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海底,浩瀚无声。
时时可见鱼群如梭,珊瑚成林。
又有巡海夜叉,来来往往。
忽闻“哗哗哗”水响声,一夜叉急忙向声响处游去。不多时,只见一人,正推着水径往龙宫而去。
那夜叉迎头赶上,喝一声:“那推水来的是甚么人!来我龙宫何事?”
我闻言一愣,不觉笑道:“这不是王坎嘛,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你那老龙王的紧邻啊,前些年还来祝过寿的。”
没想到到这巡海的夜叉数年间却未曾换人,这正遇到一个熟识的。
那夜叉听闻此言,却不去通报,只是站在那里上下打量我,试探道:“你可是姓张?”
我奇道:“正是在下,你却有几分记性。”
那夜叉一听果真是我,慌的撇了叉,急急忙忙的向龙宫游去。
我见他这副仓皇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好个夜叉,怎么一听是我,就连叉也顾不得了。”便也不等夜叉禀告,自是向龙宫走去。
且说那东海老龙王,正与五湖四海、三江七泽、四渎八流的一众龙王、无数的龙甥龙侄龙子龙孙,一同会宴呢,四海的老龙王一起把酒言欢哩。
忽闻那夜叉仓皇跑入,忙哈哈的跪下道:“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那座上众龙王、龙子龙孙纷纷失色,不知祸从何来。中有北海龙王敖顺闻报,把桌一拍,大怒道:“我们兄弟自在这里会饮,有甚么祸事!来人,先把这个夜叉打出去!”
旁边有西海龙王敖闰劝道:“贤弟息怒,暂且听听有何祸事。”又对那夜叉喝到:“还不快说!”
夜叉急言:“小的适才在宫外巡逻,正遇一个推水来的,说是拜访大王。小的觉他面熟,仔细一看,正是前些年那闹龙宫的主子又来了!”
众龙王、龙子龙孙听闻此言,各俱惊悚,张皇失措。
那东海龙王敖广还有几分不信,问道:“你可曾看的真切?”
夜叉道:“小的也曾问他姓名,的确是他,一发不差。”
老龙王这才慌道:“这主子已有些年岁不来搅扰,不曾想偏偏今日来了!”
南海龙王敖钦道:“既然如此,那姓张的一来,这宴是做不成了,弟兄们快些告辞吧。”
老龙王道:“正是正是,快快离去,那厮不是个讲理的,只恐再被那厮看见,一个个的强讨物件,咱们改日再聚。”
话音未落,只听把门的急入来报:“大王,外面有一仙人说要拜访大王,强辞不去,如今正在门外叫嚷呐!”
老龙王一发慌了道:“这厮已至门外,贤弟们不得脱身,如此奈何?”
众龙王间有那泾河龙王,上前道:“如今席面未撤,酒肴仍在,再躲匿无疑会适得其反。”
老龙王无奈道:“如此怎生是好?那厮不是个好糊弄的。”
泾河龙王劝道:“大王不必惊慌,我等也与那厮有些熟识。他曾在镐京混迹过一些时日,去过我府那中吃过几回酒。如今之计,只得我等同大王一起去门外迎接,他也是个有高低的,想是不会为难我们。进来后见我等正在会宴,他必不会长留,大哥和我与他攀几句交情,劝几杯酒,也就打发走了。”其余众龙王亦道:“正是,那厮常去我等府内讨酒,都是认识的。”
龙王喜道:“此计甚妙,待打发那厮走,我等再继续宴饮。”
那一众江泽龙王并四海老龙王刚要出殿,其中忽有西海龙王叫了一声,急说道:“大哥,我等几乎忘了,那厮是滴酒也不能让他沾的!大哥难道忘了他上次酒后的作为吗?”
老龙王一听此言,几乎唬的魂飞魄散,高叫道:“快些!快些!把席上的酒菜全换了!只准留汤和素食!”
且说我在水晶宫外叫嚷多时,也不见那老龙王出来,自己疑惑道:“或是今日果真不在家?难道老龙王也会出海访友不成?”
正疑间,却见那东海龙王并一众各大江泽湖泊的龙王一同出来了,又有无数的龙子龙孙、虾兵蟹将,一起上前,躬身相迎。
我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弯腰见礼,道:“小仙张志仁见过诸位,小仙无状,何劳诸位亲身来迎?”
东海龙王道:“上仙久阔,久阔。适逢众兄弟来我处会斋,散席不久,正在攀谈时,听闻上仙来访,不敢有所怠慢。”我笑道:“岂敢岂敢。”
且说我于一众龙王进殿,果见席面未撤,还剩些残羹剩肴,只是尚有酒肉腥气,不禁心下生疑。
龙王先奉座,又进茶。茶毕,我道:“不知龙王今日做的是甚么斋?”
龙王道:“如今正值五月,便是该一起吃斋了。”
我闻言一笑,道:“今日唐突了,小仙着实不知龙王也开始吃斋。但为何不见三菇六耳、五谷米饭、瓜果菜蔬等,却只是些大洋海味?”
龙王道:“上仙不知,我们这里连那些山陬海噬都不比,实在是穷乡僻壤的所在。菜蔬瓜果不是我等平日里能享用的,故此只得做些海带水藻、紫菜裙带之类的海菜来食,真是让上仙见笑了。”
我笑道:“连你这水晶宫里都开始吃斋了,龙王真是菲食卑宫。”龙王摆手道:“见笑见笑。”
我叹息道:“小仙许多年来四处游荡,水流花落一般,平日里却是连斋也吃不上几口。前些日子刚刚回府,真个是时光荏苒、人是物非,感触良多。忽又忆起龙王您来。实是多时不见,甚是想念。故来拜访,无意冒犯。龙王也不必哄我,你们兄弟今日再次会宴,在下打搅了,这就离去,只是不必赚小仙说甚么吃斋。”
龙王慌道:“上仙恕罪,只是残席未撤,不敢款待,又恐上仙见怪,故称吃斋。上仙莫怪,小龙一时糊涂。”又叫道:“快快换席,众兄弟与我为上仙接风!”
我忙道:“不劳烦了。”龙王笑道:“哪里哪里,上仙几年不见,变的生分了。我那处洞府既能予上仙居住,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又向底下叫道:“速置酒席,今日与上仙同醉。”我也无可奈何,只得随他。
不一时,席便好了,酒也上了。
真个是数不尽的玉盘珍馐、金樽佳肴,看不完的山珍海错、八珍玉食。
我不急入席,先细观这久不曾来的水晶宫,发现我那自家洞府虽然破败,但这水晶宫却是如同以往:
神雾缭绕,仙气弥漫。金碧璀璨,富丽堂皇。
朱宫贝阙,与世不同。黄金为屋瓦,白玉作门枢。屏用玳瑁甲,槛砌珊瑚珠。
鸟篆之纹列翠屏,虾须之帘挂长廊。四处祥云瑞蔼生,三色莲叶宝座上。好不华丽!
真个是:非为天宫并海藏,果然此处赛蓬莱!
怪不得上次拜访,龙王很“大方”的“直接”把自家在花果山上的洞府“送”了我。此般大家业,多来几处洞府也送得。更何况一处本来就是用来游乐闲居的洞府。
那本来只是处无名洞天,一用俱无。我就地起名为“水帘洞”,又经自己多时打理,栽种了挖来的几株花草,植了两根竹子,一树梅花。又费心思用石头的打磨了锅碗瓢盆,用石块砌好了桌椅板凳,好在洞里还有个天然生成的石座,铺上席子就可以睡觉,不用我费心。
不过最令我满意的还是老龙王那本就造好的用来出入铁板桥,不知免去了我多少工夫。最后我还搬来了一块大好石头,放在洞府正中,自己在上面用楷书写了那副颇为省事的联。颇为自得。
不过......
如今再入水晶宫,才知云泥之差霄壤之别啊!
高堂之上,东海龙王设宴宾客;筵席两旁,大小官员冠带冕珠。
俊龙子,腰配玉龙宝珠倜傥风流;俏龙女,头簪金凤翘钗多姿多彩。
殿外长鲸鸣唱,蛟龙起舞。好不气派!
我随众龙王一同入席,还未坐定,便见几个蚌女,引着一班彩娥上前献舞。
一旁又有鳖鱼吹笙,鼍龙击鼓,青头鲈妓抚瑶瑟,红眼马郎品玉。好不热闹!
真个是:八音齐奏杂仙韵,宫乐响彻喝云霄!
又见鳜鱼婆手捧香獐脯肉进献,鳜力士肩抬玉鼎琼浆上斟。
鲌太尉、鳝都司,扛出一樽玉棚玲珑九华灯;鯾提督、鲤总兵,捧出两盆金碧辉煌珊瑚树。
好一座举世无双水晶宫,东洋大海龙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