道万灵!
“你们……是不是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一道锋芒毕露的猩红眸光自那漆黑身影的瞳孔处陡然激射而出,仿佛一柄无形之刀,在虚空抡出一道残月般倾斜的白色弧线,而下一刻完美无缺的白色弧线缓缓分裂开来,一道道白光之刺自那撕裂开来的空间之中射出。
漆黑的空间,被那撕裂而开的白色光芒所侵染,犹如一张白色幕布遮天笼地。
仿佛被橡皮檫拭去所有之物的空白天地,彻底陷入了死寂,一切仿佛都遵循着大自然重生灭循环的规律,缓缓归于混沌之中,待重铸。
ps:节奏算不错,下一更战斗完,主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