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 医院
罗嘉深吸了一口隔离室中的空气,摆弄着一张从桌子上拿来的废纸。他有一种感觉,过不了多久,这片地方就会变得和这张纸一样雪白,不管是被病毒还是军队。
“少校,辛苦了。”
走过来的是杜树元,他递过来了一听罐头,这应该是军队的储备食品。罗嘉道了一声谢,却感觉自己没有什么胃口。
“这个东西最好不要让我的那些人看到,他们想着用这个东西刺伤自己了,你懂吗,那样就可以回家了。”
听不出他的口气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罗嘉盯着罐头上的金属片,突然感觉那些人也许想得对,只要短暂轻微的痛苦,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回到……那里去呢?罗嘉使劲地甩了甩自己的头,拉开罐头,强迫自己讲其中的脂肪和碳水化合物大口地吃下,随着骨骼的上下运动,罗嘉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上下牙齿撞击发出的‘咔,咔’声。
他已经将完整的报告交给了上级,上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让他保护好自己,在这里等待消息。大量死者的血清样本被送了出去,送来的报告已经和字典一样厚了,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了这一次的病毒和历史中爆发过的扎伊尔型埃博拉没有什么区别,这是让人最沮丧的,如果你面对的是不了解的敌人,那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他现在一定会有弱点。但是现在,就好比突然之间找不到了1+1的答案一样,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情绪。
“我出去了。”
“啊,保护好自己。”杜树元朝着罗嘉挥了挥手,“有任何紧急状况按墙上的那个红色按钮,我不会睡着的。”
即使到了晚上,情况完全没有任何的好转,人要休息,但是病毒不会。据说晚上的死亡率会更高,虚弱的身体在晚上得不到足够的睡眠与休息,病毒会加速它们的摧残。再多的镇静剂现在也证明是没有用的,罗嘉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多么剧烈的疼痛,有些人已经昏死了过去,痛觉顺着脊椎,游走到了他们的头部,手部,腿部。他曾经在非洲询问过幸存下来的患者,他们说:
“就像是它在从里面吃掉你一样。”
大声的呼叫声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罗嘉急忙迎了上去,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女孩子,在他看起来她衣襟上的血迹已经给她判了死刑,一边的人示意罗嘉帮忙,女孩的脉搏很微弱,手背已经肿胀了起来。罗嘉壮着胆子给她输血,另外一侧的人给她静脉注射入了阻塞剂来控制病毒在身体内传播,罗嘉翻开她的眼睛,除了黑色的眼球以外,已经完全被红色覆盖。刚刚注射的位置开始止不住地流血。
罗嘉突然很害怕,他害怕又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死掉了,耳边不断地传来嚎叫声和处理尸体的人的脚步声,眼角瞥到的都是将死之人和已死之人。手中的止血纱布有被浸湿了,罗嘉有扯下一块,放在女孩的手臂上。血色一块一块的浮现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一滴一滴地从她的头皮上渗出来。仪器开始报警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活下来”
求求你……
有人在叫他,罗嘉猛地抬起了头,他看到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在示意他看一边的仪器。罗嘉转过头,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脉搏在回升,血压回归到了正常的水平。低下头,他注意到刚才注射的位置不再流血,身上的淤青居然自己开始一点点地在变小,罗嘉检查了女孩子的眼睛,他放下了纱布,朝着外面大喊,他的手也开始行动起来,他和那个人推着病床和仪器开始奔跑起来。
这里太危险,到处都是病毒,她可能再一次受到传染,罗嘉不允许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负压病房,让一下!!电梯在哪里!!”
求求你,还差一点……罗嘉关上了电梯的门,按下了最高的楼层,那里有单独的负压隔离病房……
快一点,再快一点。罗嘉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似乎看到女孩的面部又开始流血,他好像又听到了警报声。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活下去。
疫区 隔离病房
走廊上空荡荡的,罗嘉坐在塑料座椅上静静地等待着,在隔离门的另外一侧,杜树元和其他的医护人员在对那个女孩子进行血样分析。如果每一个病患都可以有这样子的环境,也许传染会被马上控制下来,但是事实是大部分的人都活不到紧急处理结束就在上升的电梯中死去了,所以杜树元下达了命令,所有的病患都必须在底层接受快速处理,确认病情在控制范围之内后才能够转移到上层的病房中。
罗嘉问过杜树元这样子一个问题,“转移到上面的人有活下来的吗?”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们的数据都是真实的,除非什么时候我们自己都统计不过来了。”
据说下层还有些病房是有人的,他们的症状比起底层的而言要好不少,有些人还有着清晰的意识,可以和医生进行交流。他们就像是被死神忘记的人类一般,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左右徘徊着,等到那一天带着兜帽的那家伙想起了这群人……罗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那些画面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门被打开了,杜树元一只手拿着一罐被胶带牢牢密封住的血清试管,另外一只手递过来一张血液的检验报告。朝着罗嘉点了点头之后,他示意身后的医护人员随着他离开那里,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分析室,如果的确证实了这个女孩子的身体中携带有抗体的话,那么对于现在的情况将会是非常巨大的帮助。
虽然说各项指标都已经开始回稳,但是女孩的情况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样。至少,皮下出血的症状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治愈,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一些浮肿,据说在血液检测中仍然可以看到一些残留在细胞内部的病毒晶体。罗嘉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随时随地,病毒都有可能再一次在她的体内爆发开来,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按照规定进行了一系列的步骤之后,罗嘉进入到了隔离病房之中。他之前有无数次来到这里的经历,不过这一次,他抱着的心情不太一样。女孩好像是睡着了,呼吸非常的平稳,杜树元等人已经给她注射了之前研发的疫苗和药物,那种药物的原理不在于杀死病毒,而是在于阻止病毒本身进入细胞,达到减缓病毒分裂速度的目的,从而给人类自身的免疫系统争取时间。
罗嘉注视着仪器上上下起伏的心率,正常;病患的皮肤表面,没有加重的迹象;是否有异常的出血点,没有;是否……
女孩醒了。
罗嘉是通过慢慢变快的心率发现这一点的,防护服中的他视线比较的狭窄,只能够通过护目镜的一块小小的镜片看到外部的情况。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女孩已经睁开了她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全副武装的人,从她的视角来看的话,或许会有些可怕。
罗嘉努力回忆着这个时候应该要做些什么,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句可以用在这种情况下的安慰别人的话,或者是摸摸她的头,抓住她的手,然后告诉她‘没事了,现在非常的安全,你只需要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是,该死,我现在既不能说话,因为有防护服的阻隔,也不能碰她,那可能会引起一次计划之外的大出血,罗嘉这样子想到,他不知道女孩能不能看得到他现在的表情,他希望不要,因为内心中的无奈和遗憾肯定全都表现在他的脸上,那对于病人的恢复很明显会造成一定负面的影响。
女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扬起了自己的嘴角。
按照她后来的说法,她那个时候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言眼前的这个医生看起来非常的紧张,所以她想笑一笑表示自己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