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西埃听过野人中流行的一个传说,女孩是神用蜜蜂、牛奶和牵牛花作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制作这个女孩时,神一定选了其他的材料。埋葬虫、死人骨头还有……石花,特鲁西埃想着,大概就是这些吧。
特鲁西埃骑他的那匹红色的高头大马“灼云”背上,看着眼前的女孩,猜测她——拾荒者的女首领莫妮卡——要是知道自己的脑海突然浮现的想法后会有什么反应,大发脾气、一笑了之或者是其他出人意料的举动?
只要特鲁西埃不说,莫妮卡显然不会知道,她正指挥着的她的人干活儿。一共有五十多具尸体,不但身体完整,而全副武装,对拾荒者来说,可以算是一座小金山了。
“真的全都给我们了?大部分武器都是全新的,铠甲修修也都能用。”莫妮卡把一副完好的皮甲从尸体剥下来后,抬头问道。
特鲁西埃摊开双手,说道:“你看,我只有一双手,想拿也拿不走啊。”
“你可以回去派兵过来嘛。”莫妮卡摘下来死人手上的戒指,又掰开了死人的嘴,检查里面有没有金牙。特鲁西埃有一次甚至见过拾荒者们敲掉死人的普通牙齿,据说当时附近有个野人的女巫在收集人牙。
“一来一去,到时候别说人身上的东西,恐怕连骨头都被鬣狗啃光了。还不如送给你们,至少我还知道东西去向,而且你们会感谢我……吧?”特鲁西埃把话的尾音拉长,可莫妮卡迟迟不搭话,最后从肯定变成了疑问。凭心而论,莫妮卡算是可爱的女孩,就算她的头发又粗又黑经常脏兮兮的粘在一起,就像乌鸦翅膀上的羽毛;就算她灰色的大眼睛里只有毫不掩饰的狡诈,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真诚;她的脸偶尔带着菜色,可身段轻盈美丽;衣衫褴褛,露出来的雪白手臂、一部分圆润的肩膀,还有紧绷的小腿都可以让怀春的少年想入非非了——只要她能把身上的尸臭味洗掉。
“您很明智,总督大人。”
“我倒宁愿你说我很慷慨。”
拾荒者们收拾干净后,就把尸体抛入旁边的环蛇溪,让他们回归水神的怀抱。可死者生前是帝国的士兵,大部分都信奉月神。反正月亮也会倒影在水里,特鲁西埃想着。士兵们原本驻守在不远处的桥头哨卡,负责管理铺架在河上的石桥,他们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然后才被拾荒者们拖到河边处理。想到他们背井离乡,加入自己的麾下,本为求得荣誉和财富,死后却得不到应有的对待,特鲁西埃感到有几分歉意和悲哀,他说道:“希望你们送死者去见水神前,找到了我要的答案。”
一个拾荒者叫道:“不过是些死人,死人又不会唱歌。”
“可死人会说话。”特鲁西埃说。
“那敢情好,您直接让他们说话吧。”另一个拾荒者跟着嚷嚷。
只是坐在一边看的长得像猴子的老头也说捋着胡子说道:“活了到胡子一大把了,还没见过死人说话呢,今儿个可要开开眼。”
特鲁西埃不理会吵闹起来的拾荒者,捂住鼻子拍马靠近莫妮卡,“有什么发现吗?”
“总督大人既然能未卜先知,那么还能让死人说话也没什么稀罕。”莫妮卡和她手下的人嬉笑着,然后转向了特鲁西埃,“什么样的发现是你想要的?”
“死因,凶手。”特鲁西埃不喜欢拾荒者们过于欢快的气氛。他们发了一笔横财,欢乐无可厚非,他反复的告诉自己,可火气还是不断向上冒,死的可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你们这帮食腐的虫子不能收敛些吗?
“那不是再明白不过的吗?他们彼此动了刀子,然后全呜呼哀哉了。”莫妮卡眨着灰色的眼睛。
特鲁西埃告诉自己,这女人的话一句不能轻易相信,他说:“彼此动刀子?你说的是野人和蛮子吧,这可是帝国的士兵。”
“您爱信不信,总督大人。”莫妮卡白了特鲁西埃一眼,拖着尸体从他身边走过,上了桥,“两年来第一次的边境巡查,就正好赶上这批大兵死翘翘。您要不是看到了未来的征兆,怎么会这么巧?”
“我只是为了避开水神祭祀的尴尬。”特鲁西埃调转马头跟着莫妮卡。三天前,特鲁西埃收到了哨卡的百夫长托拾荒者带来的信。交给特鲁西埃的时候,信的封蜡还在,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拾荒者和野人都能把封蜡打破后照原样完好的封回去,不知情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从托拾荒者带信这件事看,特鲁西埃就觉得很有问题。信的味道不好,他硬着头皮看完,其内容很晦涩,似乎这个百夫长怀疑军营内在策划一张暴乱。
环蛇溪是丘林西北的屏障,野人们不喜欢涉水,只要守住桥,就能防住野人南下作乱。收到信后,特鲁西埃即刻轻装匹马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莫妮卡把尸体挂在桥的护栏上,然后一脚踢进河里,转头往回走:“你们帝国的鸟儿都嘴硬。”
“嘴硬也咬不动你的壳。”特鲁西埃摸了**前的凤凰徽章,小声的说着。胯下的”灼云”似乎体察到主人的心情,狠狠的喷了个响鼻。控制马在桥上转身可不太容易,等特鲁西埃转回头,莫妮卡转而去对付一具新尸体了。
特鲁西埃跳下马,走到莫妮卡的身边:“莫妮卡,就不能帮帮我?”
莫妮卡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她的手指灵巧挑开铠甲上的结扣:“你在向我求助吗,骄傲的凤凰?”
“是的,莫妮卡。”特鲁西埃蹲了下来,轻声说道。
莫妮卡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你要我帮你什么。”
特鲁西埃说道:“告诉我从尸体上看到的全部,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别靠我这么近,你不是讨厌……”莫妮卡起身走向一边早早的被清理,却没有丢入河里的几具尸体,“他们死于自相残杀,我告诉过你了,不过有几个例外。”
特鲁西埃看了看“例外”,没发现有什么地方特别。
莫妮卡大概也没指望特鲁西埃有什么独到见解,继续说着:“所有人都死于刀剑之下,但这三个人的伤很特别,致命的只有一处,在脖子上。”莫妮卡用脚拨弄着死人的头:“伤口很细,但又深又长,他们的颈骨已经断了,就剩下一点皮肉连着。他们大概是幸存者,于是被另外的人杀了。”
不等特鲁西埃有所反应,莫妮卡准备一口气把话倒完:“从他们之前倒下的位置看,三个人是在同一次攻击下毙命的。”
“一击杀了三个人?”特鲁西埃重复着。
“死的人没来的及作任何准备。”莫妮卡的脚趾在尸体的脸上画着,勾勒出他们最后的表情,“都是一副傻样,脸上一点死的预兆都没有。”她转头问特鲁西埃:“你能做到吗?”
“勉勉强强。”特鲁西埃用手比划了几下。“没问题。”他肯定下来,“也就是说,我的人自相残杀,然后有个顶级的剑客作了收尾工作,是这样吗?可为什么?”
“呱~”
“嗯?”特鲁西埃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呱~呱~”
一只瘸腿独眼的老乌鸦落在了莫妮卡的头上,大叫着。
“哦,它还没死吗?”特鲁西埃觉得乌鸦残存的眼睛充满怨毒的盯着自己。
“它说,亲眼看到你死前,是不会咽气的。”莫妮卡听乌鸦叫了一阵,向特鲁西埃转达。
“到底是它说的,还是你?”
“这件事上,我们的观点一致。”莫妮卡继续和乌鸦用一种非人的声音交谈着。
特鲁西埃看着莫妮卡脸上的表情变化:“坏消息?”
乌鸦从莫妮卡的头上飞走,啄着地上的尸体。莫妮卡说道:“乌鸦带来的当然都是坏消息。”她一把拉住“灼云”,“好了,你该走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看着我们工作,你觉得很有趣吗?”
莫妮卡走在前面,特鲁西埃慢慢的跟着她,走到看不见桥的时候,两人已经并肩而行了。
“丘林出事了,祭祀那天。”莫妮卡低着头,还是和特鲁西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两天前?”特鲁西埃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