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辗转,黎明依稀。
布置得甚是雅致的房间之内,却亮着有些寂寥的灯火,照着屋内的沉默。
地面上的灯光里,斜坐着两个人影,他们似乎是正聚集在房内的床榻前面,各自有些担忧,有些怜惜的看着床榻之上不言不语,良久之后,方才听得有人开口打破这样安静到了有些压抑的气氛。
“怎的却不见俏姑娘回来?出了什么事情么?”开口的是个男子。
“俏俏她从昨晚起便就没有睡好,因此之前才会那样有些行事颠三倒四的,霓裳怕她累倒了,便即先行打发她去休息了,怎么?萧公子难道有兴致要趁她睡着了然后去到她的闺房之内,有什么打算吗?”
“岂敢,岂敢...在下岂能不知道风宵楼的规矩?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如此说来,楼主昨天也是整日价的劳累,也该去歇息了罢!这里有在下在便就好了!”
“劳萧公子挂心了,霓裳却是还有些事务缠身,还在等着一些消息,暂且还睡不得,不如便就在这里陪着公子就是...唉,也算是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妹妹尽一份心罢!”
“楼主的恩德,在下便就先替这孩子谢过了!”
“说起来,这孩子的伤,真的那么重吗?唉,这样又该要如何是好啊!”
男子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用颇为担忧的声音低声道:“强行催动法术,因而遭受了功力反噬...这等的伤,确实让在下有些一筹莫展,唉,只能期望上苍保佑...什么人!”
说话之间,他忽的这般一声断喝,与此同时身形惊起,手按长剑。
房里的其他几人却还有些一无知觉一般的,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从那一点昏黄的灯光所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走出了那个身影,那女子方才不觉的大惊失色,花容恐慌。
那是个身着黑色长衫,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的首微微的垂着,整张面容沉浸在黑暗之中,瞧不清楚具体的长相,只能从那自阴影里浮现的线条轮廓看出,这男子的年纪该当不轻了。
虽然是被那位萧公子叫破了行迹,他却似乎并不在意,脚下步履缓慢而沉稳,似乎从一开始也便就没有打算要隐藏自己一般的,他径直的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将了过来,对于那一声喝问却是浑似没有听见。
“阁下究竟乃是何方神圣,还请不吝赐教...这里乃是风宵楼的地盘,阁下这样的不声不响的出没其间,岂非有些失礼?”适才与萧公子说话的那被称为楼主或是霓裳的女子这时也开口这般说道。
却不曾想,最先开口问话的萧公子,这时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不由得脸色惨变,再听得霓裳的话,连忙压低了声音道:“楼主,您...您小心些,莫要再问了...这人是...这人...”
这时却方才听得那黑衣人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却也如同他的人一般,低沉,带着点儿沧桑,却又偏偏甚是动听。
“帝王谷萧家大公子,别来无恙。”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萧公子能来,吾又为什么不能来呢?”
“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说,五年了,你难道又要重出江湖?”
“萧公子却是多虑了,吾是已死之人,死人又要如何参与江湖的纷纷扰扰?吾会来此,目的倒是与萧公子会在此处的缘由,多少有些牵连。”
“你...难道说你也是为了...为了这孩子吗?”
“萧大公子仗义出手,便是吾这样的已死之人,也不觉得对公子有了一分的敬意与感激...这孩子当初与萧公子只是略有一面之缘,公子便即如此相对,吾身为这孩子的师尊,难道这时不应该来吗?”
“你...你说你是她的...师尊,这怎么可能?你...难道说,传说当年的北辰七杀千里护送这孩子到西荒,要去找的人,竟然便就是...你!”
“北辰七杀,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若非是为了这件事情,当初的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也不会被萧家与雨花宫联手剿灭,你...你居然还要装作不知此事?”
“萧公子不必如此质问,人的年纪大了,总不免有些健忘。”
“你...你若真的是她的师尊,又为什么会放任她一个人涉足关东万马堂的地盘?你难道不知道,万马堂是...”
“万马堂依附帝王谷萧家,江湖之上不论是萧家,还是雨花宫,都欲要得这孩子,杀而后快。”
“你,你竟然知道如此,却怎么还会...”
“她是吾门下弟子,弟子学艺已成,自然是要出门历练的,这等的粗浅规矩,萧大公子难道还不了解么?”
“只可是她的身份,她...便算是出门历练,只可是这也太过的危险了,你...”
“究竟是萧大公子是她的师尊,还是吾是她的师尊?吾自行教导门下弟子,又何必用萧公子多言?”
“你...那么你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弟子受了伤,做师尊的自然要前来探视,看看如何施救!”
“你...对了,你能治她的伤!你一定能治她的伤的,对也不对?”
“吾,不能...”
“那么你却要来这里作甚么?你这样的师父...嘿!”
“吾虽不能治她的伤,却有救她的办法,萧大公子若是不用这办法,那么吾告退便是了。”
“你...”
“哦,对了,吾想将起来了,北辰七杀,原来便就是他...哈,却没有想到,世事竟然都如此的凑巧!”
也便即在此时此刻,忽然之间的,听得外面依稀传来了女孩子的声音道:“俏俏姊,你回来了!”
这等话,听在那边厢霓裳的耳朵里,让她不觉的微微有些脸红,毕竟如此,她方才随便说的那番所谓“打发去休息了”云云的谎话,自然也便不攻自破。
“霓裳且去看看,究竟怎么了...这位,这位客人,既然是萧公子的故人,你们且说话便就好...”
自从这黑衣人出现在了屋中,她便即感觉到了一种若有如无的无形威压自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十分的不舒服,此刻更兼之谎话被揭,让她愈加的想要先行逃之夭夭。
萧公子微微点头,霓裳当即再又向着那黑衣人微微施了一礼,再低着头提着裙角便就要出门而去,却没想到那位一直不动声色,仿佛睥睨众生一般的黑衣人却向着她颔首还礼,让她不觉得一阵窘迫,愣了一下方才再又跑将出去...
萧公子却未有再主意到霓裳那边厢的呆滞,他转而向着那方才还在自说自话的黑衣人,似乎是有些不满,却又有些无奈的,终究他低声说道:“你...你且说,救她的办法是什么?”
黑衣人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一抬手,一张纸笺应手飞出,落在了萧公子的面前。
“她的伤最多还能拖半年,这方子上面的东西,半年之内集齐,集齐之后,吾自有办法救她!”
萧公子闻言立刻便即去看那张纸上的字迹,却是不由得再是面色一变。
“这是...这方子上写的五样东西,分属五行,乃是乾坤天地之间的五件五行至宝,你要半年之内集齐这些东西...这...”
“劳烦萧大公子好事做到底了!”
“慢着,你说你是她的师尊,却又对她的生死不问不顾,还任由她施展法术,不顾法力反噬...现下又随随便便扔下这样的一张根本不可能为之的方子,这又算得是什么!”
“吾虽为她的师尊,然而吾之门下弟子,出门历练之时,无论怎样的凶险,师尊俱皆不许插手干预,这是吾门下的规矩!”
“便算是如此,只可是...我萧敬天虽然不通术法,却也知道,她会走火入魔,受到法力反噬,绝非仅仅是过度施展法术以自保的缘故...乃是她原本就是在强行修行法术,精进提升得过快造成的...你,你教她这样的法术,乃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让她...报仇吗?她还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你怎能...怎能教她...怎能让她去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亘古而有之,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又什么时候停过?萧公子莫非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吗?更何况,作为帝王谷萧家之人,萧大公子又有什么资格说不要这孩子报仇的?”
“你...”
“哦,是吾疏忽了,吾忘记了,萧大公子已经从族谱上除名,现下已经不算是萧家之人了!”
“你!”
“半年之内,收集齐那五件事物,吾必定再来,为她炼药施救...若是迟了,那便就一切看造化罢!”
黑衣人这般的说着,却同时也已经转身过去,缓缓的再又步回黑暗中,半途,他却再又顿了顿脚步,淡淡的又道:“萧大公子如果自觉无力办到这件事情,不妨将之托付他人罢,以吾之见,在这小小楼内,总有人会不辞辛苦,赴汤蹈火,也要办到这件事的!”
留下了这样莫名的话语,那黑衣人终究缓缓的消失在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之中...
晨曦,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