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地方在二楼,窗帘没有拉上,可以看到楼下的院子,以及一望无际的平原。即使开着灯,却仍然非常暗淡,除了太阳被遮住了之外,主要是北鸣雪小姐说要让小艾能够有个更好的睡眠环境,故将头顶的可调节灯开到一档,这才让整间房间看起来显得暗淡。房间的墙上挂满了油画,油画总体上呈现出显眼的颜色,几乎没有用暗色调以及阴影来凸显明亮的主题,这种绘画风格让人甚感奇怪。
因为受潮的缘故,房间的角落到处渗水,虽然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一直搁置不管的话,住在这里迟早会被生出来的苔藓给弄滑倒。
不过会滑倒这件事对于雪小姐来说明显就是个笑话,或者说,分明就是在嘲讽她根本没办法走路。
坐在轮椅上还能够滑倒,如果有人能够做到的话请务必让我开开眼界。这本来就没办法做到,就算是故意这么做也觉得是在轮椅上太闹腾而导致的结果。
在整个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冰蓝色的花瓶。上面插着几朵水仙,白色花瓣娇滴滴地伸向四周,显得鲜艳亮丽,并且有很好闻的味道散发出来。
架子上放着几本书,那几本书呈现出很古香古色的气息,一看就知道全都是很古老的书籍,甚至还看到《离越国历史》以及《世界著名人物大全》之类难以啃动的书,估计可以用来催眠。在架子最高的地方,可以看见一包东西,里面藏着被褥,还有破布衣服。
“没能帮到什么忙我感到很抱歉。总之,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们,你们谁来给这个兽人族换一下衣服。要是血液凝结的话,衣服黏在皮肤上,撕扯开来怕会造成二次伤害。”雪小姐可怜地看着艾德梅特嘉说。
宇恒小姐把裙子上面的水给拧干,她在几次提起裙摆的时候,有几次我差点能够看到里面内裤的颜色。真希望她能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举动。她顺便说了一句:“加点酒精下去或许就不会凝固得太快了。”
酒精碰到伤口那得有多痛,而且酒精挥发还会冻着她,这人说话有没有经过大脑啊。
没想到雪小姐竟然说:“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不错个头。
“姐姐,用酒精不太好,感觉会很痛。”北鸣步站在自己姐姐的后面,明显感到了疼痛,他发自内心地说。
终于来了一个明理的人,尽管是盲人,但是要比她们聪明。话说他真的看不到吗?虽然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集中在某处,不过那双眼睛也雪亮得就像在跟对面打闪光灯一样。
“那要怎么做?”宇恒小姐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完美,没想到却被他给反驳过去了,有些不高兴。
北鸣步回答道:“用福尔马林的话可能味道有些冲,既然如此就用水好了。”慢着,我怎么听到了一个更加不妙的东西?难道是我听错了?该不会他们都把艾当实验道具了吧。
“可也得先把衣服拿开才行。”宇恒小姐说,“你想说用水清洗伤口吗?实际上那是之后的步骤。用水清洗血迹也不是很方便。”
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紧紧抓着衣服上面的血迹的问题不放呢,他们难道不觉得烦吗?
我抓了抓头,帮助他们转换方向说:“就算不事先处理衣服上的血不也可以吗?”
宇恒小姐朝我的方向看来,接着沉思了片刻,大家也陪着她等待了一段时间。最后她突然就像侦探破案的瞬间脑袋里灵光一闪一般地说:“有一定的道理。”
拜托能不能理解得快一点,她果然是想以拖延时间来害死面前的小艾对吧,对吧。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只剩下帮她换衣服的问题了。”宇恒小姐瞬间变得很严肃,“有谁能够做到?”
“这样的话。”雪小姐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随后说,“不用想就知道我和步都不适合给人换衣服。就连我们给自己穿衣服都觉得麻烦,更不用说给其他人换衣服了。”
“不难理解。”我轻声说。
不难理解的意思里面其实包括已经理解,后来发现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四个字。我四肢健全,生活没有任何的不便,这样的我却跟一个残疾人说什么“不难理解”的话,总觉得我自大得过分。这个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没能发觉他们自大在什么地方,那是因为他们都自大得以为自己是做什么都理所当然的人。
我抱愧看着雪小姐,她一直朝我微笑着,突然她勾了勾手叫我把耳朵给她。我反应过来,凑近她之后,她轻声地跟我说:“因为下身的穿着总感觉有些麻烦,因此现在没有穿内裤哦。”
“什么……我根本没打算要听到这个,雪小姐。”我用只够雪小姐听到的声音说。顺便瞄了一眼她腰间穿的围裙的那里,不过这么长的裙子应该不会让人看见里面才是。我马上移过视线,结果反倒和北鸣步对上了视线,不,这家伙没有视线。我看到北鸣步红着脸看向这边。这个人听力很厉害,总会听到一些不太妙的对话,还有,听到了自己姐姐没穿内裤你个做弟弟的脸红些什么。
闹了半天是姐弟恋,又或许是因为两人长得很像,因此都把对方的身体当作是自己的了,是故姐姐在谈论她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也产生了是在谈论自己身体的错觉等诸如此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总觉得姐弟俩挺可爱的。
雪小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啊”了一声,移开轮椅远离我,之后说:“对不起,给工作上的客人逗趣太多,不小心职业病发作,莫名其妙地回到工作的状态了。我希望你不要怪罪。”
工作?
有什么工作要给客人逗趣呢?而且还是拿自己的身体作为逗趣的资本。
听起来貌似是在镇上做心理咨询师之类的工作,但是又觉得有着决定性的不同,我不打算深究,因为雪小姐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似的一脸难为情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由于过于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她紧咬嘴唇,久久不敢抬头来看我。她一定很不希望我去深究她的工作。
我希望她不要这样,即使是一个残疾人的工作这样特殊的工作,我也还没有感兴趣到哪怕会被对方憎恶,也要去深究的地步。
“能不能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她渴求一般对我说。
我坏坏地笑着说:“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是的,我也打算忘掉。也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东西,再说给别人难堪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我也曾经对别人说过那样的话,且非常希望对方能够忘记。就好像刚才说的那句“不难理解”一样,我根本就什么都没理解清楚,那种行为简直就像只是为了说话才说话,这种愚蠢的行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
“谢谢你。”雪小姐说。
我摇摇头,然后事情又回到换衣服身上了。
“爸爸,我。”白兔指着自己说。我用三秒来反应她到底指着自己是代表什么意思,她难道打算给艾换衣服吗?
我说:“你连给自己穿衣服都稀里糊涂,怎么给别人穿衣服。”
“哦。”白兔什么感叹都没有,继续说,“那么说的话,交给大姐姐了吧。”
“也只能这样决定了。”
“直树,要是你不是男的该有多好,”宇恒小姐怨愤地看着我说,“这样不就可以毫无忌讳地给女生换衣服了吗,为什么你要决定自己是个男的呢?”
“你一个劲在那里说什么,还有,难道我还能够决定我自己的性别?”
她叹口气说:“其实这样看着还可以,但是只要靠的太近或者碰到血,就会感到恶心呕吐,属于轻微的晕血症。我绝对没有办法帮前面这个浑身是血的兽人族换衣服。只要一靠近,就会晕血。”
她有晕血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其实也是没必要整天挂在嘴边的病状,因此也才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过自己有这种病的吧。难怪刚才见她一直没有靠近兽人族一步,原来是这个病害的。
“可是谁还能够做这样的工作?”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把为兽人族姑娘换衣服说成是工作这样有点严肃的事情,想必是把大家迟迟不能做到这项帮受伤者换衣服的既非有氧呼吸,又非无氧呼吸的这项事情当作是应该被好好对待的工作了,我已经没办法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动作,大家都没有办法帮她换衣服,就都只能停滞在那里,而事情一停滞下来,总会觉得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就好像大家严阵以待,准备在最后一刻再来个突然的冲击,而中间所等待的时间流逝的话,就会越凸显其突然冲击的重要性,越来越让人神经绷紧。
“……”
“……”
“……”
慢着为什么都不说话。
除了北鸣步之外,其余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来了。
“慢着,我有个疑问啊,恒小姐。你上次不是就连让我给我的女儿换衣服都觉得难以接受吗?为什么这次给别人换衣服就允许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都叫你不要叫我小姐了吗?”
是这个问题?可是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宇恒小姐宇恒小姐”地叫了很多遍了,再叫我换过来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总觉得会咬到舌头。
“可不可以回答——”我看到宇恒小姐现在正在严肃地看着艾,总觉得是在接受最终审判似的,因此把话语中断,等待她回到这边来的时候再说些什么。
她看着兽人族,接着咬紧嘴唇,再放开嘴唇,她最终还是说:“果然还是让我来换。”
“不,如果是觉得勉强的话就……”我话还没说完,她两步就朝床上的艾走了过去。威风凛凛,正义凛然,仿佛是去赴死。
“我一定会克服这个心理障碍,让我给别人换衣服的技术能够重现江湖。”行行,宇恒小姐你的换衣服技术都已经能够写成一本武功秘籍了,我很佩服,而且就算你不克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哦,反正以后又不时常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受伤者来找你换衣服。她继续说道,“就让我们来接受最终的裁决吧,兽人族。”她好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地喊了一声,喊着这样难以启齿的口号,听着都觉得害羞。而且又不是要同归于尽,只是换个衣服而已,说什么审判之类的难道不是不合时宜吗?
她把手按在对方的衣服上,然后,冷汗直冒,并且没有任何动作地愣了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