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什么要转学呢?起初我非常的不理解。
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进入一到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连呼入的空气都带着格外冰冷的气息,伴随着不经意流走的时光,仿佛生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端……
努力的不去想,却又无法停止不去想。
尽管在最后的最后强忍欢笑的和同学们举行了告别仪式,可是到头来,对于丝毫没有改变现状的自己,却只能显得更加无能为力。
如同被蒙上眼睛的小鸟,迷失在了浩瀚无边的天际……
『从今以后,自己是要去到哪里呢?』
………
离开静冈,怀揣着旅途上的忐忑与抵触情绪,我和母亲两人,来到了位于福井内的仓见。
或许,以后会一直这样也说不定,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并未对仓见有多么深刻的印象。
要说原因的话……
『大概,在这个地方也一定不会呆上一段长久的时间吧………』
自己便是这么认为的。
「里佳,你的信」
「是~」
「又是从静冈来的呢?小里佳也一定有非常亲密的朋友吧」
「嗯~谢谢,松山先生」
「再见」
「嗯」
来到仓见,接收朋友从静冈邮来的信便成自己日常生活中唯一期待的事。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像个孩子一样把信捧在手里,来到火炉旁,趴在被热气烘得暖暖的松木地板上,双**扣……联想到静冈的同学或许也带着同样的心情阅读着自己的上封回信,便不禁嗤嗤的傻笑。
我想,如果自己像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也一定无法隐藏内心的喜悦而摇摆起来吧。
『呵呵,到底会不会这样呢?』
之后又因为这种略微有些张扬的举动而感到羞愧,于是便红着脸『笨蛋,笨蛋,笨蛋』的,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喃喃的说个不停。
翻过身子,把信举在自己面前,火炉的光影在信封上不停的舞动,信里那份沉甸甸的幸福感,便在这一刻传遍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一方面,我期待着信中的内容,然而在另一方面,我也时常会去想,这样的来信很可能在某个时段就从自己的身边彻底消失。
尽管彼此都留有对方的联络方式,依靠现在的通讯技术也不会失去联系或则被彻底的相隔开。
可是……
『这又能怎么样?』
对于变得越来越无可救药的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这份随时可能消失的幸福感,我在收到第一封信的那时起,就开始越发依赖和憧憬。
所以,自己所能做的,只剩下双手合十,感谢苍天大人带来的这份幸福,而与此同时,也拼命的向苍天大人祈祷着,希望这段我所憧憬的时光能够持续格外长久的一段时间………
时光流逝,在来到本地的五个月以后,我迎来了仓见的第一个夏天。
新学校被选定在离家有三十公里的地方,理由是那里离自己每周需要做检查的诊所比较近。
北野医生是位非常温柔而憨实的老人,他经常会给我提及一些当地的名胜,而他每次在无意识提到『名胜』这个词后都会呵呵的憨笑,然后摸着后脑无奈的解释道「大概对于来自静冈的小里佳来说,这些也不算什么吧」
「哪有~」我这时会很不理解的予以反驳「才没这会事」
「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医生,窗外的是大河骏山吗?」
「啊」他仿佛被牵引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微微的张望之后转过头来「那里可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呐」
还是高中的时候,从里佳那里我听到了一段非常凄美的传说———大河俊山的御子殿。
相模线的列车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望着窗外消隐在雪夜中的大河俊山,这段传说不明原由的再次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大概是里佳的那条短信唤起了我过往的记忆也说不定,不过,无论怎么说,此刻的自己已然来了到仓见的夏天,而那如诗般的淡淡伤愁情感却跨过千年的时光深深的刺进自己的心里。
『相泽君,明天,是我动手术的日子』
里佳在短信里,如此轻淡的写下这么一句话………
从有记忆时起,我就不停的眺望天际。
因为我相信,在自己尚不能触及的浩淼的蓝宇之上,有着另外一个世界。
如同无论相隔多少光年的星体总能通过日益精确的设备捕捉到其光影一样,那个世界也必定存在,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相泽君,你听说过大河俊山的御子殿吗?」
和里佳例如往常一样偕伴前往相模车站,途中,在经过KURAMI神社的时候,里佳突然问我。
「那是什么?」对于来自里佳口中那些少有的奇妙传说,自己予以了最为普通的反应。
「没事啦,呵呵」里佳嗤嗤的轻笑之后用略微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还以为作为生活在仓见相泽君会知道呢」
「抱歉」
「所谓的……」
所谓的御子殿,是在明治时代隐居于大河俊山的一位公主。
传说她从出生以来就一直住在大河俊山的深处,时常有旅人路过看见炊烟袅袅的民房想必应该就是御子的住所,不过却没人真正能探察到。
「对于无法了解外面世界的御子来说」里佳略微显得有些哀愁「她简直就像生活在与世相阁的另外一个世界」
「嗯」
「不过呢」之后,她又稍微提起了精神「御子最后还是离开了大河俊山」
「挺厉害的嘛」
「嗯,千野孝十郎……」
据说孝十郎为了避雨误闯进了御子的住所,御子见到孝十郎后丢下手中的织活重重的抱住对方,高兴得几乎哭出来。
当孝十郎了解到御子的遭遇后便许下承诺一定要带她离开大河俊山。
「哦?这样啊」来到车站前,我买了两张返程的车票,并把其中一张递给了里佳「接下来呢?」
「谢谢,大概是在御子三十六岁的时候」里佳坐在列车站台的长椅上,刻意往自己的右边靠了靠,留出一块空间示意站在前方的我坐下「本来应该幸福生活的御子,她的生命却在离开大河俊山的第二年就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御子是大山的女儿,离开大河俊山延绵的河床水域,她被活活的渴死了」
「那孝十郎呢?」
「孝十郎一直陪在御子身啊」里佳看着我用极其温柔的口吻说「两边都非常的了不起呢」
「仅仅为了一个承诺」我把手中的红茶递给里佳「的确很厉害」
「笨蛋!」里佳接过水瓶后便轻轻的敲了我一下,红着脸嘟囔着轻喃道「是因为彼此都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对方啦……」
「血压?」
「八十五」
「心率?」
「五十三,稍缓」
「准备静脉Aminophylline(氨茶碱),静推注射」
「血压七十」
「剪子」
「静脉Aminophylline准备完毕」
「将呼吸模式调整为SIMV」
「注射完毕」
「心率四十九,Ⅱ、Ⅲ、avF导联ST段抬高」
「刀」
水澄里佳,这个如同御子一般活生生舞动于我们眼前却始终阻隔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女孩子,只因为追寻着用她双手触及的我们的世界,从出生以来便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永不间断的努力着……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你力所不能及的。
如同生命消失前的最后一次哽咽却窒息得无法呛出任何声音,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里佳的身体并不怎么好在自己国中的时候便有所察觉,那时的自己认为大概是出于这个女孩子柔弱体质的缘故,因此对总是在早操时段休息于教室的里佳并未有过多的留意。
而当得知她要去到盛冈岩手县野村综合医院时,在考虑到事态的严重性后我询问了里佳常去诊所的医师,北野医生在一开始并不愿透露自己病人的信息,可在我比较顽固的追问之下他说「你知道心脏膜瓣吗?」
「………」
「里佳呐」他有些沉重的坐下来,双手交扣按在自己胸前「她的膜瓣跟我们的不一样,大概是一种天生的缺陷也说不定」
「缺陷?」
「就像我的这双手」北野医生说着双手也一同张合「膜瓣不停的运动给心房灌入新鲜的血液和氧气,不过里佳不一样」
北野把本有的十指交扣减少到了两指「里佳的膜瓣就像这样,她可是在一出生就被套上了时间的枷锁啊」
「医生她到底会怎样?」
「随着年龄的增大,里佳每一次呼吸都会增加膜瓣的负担,一但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噗」北野说着断开了自己的双手「里佳的心脏将再也无法得到应有的给养」
「怎么会……」我在一时间无法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而陷入了一阵茫然之中,现在想来,里佳的病情我一次也没有确切的询问过。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一阵紊乱却只能握紧双拳咬紧牙关,把愤怒与悔恨所交融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倾泄向这个无可就药的自己。
『相泽!!你这个混蛋!!!』
以前,在我和里佳眺望落山的太阳时,拌着日光最后的余韵,把视野延伸到山峦的尽头,里佳说「真的很不情愿呐」
「怎么了」
「嗯」里佳摇了摇头,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只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罢了」
回想起当时的光景,现在我才知道,里佳的悲伤来自一种无法抑制的力量,就像那缓缓下落的太阳一般,即便对世界充满着留恋,却因为这股力量而渐渐消失………那一是种徒劳的抵抗,一种无论如何拼命都无法改变的无助感。而这种无助感,此刻,正从背脊开始,向我的全身无限的蔓延开来………
「医生,心电图导联ST段压低于零点一」
「心率三十,有骤停,一,四,周期间隔」
「血压四十」
「改变呼吸模式,转变为CMV-ACMV」
「病者心跳停止!」
「准备助推Naloxone(纳洛酮)」
「血压四十二」
「采用人工苏醒,一,二,三,四,五,六……」
「T波形成单向曲线」
「再次注射Aminophylline」
「病人出现阿尔采默氏症状」
「别放弃啊,水澄,水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