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中) By:M·木达·V6
【文章正加紧润色更新中……为了避免堆积,方便手机阅读,这次决定将分上、中、下三个部分!敬请期待!】
(中)目录:
第五章-残忍至极的空袭(Pushing the feet to the limit)
第六章-波折过后的决意(Ignited Will)
第七章-梦里浮现的话剧(Drama「The Third Promise」)
第八章-你我离别的海堤(When light shines through the dark)
第九章-仰望东区的日落(The sunset in Eastern Distri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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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第五章—残忍至极的空袭(Pushing the feet to the lim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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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们的东区……”
菲的声音充满着恐惧和颤抖,颤到后面甚至都有些失声,而且不单单是声音,她的身体也同样在剧烈地颤抖,整个人依偎在我的背后,两手紧紧抱住我。
“把眼睛闭上吧,然后用我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头部,不要再看了。”
我明白现在说这些话已没什么用了。当惨烈的画面一幕幕印入脑海的时候,那个经历那个冲击,注定是删除不去。这时候,那一幕幕画面便如衣服上浸染至深的漆渍,无论怎么清洗,永远都将残留下去。
清晰记得一个小时前,我还在东区邮局的二楼焦急地在来往不断的学生中找寻菲的身影;而一个小时后的现在,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向安逸又富有活力的东区,转瞬变成了如此可怕的地狱,宛如一座在战争中被攻陷被击垮的小镇,葬身在一片灼热的火海当中。
吱吱燃烧着的烈火,呛鼻熏喉的浓烟,纵然天空下着暴雨,它们依旧毫不服输地在我们眼前疯狂飞舞。无数间房屋在它们无情的吞噬之下,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有的甚至早已坚持不住赤火的烘烤,崩落倒塌。
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碎木头碎瓷砖,不仅让视野狼籍不堪,还像代表着危险信号一般,提醒我去控制好速度和方向,注意避开这些还残留着点点火星的障碍物。
当然,在这裂痕和坑洼无数的路面上,最为目不忍视的,无疑是那些躺倒在地的躯体。我想,他们有些人属于老弱病残这个群体里的,体能上的诸多不便导致他们无法迅速从火海中逃脱,有些人也许就是正常人士,只是他们非常不幸,恰好在投放物于地面炸开的刹那间被炸到了,从而意外地结束了他们被赋予的唯一的生命。
说实在的,我为我还能坚持骑到现在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惨象所带来的视觉冲击,简直就在考验人类心理的终极承受能力。每当躲过前方的大火转过一个弯角后,突然间杀来由具具断残的尸体和流淌在路面上的血水所组成的惊憟画面时,我便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原先,我是没有那个胆量去踏进这面目全非的东区的,我的两腿从停下那时候就发麻不断,但是在得知了有关菲的爷爷的情况,以及感受到菲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片请求,那股决心一定非救出爷爷不可的强烈气势后,整个肉体都在急剧膨胀、发热发狂,仿佛不立即采取行动就会把我活活致死一般,于是,即使知道这么做相当于是把两人的生命通通都交到上帝的手中,即使知道位置特殊的大教堂想幸免于难几乎亦是不可能的事,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带着菲,闯入被团团烟火包围的东区。
其实,我发现我能闯进这里,还得多亏了这场暴雨。它或多或少克制住了火势,避免让其急速地蔓延、扩散。假如说没有雨水的侵洗,我们压根连走进东区的机会都没有吧……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残忍……里欧,我们难道做错了什么吗?”
“你问我,我也……”
我也说不出我们曾经做错了什么,让那些飞行员会在今日对我们进行复仇般的大侵袭。
从出生到现在,乐园岛正如人们赋予给它的名字一样,一直是我们每个人的乐园。这么多年来我们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过着和平美满的生活,即便知道字典里有“战争”这个词,也明了“战争”所代表的意思,我们一直默默坚信着“战争”是不会来到这座岛屿。
然而,如果这真的就是所谓的战争,那么是什么样的纠纷引起这场战争的?
我唯一能想出的一点头绪也就是那些从外面运送货物的飞机,因为只有他们是跟外面的世界有所关联的,只不过这么说也未免太蹊跷了吧,近二十多年来,不,可以追溯到近半个世纪以前吧,当我父母亲还都是个小孩子的那个年代,空运早就成为了岛上一件例行公事,至今除了讨价还价、损坏赔偿等这类在交易过程中常见的小摩擦时常发生外,从未出现过什么大型的矛盾。
所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离奇了。
“总之,菲,先不要想这个吧,教堂快到了,我们先努力寻找你爷爷的下落。”
最后,只要骑上这一小爬坡就可以见到教堂的身影了。
所幸的是这附近的大火,被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水浇灭得差不多了,骑上去应该不会有危险。
这时候,我放慢了骑车的速度,细看两旁排列的两三层民屋,它们尽是被大火烧得仅剩黑秃秃的骨架,一缕缕带有烧焦气味的余烟在一些边边角角随风飘散。
这太悲惨了。
——三区的损失比较惨重,几乎找不到完好无损的建筑物……难道说,特里尼缇高中、东区邮局和格里斯大学也……
一想起这些跟我学习和工作有关的地方全都集中在这块区域,我的内心不禁沉痛了起来;而当爬上去后亲眼见识了目的地圣帕特里克教堂完全摧毁的时候,痛楚,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点。
圣帕特里克教堂是东区的一个象征性建筑。虽然教堂规模并不是很大,但其独特罕见的建筑风格让人们眼前一亮,而以白漆粉刷了一遍又一遍的外墙,又让这座屹立在东区中央的宏伟教堂在时光走过的一次次轮回中依旧显得亮丽如新。可见人们都视之如珍贵的宝物。
如今,好好的一座教堂,竟只留下了满地堆积的一团废墟……三角式的屋顶,立体美的棱角,一点都没有留下,完全就是飞行员们眼中绝不放过的重点目标一样,必须给予致命的粉碎。
我静静注视着眼前残片堆积的景象,心中不经意地,拂掠过一丝灰色的绝望。
——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在遭受到近身爆炸,并掩埋在如此重量的废墟后,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何况那个人,是一位年老体弱的爷爷。
“菲……到了……”
我憋着这份椎心刺骨的苦痛,回头看着缩在外套下的菲,勉强挤出了一点话语。
菲用两手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拿下,脸缓缓转向了教堂所在的方位,可当发现那座宏伟的教堂化为这副模样的时候,刹那间情绪崩落,发出一声悲痛的尖鸣……
我的外套,从她的手中,自然地滑落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爷爷!!!爷爷!!!”
瞬间弃车而跑的菲,不顾一切地,一边急冲冲地跑进废墟堆里,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爷爷!爷爷!」。
我摆好脚踏车后,立刻捡起地上的外套,用力抖了几下后,一边穿了上去,一边也迈着焦急的步伐追了上去。
“爷爷!!!爷爷!!!你在哪!!!爷爷……我是菲!!!”
菲冒然爬上了比她身高还要高出一大截的废墟堆,试图想要来到更高的地方去寻找。但是,原本就没有优势可言的体形和体能,再加上此时变得浮躁的心情,让手脚的动作难以做到最基本的协调,几次都是才爬到了一半后脚突然间蹬得过猛,随着脚底脱离本体滚落下去的碎块,自己也顺势滑跌了下来。
我稍稍冷静下来,扫视一下周围,发现比那里更好更轻松的攀爬点还是不少的。菲明显是太过急躁了!
“菲!不要再从那里爬上去!过来这里,这里比较容易点!”
菲没有听进我的劝告,我得不到来自她半点的响应。菲,还是一如既往只盯准了眼前的残堆,再次蓄力爬上去。
我理解菲现在头脑里只想着去救出爷爷,可这样大手大脚又跨又爬的继续尝试下去也不是办法。
——唉……
我只好自己一人率先爬了上去,然后谨慎地走到菲眼中极想踏上去的落脚点,伸出手来一力将她拉上。
我们双双来到了更高的地方。
我们在一处相对稳定的残垣上站稳了脚跟,望向前方……
然而眼前的景象比我们所想的还要糟,没想到废墟堆的面积竟会这么大,我们甚至见不到它的最边端。
“爷爷!!!”
“爷爷!!!”
菲干涩地喊了几声。
可以想象,这么喊的效果除了回音嘹亮外,什么也没有。我们听不见对方的回应。
就算真的有那么微弱的声线,也一定是被飞机磅礴的引擎声给彻底覆盖住。
雨声,啪啪啪地,似乎在嘲笑着我们的无用功。
“爷爷!!!”
无比急躁的菲,此时想要迈出一步前进,准备踏上另一个更高的地方。
“不要盲目前进,菲,不要急,”我立即刷出手臂制止住,“我们脚下的废墟还不是很稳定,还有塌方的可能性的。”
“可是这样里欧,我爷爷!——”
“我知道,菲!”我加重了语气劝道,“但是万一失足了,结果是不堪设想的啊!”
“爷爷!!!你在哪里啊!!!听到回我一声啊!!!爷爷!……”
无奈的菲只好两手放在嘴边,再次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眼前的废墟里,呼喊着她最想要救出的人。
我们依旧只收到了回音……一切还是跟之前的一样,令人倍感失望。
当袅袅的回音一点一点逐渐消逝后,充当背景声音的又是啪啪啪的雨声,以及飞机引擎在高空发出的辽阔的轰鸣。
我们渴望听见的声线,终究还是没有传来。
——一眼望去,遍布如此之广的瓦砾石块,我们该从何找起?另外,就靠着我和菲两人单薄的力气,我们可以对付这些重得数以吨计的碎块吗?……虽然这时再度跳出这样的想法实在该死,不过菲的爷爷还能活下来的几率,真的不大了吧。
毫无疑问,是人都会衷心希望奇迹的发生,不管发生的概率有多么微乎其微,也都不能轻言放弃。但是,结合现实,好好看清现在的局面,站在废墟上面的确实只有我们两人的孤影。
——我们人类,想不到也有这般无力的时候啊……无力得甚至还不如一条狗。这时要是有一条狗,也许还能借助其灵敏的嗅觉锁定被埋的方位。
可是,我从小就深信着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出现的生命,他们的存在都必有各自特殊的意义。这是大自然亲身告诉我的定律。现在让这个定律运用在我和菲两人这里,其实也是成立的:我们之所以会冒着危险站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另外一个生命陨落下去!
“对不起,菲……”仔细地经过这么一思考后,我知错了似的,放下刚才突然向她伸出去的右手,转而紧紧握住了她的左手,“我们一起走上去吧,我相信你爷爷肯定还在哪里耐心等待我们的救援呢。”
——说真的,我们能来到这里也实属不易了,我们已经靠着自己的实力证明了我们并不畏惧,如果这最后关键的时刻我们退缩了,那岂不是成了一个令人羞辱至极的笑话么?
“谢谢你,里欧。”
菲被雨水淋湿的脸上,露出了那久违的笑容。
我当然是诚心接收了她来之不易的笑容,并把它永恒地存入我的脑海里。
此时此刻,我发现,菲和我相比,虽然在个头上矮小了不少,但她的意志却比我要来得坚强。
2
“里欧,看!”
当我们准备向前跨出坚定的一步之际,一架飞机在我们上方不远的高度,从左到右闪电般掠过。反应迅速的菲,立马提醒了我。
飞机似乎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刺耳的引擎声携带着完美的多普勒效应,刺激了我们的神经。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抬起头仰视那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不久,那架飞机再次冲进了我们的视野,沿着刚才的反方向留下一道大而笔直的轨迹。
——他们飞过来干什么?巡逻吗?这片区域还有必要巡逻吗?不都被你们炸得精光!
内心不禁掀起了愤恨的巨浪。
“不要理他,菲,我们只要尽快寻找你爷爷的下落就行了。”
“嗯……”短促的停顿后,菲没有顺应我手上给予她向前的拉力,反而站住了脚高喊道,“等等!里欧!等等!”
“怎么了!?”
“那里!你看!”
顺着她指头指的方向一看,在空中不远处有一块不明的黑色物体正朝着这里落下。
“该不会那就是……危险!菲!”
我迅速做个转身一手将菲抱住,然后快速扫描我们脚下和周边碎片的排布情况,看准了一处可以马马虎虎作为平缓的斜面。
“躺下来,菲,然后死死抱住我,千万不要放开!”
留下这一命令后,我便和菲两人贴着身下的石块紧紧拥抱在一起,接着沿之前所找到的逃脱路线一路滚下去。尽管两人的后背不断地跌跌撞撞,我们总算还是安全地滚回了下来。
「嘣!」
下落的不明物体猛烈撞击了另一边上的废墟,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菲害怕地紧闭双眼,而我在感受到地面强烈的震动之后侧头一转,教堂近乎一半的废墟被刚才的一阵爆炸轻易地被抛到了空中,霎时间,大片的尘土在废墟的另外一端飞扬、弥漫。
我,终于亲身目睹了那个可怕的炸弹所释放出的破坏力,是多么的震撼人心。
“原来如此,避雨时听到的——”
“菲,你没事吧?”
我急忙插嘴关心道。
“啊……我没事,里欧,谢谢你。”
“好,那赶紧起来,回到我的脚踏车上……”
我艰难起身后,两眼立马射出怒意的目光,凶狠狠地瞪着在空中悠哉飞行的机器。
——真他妈狗娘养的!
在心里极为不爽地骂道后,我张开右手掌,有力挥过我的嘴边扫下粘在上面的粉尘。
“啧!”
嘴角不屑的一翻,吐出一口脏痰。
“不过!……”当菲察觉到了我那句蕴含的转折性后,刹那间张开大嘴惊道,”不过这样!爷爷……爷爷该怎么办!?”
此时,她的双眼显得有些颤抖。
我呆望着被炸得一团乱的废墟,服输长叹人的生命在那威力强大得令人汗颜的轰炸下,俨然是一面易碎的薄玻璃,脆弱得不值一提。
“太危险了,而且,”我慢慢眯小了双眼,充满遗憾地摇头说道,“也不可能了。”
我对我挤出的这些话深感歉意,但是,尽早逃离是我目前所能想出的最可取的办法。
这些话对于菲来说,肯定动摇了她的内心,她的情绪,肯定震碎了她唯一的希望。
——嗯,对她是如此,对我也同样如此。话音一落,我便感受到一股难忍的疼痛在袭卷整个内心,痛彻肺腑。
“爷爷!!!爷爷!!!……”
她经受不住激动,痛哭失声。
我可以听到她的哭声传达着无限的悲痛,甚至可以隐约听出一丝的无奈和绝望……可这就是现实:我们最终未能如愿以偿地救出菲的爷爷。
张开空空的两手,确实心有不甘,只是我不得不承认在灾难面前,生命有时候确实得甘拜下风,甚至有时候,不得不为之牺牲。
“菲,上车回去吧,要不连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在形势如此危机的时刻,我迫不得已选择放弃,然后耐心等待菲的回应。
几秒钟过去,菲依旧是背对着我,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连哭喊声也没有停止。
“菲,你听到了吗?”
又是陷入几秒钟的,无人回应的境地。
我终于突破了忍耐的极限,径直走到她那,毫不客气地两手压在她的两肩,强行将身子旋了过来。
“菲!你知道吗!”我有些粗鲁抖了她的双肩,最好就这么把她给摇醒了,好好看清这一切,“那些飞行员早已不是人了,他们也早已不把我们当人看待了你知道吗!你还在这里发愣什么啊!想被炸死啊?哈?”
不知道是否属于一次偶然的巧合,驾驶那架飞机的畜牲似乎听到了我一时昏了头脑而喊的那段话,竟在空中华丽掉头,然后想要成全这个愿望似的,良心不再地在我视野的斜上方又投放了那个可怕的炸弹,而且从落下的轨迹判断,这次几乎将会精准地在我这里轰烈炸开。
“可恶!”
真没时间再犹豫什么了……我紧皱双眉,咬紧牙关,只好硬拉着一声不吭的菲跑回脚踏车所在的地方,准备离开这块区域。
“给我在后面坐好!然后给我抓稳来!”
“嗯……”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听到了菲的声音。
看来这一小段奔跑的路让菲找回了一点知觉,上车后她能够做到一头趴在我的后背,双手围住我的腹部。
——啧,今天我的脚搞不好会废掉了……
从开始用尽全力一脚蹬下后,物理上的疼痛开始折磨我的双腿,不过,强烈的求生欲望却不断叫我去忍受那些苦痛,就这么一路全速开下去。
回到了刚才的坡道,我并没有因这次是下坡而放松双脚不踩。我仍然保持前倾着身子,继续榨出所有力气一路踩下去。
两旁的风景此时开始模糊了起来,化为一道光影以超乎我想象的速度在往后退。骑了这么久的车,我还从来未开出这么快的速度,而且考虑到现在路面非常湿滑,我全身一抖,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害怕因稍有分神或者不慎而酿成什么严重的事故。
所以,这一路上我不敢冒然回头看菲一眼。
不过……我倒是可以感觉到她比我还要害怕。这固然很好,因为越是害怕她也是牢牢地把我捆绑住,这样我也能安心地把注意力都放在前方逃亡的路上。
可是,我不懂得为什么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仍响彻在我们的上空,久久不绝于耳。
我不知道那位无心无肺的飞行员还想怎么样?真不知该说是目中无人,还是干脆就把我们看成可以随意作弄的玩偶?它到底要一直如此紧追不舍到什么时候?它又想把我们逼到什么样的绝境才肯放我们一马?
若说之前它们把东区炸毁到如此程度背后是有什么原因的话,那么这次将矛头对准我们两人是出自什么样的缘由?……炸得还不罢休?还不够彻底?还是作为任务完成后的娱乐节目看待?连为了挽救一个生命而不惜一切冲入火海和废墟的两个普通百姓也不放过……还是说跑去救人也算是犯了错?还时不时得意地放个他妈的臭屁,用魔鬼一词形容它们我看都太客气了!它们这些畜生简直是污蔑了生命,亵渎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它们根本就不得好死!
“啊!!!”
“怎……怎么了,里欧?你怎么了!?”
被逼入绝境的双腿突然间抽筋了,其带来的疼痛感瞬间如霹雳似的传到每一条神经,待之来到大脑后,便迫使我发出抑制那份疼痛的尖声。
“我腿……抽筋,啊!!!!!!”
“抽筋!?严重吗?……”
像有一种暴走的力量在腿里喷发一样,双腿处在一股难忍的挣扎感。
靠着原有的速度冲到前方不远的沿海大道后,情非得已,我只好刹住了车,痛苦地一身倒在地上,死命摆动那双僵硬无比的大腿。
——我只能到这里了吗?
置身在四周较为空旷的沿海大道,基本上完美地暴露出来了,要炸死我的话也是最佳时机了。这窘迫样,想要偏离目标也难了吧。
——难道这里就是终点吗,竟被这样的畜牲以这样的手段致死,老天,你现在知足了吧,开出这样的玩笑……
“菲,你不用管我了,一个人赶紧骑回去吧,还来得及的……”
“不,里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我哪也不会去。”
在菲湿润的脸庞上,微微泛起甜美的笑容,而在笑容的背后,双瞳投射出坚毅的目光。
“对不起,菲,你的请求我不仅没能做好完成好,逃跑之前还如此鲁莽动粗地对待你了……”
“没事的,那些碎事我一点也不在意的,我反倒要感谢你那时候这么做,让我有所醒悟……”
“啊!——”
“脚还痛吗,里欧?”
“菲你真的不用再管我了,你看上面,那架飞机又出现了,这次估计想一网打尽吧,我是躲都躲不了了,倒是你没什么大碍,脚踏车也还完好无损,你还是可以马上骑着它逃出去的,你要知道,失去一个生命总比失去两个好……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不会的里欧,”菲短暂的一眨眼后,一头重重地扑在我的怀里,然后伸出两手主动将我抱紧,贴着被雨水弄湿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低声啜泣着,“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懂啊,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想一个人逃走,这样我会孤独……而我不想要这样的孤独了,你知道吗,里欧,我不想、不想在置身在一片孤独无助的环境下了!……”
“孤独……”
我轻轻吐出了「孤独」一词。
很直接地,大脑里闪现了那段还未被解开的疑问。
——「孤独」对菲来说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一到这个时候她总会把「孤独」挂在嘴上?她之前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孤独,以至于对「孤独」如此的敏感……
我抚摸着菲那被雨水弄湿而显得有些浮肿的黑色长发,抬头凝望灰蒙蒙的天空,雨势已经有所减弱,而飞机则依旧在这片灰色无边的空域里,炫耀似地低空盘旋。
我不知道该死的飞行员看到底下这一幕会做何感想……肯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吗?
是的,最后它开走了,也许是看到了我们最后如同在演着一部感人剧而大饱了眼福,然后挂着充满怜悯的脸,越过大海,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逍遥飞去。
——但是,杀戮机器终究还是杀戮机器,驾驶杀戮机器的终究还是那些不得好死的畜牲,此时,从东区这里飞出数架一模一样的杀戮机器,跟在那架后方,直直飞向乐园岛的另外一端。
我顿然傻眼了。
它们这样的作举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残忍……
——袭击东区难道只算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吗,没想到还要跑去西区再次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你们到底是……
“啊!!!!!!”
从喉咙的底端,我对着雨一直下的天空,歇斯底里吼出了崩落的悲鸣。
——爸爸、妈妈、埃里克先生、卢克,还有一起活在西区的所有人,我在这里祝福你们,愿你们每个人都能够平安无事地从这一场灾难中逃脱。对不起,原谅我已经无能为力再骑过去了……
此时此刻,除了从眼眶里挤出了温热的泪水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第六章—波折过后的决意(Ignited 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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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我觉得我喊得很失败。
我自己,也同样很失败。
一般来说,人之所以会不惜自己的喉咙,声嘶力竭大吼着,目的不就是借助一股沸腾自内心的咆哮,来尽情地发泄心中的不乐、不满,或者怒意、怨恨等等,喊下来之后,身心应该会舒畅许多,就好像把作孽于心中的凶煞恶魔都给驱除干净后,内心也会自然慢慢踏实下来。但是我却没有,没有现出这样的结果。明明感觉自己几乎要把嗓子捏碎了,存积的痛楚不见得有消除了多少,每当转头凝望那些已呈小圆点状的飞机,双掌又会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状,内心立即强烈表达出了「绝对不可原谅」的想法,不仅没有达到一点净心的目的,最后还把嗓子喊疼了。
“里欧,你不要紧吧……”
菲缓缓从我的怀中抬起了她的头,抛出有些担心的目光过来。
“没事,脚好多了,可以稍稍活动,呐……”
为了确认,我还特意挪了挪大腿,动了动脚趾头。
“我指的是你的嗓子,你看,都喊到没声音了。”
“哦,刚才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之间变得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什么也不想就对着高空呜呼。原以为喊完了之后会舒服一些吧,到头来还是白喊一场,什么东西都没有被改变,你爷爷的事,飞行员的事,甚至是我自己的事……”
“行了,别再勉强说什么了……”
“嗯……”
不知不觉地,我垂下了头。
“不过现在脚不疼了,你不觉得很好吗?呵呵……”
从她欢快的尾音中推测,我想她现在笑得很可爱吧,可我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脸去看她的笑容,而是低头打量着窘迫的自己。
——要是没有雨水的洗涤,我流下眼泪的事实怎么可能会如此侥幸地没被菲发现呢,真令人哭笑不得……
什么也做不到的我实在是配不上她的微笑。
“对不起,菲……”
“唉……这也许是上帝编织好的一部话剧吧,爷爷的事我也没有责怪你,命运可能就是这么注定的,而且最后我也认知到,我们只是站在地面上的两个普通的岛民,教堂那里是一片难以搬动的废墟,而他们又驾驶着无法匹敌的飞机,所以我们自然是显得很渺小无力……倒是里欧,我看出来你已经非常努力了,感谢你能载我一程,至少那一刻,我觉得我和爷爷两人相距很近。”
说完后,她弯曲着腿,施予向上的力道,由跪姿转为站立姿势。
“来,抓住我的手,我们先去机场见那位先生吧,然后时间和条件允许的话,去指导西区的人们避难,现在他们正飞往那里吧?”
“嗯,”我接住她伸来的手,在她一臂有力的「嘿咻」之下重新站了起来,“不久之后又要听到阵阵爆炸声吧……”
“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把东区的惨状告诉西区的人们,让他们趁早离开那里……”
视线越过前方温和的海平面,菲和我一起,带着各自的希冀,望向那端还看不到影子的彼岸。
“呐,里欧,这次就由我来骑吧,你在后面休息。”
“菲,这怎么……”
“嗯~~~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一直在你后面,什么力也使不出,什么忙也帮不上,再这样下去我会对不住我自己的,再说你今天来回不断地骑车也很累了,不要再狠待自己的脚了。”
她的态度说不上强硬,但是,看她已经主动上了前座,我也就不敢再哄她下来。
“话说,没问题吧,一下子就骑这么重的车……”
“这个,应该没事吧?大概……”
苦笑着的菲不知为什么,上去了之后就迟迟没有把踏板踩下去。
“啊,菲……不会跟我说,你不会骑脚踏车吧?”
“啊、啊……”她又一次苦笑了,“不过,尝试去体验些新东西也未必不好,对吧?”
唉,没有的话说声「没有」不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呢,真不知逞强的人是我还是她,不仅速度上不去,连走的线路也摇摇摆摆的呈波浪形,好几次都快摔下去了。
“还是我来吧,这样下去到机场可要到猴年马月了。”
“我真是没用,好吧,不过不要勉强哦。”
“知道了,来,”我麻利脱下那件外套递给她,“把自己裹在外套底下。”
“嗯……咦!这是什么?”
菲一手接住外套的时候,好像恰好摸到里面鼓鼓的东西。看到她啪啪啪地摸索着,我突然想起来了,早上我把麦耶先生给的面包塞到那个口袋里去。
“哦,那个面包啊,给你吃吧。”
“面包?你的面包吗……不行不行,怎么可以给我吃呢!”
得知是我的面包后,她立即打消了继续搜索下去的念头,瞬间把伸进去的手收了回去。
“没事啦,面包而已……”
“我肚子不饿!”
“那就留到以后饿了再说吧。”
“饿了,也是等里欧你饿了,让你把面包吃掉!”
“好了啦,菲,你抓紧些,我要加速了。”
“嗯,不过……真是有点滑稽呢……”
“滑稽?哪里滑稽了?”
“没发现吗?那个时候我们不也是这样么,你在前面骑我在后面坐,沿着这条大道奔向西区,不,与其说是那个时候,还不如说是眨眼之前刚刚发生的事。”
“哦,这么说来,也是呢,很神奇的……”
“是吧……”
时间仿佛是神奇地倒回到下雨之前的那个早上,同样是这辆脚踏车,同样是我们两个人,同样是这条大道和方向,为了满足菲的愿望,我带着迫不及待的她离开了东区,准备去游逛一下西区。
“只不过,在这些相似的背后,却有着众多大有变化的点点滴滴。”
“是啊,那时候我们还穿着一身干爽的衣服呢,现在都成落汤鸡两只了,真是凄惨落魄。”
“嗯……”
当视线随着这一声而转向身边只剩下断柱残壁的风景时,我瞬时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
后座上的菲,也突然安静了。
是的,前后两次一对比,最为明显的就是东区完全变了,而这直接带来的影响,就是我们的心情完全变了。
“呐,里欧,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菲率先打破了这一分钟的安静。
“什么事?”
“觉得有点遗憾吧,「从未去过西区」这项纪录,可能不得不延续下去了,不过我倒可以听听你的描述,呐,里欧,你眼中的西区是怎样的?我依稀记得你好像说什么……失望的?”
“啧……”说实话真有点棘手呢,怕我如实地说出会让她倍感失望,”嗯,简单说比东区差远了。”
“差远了?”
向上翘起的尾音颇为突出。
“你知道西区是商业区吧,所以无论是秩序、氛围、环境,还是那里的人,都和东区差远了。”
“是吗,我还想说商业区应该会很热闹吧,顾客会很多,考虑到整排下来都是商店,然后展出的商品又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对吧,光这么想我就很想冲进去大逛一场呢,为什么说差远了呢?”
“那只是西区的一层表象,一个足以引诱有着和你同样想法的人的表象,其目的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出生在那里,又在那里长大的人来说,我们的大脑从小就开始被灌进了「钱」的概念,很多人为了赚获大把大把的金钱生活在被强迫的环境之下任劳任怨,我们西区很多孩子年纪小小的,就要出来做力所能及的杂工……再说,你应该很清楚赚钱并非容易,加上那里弱肉强食的竞争氛围,于是,很多商人便由此想方设法去投机取巧,动用偷盗诈骗、走后门、联合攻抵等暴力、肮脏手段损害他人利益,最后谋取厚利,同时借此机巩固和提升自己的商业地位。”
“这样……”
“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说出来的,因为我觉得你没去过西区是最好的了,不了解西区是正确的,作为一个长久生活在东区的人来说,西区就是一组贬义词的集合,你要是知道的更多,印象就更是糟糕。”
“对不起,里欧,是我太急太激动了,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愿讲出……我其实并没有强迫你要说出来,既然你不肯说出来,那就不用再说了吧,免得把你弄得不开心。”
“啊,不开心?没有这回事啦……毕竟第一次嘛,在好奇心不断的刺激下,谁都想在第一时间尽可能多的了解新东西。”
“呵呵……”
我发现这段话说得形象些就是一个休止符,从此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再开口说话了,一直到我们所预期的大事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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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这次声势明显没有东区的那么浩荡和震撼,但是爆炸声终究还是爆炸声,只要每传来一声响,内心就会猛烈地抽搐,带来椎心刺骨的剧痛。
它们为什么会忍心那么做,非要把我们生活的东西两区都夷为平地,这样下去,乐园岛还能剩下什么,一大片森林和闲人勿进的机场,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把森林和机场也一起炸了算了!为什么不这么做!
想到这里,我骑不动了。
在离麦耶先生和我约定的机场还有几公里的地方,脚踏车自己慢慢停了下来。
下了车后,站在海堤上眺望彼端的地平线上有灰烟冒出,我双眼还是忍不住再次湿润了。
是的,尽管我不喜欢西区,不喜欢它的凌乱、肮脏和拥挤,也不喜欢到处散发着钱的味道的生活,然而,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地方。
西区,从我出生起便构成了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里欧,不知道你父母怎样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不行,我骑不下去!……”
我垂下了头皱起眉眼痛苦地说道。
“那就用走的啊,我就不信你走也走不动。”
话音未落,她就提着我的手想拉我一把,纵然事不关己,她却如此的心急。
“不可能的,刚才不也证明了吗,这次我们又会空手而归的……”
我极力地摇着头自弃道。
没能救出菲的爷爷这一事实,成为了心中一道挥之不去的暗影,然后整个人就被这样的暗影操控着,变得恐惧、胆怯、懦弱和不自信。
“里欧,我知道现在冲过去救人太晚了,可是我们难道就不能做其他事吗,比起在这里傻傻地淋雨,我们可以赶紧去找那位先生寻求帮助,两个人不行就三个人,三个人还不行就多叫上十个人嘛。”
最后,在菲不断的鼓励下,这一小段路我还是走下去了。从后面看着她后背是那么娇小了,却坚持一手拖着车一手拉着我走走停停。
菲不会骑车,我认为不是一件失败的事情,相比之下,真正失败的,是我不懂得如何前进。
在沿海大道与机场大道的交叉点那里,如今呈现出一片异常忙碌的光景。
在相关人员的合力指导下,避难的人们虽看似是相互簇拥着,但还是稳稳地保持秩序通过大道旁的森林往机场的方向走去;而一般用来运货的车辆此时也陆续从机场大道开出,向着西区开足了马力。
“你自己看,里欧,眼前的一切是多么令人倍受鼓舞!”
我们两人停下了脚步,一起久久地凝望着我们不能轻易打扰的那里。
这时候,我默默揣测她话中的「鼓舞」,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鼓舞」……
用不着多久,我便找到了那个答案。
——那些人其实就是从西区疏散过来的人,而那些车辆所运的货物其实就是西区的百姓。
“没想到机场那里这么快就行动了。”
“嗯,我想肯定是有谁匆匆过来报告东区的受灾情况……咦!看那里,里欧,那个人不就是那位先生吗!”
由于视线被身旁的菲挡住,我只好向一侧探出头一看,不过确实是麦耶先生,在立着的一柱圆伞底下,他正在忙碌地面对排成长队的避难者记名。
“我们也过去排队报到吧,里欧。”
“嗯……”
这样令我触动的镜头,无疑是把「鼓舞」一词诠释地更加充分、完美。
论身份讲,麦耶先生和我一样,都是乐园岛上普通的岛民,两人的力量也是十分有限。然而两人在看待这份有限的力量时所体现的态度却恰恰相反。麦耶先生是尽这一份力投入到救援当中,而我却看不起这份微薄的力量,而自暴自弃地认为我太过无力。
他的任务非常简单,仅仅是向他面前的避难者提供笔以及标有相应字母的纸,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管理好这些东西就行了。这些事在我们个人所能够发挥出的能力之下,显得绰绰有余,换成是我,我也不难做到。
菲说得很对,救人对我们两人来说负担太重了,我们做不来,唯独交给机场人员处理才能有效地应对,才会在短时间内将无数个生命置于安全的环境下。但是,这并不表示说我们就无能为力了,仔细琢磨一会,我们手头上能做的事,其实还有很多。
“谢谢合作,下一位!”
排了这么久,下一位其实就是我们了,可是麦耶先生却没有那个空闲去抬头,而是认真安排好桌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白纸黑字。
“拿S和L开头的,麦耶先生……”
完全是很自然的,在后面补上他的名字,麦耶先生也因此惊奇地将埋下的头抬了起来。
“里欧!是你啊!”他激动地露出了笑容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嗯……”
“你们安全了我也放心了。”
我拔去笔盖,翻了几页过去,醒目地发现上面已经有不少姓「SHIELD」的人留名,而且令我万分欣喜的,其中的两个便是老爸老妈的名字。
他们都安全地逃过一劫了。谢天谢地。
然后在下方完美地补上自己的姓名。这样一家人都幸运地逃过了这场灾难。
“麦耶先生,不好意思……”这是菲的声音,“能拿下V开头的吗?”
“头文字V啊,来……”
我转头看着菲认真地借助手指头一行一行地查看,不过,她在找谁呢,以V开头的姓氏……
“不会吧!”
菲突然之间惊讶地捂住了嘴,瞳孔猛地一胀,难以置信一般地摇着头。
“怎么了,菲?”
她扔下手中的纸,然后向我重重地一扑,我险些是站不稳。
不过为了不拖延时间,我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位,而带着她来到旁边的大树底下。
“怎么了,菲!?”
她在我怀中断断续续地抽泣着,我也感受到那里已经有些许发热了。
只不过,当她正视着我的时候,我发现她却是在笑着流泪。
“爷爷……爷爷他还活着……不、不敢相信……”
随着一段又一段无比欣慰地往后说下去,从她晶莹的双瞳里,宛如流河一般涌出了滚烫的泪水,全然不同于我的那一次,她的泪迹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这……这!?”
我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抱住,听到这一振奋的消息,感觉此时此刻,我们正在做着世界上最为神奇而又美妙的梦。我有点不敢相信。
“……是真的吗?”
“是啊,里欧!我亲眼看见爷爷的名字,还有他的字迹!……感谢上帝在困难时期保佑了爷爷的生命,谢谢。”
“嗯,这样,那真是万幸啊,你赶紧去见爷爷一面吧,菲,我想他应该在机场里面,很着急地在等着你呢!”
“嗯,我们现在就快点进去吧!”
“喂!”激动的菲二话不说,再次拖着我的手臂兴奋地跑到我们从未靠近过的机场,“等等啊!我的脚踏车还在麦耶先生那里呢!喂……”
我的这段叫喊声对菲来说,估计又被当成是耳边风而被忽略在她的耳际了吧。
她的双脚依旧有力地噗噗噗快速交替着,踩在被雨水淹了一半的草坪上。从脚下溅起的水花,就这么尽情地洒在我的身上。不过,细细体会在雨中奔跑的滋味,其实也是相当美妙的啊,心中所有的不乐和忧伤,都在这段奔跑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被这些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
这是我们第一次踏入乐园岛的机场。
严格的看守队伍和写上「闲人勿进」的警告牌让这座机场成为岛上一块神秘的地方。
但是,考虑到现在岛上两端处于非常时刻,于是位于中间的机场成为了岛上唯一的避难所而对岛民们暂时开放。那条平整、长直而又宽敞的跑道,在上面立杆搭棚再适合不过了。
“各位避难的人请注意,以中间的白色线条为界,我的右手方是西区的难民营,左手方是东区的难民营,请保持现场的秩序。”
穿着一套墨绿色军服的指导员拿着扬声筒告警道。
从目前所收容的人数对比来看,西区明显是呈一边倒之势,至少集有了上百上千人,而东区可能才一两百人,大多数东区人都还在沿海大道上,朝着这里走来,所以菲的爷爷应该不是很难找。
“会不会在中间那里呢,那边老人不少……”
“嗯,一定在那!……”
她又再次迈起了急切的步伐奔向营区的中央。这让我稍稍回忆起了抵达已成为废墟的教堂后的那一瞬间,当然,两次的心情是全然不同的。
“爷爷!爷爷!!!”
我正想赶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呼喊。
——看来找到了啊……
穿梭在人群中向前走了几步路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依偎在一个慈祥的白衣老人面前。
——菲个头还是太矮了啊,呵呵……不过最后能紧紧地裹在爷爷的怀抱中,太好了。
嗯,尤其在经历了众多打击、考验和磨难后,迎来这样梦幻般的结局,他们两人的相遇确实给我这样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人营造了感人肺腑的氛围。
俯看自己的双手,以及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双脚,面对脑海中闪过的,关于那次冒险拯救的一幕幕悲痛的场景,我发现我不都是依靠这四肢艰难越过去了吗……
我不由得默默发出一声长叹,苦笑着自己竟会在菲的面前那般出丑。
当我重新抬起头再次瞧了一眼远处的两人时,他们依旧在热烈相拥着,唔……搞得鼻子似乎有些酸酸的。
“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这样吧,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我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吧……”
我在心里莞尔一笑轻声说道。
对于菲来说,现在她正沉浸在家人团聚的幸福之中。这样的幸福,比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已逝的光阴,无疑要来得幸福许多。
所以,随着一脚向着后方轻轻的一移,我缓缓地转身,决定就这么离开吧。
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第七章—梦里浮现的话剧(Drama「The Third Prom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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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次这么做,应该不会有错的吧……
我之所以没有久久站在那里继续观赏催泪的尾声,是因为我不打算因为我的存在而破坏那个气氛,于是就这么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人直直走向另外一测的西区难民营见我的父母慰问几句。相信这时候他们肯定也很焦虑吧,也很想知道儿子有没有出事。
不过,还没走到那条白色分界线,我就不知回了几次头了,而且步伐中也掺杂了些许犹豫,让我离开得不自在。
我个人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但我不懂为什么内心却为此的对与错显得挣扎。
——也许久而久之也会慢慢认可吧……
我如是想的。
“咦!雨停了耶!……”
“啊……对哦,居然停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忽然,不知是谁和谁之间的大声对话,立马引起了难民们的关注,不少人都走到的营区的边缘确认此时的天气。
我也不例外,甚至还走到了边缘外的无篷区域。
事实如此,我感受不到直落而下的雨水。凝望高空后的第一感觉便是震惊,难以想象到当初灰得可怕的积云,不知何时已经退散到只剩一片薄膜在勉强遮住阳光。
和菲一起跑向这里的时候明明还下着雨的,虽然论雨势说那只算是毛毛雨,没想到仅过了几分钟,之前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没有留下显眼的痕迹,收场简直快得惊人。
——先是来的匆匆,然后下得汹汹,最后去也匆匆。
然而,脑筋稍微自然的一转,直觉很是偶然地擅自告诉我,这场雨与那场空袭似乎……隐藏着一定的联系。
——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利用了这场雨来展开攻击任务的。
我站在白线上放眼望去,无论是哪个营区,不少获救的人其实心里还是难以平静下来。毕竟我们的家园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毫不留情的袭击,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原谅他们的滔天罪行,不但如此,和「战争」一样,我们对「难民营」一词虽然并不是没有概念,但是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前,身在乐园岛的我们是从未想过,也根本无法想象竟会真的踏足「难民营」——这样被一团凝重闷涩的污气所包围的地方。
——啧!可恶的畜牲!
随着这一声不甘在心中倾泻,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紊乱,情绪也开始变得难于掌控,瞬时间,我的右掌不知不觉已经握成了坚硬有力的拳头。
“嘿!小子!”
可能是一个人握着拳头傻傻地站在分界线上太为醒目了,埃里克先生从远处就对我大叫道,用上了早已习以为常的称呼,对,就是单纯的那个「小子」,连名字都干脆省略掉的称呼。
“埃里克先生,您平安无事啊!”
像是又收获到了一个大好的消息,我沿着脚下的白线一脸兴奋地冲向他那里。
“不错,小子,受灾过后还像兔子一样活泼地乱蹦乱跳的,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啊?这什么……什么意思?”
“我们有要紧事干了,给我过来。”
“什么要紧事啊?喂!……”
埃里克先生麻利地抓住我的手臂然后转身快步走去,倒是他还没给予任何的解释。
“可不可以等等啊!让我至少先去见我父母一面啊?”
“你父母在营区里面,对吧?”
“我不知道啊,还没见到,不过双双都保住了性命就是了。”
“那就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他们你没事,然后等回来之后再见面吧,现在我们正急需像你一样的人手。”
“什么叫回来之后再见面?别开玩笑了,埃里克先生!你把我和父母都当成什么啊!”
“小子,若有不满请对麦耶先生喷口水,我过来只是履行他的吩咐马上把你叫来,所以别向我大吼大叫!”
“麦耶先生!?”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为人和善又一直在关心着我的麦耶先生会这样随便利用人的。绝不可能!
“来,给我上那辆货车,你的脚踏车已经在上面。”
无从反抗的我只好乖乖踏上那辆货车。
货车后面的平板上站有五六个人,除了一位背靠着驾驶室的,从穿着来看即可推断是一位机场管理员之外,其他靠边站的均是陌生的面孔。中间部分摆上了六七辆脚踏车,除了其中一辆是我的以外,其他的估计是他们每个人所有。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那位机场管理员对新走上来的我有礼地问道。
“里欧,里欧·希尔德。”
“失礼了,希尔德先生,很抱歉在这艰难的时刻把你叫来,”他一副立正姿势朝我低头致歉,“是这样的,刚才有位从东区过来的人向忙于记名的麦耶先生报告说,在空袭之际有些人没有离开东区,而是躲在格里斯大学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所以他马上叫我去派一辆货车,而自己和几位人士分头寻找拥有脚踏车的人士,然后一起过去接他们,这样。所以,希望希尔德先生能够理解并参与其中。”
“嗯,这样,我了解了,我会努力的。”
听了他仔细的描述后我算是松了一口气,最后是答应了。
麦耶先生果然还是我印象当中的那位麦耶先生,尽管这让我和父母暂时无法相聚在一起,但是得知他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马上行动后,我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先去完成好他的使命。
“对此,我不胜感激。”
随后,他便通知驾驶员启动了车子的引擎,它的震动和动力,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信心,这次我一定会靠着这双手这双脚干出像样的东西。
——谢谢你,菲,把深陷于迷惘当中的我解救出来。我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了。
货车开动后,我一屁股坐在硬硬的平板上,一个人在角落处仰望逐渐放晴的天空。
正午熙和的阳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一片接着一片地,重新照亮了我面前一望无际的海域,以及被雨水润湿了的岛屿,接着,如明镜那样亮丽一般,将耀眼的光芒反射,进入半分张开着的双眼。
乐园岛终于恢复了那份阔别已久的平静。
但是,在这样的平静中基本再也找不到丝毫的活力,或者说,乐园岛并非回归到了原有的平静,而是迎来了沉沉的死寂。
那个朝气十足的东区消失了,不见了,原本铺着整齐红砖的小道,如今表面凹凸不平,四处可见积满污水的深坑,散了一地的沙砾、碎石、木屑,当然,还有一具具未被处理的尸体,即便没有刻意瞥过去一眼,光是想象,全身就会立刻感到不适。
“对不起各位,我们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前面的路被严重堵住了,车子开不过去。接下来就靠你们几位骑过去了,话说你们都知道格里斯大学怎么走吧?”
我非意识性地弱弱举了一下手。
“那你就在后面跟着大……”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
“我在这里干了一年的邮递工作,而且自己也是格里斯大学的学生,很清楚哪里有近路可走,所以就由我带路吧。”
“哦,是嘛,那太好了,不过又得劳烦你了,希尔德先生,大家就齐心协力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虽然有时候有些事来得很是凑巧,不过正是这些偶然的机遇,让我再次醒悟到自己并非无力,并非什么事都做不到,原来,我自己还潜藏着这样的优势,并可以在此时此刻很好地发挥出来。
从一区爬上小坡深入呈井字形排布的小巷后,只要转过数个弯角即可迅速来到二区;接着为了节省时间,可以走一段不太颠簸的石阶直接斜穿一座公园,来到公园旁边的一所小学;而从这只要再次横穿过去,走上直路后就可以来到了三区,于是大学也不远了,一切也就好办了。
实际上我没有亲自走过如此复杂的线路,只是依照早已牢牢记在脑子里的地图,这一条线路是最短的。
然而,当我真正在他们前方导路的时候,我怎么感觉到这条路好漫长、好漫长……骑到二三区交界处时,连我自己都慢慢搞不清方向了。
——啊……这么回事,线路突然变得好模糊……接下来该怎么走,为什么会如此漫长,甚至感觉自己……会到不了大学……不可能吧……
大脑瞬时混乱了起来,里头所有的东西几乎在杂乱无章地进行着,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此时,一位叫不出名字的人友好地向前关心我一下。
“啊……没事,没事……只要往那走,就行了吧?……”
我感觉我的伸出的手指在空中晃来晃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无法集中精神。
我试着咬紧牙坚持骑下去,骑过化为一片废墟的圣帕特里克教堂。不过由于神志不清,我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直接转入最后的一段笔直向东的直路,倒是后面好像传来一片嗡嗡嗡似的嘈杂声旋绕在耳际,只是听不清任何一个字……
头部晕沉沉的已有些许时间了,脸部肌肉也为了忍住而不断挤压着,忽大忽小的视野多了几分模糊,而下半身则是慢慢地失去意识,只能痛苦呻吟着,持续呻吟着,最后连睁开双眼的余力都用来发出最后的一声呻吟,然后……自己好像是腾空了起来,除了重力外再也不受任何束缚……
……
……
。
2
——这里……是哪里?
……
——舞台……学生……乐器……是某个学校的礼堂吗?
——那应该有观众吧?
当我想要转身扫视后方的时候,目光却停在了舞台左侧角落处的一架钢琴上。
钢琴很是庞大,黑白键清晰可见,但却不见演奏者坐在它的前面。
“接下来,由请校乐队和话剧社共同为大家献上最后的节目——配乐话剧「第三个约定」。”
主持人说毕,后边爆发出的阵阵掌声,正式宣告着这段压轴戏的开演。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双耳捕捉到了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保持着舒服的节律走近。
——会是谁呢?演出都开始了……会是那位迟到的演奏者吗?
我转头一看寻求着答案,此时忽然,一闪刺眼的白光带着一刀斩的气势向我杀来,视野变成一片彻底的纯白,什么再也看不清……
3
“哦……是梦啊……”
猛然抬起头并摇了几下后,清醒地发现那只是大脑虚构出来的一场梦。
而我似乎是因为这一天实在太累了,在图书馆的桌子上一趴下来马上就睡着了。
可是,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就是我今天凌晨所做的梦,而且连梦里的内容也基本一样,唯独这次结局有被延长那么一点点,好像瞥到了那位走来的人是一个女生……
从座位上起身后,我步步艰难地走出图书馆,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一片橙色柔和的夕阳,在那遥远的天边。
——好美啊……
嗯,很美,这样的风景很美,美得沧桑又美得凄凉,美得让人的视野,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双眼不知何时,开始有些湿润了。
从这个角度,原来是绝对看不到西下的太阳的。因为原来,如此靠近水平面的低角度的视线,恰好是被东区标志性的圣帕特里克教堂挡住的。但是现在东区被击毁了,教堂被炸没了,阻挡物也随之不存在了,于是光线就这么直直地射了过来。
是的,这夕阳让我回忆起了发生在那场暴雨中的,那场离奇却又不可原谅的空袭事件。
“唉……真不像你啊,里欧……”
“!”
这突然冒出的说话声实在是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没人呢,没想到麦耶先生一个人在图书馆外的墙脚那坐着,双腿一伸一曲,一脸清闲地抽了根烟。
“好点了吗?呐,赶紧吃点东西!”然后随手向我扔来两块面包,一块是完整的,另外一块则被压扁成一个圆盘状,“你看你刚才拼命到什么程度,早上给你面包你不吃,还给我弄成这样,要是那些人没有及时报告,我看你想都别想醒来了。”
“啊……啊,什么跟什么啊?麦耶先生,我怎么都,不太懂啊……”
“呀?你不知道你中午在大学门口突然晕过去了啊?”
简单回想一下,貌似确有其事……不过我怎就认为是趴在桌子上后睡觉呢?一定是太累了吧!
“你还真会添麻烦啊,”麦耶先生毫不客气地朝我嚷道,“本要去救人的,反而先把你给救了,你难道就不会稍微关注下自己的身体吗?你好好想想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该说你执着万分,还是说你傻的可以,骑那么长时间好歹也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吧……”
被麦耶先生如此狠批还是第一次,这未曾尝过的经历让我不由得低下头好好反省自己。
——真不像你啊,里欧……
麦耶先生的这句话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我确实不像我了,不再是那个每天都单纯的过着打工——上课——回家的生活的里欧。
也许是因为认识了菲,让我的生活瞬间多了一些色彩。
也许是因为发生了空袭,让我的情绪瞬间出现大的波动。
……
“里欧,别在那发呆了,我们回去吧,他们都在机场那里等你呢。”
“啊……哦……车呢?”
“别老想着车了,车我来骑,你就在后面乖乖地把面包给我吃下去,你是不知道你的女朋友很担心你呀,刚才还硬要过来看你。”
“女、女朋友?……”
啊啦啦,女朋友……他指的是菲吗?真是不可思议的代指啊,我们昨天才互相认识的,今天就被说成了女朋友也太夸张了吧……虽然不能不承认我们彼此关系从一开始就非常好。
“你愿为她去冒险救人,而她又一直牵挂着你,这说明什么关系不就不言而喻了吗?”
“好了啦,不说这个了!”
聊这话题实在让我有些不爽,郁闷之下只好拆开包装袋,开始大口大口啃掉手中的面包。
“对了,麦耶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第三个约定」的话剧?”
“「第三个约定」?”
他颇为惊奇地重复道。
“嗯……”
“有啦!当然有了,那可是很有名的话剧啊!而且我很幸运被叫去当观众呢!”
“哦!?”
我的嘴巴瞬间被石化了一般僵硬到无法把满嘴的东西继续咀嚼下去。
原本只是嘴里非常随意的一说……但实在没想到现实中竟有这个话剧!
“哇,那个美妙的故事如今依旧难忘呢……哦,对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没来我这工作呢,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啦。那是一部很优秀的话剧,于去年年底在邮局对面的特里尼缇高中上演的。你想知道剧情吗?”
“当然想了!”
“大概是这样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讲故事什么的我可不在行啊,假如哪里说得不好请见谅了……”
“没事,我能听懂就行……”
***
话剧的主人公,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
这个女孩呢,上了高一没有多久,班里便来了一位转校生,是一位非常英俊帅气的男孩。可能由于正值最美好的思春期吧,没有多久,女孩看上了那个男孩,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
这些是话剧的开头。
在一次开学不久的运动会上,男孩报名参加了长跑比赛,具体几千米我也不记得了……但是看样子,男孩跑得并不快,几圈过后发现他已经被第一名的套圈了,这时班上很多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叫他跑得再快点,然而,他没法再加速,他的表情很痛苦,最后冲线时几乎是虚脱了,差点倒下去,还好那个担当后勤职位的女孩及时跑了过来,扶住了男孩,带他到阴凉处休息,并且非常贴心地一直守候在男孩的身旁照顾他。
当男孩恢复了意识后,女孩向他问了一句:
「明明知道自己体育不是自己的强项,体力也明显不行,为什么就还要参加什么长跑比赛,你这样不就明显在折磨自己嘛!」
男孩他的回答是: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去尝试体会那个长跑的滋味。换成是其他人,我看他们估计都不敢参加什么项目吧,怕自己落后差劲什么的,可这样子就失去了一次难得体验机会了,而且说不定以后也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
男孩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女孩。她得知了男孩的想法后,更加羡慕那个男孩了。这件事不仅让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还给了那个女孩一次莫大的鼓舞。她渐渐克服了这些事,并在男孩的鼓励下,跨越了这道坎。在下一个运动会上,女孩勇敢报名参加了自己一直以来因自己的胆怯和不自信而不敢去尝试的项目。
嘛,要说结果的话也可想而知了,呵呵,再加上男孩的逗笑,这足以让她羞怒好几天了,不过,她真的体会到了那个特别的滋味。
从此之后,两个人就像是一对情侣一样形影不离,每到下课总会手牵着手漫步在校园中开心地聊着天,而放学之后那位女孩又会急着拉男孩的手去练琴室弹钢琴,可惜,那位聪明伶俐的男孩却对音乐一窍不通。
然而有那么一天,似乎是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在同样的练琴室里,那个男孩摸着摆放在那的钢琴,突然说道:
「这架钢琴其实是活的,是有灵魂的,它说它愿意为一位弹得最为投入的人实现一个梦想。」
女孩对此只是简单的莞尔一笑,并没有把男孩的话当真。
接着,话剧在这里发生了大的转折。
不知为什么,从那一天起男孩的身体一天接着一天虚弱了下来,到了高三,教室里便不见有那个男孩的身影了。他再也没有来上课。
他的爷爷为了给他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休息,在不远处的一座森林里建了一个小木屋,并和他一起搬到那里去住,每时每刻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
那个女孩,尽管学业非常紧张,她却坚持每天放学都去一趟小木屋探望那个男孩。刚开始男孩很开心,可当收到女孩在期中考失利的消息后,他跟女孩说,请不要为了他而影响了自己的学业,然后,他劝了女孩以后不要再过来探望了,要的话一个月一次他也满足了。
***
……
“你说,女孩会怎么选择?”
当剧情慢慢走向高潮之际,麦耶先生突然抛了这样的问题给我。
“啊……不会是……不听话吧?”
“呵呵,不错啊里欧,没错,她还是每天坚持跑到那座森林去见他一面。”
……
***
那个男孩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对女孩又骂又喊的,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她回心转意,对此,他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跪下来求她:
「拜托你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你的路还很长很长,你真的不用再关心我了……」
男孩很难过地挤出了这么一句心里话。
那位女孩向旁边的爷爷投出了坚定的目光,可是却被爷爷无奈的几次摇头无情地弹了回去。
「你要是真的……爱我的话,我希望你能持守我的约定。」
「什么约定?」
「你的生日不远了,那时我希望你能够过来,我很想趁着最后机会一起开开心心和你过生日,但是其他时段,请你不要过来,这样可以吗?这样对我好,也同样为了你好。」
这是男孩对女孩所下的第一个约定。那个女孩很好地按照约定上的做了,在她的生日那一天,几个人一起在小木屋里度过了难忘的时光,但是这时候,男孩却顺势提出了第二个约定。
「呐,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好好收藏,不过我希望你能和尽可能多人一起分享,这个也不难吧,那么就当成是我们之间的下一个约定吧。」
那个生日礼物只是三张纸,最上面的一张是封面,底下的两张是曲谱。
女孩翻了翻那三张纸,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礼物是那位男孩献给她的一首曲子,尽管曲子还没有完成,因为低音部分还是一片空白,但是旋律倒完整地谱写出来了,于是她欣喜万分地马上把旋律哼了下去。
男孩回到了他的床上坐了下来,合上双眼,侧耳倾听她如天使般空灵的哼唱,似乎对自己的这一个月来的努力非常满意,他的脸上久挂着微笑。
唱完旋律之后,女孩立刻称赞男孩的曲子不仅写得很认真,还写得很棒。她非常喜欢。
就这样,在洋溢着幸福的小木屋里,女孩无比开心地与男孩一起度过了难忘的生日。
接着,在两天后的一个早上,女孩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她拆开一看发现那是男孩寄来的。
信上写满了字。男孩写了不少东西,有女孩生日时的心情,也有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写下的一段祝福,而在最后一行里,男孩写了一句话。他希望女孩能够做到这一句话——也就是第三个约定。
第三个约定是三者中最短的,但却深深刺伤了女孩的心灵。
「请把我忘掉吧。」
与此同时,这最后的约定便是那个男孩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她没有来到教室上课,而是奋不顾身朝着那片森林里去跑,非常卖力地奔跑,就算自己由于身躯娇小而跑不出速度,她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继续向着小木屋跑下去。不过,现实有时候就是非常残酷,等她抵达那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连一直照顾着他的爷爷,最后也未能挽救他短暂的生命。
那个英俊聪明的男孩,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
……
“说到这里……”
麦耶先生缓缓地把脚踏车停在了沿海大道的一边。
“结束了?麦耶先生……”
“不,话剧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只是说到这里,它让我想起了埋在心中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事。”
他把头转向了左侧平静的海面,神色变得凝重。
“我刚才说过,现实有时候就是非常残酷的,对吧……”
“嗯嗯,这我知道,乐园岛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哦?那是……”
“做好心理准备吧,里欧……”他做了一次深深的呼吸,然后声线沉重地对着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的海平面说,“卢克他死了。”
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第八章—你我离别的海堤(When light shines through the 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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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我们在此时此地的最后一面了……」
「……当邮递员,你自己也感受到了,很辛苦,虽然我没有像你天天都打,但是考虑到毕业以后的赚钱之道,我还是想经营一家咖啡店……」
「……我也没说以后就不能再别的时间别的地方见面啦,以后你送完信后可以来我的咖啡馆嘛,我会很热情地提供一杯免费的早咖给你……」
卢克的每一句话,如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不,回想起来,其实就是今天凌晨的事,虽然从那一刻起,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但是他的话语不见得有半点的模糊和遗忘,反而和他乐观向上的表情一起,全部历历在目。
没有想到,我们作为同僚的最后一次相遇却真的成为了我们作为朋友的最后一面。
「根据一个比他稍早离开的目击者说,卢克由于一直忙于救援,放弃了趁早逃跑的机会,而是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以后,选择坐上最后一班车。不幸的是,那辆车还没来得及开动就被飞机投下的炸弹恰好砸中,货车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冲天的火焰就这么活生生地吞噬了车里的一切。最后,当所有人都已避难完毕后,我们开始紧张地整理手上的名单。为了保证其准确性,我们拿到营区里面再一次把所有在场的人的名字一个不漏地写上去,遗憾的是,上面依旧见不到卢克的名字……」
那时候,麦耶先生还刻意给我看了头文字V的名单,但我只是把它卷在手中,一直没有翻开。我不敢相信,卢克他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早上你们在这里相遇吗?”
“嗯。”
当麦耶先生路过被夕阳染成一片金色的那个堤岸时,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停,然后下了车,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我和卢克并排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时,我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在一旁存在着的气息。
“今天的海风有点大啊,卢克……”
「嗯,有点冷啊……」
我听到了他即时又亲切的一句空灵的回应。
“话说,那一次拥抱,你一定觉得我很反常吧……”
「反常?呵呵……相反吧,如果你觉得拥抱更能让你感到舒服的话,我倒会说很正常的……」
“嗯,拥抱的一瞬间,很舒服的,像是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体内回旋着。”
说完之后我又感受到了那份真实的温暖,慢慢在驱赶袭来的冷意。
「嗯,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啦,希望我们后会有期啦,里欧。」
“等等啊,卢克,我们……我们好不容易聊上了那么几句,干吗急着走啊……”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继续前行了。”
——这声音……
不再是海浪式起伏的回音,而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一道真实的声音。
——莫非,卢克就在后面!
我急忙欣喜地转向后方一看,却是麦耶先生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宛如希望落空后那般的失落,惊讶什么的骤然从我的脸上消失。
“我们该走了,里欧,你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们则会在那里多担心你一分钟。”
“嗯……”
虽然不是很情愿站起来离开,但是想到机场那里还有老爸、老妈,还有菲在等着我回来,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了。
——卢克……
带着复杂的心情再回头一望金灿灿的海洋,我感觉我该留下些什么……
——你等着,卢克……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走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下。”
“什么事,麦耶先生?”
“你过来这里,”他指着他所坐的台阶上,似乎要把我叫到他的旁边,“你知道阿斯科特·瓦瑞里奥吗?”
“阿斯科特·瓦——瓦瑞里奥!和卢克同姓!是他的什么吗?”
“嗯,卢克的爸爸。瓦瑞里奥先生在东区算是有名的人物了,他是圣帕特里克教堂的一位牧师。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在营区里向他老人家慰问几句的时候,他向我询问了关于儿子卢克的情况,当时我已经得知卢克的死,所以你也知道,我迫不得已只好向他隐瞒这事然后撒谎了,说他和你一样,去东区帮忙接人回来,但是就在那一刻,我偶然听见有人端着一杯水叫他一声爷爷,好奇的我回头一看,令我无比震惊的是,里欧,那个人正是你的女友。”
“女……什么!你说是菲!?”
“嗯,正是她,因为她看到我之后也主动向我问声好。”
“这、这怎么回事?两人姓氏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但是我微微记得在记名的时候,她曾向我要了头文字V?”
“对哦!那时候我还为此在意了一下!”
“呐,关键就在这里。卢克的死迟早都会浮出水面的,我们隐瞒不了多久,而菲她既然都叫瓦瑞里奥先生爷爷了,那么她应该知道卢克是他的儿子吧……我原本就不敢把卢克的死讯直接透露给瓦瑞里奥先生,而当我得知了菲和瓦瑞里奥家族有那样的关系后,我更是没有半点胆量去说实话,怕连菲自己也跟着受到沉重的打击……”
“为什么……原以为爷爷还活着,菲也就不会痛苦了,为什么卢克的死偏偏要把菲给牵连进来,为什么……啊!!!!!”
情绪上超越限度的冲动,让我失去理智地,一拳重重打在了水泥地上。
很疼,真的很疼,但那疼痛只是暂时的;而由这场空袭所造成的种种难忍的创伤,我想却将是久远的。
“所以,里欧,虽然这可能有点为难你,不过我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交付给你,让你自己做出正确的处理方式,把卢克的死如实地传达下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要是没有这场空袭,谁也不会死啊!!!该死……为什么那些该死的飞机会攻击我们这座岛屿!”
失去理智的我再次狠狠地把拳头向着水泥地捶打下去。
“嗯,空袭带来的痛楚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恢复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引发这场空袭的原因,作为岛上的居民之一,当我眼睁睁看着乐园岛被他们这样肆意蹂躏到这种程度时,我的内心颇不平静,它在不断吼着:一定要找出这场侵袭的原因!于是,我尝试问了几位机场管理员,他们应该是岛上最知底细的人。”
“那……那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也一头雾水呢,” 麦耶先生站了起来,万分无奈地说道,“不过也并不是说什么信息也得不到,他们知道的东西还是比我们这些居民多。你有空可以去问看看。现在我们还是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嗯。”
2
回来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美丽的夕阳基本上告别了这座岛屿,尽管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肉眼似乎还能看到边缘橙色的轮廓稍稍出了海面,但那也只是像在垂死挣扎一般,也许一眨眼过后,它便沉入了海里,只留下渐深的橙色在渲染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老爸、老妈、菲、埃里克先生,还有几位同僚在沿海大道与机场大道的交叉路口那里,激动地摇摆着双手迎接我的归来。他们中有的喜极而泣,有的长舒了一口气,也有的直接向我扑了过来,拍拍我有些酸痛的后背……形象点说,他们个个就像是被强力吸引过来的磁铁。
“听到你突然晕倒老爸老妈都很担心你啊,里欧。”
“是啊里欧,你真是的!什么话也不留就突然不见踪影,害我找遍了整个机场都没找到,没想到你又跑回东区了,还给我倒下去!早就跟你说面包给你吃给你吃……”
“不过,你没事就好了,小子。”
顷刻间,我仿佛成了一位焦点人物一般,收到周边众多人的句句关心,对此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一一回复。
“对不起,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一句诚恳的道歉,还是不忘要说出来的。
今天难得我们东西两区能有机会围成一个圈,聚在了一起,虽然按原则上来说,东区的人应该是要呆在右侧的营区里的,不能随便越过白色分界线走到左侧的营区,西区的亦是如此,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规则渐渐被人们忽略,而且就算没有忽略,肯定也会坚守不住时间的考验,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悲惨遭遇,完全没必要以划分区域再来束缚饱受痛苦的他们了。
晚餐时分,装在棚架上的应急灯全数开启。感到饥饿的我们在管理员的通知下,个个站了起来走着碎步,相互拥挤,表情呆滞地往食品发放点准备领取一份晚餐。
不瞒着说,我发现自己和菲两人此时像是被困在一堆可怕的僵尸群里。
于是我故意在牵着菲的那只手上施加了一些力道,抖了几下,提醒她千万不能松开手。
晚餐不出所料,只是一碗口味平淡的汤面。我们没有对此抱怨什么,至少不用饿着肚子过夜。
“吃得惯吗,里欧?”
“还行……不过没有压得稀巴烂的那个蜜瓜面包好吃。”
我稍稍缓解了下凝重的气氛。
“真是的,以后要给我好好记住三项东西哦!第一,自己的随身物品记得要带好,不要把外套丢在我这;第二,以后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好不好,把自己弄得那么卖力谁会好受啊;还有第三,不要一声不吭就突然走人,千万不能忘记!”
——三项吗……
可能是由于之前听麦耶先生讲述的话剧「第三个约定」听得入迷了,现在听到这个数字,已经敏感到脑子里可以瞬间涌起它的剧情。
“别发呆啊,听到了没有!?”
“哦哦,听到了。”
“那就好。”
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一笑。
“对了,菲,你一直呆在这里,不用去另外一边陪你的爷爷吗?”
“爷爷啊,我陪了他一整个下午了,而且他也有教堂里的那些人,不会寂寞的。”
“说到教堂,东区被袭击的时候你爷爷应该不在教堂里吧?”
“哦,这个啊……啊呵呵呵呵……”
她一边像是惭愧一般半捂着脸,一边发出了令我不解的笑声来。
“怎么了,菲?笑成……”
“没没没,不瞒你说,我为了此事还问了爷爷呢,结果他还敲了下我脑袋,说我竟然会忘了那时候他在西区买东西。”
“哦,也对哦,怪不得会那么早就来这里避难了。”
“真不知道我怎么会一根筋地认为他一定在教堂里呢,而且还因此拖累了你,里欧,特意冒着危险,赶去教堂……”
菲这时候突然哽咽了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你,里欧,要是我当时学会冷静的话……”
菲的这段低声细语,把原本明快的对话氛围转眼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折。
她头已经压得低低的,靠着弯曲上来的双腿,从我这角度是无法看清她此时的面庞,只能看到她一侧的脸廓。
不过就算只有脸廓,我也全然找不到先前欢笑的痕迹。
“没事的,菲,这小事你不用在意,而且现在饭都已煮成粥了,无法再变回米饭,不过,是饭是粥其实已经没必要再纠结了,因为你爷爷现在不还健康地活着吗?”
“嗯……”
虽然她是「嗯」了一声,但「嗯」的没有底气。
——不行,该把气氛迅速调转过来。
不过,要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也并不简单啊。
“菲,要不我们去散步吧,在沿海大道那里,怎样?”
“散……步?”
“嗯,去吧!”我忍不住先站了起来,嘎嘎响地伸了懒腰,“一直坐在这里身体会僵掉的,而且海边还有新鲜空气可以吹吹哦,对吧?”
“嗯。”
“咦,你们俩要去哪里?”
麦耶先生瞥到我们要迈步离开,转过来向我问道。
“去海边散步一会。”
说完后右眼有意地向他眨了一下,决定还是在这个时候把事实单独先告诉了菲。
“好吧,不要太晚哦,早点回来休息,记得明天咱们还要早起。”
“这我当然知道了,放心,麦耶先生,我会的。”
3
我不是很喜欢嘈杂拥挤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太喜欢西区的原因之一,所以这时比起麇集了几千个岛民的机场,我更喜欢空无一人的沿海大道。
站在T字路口的正中央,环视四周,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人影,这感觉仿佛是我们独有了整条近二十公里长的沿海大道。
眺望一片黑色的大海,凉爽的海风从它的上方掠过,朝着我们不断吹来,与自己定型好的头发开起了小小的玩笑,一会儿与自己的前额摩擦,一会儿又跑到后方飞舞飘扬,宛如调皮的小孩在追逐打闹呢。
“还是海边好啊,菲。”
“嗯,不过既然说要散步,你干吗还要带着脚踏车来啊?”
“哦,其实我想带你去一个特殊的地方,那个地方骑过去的话五分钟就到了,用走的可能要半小时,当然,如果要走过去的话我也不介意,反正我们也是很闲嘛。”
“那还是骑过去吧,今天我们都很累了。”
“行,那你上来吧。”
当我感觉到后边沉了些许之后,我决定把菲带到今早我和卢克相遇的那个地方。
“对了,菲,我很好奇记名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向麦耶先生要V开头的名单呢?”
路上,我还是想确认一遍麦耶先生在相同的地点给我讲的那些话。
“哦,因为爷爷是姓瓦瑞里奥。”
“瓦瑞里奥!?”明知故问的我假装吃惊地重复道,“莫非你爷爷是……阿斯科特·瓦瑞里奥!?”
“咦!你怎么会知道!?我貌似……还没有跟你说过吧!”
“你不知道吗,瓦瑞里奥可是东区里鼎鼎大名的人物啊,你说我这整天送信的怎么不知道?”
后面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但实际上我是撒了谎的,我真不知道那个有名的牧师呢,所以,重点的前面我还是照搬了麦耶先生的话。
“而且跟你讲哦,我的其中一个同事也同姓瓦瑞里奥哦!”
“真的!?”
“嗯,他叫卢克·瓦瑞里奥,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卢克!?你说卢克!?他怎么会打邮局的工呢?那他现在人在哪里?爷爷还一度很担心卢克呢!一直没有现身……听说是跟你一起去东区帮忙了是吧?另外,我们等会是不是要去见他?”
“你怎么了,菲,又像早上急成那样……但是,就如你说的,我们是要去见下卢克。”
“真是的!他自从一个人住了之后就一直像在逃避那样,不再那么亲近我们了……”
“咦!这么说奇怪了,我怎么觉得反而是你,跟瓦瑞里奥家族那么亲近。为什么发生空袭的时候,你第一时间会先想到先救瓦瑞里奥先生,而不是你的亲父母呢?”
“我……我……”她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说“里欧,我……我其实是个孤儿,我的父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后,就相继离开了我……”
纵然她轻声轻语着,也纵然有风声干扰,她的家庭情况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我的双耳,传到我的心中。
“你父母都,都离……离开了?”
不仅说出的尽是吞吞吐吐的话语,连两手刹车也同样是断断续续的。
“嗯,妈妈为了能够让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使尽了她最后一息;就此失去了他的另一半的爸爸,也在不久后由于精神崩溃而突然投海自杀,助产士迫于无奈只好把我交给了教堂里的好友瓦瑞里奥先生,结果,他毫不犹豫同意了,决定把我收养,于是从那时候,我就开始被瓦瑞里奥先生抚养着,一直抚养到现在……简直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女儿了。”
轮子最终停止了转动,脚踏车随之不再前行。
时空之轮仿佛也停止了转动,时间仿佛也随之停了下来。
我顿时听傻了。
这太震惊我心了!
菲,如此一个充满阳光气质的女孩,我怎么也逆推不出她竟有这么不幸的家庭背景。我从未看出她会是个失去了双亲的孤儿,也未曾看出她一直是被好心人抚养到现在这么大了。
“我们到了吗,里欧?……哦!不会是这里吧!”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到她已经下了车并站在我的身边,一手指着我们旁边的,今日已经两度站在上面的那个堤岸。
“!”我惊奇地发现原来我已经骑到这里了,“……嗯,就这。”
“不过没人啊,里欧……卢克他人呢?”
“那个,菲,可不可以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我们先走下去吧。”
今天,是我第三次站在这个堤岸上。
“每天凌晨,当我骑车骑向东区,准备忙碌送信的时候,一般呢我会在沿海大道和相向而来的同事相遇。相遇时,我们会停下来,一起坐下来聊个几分钟时间,方才继续向着各自的方向赶路。今天,我和东区来的同事,就是在这里相遇并一起聊了几句话的。”
“哦……在这里相遇啊,那貌似你比较勤奋咯,里欧,相遇的时候你都骑到这里了。”
“不,我认为他是因为在东区邮局那里处理一些事,耽误了出发的时间,他说,他把这份工作连同西区那里打的全辞了。”
“全辞了?他为什么都不干了?”
“因为他大学就要毕业了,而毕业了之后他想干起属于自己的事业来。”
“不错嘛,什么事业?”
“他说他想开家咖啡馆。”
“咖……咖啡馆!?里欧,你、你这不是指卢克吗?”
“你知道哦?”
“废话,虽然我们一两个月才见一次面,但好歹他也是瓦瑞里奥家族的啊,是我的大哥啊,爷爷听了他的打算,还支持他呢。”
——大哥,吗……
我不禁两手伸到外套的口袋里,仰望那繁星数点的夜空。
——卢克,你在看着我们吗?是的话你看,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
“喂!你别兴致十足地再讲什么故事了,里欧,卢克人呢?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真想见到他啊!”
我的手臂被她两手不停地摇摆着,可见菲此时有多么心急。
“菲,你有听到你哥哥的呼唤吗?”
“啊?”
她冷静了些许,然后专心地倾听着周围是否有什么呼唤声。
“没有啊!他到底在哪啊,还没来吗?”
“他应该来了,也应该看到你站在这里了,但是你不一定能够发现他……”
“赶快告诉我啦,里欧,别说什么讨人厌的脑筋急转弯啦!”
“菲,如果你真想知道,那么请你静静地凝望天空,好好看看那些闪着耀眼光亮的星星……然后继续听我把故事讲完,好吗?”
我看着她尝试再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然后真的按照我刚才的话认真地去做了。
“早上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曾说了那么一句「这也许是我们在此时此地的最后一面了」,我相信他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把工作辞了后,我们自然不能在沿海大道见面了,但是其他地方其他时间,还是有机会的,对吧,然而,一场惨烈的空袭却彻头彻尾地否定了一切……我和卢克在这里的最后一次相遇竟真的成为了我们两人的最后一面……空袭发生时,他正在西区。当时由于机场那里的救援迅速,西区里许多人都被安全地送到机场那里避难,而你哥哥却没有,他并没立即上车逃离,相反,他为了能够挽救更多人的性命,自愿加入了救援行动,直到最后一刻才坐上末班车离开火烟遍地的西区。不幸的是,那辆车恰好被飞机投下的炸弹砸中,当场爆炸……”
“卢、卢克……”
她哭了。我可以感受到她哭了。
她不停地摇了摇头,想必是不敢相信这场空袭带走了他的哥哥。
“嗯,卢克在那一次爆炸中,默默地走了。”
到此,故事讲完了。我转头望着身边的菲,她的眼泪正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菲,如果这个故事让你受惊了,那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权利再把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但是,菲,还请你原谅我无法把卢克的死讯告诉你的爷爷,无论是我还是麦耶先生,我们都没有将之真实说出来的勇气。此时此刻,我只是尽我所能把你带到了我们相遇的这个堤岸,让你们兄妹俩能够在这里好好地见个面。尽管卢克很遗憾没能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我还是相信,卢克一定在这天空上的某处,正望着我们两人的……”
“嗯……”
她一边擦干眼泪一边向我应道。
“你看那里,最为闪耀的那一道星光,就是卢克向我们传递的一句心声哦。”
“是吗?……那、那你读出来了吗?”
尽管菲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丝的颤抖,不过基本上已不再抽泣了。
“嗯,一点点吧,大概是说……好好活下去……”
落在钢琴键上的眼泪—第九章—仰望东区的日落(The sunset in Eastern Distri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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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里欧,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
“哦,知道了。”
我无奈地合上了捧在手中的书,揉了一会疲倦的双眼,然后通过撑地的方式颇为卖力地站起来,把书放回到身后的书架上。
由于在地上曲着腿坐太长时间,而且没有及时变换姿势,双脚有些麻酥酥的,连站都站不直,更不用说要向前跨一步了。
“唉……乐园岛的背景,还真出乎预料得难找啊,”嘴里有些郁闷地碎碎念道,“菲,你那里有什么收获吗?”
“很遗憾,里欧,非常有限……翻了好多本传记,很少有写到乐园岛的背景,即便有点到,也大多讲得含糊不清,像是刻意这么轻描淡写的,又像是不知底细的样子……”
“我这里也是啊,感觉都在回避这类东西……”
结果,我们俩在图书馆白忙了一天。
“这样的话,我们今晚回到机场后去找负责人询问吧,听麦耶先生说他们挺值得一问。”
“里欧,机场不是又被封了吗,怎么进去找他们啊?”
“啊!说的也是哦……”
由于今天有运货的飞机降落,难民营只好从机场的跑道转移到沿海大道,而且,考虑到以后会它们可能会紧锣密鼓地提供补给物品,为了能使救济有更好的运作环境,机场也重新回到了闲人勿进的封闭状态。
“错失好机啊,”我郁闷地挠了挠头说,“要是昨天回来就开始行动,也许不用在这里翻了上百本的书还空手而归呢……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昨天晚上在回到机场的路上,我亲口向菲透露了我要去探索这场空袭事件的想法,接着跟她提前说了今天去图书馆寻找资料的计划。
“话先说在前头哦,这样我就算是遵守所谓的「不要一声不吭就突然走人」对吧?明天早上你如果起来发现我不在了,不要见怪啊。”
“是的,但是我明天也要跟你一起去。”
“哈!?一起去?不用啦,菲,不用勉强……”
“不,里欧,”她强硬地打断道,”想知道幕后的不仅仅只有你,我也同样很想了解他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袭击乐园岛,无论是谁,肯定都无法原谅他们的暴行,更何况卢克也正是因为这次空袭丧命,作为妹妹如果对此不闻不问的话,那就等于是对不住哥哥了,所以,我明天一定要去图书馆,然后和你一起探索空袭背后的真相。”
自从来到了图书馆后,时间似乎是在匆匆地流逝,分神之际,每瞄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总会带来点小小的意外,然后在心中感叹道「原来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而现在,乐园岛再次迎来了美丽的日落时分。
我们两人只好收工,走出格里斯大学的图书馆。
“我说菲,你看,这还是格里斯大学吗?”
作为格里斯大学标志性的中央草坪,原本是学生们休息、欢聚在一起的地方,如今放眼望去,可以说是荒凉一片,到处都是烧黑了的残草和被炸翻了的黑土,这对于习惯了满眼青草和人影的我,还真是难以适应。
“按理说,我们现在应该是考完了统计学才对。”
“嗯,现在什么都没了,难道说我们连大一都没法毕业吗?”
“有……有可能哦。”
“真是短暂的大学生涯啊。”
“是啊,呵呵……”
“既然如此,作为最后告别,我们要不要在这里躺下来休息一会,虽然可能会把衣服搞得脏兮兮的……”
“巧了,我正有这打算呢,只不过怕你骂我有病就不敢讲出来……”
“有病?相反呢,如果觉得你这么做能让你感到惬意,我倒会说很正常的哦……”
——咦!话说,我怎么会突然模仿了卢克呢?……
虽然之前打算是要躺下来的,可最后我们还是只有双手抱膝而坐,可能心里还是对又黑又脏的东西有所恐怯吧。
要是草坪没有被摧毁,我们一定会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毫不犹豫把草坪当作一张舒服的床,噗通一声摆个大字躺着。
“菲,你眼中的卢克是怎样的人啊?”
“卢克啊……”她想了一段时间后,声线似乎沉重了些许,”我眼中的卢克,也许不是真正的卢克……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坚强。”
“为什么说不是真正……”
“如果不是爷爷收养了我,他本可以和他的父母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过日子的……”
“你是说……他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吗?”
“也没有啦,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和他玩得可欢呢,整天追逐打闹的,因为卢克是独生子嘛,家里时常没有玩伴,所以当爷爷抱着一个我这个婴儿回家的时候,听爷爷讲卢克那天可是兴奋得不得了,之后每天还调皮捣蛋地没事找事把我逗哭了。
“呵呵,你真倒霉啊,被卢克欺负,不过菲,说心里话我要是有个妹妹我也会欺负她的……”
“是嘛……那时候我们确实过得很快乐自在的,然而,在我四岁那年,一切慢慢发生了转变。那时候,当我第一次来到圣帕特里克教堂做礼拜的时候,我被管风琴庄严、神圣的声音深深迷住了,我当初就指着管风琴跟爷爷说「我要玩那个东西」。爷爷先是震惊了一下,然后在礼拜结束后把我带到了教堂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你猜,里欧,里面有什么东西?”
“管风琴吗?”
“管风琴!?”菲忍不住噗哧了一声笑道,“我说里欧,你没去过教堂吧,管风琴可是非常庞大的啊,比图书馆的书架还要大多了,那小窝怎么可能容得下嘛!……”
“我又不知道管风琴长什么样子嘛……”
我回避着她的笑容,一脸朝着一边很郁闷地嘀咕着。
“其实就是一架古老的钢琴啦。”
“然后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弹琴咯?”
“嗯,一句「爷爷,我要学这个」就跟钢琴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天在演奏管风琴的那位老师的指导下,我都会去教堂练习钢琴,正因如此,我不能再向以前那样,经常和卢克一起玩耍了,慢慢地,贪玩的卢克失去了我这个不二的玩伴。”
“这样啊,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学钢琴呢?”
“以前听说有学过,但是他说太难了,于是放弃了。”
“呵呵,估计没兴趣吧……不过,他那时候也该上小学了吧,学校里应该认识了不少伙伴吧……”
“嗯,朋友不少的,但是考虑到回家后我不能每次都陪着他玩,他只好在放学过后去找那些同学玩了,有时很晚才回家,经常被爷爷训的很惨,我都是躲在爷爷后面,心里怕怕的,不敢探出头去看卢克一眼,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总会把我拉到旁边,就像是拿我当个教材对卢克说道「你也不看看菲,比你小了四岁,可学习认真,弹琴又弹得好,而你就整天只想着玩」。看着他静静地低着头,又看着他那欲哭的面庞,我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卢克毕竟还是个孩子啊,爱玩就是孩子的天性嘛,而且考虑到卢克是亲生儿子,而我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那时我一直不明白爷爷为什么偏偏是宠爱着我……”
“也许,瓦瑞里奥先生认为你是孤儿,又是一个比卢克小的女孩子,所以才要更加照顾你的吧。”
“而且,这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到了我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又收养了一位双亲病逝的男孩。”
“又养了一个呀?叫什么名字?”
“基斯·雷·希罗耶,一位很聪明又长得帅气的男孩。”
“瓦瑞里奥先生还真是心胸宽大啊。”
“是啊,爷爷内心其实挺善良的,只要是他认为自己还有能力,他就会收养并照顾这些曾遭遇过不幸的小孩,可越是这样,爷爷就越是忽视了卢克,而忙着关心呵护我和基斯,再加上基斯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虚弱多病,爷爷更是时时放不下心,一有时间便会陪在他的身边。于是久而久之,卢克渐渐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跟爷爷的关系日益疏远,不过还好他跟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有时候会和我们一起开心地搭聊几句吃个饭,并没有因为我们从他那里抢夺了他的爸爸,而向我们抛来嫉妒或者带有恨意的目光,也没有在背后对任何人抱怨不公,他很清楚这么做,只会让一家人都变得不开心。他只是想通过我和基斯,把自己从寂寞中解脱出来,尽管最后他还是狠下心决定离开这个家,一个人在外面自力更生。”
“原来……卢克还有这样的遭遇啊,做了近一年的同事了我倒还真看不出来呢……”
“嗯,从那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只是每一两个月会一起吃饭什么的。他一个人生活一定会很辛苦吧,忙于学习还要兼顾打工谋生……尽管每次聚会看不出他有什么疲倦样,那也只是暂时伪装的吧,向我们隐瞒自己打了这么辛苦劳累的邮递工作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对吧,要是让父母知道儿子凌晨四点多就要爬起来打工,他们会作何感想,铁定是不同意让儿子继续干下去吧……”
“听你这么一说,卢克确实很坚强呢,一个人承受住了充满酸涩的过去,而且正通过自己的双手将之改变呢。”
“所以,我真的很对不起他,要是他没有我这个妹妹,他也许就不会拥有那样黑白的往日了,然而没想到,当他正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描绘属于他自己的未来蓝图的时候,他却这么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一张未完成的草图。”
——未完成的草图……咖啡店吗?菲要表达的意思是这个没错吧……
望着一片橙黄色的高空,我试图在脑海中想象完成后的画作……嗯,仅仅是想象就已经很美了,特别是这个时候,当夕阳熙和的光芒照亮了东区的某一条小巷,忙了一天的人们,端着一杯温热的咖啡坐在店外的椅子上歇息聊天……还真是典型的东区一景啊。
2
我意识到我们已经这么静静坐着有数十分钟了。
“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吧,菲,要走吗?”
“嗯,我肚子也有点饿了。”
不知是否巧合,当我正要起身离开时,恰好瞥到了有一位熟悉的身影骑着脚踏车路过了大学门口,穿着军服装的……对了,就是昨天一起来东区接人的那位机场管理员,但是我忘记问了他的名字……咦!不过不是正好吗,可以马上向他询问啊!况且咱至少是认识的啊!
“喂!管理员!管理员!等下……”
于是很突然地,我一边跑向大门,一边别扭地如此喊道,希望能把他叫住。
“管理员!等等啊!……”
一直不停地喊到了校门口外面,好在似乎听到了,已经远远在前方的他停了下来,一脚踩着地面,回头一看。
我立马高高地左右摆动着双手。
可能是距离太远了还看不清我是谁吧,他只是迅速掉了个头冲向这里,一直到认出我之际,脸上才沾满了惊喜。
“是你啊!希尔德先生。”
“嗯,正是……这个,失礼了,问下管理员您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才失礼呢,昨天我还真忘了报上名字,我叫基多·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先生是嘛。”
“是,直接叫我基多也没问题啦,话说里欧今天来大学做……啊!肯定是去图书馆吧?”
“是啊,格里斯大学就只有图书馆安然无恙了。”
“我到现在还觉得神奇啊,不知昨天是他们的疏忽还是说有留情之意,竟没有攻击到图书馆,东区里少数未被炸毁的建筑物,估计就它最完整了。”
“仅仅这么想确实有些蹊跷啊,话说阿弗雷德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呢?”
“巡逻呢。”
“巡逻是嘛,那冒昧再问下阿弗雷德先生现在能抽个空吗?我想问你几件事……”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要拖得太久哦,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知道了,就简单地问下——”
“……咦,里欧,后面那个是谁啊,你同学吗?”
关键的一刻他却把脸侧向了我的后面,然后打断了我的问题。
“后面……”
我也好奇地将头向后一扭,看见娇小的菲在路上小跑着,我才顿悟到我竟把她给这么抛弃不管了。
“嗯,和我一起过来的同学,她叫菲·罗伦斯。”
“呵……呵……原来是为了逮住机场管理员啊,里欧……”
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弯着身说道,不过逮住这个词也太没礼貌了。
“嘘……别乱说啊,什么叫逮住啦,只是……只是突然发现了熟人。”
我靠着她的耳边紧张地找词说理。
“嘛……到底想问什么问题呢,里欧?”
“我想问下你们是不是对昨天的空袭了解些什么内幕?”
“空袭的内幕?……对不起哦,一点都不知道呢。”
口头上完全的否定,再加上颇为遗憾地摇头,构成了阿弗雷德先生的简单的答复。
“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嗯,一点都不知道,”他的重申看起来是认真的,“当昨天麦耶先生第一个向我报告说东区正被众多飞机袭击的时候,我们不禁为此诧然一惊,做梦也梦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不用讲说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了,所以我们也跟你一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样……”
原本还期待说能够了解到什么线索,没想到结果实在叫人失望。
“莫非你们去图书馆时为了寻找空袭的线索?”
“是的,但是几乎没有收获……”
“没有收获那是肯定了。”
“肯定!?”
我和菲异口同声惊奇地喊道。
“你们想从乐园岛的历史背景入手查起吧,可惜那是走不通的,因为管理整个乐园岛的我们完全没有向任何人开口说出与之相关的任何东西,从以前到现在,而且内部还规定说绝对不允许讲出去的,所以除了机场里的人员之外,其他的普通平民最多只知道他们生活在一座叫乐园岛的,和平安逸的孤岛,甚至连西区的商人,无论我们之间关系有多么紧密,我们也绝口不提的。”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愿透露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岛民知道乐园岛的来历。”
“……来历!?”这可谓是敏感的一词,“请问乐园岛的来历是怎么回事,阿弗雷德先生?”
“唉……”他扬了扬一侧的嘴角郁闷了,“我一稍不注意,不知不觉就暴露出来了……好吧,考虑到乐园岛已经崩坏不堪,我也就破例告诉你们吧,实际上昨天我已经跟麦耶先生说了一些了,不过,你们一定要向我保证你们不会把它传出去。”
“为什么?我想岛上每个人肯定都想知道的啊……”
“拜托你不要问为什么了好吗,里欧,说实话我们一代又一代的,自己都已经憋了半个世纪了,你认为憋了这么长时间好受吗,要不是为了岛上的人着想,我们也不愿意坚持憋下去你知道吗?”
我隐约发觉到瞬间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在心里生成,而且随着阿弗雷德先生的一言一句而逐渐加强,最后像是被镇压了一般,不得不做出妥协。
“好吧,我保证不会说出来的,你也不会吧,菲?”
“当然,我也向先生你保证。”
“嗯,我相信你们俩,不会食言的……那么你们知道,那些空运过来的货物都从哪里运的吗?”
“从老爸那里得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具体是哪里……”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相距千里的塔齐姆大陆。”
“塔……塔齐姆大陆?”
“是的,说到乐园岛的来历,一切要从大约五六十多年前的塔齐姆大陆开始说起。”
***
那时候,不,比那时候还要更早些的塔齐姆大陆,原本是处在一个安定的年代。
但是有这么一年,一个看似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年,在塔齐姆大陆发生了一场难以置信的战争。占领大陆北方一片广土的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突然派出庞大的军队一涌而下,突击处于南北瓶颈地带靠着往来贸易生存的小国布兰兹。
大陆上的安宁,因这场毫无预料到的偷袭事件,瞬间被炮火震天的轰响打破。
虽然布兰兹国立即得到了周边三个国家的军事支持和协助,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的强大攻势,几乎跟现在的乐园岛一样,没有多久就被毁灭干净。不过,在他们攻袭了布兰兹国之后,他们却犯了严重的策略失误,我想也许是被那压倒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吧,还想靠着那些兵队乘胜追击,继续南下侵略克罗索国。他们忘了,越过瓶颈地带后,南方地域是呈扇形张开的,就像人从洞里出来后,视野一下子是豁然开朗。这时若没有迅速增添后备力量的话,是站不住脚跟的。结果不单二次侵略失败,原来占领的布兰兹国领域还反被其他三个国家抢了回来,重新把阿斯图里亚斯王国的版图缩回到开战前的样子。
失去了布兰兹国的塔齐姆大陆,总算回到了相对稳定的状态——当然那只是表面上而已……
实际上,位于南方的克罗索国、达尔西亚国和伊利希尔国开始警觉到战争的硝烟不会就此烧尽!于是三个国家默默联合起来,利用各国在不同方面上的优势,互相取长补短,建立起了南塔齐姆联盟国,共同抵御北方大国的下一个奇袭,防患于未然。
果然没多久,阿斯图里亚斯王国表露出了他们狂大的野心,再次派出大军行动了起来。那只持续了两三年的和平仅仅是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
从那之后,塔齐姆大陆战火纷飞、动荡不断。
老人、妇女、小孩,在枪林弹雨、黑烟四起的环境下,该躲到哪里去避难呢……呵,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我们早已老去、死去的前辈们,正是生活在那样的年代里……
***
……
阿弗雷德先生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深呼吸缓和一下气息。
“里欧,菲,你们有没有从刚才的故事中稍稍悟出了什么吗?”
他两臂抱着胸,朝听得入迷的我们俩这里抛以期待的目光,且一脸微笑着。
我和菲呆呆地看着他,嘴边没有什么可以很顺畅地说出去的话。
“呃……没有啊?”他对我们的毫无反应表示小惊后,接着喃喃自语说,“唔……是因为透露得不够明显么……咳咳,其实,这里,乐园岛,就是他们逃难的地方;而我们的前辈们,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抵抗来自北方强国阿斯图里亚斯王国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啊!——”
刹那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了一声,一股强大的电流窜遍我的身躯。
“你说,他们为了逃离战火,来到乐园岛!?”
菲同样是大吃一惊了一把。
“嗯,是的,可以说你们很幸运吧,生活在这个地方……”
……
***
发生在塔齐姆大陆的南北战争打得非常激烈。那片曾是布兰兹国领土的区域,阿斯图里亚斯王国靠着军队数量上的优势成功得手。之后他们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而是备兵蓄力,沿着海岸线逐个击破,慢慢扩大他们的领土。开战后第一年,天平没有向我们这里倾斜,我们明显陷入了不利的局势,尽管三个国家联合起来了,我们还是守不住对方的攻势。
于是,就在那个时候,难以转守为攻的我们冒出了这么一个悲观的想法:如果他们继续攻下去,我们南塔齐姆联盟国岂不是会随着战争的持续,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被吞噬了?
值得庆幸的是,在南北开战的前几年里,科技走在其他国家之上的达尔西亚国早已研究出了飞行器——这一个强大的武器。在战争进行地如火如荼的时候,他们派出了几架飞行器探索大陆下方无限延伸的海域。
是的,我们这么做就是因为惧怕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同布兰兹国一样,遭到悲惨的下场。最后,我们在遥远的南方,幸运地发现了一座无人的岛屿。那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乐园岛。
我们满载而归后,南塔齐姆联盟国迅速将部分受灾者和部分弱势群体送到了这里,让他们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然而有一天,在我们一边苦守北方边疆一边开拓这片净土的时候,有一个天真烂漫的男孩兴奋地尖叫了一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啊……多美的一句话呀!
也许是被那句真实的话语深深震撼了吧,岛上的人们开始放下他们手头的工作沉思着:与其让自己宛如逃避一般,弃北方故土于战火中而在这小岛上生活着,不如干脆把这座岛屿交给未来的新生儿吧,让他们以及他们的下一代,在如此一个没有战火,没有苦痛也没有悲伤记忆的乐园里,和平安宁地繁衍、生活下去。
这就是之后,南塔齐姆联盟国立即着手执行的名为「乐园计划」(Paradiso Project)的尝试性计划。正是「乐园计划」开启了乐园岛的篇章。
大约过了七、八年时间,南北战争因陷入了僵持的消耗战而停止了。双方损失惨重。多亏了首次投入战场使用的飞行器,南塔齐姆联盟国才能保住了南方的大片领土。这段时间,所谓「从零开始」的「乐园计划」进行地非常顺利。众多新生儿在这里,随着计划负责人,也就是机场管理员的特别照顾和教导下,慢慢被灌输着生活简单化的思想,没有烦恼地生活着。
大概就这样,在机场管理员全方位管理的乐园岛上,一个全新的生活从此谱写了下来……
***
……
“于是,我似乎情不自禁把话讲多了……总之,你们了解了我们为什么一直要对乐园岛的来历保持高度机密性吗?”
“……”
我了解了,但是我却说不出话来了,连「嗯」一声的气力都没有。
我看菲也了解了。她现在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头垂得低低的,不愿露出她的脸。
“真的,我们一直把真相憋了这么半个世纪,个个内心其实是绞痛的,但就算这样,我们也不想让岛民们知道,远在岛外的世界充斥着诸多的不安,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就是乐园计划的真正执行者,我们这么做,只想让你们从零开始,没有携带任何有关「塔齐姆大陆」的记忆,也不受外界干扰的乐园岛,快乐地过着乐园般的生活……所以,在这里我也希望你们能够不食言,不把这一切讲出去,也不用在意得太多,就把它当做是某部小说里的故事一样就行了,能忘掉那是最好,你们只要以原来「乐园岛岛民」的身份活下去就好了。最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这是关系到你们未来的大事……”
“未来的事?”
我惊呼道。
“嗯,我刚才讲过吧,「乐园计划」仅仅是一项尝试性的计划,而你看看乐园岛现在的模样,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我和菲相视了一会,揣测不出阿弗雷德先生所要表达的意思。
“乐园岛的未来其实是掌握在他们手中……今天早上货物抵达机场时,我们把离奇的空袭事件如实报告给飞行员,他说他会如实转告给联盟国那边,而当这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后,会采取什么措施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会不惜地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将乐园岛重建,但也有可能……有可能就此放弃了实行了半个世纪的计划,因为目前的乐园岛……”他悲观地望着已是一片废墟的四周,带着严肃的口吻说道,“绝对不是四、五年就可以轻松恢复原样的。好了,就到此吧,我差不多该走了,你们俩也赶紧回去吧,天不久就要黑了。”
此时,一段旋律单调的乌鸦声在周边鸣起。
我向着声源转头一看,那些乌鸦正站在被烧得漆黑的木架上,唱起了带有微微哀伤的黄昏之歌。
不久之后,夕阳将会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接着黑夜又会将至,但是黑夜过后,我们是否可以迎接下一个黎明,接着下一个灿烂的旭日呢?
“里欧,他们真的会选择放弃吗?……”
一只冰冷的小手突然间触碰到我的右手,然后开始从指缝里,慢慢穿围了过去。
我凝望着阿弗雷德先生渐渐远去的背影。
“如果是我的话……”
此时,虽然我们两手是颤抖着,但是,我的五指是紧紧地,和她的五指相扣着。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菲。”
我,坚定地抖着菲的手,说道。
【(中)部分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