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几个,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家的房客,可以不要找他的麻烦吗?”
她飒爽的声音仍然清晰地回荡于我的脑海中。
我尊敬她,也厌恶她。
“真是吓我一跳,突然从背后接近人家也太不礼貌了。”
似乎真的被我给吓到了,尽管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却不难发现惊恐的神色仍然残留在她的眉宇之间。
“房东……小姐……”
我怔怔的楞在原地,只能机械地从唇齿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说过很多次了吧。不要叫我房东小姐,我也是有姓氏的。”
“对不起……”
我本能的道着歉,却在心里埋怨着。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房东小姐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用着质问的语气,像是抓住了逃课学生的老师一样咄咄逼人。
“我……”
我被她那双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支支吾吾地组织着语言。
“你有好几天没回去过了吧?连警察都上门来调查了,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是……吗,你说警察?”
我故作平静地回应着,心中却是一惊。
难道说我已经暴露了?是哪里出错了吗?
“我现在是在问你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外面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夜不归宿?”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她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是我的长辈来多管我的闲事,这就是我厌恶她的原因。
“房东小姐才是吧,这么说的话,你不也是……”
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就算是夜不归宿也是我的自由,况且要说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出行的人,她不也是一样么。
“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房东小姐言语中似乎也在隐藏着什么。
“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确认……什么?”
隐约害怕房东小姐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心虚地试探着。
“当然是你的去向了,我问过好几次了吧。”
“……”
看来是多余的担心,虽然一时松了口气,不过她那样锋利的态度刺到了我。
“没必要那么夸张吧……只是最近回我父母那边住了一段时间,因为有段时间没回去看他们了。仅此而已。”
僵持了一会,我撒谎道。
房东小姐和我的父母并没有什么交集,应该没什么问题。谎言已经先一步脱口而出,我在心里反复确认着它的可信度。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房东小姐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见她的态度转变如此突然,我不知如何是好,有些奇怪的气氛蔓延到了空中。
“我明白了。虽然你说你和你父母的关系很不好,不过看你的样子,也许没有那么糟糕吧。嗯,我也赞成你独立,不过真是没想到啊,你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啊……”
后半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房东小姐嘟哝着,然后提了提手中的单肩包。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虽然顺着气势就撒了谎,不过她应该是相信了我。难道说她是因为担心我才……
“总之天晚了,我会马上回去的,房东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已经没有时间再可以浪费,既然已经解释清楚,那么还是早点脱身为妙。于是我尴尬地告别了她,头也不回的快步超过她朝前走去。
我的表现有些诡异,希望房东小姐别放在心上就好了。
对身边的人下手是绝对的禁区,所以我收手了。
虽说被房东小姐撞见的我显得相当可疑,不过只要她没事,就应该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搞定警方的调查就好,如果今晚的狩猎顺利的话,这个礼拜尽可能呆在家里应该可以减少一点怀疑。
不过迟早也是会暴露的吧……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延缓被发现的时间。
正当我一面慌张地离开一面盘算着的时候,身后却再度传来房东小姐的声音。
“你不会回去。也不必回去了。”
身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我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挤压了出来。
一时之间,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身体失去平衡飞在半空中的我回头瞥见了房东小姐不知何时掏出来的那个东西,我还是没有理解现状。
这时寄生体先我一步作出了反应,把我从朦胧的意识中拉扯了回来。
“你中枪了,快动起来。那个女人还准备继续开枪。”
那是一把短柄的霰弹枪,之前都一直默默躺在房东小姐的背包里面吧,虽然我也听说过有关于房东小姐和这座城市中黑帮有关联的传说,但是真正看到她纤细的身体搭配这样破坏力十足的杀器时还是不由觉得这真是一副超现实的画面。
房东小姐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所以小混混们都害怕着她。她会突然向我开枪的原因恐怕是……我已经彻底暴露了。
房东小姐想确认的事已经不言自明。
“你根本就没回过什么家,你这寄生骗子。不……那才不是你的家。你口中的父母还真是可怜,被这样的怪物取代了儿子竟然还一无所知。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潜入我们当中的,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整天都在烦恼些什么呢?”
房东小姐逼近了一步,再次扣动了扳机。
尽管枪身比起我印象中的霰弹枪要小的多,威力却不是盖的。
在近距离下我无处可躲,只觉得全身都被开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啊我知道了,是在烦恼怎么不被我们发现,然后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情况下偷偷吃掉我们吧?那些尸体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里面可都被你抽干了啊。潜在我们之中,然后把我们的营养慢慢吸光,简直就是寄生虫啊。在警察找到你之前我要亲自把你碾碎,竟然厚颜无耻地租住在我这里这么久,我想想都觉得恶心啊。我可是最讨厌……寄生虫了!”
杀意和愤怒从她口中倾泻而出,虽然她误会了什么,但是确确实实识破了我现在的身份。
对她来说,我就像整洁房间中出现的蟑螂那样令人作呕,是必须消灭的害虫。
尤其是我破坏了她的信任,这更是火上浇油。这愤怒使她一下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由她身上溢出的杀意震颤着我的全身上下。
趁着她装弹的缝隙,我挣扎着起身打算尽可能远离她的武器射程。
寄生体已经开始填充我被打烂的肉体,虽说这样的重伤还不至于让我们死亡,不过也已经是极限了。
再被开一枪就没办法行动,只能够任人宰割了。
况且我并没有能够反击的手段。
寄生体只有在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才能够吞噬的了她,而那个距离最多不超过一米,现在的我已经脱离那个射程过远,而恰好却暴露在房东小姐霰弹枪的最佳射程之内。
狼狈地逃回那个拐角,我忍耐着身上的剧痛不断倒吸着冷气。
“听着,不是这样的。”
我喘息着想要说些什么时,回应我的却只是一声枪响。
爆裂通过墙体震到了我的身体,随即在我身后的一块墙面被轰去了一个角,像是纸屑般飞舞到我的身旁。
是啊,我在期望些什么呢?现在多说无益,房东小姐就是那种一旦认定一件事之后就没办法被动摇的人,也是最厌恶像寄生虫一样活着的人的人,现在的我在她眼中已经是必须抹除掉的害虫。
“请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寄生体警告着我。
“我只能填充你的身体,没办法复原,所以每次受伤都会使你的部分更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啊……我知道啊……”
漆黑色的物质填充着我缺失掉的部分,那很明显不是我自己的肉体。我可以感觉到体内的几根骨头已经碎裂开来扎入了肺里,如果不是寄生体吞噬掉了那些碎掉的骨头并且临时进行支撑的话我已经一命呜呼了。尽管伤势已经止血,可现在我的身体内部就像是被胶水强行粘起来的碎纸一样脆弱。
损失过多的肉体时,寄生体就会完全取代我然后回到卵的状态,就和前任宿主一样。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只能逃走了,现在的我们才是猎物。”
“不。”
寄生体给予我的是相当中肯的建议,然而我却斩钉截铁的拒绝。
因为要是就在这里逃跑的话,今晚我将难以再寻找到新的猎物了。因为过度消耗的原因,饥饿度也大幅增加了,如果能找到机会吸收掉房东小姐的话,应该可以缓解一下这一突发情况,说到底这也是她导致的。
这是一场赌博。
不得不赌。
“我要回去。”
利用她的杀意,一定能发现破绽。
“……”
寄生体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不知为何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在两人都撕下虚假的面具之时,矛盾必然会爆发,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罢了。
弹容量为两发,每发射一发就需要再度装填弹药。这就是房东小姐手中的短柄霰弹枪,虽然一开始在完全没料到的情况下遭到了她的偷袭受了重伤,可是一旦理解了现状,就发现那把枪的弱点也是相当明显。
人类之躯是不可能赢得了那种武器的,可是我的身上寄宿着“异常”的生物。即便它没有匹敌霰弹枪的破坏力,只要有这一特性就足够了。
房东小姐只知道我们拥有以不明手段杀死人类的能力,而那究竟是何种手段她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现在的她不敢再继续接近,并且在开了两枪以后不再有动作的原因便证明了这点。尽管她很想杀了我们,却因为不清楚我们的底细而不敢轻举妄动,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不对我们下手是害怕引起注意吧,不过你觉得那样就有用了?现在想起来,我大概知道了。是从那一次开始潜进来的吧,那三个臭小子意外死亡的那一次。”
房东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或许是想确认我还在不在原地吧。
“……”
我沉默着。
“第一次就选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还在隔天辞职,显眼的事情也做的太多了。短短几周就被警方侦破可一点也不奇怪,现在已经变成通缉犯的你觉得还能逃到哪里去?与其被他们抓去做实验,不如死在我的枪下吧,怪物。快出来,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果然,听不到我的动静,她开始焦躁起来。
她又开了一枪,我身后的墙体已经支持不住,碎石块划过我的脸颊,有温柔的东西顺着那里流了下去。
“他是个好孩子,而你却顶着他的嘴脸四处作恶,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句话仿佛利刃般刺入我的胸膛。
多么讽刺啊,尽管寄生体占据了我的身体,但是我仍然是我。
并不是我被怪物所取代,而是我自身变成了怪物。
要反击的话那原本是最好的时机,我却因为这句话而犹豫了。
远处又闪出几个身影,警方来抓捕我了。
恐怕是房东小姐以某种方式联系了他们,之所以不断地保持距离和我对话并且用霰弹枪压制我,也是在等待警方的到来吧。
我错失了时机,在被全副武装的警方包围的状况下,我只得放弃刚才还在酝酿当中的一切策略,向着最脆弱的突破口冲去。
那便是房东小姐的方向。
似乎是没有料到我这样自杀式的突击,她的第一枪打偏了。
但是已经重新装填过弹药的她有两次击发子弹的机会,加上随着我快速的贴近,在这个距离之下,霰弹枪已经是不可能打偏的了。
我在瞬间压低了身姿,像个摔跤选手一样朝她冲去,想要尽可能减少中弹的部位,身上的寄生体也已经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绽放开来,和以往不同,分裂成了数根朝着房东小姐突刺过去。
无论哪方,只要稍微慢上一步就将败北。
响彻了天空的是枪响,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远处不知是谁放的风筝被一阵大风刮断了线,急骤地掉落在了地上,骨架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