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望着前面这副惨状。
不仅放在一点都不妨碍别人走路的地方的画被人戳破,就连前面的颜料瓶也翻倒在地。笔筒倒是没有事,这要归功于步,他为了保护我的东西,和父亲扭在了一起。可是笔筒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画被人毁坏了,心情极度糟糕。手上如果有魔法棒,我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做点什么。
父亲似乎是喝了点酒,非常有空闲地就跑到这上面来了。于是便有毁画这一悲剧。在这种时候喝酒,也太随心所欲了。这个人,尽是给人添乱。这样一堆事情一点也看不出无意的样子,那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当时步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他原本也不想出去,可是如果父亲把姐姐的东西给弄坏了就不好了。他带着紧张的心情跑了出去,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通过接下来的声音,他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什么话都没说,立刻跑到父亲的面前,抓住父亲的手肘,阻止父亲进一步的破坏。
其实已经破坏成这样了,就算再接着阻止,也无济于事。
我哭着看着自己快要画完的画,然后闭上眼睛,转而看着步说:“你有没有事?以后可不要冒险去阻碍自己的父亲。”
我生气地看了父亲一眼,他正在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你就不要清醒过来了,反正永远都是在糊涂地对着家里人发疯,怎么样都一样。
步用左手抓着右手臂,他说:“对不起,没有挽回你的画。”
“那种画就没有关系了,尽管也会有些生气,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你。”
“我没事,姐姐怎么都不担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分明一开始是我为了你的画。”
父亲盯着我看,他的眼睛因为酒的缘故已经有些涨红。现在的他看似随时都会像狂犬一样到处乱咬,他吐着酒气用责令一般的语气跟我说:“你是在笑我吗?”
我哪里有笑,我一直都很生气地看着他。而且也麻烦你不要逼问我,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我没有理他,将步拉到我的身边,然后在他暴躁的眼神中,绕过他的身旁。
“你那是什么态度!”他狠狠地在我的耳边喊了一声,这么大的声响使我全身的皮都站起来了,之后他突然伸出手,本以为是想要拉住我的领子,没想到却推了我一下。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去推我,但是却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站稳,再加上还腾了一只手拉着步,害我踉跄了几步之后,一脚踏空,从楼上摔下去。这个露台在三楼,没有围栏,很容易掉下去。
如果想要的话当然我可以抓着边缘,不过为了防止步也跟着我摔下去只好放手,而在那一会想要放手却是忙碌的瞬间,情急之下我两边都放手了——不是的,如果我能够敏捷得像一只猴子一样或许还可能抓到边缘,可人家也是个女孩子嘛。要是从楼上摔下去,那我也只能直接摔到地面,永远也不会敏捷到出现抓住悬崖这类事情。
我身体仿佛如同掉入深海之中,头顶的阳光在我的脸上荡漾。深邃的蓝色遍布我的左右。什么都看不清,无法呼吸,做不到任何事情,没有人能够救我。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
耳朵响起一个声音,步一直喊着我。
好吵啊,步,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你要是再吵,姐姐我就不理你了哦,呵呵,骗你的,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然后闭上眼睛,就这样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没有做梦,甚至认为自己就这样摔断了脖子死了。
醒来的时候步坐在椅子上,他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我以为是他压着我,才让我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腿部,可是他醒过来之后,我却仍然没有办法移动,甚至根本没有那个地方的知觉。
我使劲地拍打自己的腿,直到被步阻止,才停止这种举动。此时我的手已经有些发痛,可腿部怎么样都不痛。翻开被子和白色病人服一看,却已经肿了。
在我还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时候,医生来过了,他带着口罩拿着某些仪器还把步叫出去,然后他看过我的身体之后,跟步说,我的腿已经没救了。如果锯掉或许可以减去以后的许多麻烦,不过因为是部分神经问题,所以想要顾及身体完整保持形象,即使不用锯掉也可以。
以上的话是步在我醒来之后跟我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已经残废了啊。
完全不像普通人遭遇到悲惨事故的感叹,好像是理所当然。
我没有多么伤心,反倒内心很平静。我的心情还没有那么难受,没想到却是弟弟一直在我的旁边哭泣。
“不要哭,我没有事。”
“你这样叫没有事吗?你为了我,摔到楼下去了,还把腿给摔坏了好不好。呜呜呜……”
我真的没有任何事,现在只想要安慰他。我摸着他的头,用充满温暖的话语跟他说:“这样我们不就相同了?你没办法看到东西,我没办法走路,两个人身体都有残缺,看起来就像两姐弟一样不是吗?我其实很高兴能够跟你一样。”
步扬起脸,很紧张地抓住我的手,他说:“你知道吗?爸爸知道了你已经没办法走路的时候,气得在家里乱砸乱摔,只是弄坏了座椅倒还好,没想到就连电视也遭殃了。不仅如此,他还说我们一个瘸子一个瞎子,已经没办法赚钱养家,只会在家里白吃白住,现在扬言要把我们赶出去。这到底要叫我们怎么办。”
这个人,分明害我变成这样,竟然还说要赶我走。他到底还是不是人。我在当时,觉得就连禽兽不如也无法完善地形容他。
我呆然看向窗外,一阵子之后我苦笑着说:“他也早就想要赶走我了,就跟想要赶走你同等程度地,想要赶走我。因为他怕我,怕我的魔法,要是我愿意,随时都可以伤到他。分明他是我的爸爸,我永远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是,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害怕呢?”
父亲想要赶我走,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原因我也不必说了。
步问我说:“姐姐现在要怎么办呢?”
“总之还是回去一趟。等回去之后,再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
步摇摇头说:“我已经不想再看到爸爸了,就别说见到他,每次只要一想起他的脸,我都觉得我是在做噩梦。”
我看到他难为情地低下头去的那个样子,竟有些想笑。不过我可笑不出来。当我差点就要笑的时候,我得知接下来就算是笑了,也只会是重复着苦笑而已之后,就停止了想要笑下去的想法。
后来索性只是在那里唉声叹气。
“我们私奔吧。”
“私奔!”步一脸吃惊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并站起来。最终他移开了不能称之为视线的视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想还是不要捉弄得太过分了,我赶紧跟他说:“啊,我说错了,我是说,我们离家出走吧。”
那个其实只是在开玩笑,真的。也没人相信一个人会把私奔和离家出走给弄错吧,也就是说,只是故意的,真的只是没有任何意义地故意为之。
其实是想要看看步的表情,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样应付我这一句话。然而他除了呆若木鸡之后就什么表情都没有这一点着实让我感到有些伤心,不过另外一想,我用说错话去捉弄他到底是图些什么呢之后,便觉得一切还要算做我的错。他确实因为无法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学习别人的面部表情而导致自己很难用表情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能够摆出吃惊的表情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看来我也要努力才行。一定要比他更加努力,才不会输给自己的弟弟。
在医院休息了一天之后,我拖着无法站立的身体,艰难地给自己换回原来的那件裙子。步背着我,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他的体力也不是很好,我也没有自信自己能够瘦到多少,所以在半路时差点失去力气把我扔下来。我找了一张轮椅。那是在医院路上找到的,估计应该是已经被人丢弃掉的旧轮椅,我直接就拿来用了。
希望真的是被人丢弃了的轮椅。不过要是真的是有人用的轮椅的话,我也没有打算奉还的想法,我很过分对吧,其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过分。那个轮椅我用了整整三年,也算物尽其用。我甚至都觉得这张轮椅的真正主人都不太会物尽其用这张轮椅,真的是有些过分得抱歉。
一开始我还不太会使用轮椅,就让步在后面推着我,让我能够往前移动。我一直都在通过话语让步调整方向,在半路中,他也学会了不用眼睛只听口令来前行,虽然在普通人看来是个没有什么用的技能,但对我们来说,这个技能却尤为重要。
我在路上有一个想法,我就想要把步指挥到没有人的悬崖那边,然后让两人掉下去。就这样“噗通”一声,从此结束这个无趣、且已经没有未来了的人生,然而迟迟没能做到。因为突然间觉得今天开始才是真正的人生,所以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再这样活下去一阵子,看看这个曾经的魔法世界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