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自我”
“嗡——”休眠结束,嗡鸣声缓缓从脑海中退去。
太阳,
我睁开眼,淡淡的金光覆盖。
嗯?
缓慢地活动关节,电流划过,带起一抹略惬意的弧度,禁不住打个呵欠。
也不知道纳斯德设计者是多无聊才弄出这些东西。
魔族被主力军轻松地抵挡在外。
作为后备军的我们,闲得可以在后悠哉地享受除值班外每一个无聊的早晨。
洗漱后操纵着悬浮装置向外飞行。
“早,早好。”他好像有些紧张。
不会吧。
“早好?”试着回应。
“嗯,嗯,出发吧。”
脸好红。
好红。
真的好红啊。
对吧?
我跟着他向车厢走去。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吗?”
发出了一个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他扭头,无比平静地道出。
“你像死去的妈妈。”
什么?
“不,不是。”他突然变得慌张,抓着衣角加快脚步。
澄的妈妈吗?
一点都不像。
不像。
这么大只,剖腹产也会很疼吧。
人族真可怜。
……
噗鲁踏开步子,拉着车厢晃动前进着。
“澄?”
“嗯?”他转过头,乖巧的样子。
“你的妈妈……”
果断尴尬。
“超可爱。”
好耳熟。
“你的妈妈怎么了?”
他盯着我,“伊芙想知道?”
不脸红了?
好可怕。
“是的。”自认为很正经地点头。
“那好。”他说道,“她被我爸爸杀了。”
意外地冷静,吓得不由得微微一缩。
不对,害怕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
“那,那我,你,嗯,还好吗?”
我,我在说什么。
太不可爱了这个孩子!
“一点也不好——”他仰起头,伸出窗外。(危险动作未满180周岁请勿模仿)
“我想她……”
晶莹的泪水在晴空下映射光线。
这样多好。
不是,我在想什么,好恶心,讨厌讨厌讨厌。
我看着他,说不出什么,伸手,什么驱使着,什么又拉扯着。
午饭吃过,他依旧不说话,平静地望着窗外。
过了不知道多久,窗外的金光终于逼近地平线。
“澄,伊芙小姐,到了。”冷冷的声音响起。
我跨下车,他随我跟上。
“在最近的旅馆住下,两天内会来找你。”
“是,澄。”
“走吧。”他走上石阶,我跟上他。
一层一层声浪涌来,雇佣兵们面色通红互相谈论,炫耀。
澄走到窗口前,提起笔准备开始写什么。
一只瘦弱的手忽扯住他的衣角。
循着它寻找,她躲于阴影中。
“需要佣兵吗?”虚弱沙哑的女声传来。
他扭头看着她。
狂盯。
好像非常努力地想看到她的脸。
果然是因为这样所以不可爱。
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向他。
“跟我走吧。”他说。
澄像是强忍着笑意,用力地攥着她的手。
有那么好看吗?
周围的有些人找乐般地上前。
火红的发丝荡漾,“滚。”
无比灿烂地笑着。
我跟着他走出。
……
她被澄放在木床上,他深呼吸,然后面颊开始烧起。
嗯,应该是爆炸红,超恒星爆炸的那种,啊,但那个看起来好像是白色的?
“拿,拿饭。”他僵硬地解释道。
澄向木门走去,而我又正好推开木门。
他向后退开几步,才稳稳止住。
诶,超疼的。
“没事吧?”
他揉着头,紧张地摇摇头,又向前走。
诶,诶,他是不是双卡双待,超强待机,两种模式,随心切换?
呸,什么东西。
“拿,拿饭。”他向外快步走,面上透着三分熟牛排的血红。
三分熟牛排想想都可怕,所以爱惜身体请不要吃牛排。
我关上门,走上前坐下。
嗯,听了那么多次一定会很熟练的。
我自己都不信了怎么办?
“能告诉我名字吗?我是伊芙。”
她看着什么,回道,“艾拉。”
“澄怎么了吗?”我指了指门。
她摇摇头。
那么大一声砰居然都没听见吗?
不是,脸超红的啊喂。
顺着她的目光寻去,地板?
“地板上有什么吗?”不解地向她问道。
“没有。”
“那在看什么?”
“不知道。”艾拉漠声回应。
理直气壮得可怕。
深深屏住气,的确想不起来什么能说的。
算了,闭嘴。
是是是,就我话多。
索然无味地看着她。
她只是看着那个方向,面上没有一点变化。
近待机般不知道过了多久,聚焦也不觉涣散。
脚步声愈发接近。
“咚,咚。”
“啊,嗯,可以进来吗?”声音还在微微发抖。
“嗯。”
他推开木门,端着冒气的汤面。
“吃面吗?”
热腾腾的大米饭呢?你们人族说话怎么这样子。
我帮他接过托盘,省得他把面都晃出来。
好,好香。
一人接过一碗,澄背对着我们。
“澄?”
“那个,妈妈说不能看女孩子吃饭。”他含着面解释道。
诶,那你们说一不二的优良传统呢?
下一次直接说吃面就好了,我还想加一点肉。
嗯,原谅你了。
不对,我不是问这个。
“不是,她的名字是艾拉,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人可是你带出来的。”
他又含上一口面,咀嚼,咽下。
没有肉吃起来干巴巴的对不对?所以吃面加肉也应该成为你们人族的优良传统。
仍是背对着说道,“那个,我们是,艾里军团三军后备军的好多个小队中的一队,就是我们小队队长艾索德拜托……对了,艾索德是我们小队的队长,红发的高不了我多少的那位,完成任务可以拿赏金还有得到军衔,如果您现在需要我也可以马上给你……”他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摇头晃脑着好像把自己绕晕了。
他,他在说什么?
“就是艾拉要不要加入我们去打魔族?”放弃希望地止住澄的发言。
“呃——嗯——嗯。就是这个。”他激动地点点头。
“去水之神殿吗?”艾拉问道。
澄犹豫了会,回道,“应该会到的,不不不,一定一定……”
她轻点下头。
等等,为什么我发出的是疑问句?
“嗯——我们明天找完瓦利后,就一起回去,嗯,没错。”澄起身,向外走去。
“碗。”艾拉举起碗说道。
我大口将面咽下,也举起碗。
哇呜,一下咽下去好难受,救,救命。
澄难得回头,拿起托盘,又拿起他的面,打开门走出去。
脸超红的,如果是因为没加肉的话,我已经原谅你了。
合上门的时候好像太快了,澄在门后轻喊了声,“啊!”
吓得我差点把面喷出来了,小心点啊。
入夜,窗外的灯光黯淡下,静静地夜空中偶尔掠过鸟鸣。
电压渐渐减弱,闭眼,意识朦胧。
……
“啊——”休眠结束,伸直身,转头,艾拉又在看着什么。
好在意。
“早好啊。”对她说道。
“早。”她平静地回应。
洗漱结束,问道,“艾拉,一起去找澄吧。”
她直起身,跟上我。
推开木门,转向隔壁,“澄。”抬手拍下房门,它拉长嘎吱声朝里退去。
“早,早好。”澄合上书,红着脸抬头应道。
这种脸皮超快充血的技能,教练,我超想学。
“早……啊。”
“嗯——吃完就去找瓦利,对吧,嗯?没错。”澄站起,绕过我们,向楼下走去。
我仔细地看了下书名——《艾里奥斯与魔神间不为所知的风流♂秘史!》
嗯?
这个主谓宾结构有问题吧?
强忍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下楼。
……
地牢里昏黄的火焰四溢混沌,恩格于前领路,一双双眼微泛着光。
“澄,就是这了。”他忽于某处停下。
调节光感看清地牢,隐约可见一个污秽的身影。
请问大哥哥几天没洗澡了?
“退下。”
澄向牢中念道,“瓦利。”
“你是谁?”枯死沙哑的声音传出。
“我是纳赛斯的王子。”
“带我出来的吗?”他有些激动地问道。
“引起纳斯德王国全面苏醒的人怎么可能放过。”
哇!超高级的对话技巧,因为刚开始就把地雷踩了,所以后面的对话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沉静,后瓦利又猛烈地咳嗽。
“你帮我一个忙,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我可以让你出来,让你继续做城主,如何?”
因为不是女性所以说长句也不紧张吗?
什么奇怪的被动?
“半年不行吗?”
“不行。”
他颤抖着长呼出气。
“做什么?”
“数年前你找到的蓝色晶体,把它交给我。”
他说:“在后庭里……”
奇大无比的后院里终于找到透着蓝光的按钮。
“我按这个比较安全,往后退点。”
我向后退开一步,艾拉仍紧紧站在澄的一旁。
澄回头看了一眼,又僵硬地扭回。
“注。意……”他低声喃喃。
所以刚才不紧张是把我们当成男的了吗?
他按下开关。
爆鸣声响彻,似狂蟒的电缆破土而出。
下意识退后一步。
系统加载加速,倒映在脑海中的开始无限加长。
“别动啊!”澄怒吼,扭头,转身,猛地拉住将倒下的艾拉,渗骨地惨叫。
视角中,乘着庞大机械的白发少年平静笑笑。
清晰地听到,摔在地上的碰撞声——并不怎么疼。
机械臂带着浓郁机油味向我袭来。
澄瞪大眼,水元素飞速凝于周遭,张开嘴,嘶声念出“伊……伊芙。”
坠入深海般,一片宁静。
不可抗拒的倦意拢没。
真是悲哀,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的设计者。
临近危机的时候将悬浮系统,跨步触电什么的置之脑后。
像人族一样地向后躲避。
不是人族的纳斯德为什么要和人族一样?
电流音消散。
黑暗吞没我,甚至自己也看不清……
“还没睡醒吗?”金属的气味弥散。
我尽力调匀呼吸。
救,救,
它忽然靠拢。
救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储模式切换。
向另一边跃起。
“你要做什么?”掌心向他,电能汇聚。
“属下隶属纳斯德二军八一三小队维修兵,多有冒犯,请上原谅。”他半跪在地上,肃穆地向我注目。
“怎么证明?”
“您的机身以及属下的军衔。”他指了指胸口上我并不认识的徽章。
“还有呢?”
“喷光器。”他抬起手,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孔。
我放下手,“起来吧。”
“怎么称呼?”
“艾迪。”他兴奋地道出。
王储模式退出。
“艾迪,我是谁?”
为什么会问出来这个问题?
可能对我自己其实挺重要的?
其实我什么也不清楚。
“您是我的主人,伊芙大人。”
嗯,好的,这个回答几乎和我没关系,很好。
“还有吗?”
没有回应, 系统似乎无法作出反应。
“其他纳斯德呢?”
“属下不知。”他终于有所反应。
“我为什么躺在那里?”
“属下不知。”
“纳斯德王国曾经是什么样的?”
“属下不知。”
……
失望地坐在床上。
敢情你的神经元计算机是刚刚一键还原了?
“你知道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纳斯德女王应运孕于天地灵气之间,号召众纳斯德奋起反抗人族压迫,她是美的象征,她是爱的集合,她是光明的使者,她是旷古的伟人,她渡过暴雨,越过黑暗,像灯塔般永远指引着迷失的纳斯德……”然后大声背诵。
“停停停!”我连忙摆手,“我让你背这个?”
如果是,我现在超想打以前的自己。
“是小队长教我们的。”他认真地回应。
把你们小队长名字告诉我,谢谢。
“艾迪。”
“在,伊芙大人。”
乖,不是。
“伊芙。”我纠正道。
“是,伊芙。”
“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
这么说话真的好累。
“这个,”他在衬衣内摸索着,接着掏出一块萤蓝的晶体。半跪着,它于掌心旋转。
“修复系统。”
“怎么修复?”我看着这个。
好讨厌的颜色,显得自己莫名其妙。
“冒犯了。”他突然站起,“开始修复。”右手按上我的核心。
晶体化为无尽光点,旋转,凝聚一点汇入。
艾迪伸手一推,瘫倒在床上。
又,又来。
“咚,咚。”
电流流遍全身,暖人的温度拥上。
记忆的光华,伸手触摸,融入,一抹一抹汇聚而起。
“有人吗?”
像是澄的声音。
……
“嗯?”
活过来了。
太阳,又是新的一天呢。
我在想什么?
睁开眼,澄的脸色微红。
“唔?”
“那个,伊芙我,你醒了?”他求助般看向我,“伊芙你喂一下艾拉可以吗?”
不可以。
我尝试下达指令,却没有任何反应
“动不了。”看着他,无从知晓的喜悦朦朦地拢住。
我这是恋爱了吗?
为什么氛围完全不对?
他闭眼思索一会,下定决心地说,“可以笑一下吗?好,好紧张。”他的脸也随此变得通红。
你早该红的。
“嗯。”她的嘴角轻微翘起。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醉人的暖黄下,能作出这么冷淡的表情的人。
就好像冰冷的银月下,笑得非常不自然的人一样!
这个比喻句会被扣爆的吧。
“算了吧。”他努力弯起嘴角,舀起一勺热饭,“现在我替你笑吧。”
你明明也笑不出来!
大半夜的超恐怖的你们两个。
艾拉张嘴含下。
“伊芙吃点吗?”他问道
“不了。”
我不想做噩梦。
我闭上眼,检测着修复好的回路的运行。
但那块地方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尝试加大电压。
“嗡——”
黑色中,白红色的影子拉住我,在无数蓝色中穿行。
我身上被一根又一根细线扯住,它大吼,咆哮,用力地扯开线,留下一道道血口,它开始流泪,渐渐悲伤也染上我。
“你是谁?”
它仍拉着我狂奔,忽坠落于看不尽的深渊。
美丽的白色降临,吞没黑色。
“回答我啊?”我哽咽着朝深渊问道。
落下的飒飒风声。
……
“那个,嗯,伊芙,早好啊。”澄合上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对了,该回沛塔了。”他补充道。
“好……”我揉揉头,惺忪的睡意褪去。
太阳,又是新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