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

作者:苍之远空 更新时间:2020/4/21 12:46:02 字数:7044

小妇人

“其实一直想同你说,我有了情人啊!”

夜间和丈夫背靠着背睡着时,这句话从我喉咙里咕唧一声跑了出来。“我有了情人啊。”就像牛把胃袋里的食物再进行反刍一般我侧身冲着墙上的年历抑制不住的重复道。

老实本分的丈夫和昨日,前日,乃至这七年来的每个夜晚一样;从尽干些杂事的公司回来,吃我为他准备的晚餐,在我为他放的热水里洗澡,歪在铺席上看三十分钟公司发的免费报纸,最后用温柔的语气对我说句,

“辛苦你啦,惠子。晚安。”

啊,温柔的丈夫!为了夫妇生活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的丈夫!即便就是这样直接昏昏睡去,我也不应该有抱怨的资格吧。可是我现在却要和这般不辞劳苦的丈夫说出我一直以来隐藏的可耻真相,

“拜托了!请惩罚我吧,请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我吧!我是个有了情人的女人啊!”

整个晚上我都被这个念头折磨的难以入眠,丈夫倒是在一旁自得其乐的打着有节奏的鼾。好嘛,说到底这也怪丈夫,若是他也和我一样是个被一丁点不安就苦恼的拒绝入眠之人,那么他就会发现我不住的哀吟。哪怕丈夫会不顾这些年来我兢兢业业作为一位好妻子的情分(我敢说除了有情人这点,在其他方面我不比那些从新娘学校里装模作样走出来的女人差)对我施以暴力;亦或是在大为震惊后,点上根烟,那冰冷的言语透过缥缈的烟雾将我刺穿在地,

“惠子啊,明天早上你还是离开这个家吧。”

怎么可以这样!我听到这句话后定会直愣愣的倒地不起,任凭鲜血从被刺穿的伤口汩汩涌出。我不会离开的,难道一位有了情人的女人就该离开在灶台,在铺席都留有她印记的家,然后如同猫狗一般寻个僻静之地默默死去?不!我不要这样,我会拼命哀求丈夫施舍给我最后一点温柔,请他选择用暴力来宽恕我。作为一位有了情人的妻子能死在家中才是合理的做法,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正当我想象着自己作为妻子,而不是情人的身份安详死去时,丈夫慢慢撑起身子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惠子,早餐准备好了?”

丈夫有些疑惑的看着仍躺着的我。

“抱歉,抱歉。以为今天是周末来着,我现在就去准备。”

“不用了,惠子你啊一定是太累了,还是再睡会好啦。”

为什么?丈夫对这样一位并不忠贞的妻子仍旧如此温柔?倘若他得知自己的妻子也曾像这样从其他男人身边醒来,还能一脸若无其事的上班去吗?我有些说不准,但这并不是说丈夫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仅仅是出于对他温柔的信任。在这七年的夫妇生活里,脑袋里关于丈夫发脾气的记忆连一次也找不出来。真的,丈夫仿佛对这间六十平的屋子,对这位怀抱秘密的妻子,对这个不肯再施与他一点额外恩惠的世间永远心怀感恩的全盘接纳下来。诶呀,一说到这儿就想起我做过的一件令人发笑的事,你大可听听看好了。那是三年前的初夏,尽管还未入了雨季,但是天气已然闷热的叫人胆颤。丈夫拖着一身暑热的汗腥气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惠子啊,这种天气那些户外作业的人可如何是好啊。”

丈夫甚至在自己大汗淋漓的时候都关心着别人,温柔的人果真是神明般的心肠呀。

“是啊,你要不先泡个澡。”

我接过丈夫脱下的西装外套,皱着眉头盯着内衬上几乎成了地图的鲜明汗渍。

“不了,惠子。可否拜托你出趟门?”

“是想喝些啤酒?”

“啤酒的话,当然要是你不觉得麻烦买些来再好不过了,但是我想让你买个西瓜回来。”

丈夫有些疲软的蹲坐下来,顺势倚在正对庭院的木质双开门上。

“西瓜?现在还不到西瓜正盛的时节,价钱上可能…”

价钱!这个词刚一脱口,我便立刻沉下头去缄口不言,丈夫承担着家中一切花销,而我却连西瓜这种简单愿望都要像个精于用度的市侩主妇那样往价格上考虑,难不成几年的婚姻生活真能把位曾经的纯真少女变成如此德性。

“这西瓜可不是买来供我们享受的啊。”

“恩?”

我扬起脸,眼睛里泛着少女的光辉,就像在忏悔时凝视耶稣像那般望向丈夫。

“我们家这片的电线检修工在这种毒辣日头下忙活半天,肯定连带来的凉水都变成开水啦。要是能吃上一口西瓜,想必也能提高些工作效率早点回去啊。”

丈夫望着被晒得昏黄恶臭的庭院,用一种极为真诚,不掺半点虚伪的口吻悠悠的说道。

我没有应声,但是泪水早已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啊!多么仁爱,为他人着想的丈夫。我那沾了污秽的思想甚至都不必与之相比就早已相形见绌。对了,不知现在能否提起书的事。

那次丈夫从外面回来,还未到门口便轻声喊道,

“惠子,快出来呀。今天东西可多啦。”

我正在里间忙活着放洗澡水,听到这话头就兴冲冲的赶了出去,以为又是丈夫公司里发了些多余的日用品(大多是廉价的肥皂,稿纸这一类),但刚踏足门口眼前却是一副我挖空心思也想象不到的奇妙景象。

丈夫正从肩上缓缓卸下一个应该是用花桌布包裹成的鼓鼓囊囊的背囊,一打开可不得了,各种稀奇古怪封皮的书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在光线有些愚蠢的斜阳照映下,身上外套被弄得脏兮兮的丈夫现在看上去与推销商贩别无二致。

之后在饭桌上丈夫边小口喝着烧酒边慢条斯理的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原来丈夫在下班回来的路上遇到位约莫五六十岁的沧桑汉子在卖书,丈夫经过他身旁时,不知汉子是在自说自话还是故意念叨给丈夫听,总之小声嘀咕着,

“都是好书啊,白送一样的价钱都没人看一眼,果然这个世道只有烟酒是不愁销路的。”

“果真是好书呀。书,永远是买不亏的。”

丈夫颇一脸自得的冲着堆积在免费报纸边上一摞俨然是战利品的东西感叹着。

我明白温柔的丈夫即便因同情施以援手都要替对方想个遮掩的借口,那些被称道的好书他再也没有碰过,仍旧在睡前读着免费的报纸,倒是我一个人在家烦闷时看了不少诸如普利斯特、玛格丽特·杜拉斯、爱伦坡这些外国人写的玄之又玄的小说。不过请千万不要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比丈夫更有些所谓文化气息,我只不过是一位享受着丈夫温柔余荫的普通主妇罢了。

抱歉,抱歉。作为普通主妇的我实在不可能有什么文学上的结构思维,总是想到什么就自顾自的讲个没完,好了,现在再说回西瓜的事。

我带着眼角仍未褪去的泪痕出了门。一定要好好贯彻丈夫的温柔方针,我在心底暗自笃定,那些在外挣命的汉子接过丈夫手中由我买的西瓜,想必如我一般的市侩妇女,家庭主妇也能得到些感激的爱吧。惠子,加油!为了丈夫,为了那些劳苦的人买个顶好的西瓜回去吧。这么一为自己鼓劲仿佛连暑热都烟消云散了。

“夫人,现在这个时候虽说热起来了,但也还不到该有大量西瓜的时节,我敢保证这片买得着西瓜的家就咱一家。”

赤着上身的店主拿了只圆滚滚的西瓜向我夸耀着。

也许店主带有些吹嘘的意思,但我清楚他说的确实无疑。一位有着污秽的女人正是凭借着温柔与爱的力量才能在所有人都往回赶的天气下,穿着外用木屐跑了十家八家店终于寻到家有西瓜售卖的。

“是啊是啊,现在要想买个西瓜可不简单呢,请务必给我挑个最好的。”

“好勒,夫人!”

店主醉鬼一样的通红眼眶里闪起精干的神采,开始在西瓜堆里翻腾起来。我则对着摊上一颗有些蔫吧了的卷心菜愣着神,思考接下来的啤酒该买什么牌子的为好。

“诶!那是新品种的西瓜吗?”

我大为吃惊,一个比普通西瓜更大,颜色更为浓绿的瓜傲然待在一堆普通菜蔬当中,简直像极了身处索多玛城的亚伯拉罕。

“哈哈,那是冬瓜啊夫人。确实是不常见哪。”

冬瓜,西瓜;西瓜,冬瓜。猛然间我的脑袋被那条伊甸园的毒蛇逮到机会,滋溜一声钻了进来。我想看看丈夫生气的脸,对,一定要看一次,夫妇之间甚至没见过对方生气时是何种姿态这还能叫婚姻吗?一味的相敬如宾是婚姻之道中的下下策。买个冬瓜回去吧,丈夫定会忍着怒火中烧的怨气回来后冲我大发雷霆的对吧,毕竟,同情这种高贵品质被不知为何物的冬瓜轻而易举的破坏了。好残忍,我掠夺了丈夫的善念,落空了劳苦工人的期待,我要诉求神明大人的宽恕,神明大人一定要原谅这位普通的妻子。一次就好,这等为人不耻的丑事干一次就好。

“冬瓜也可像西瓜那样切开来直接吃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试探着问。

“夫人您真是太会说笑了,不过我想就是那种吃法也是无碍的。”

“那还是给我个冬瓜好啦。”

汗珠附在脸颊金灿灿的纤细绒毛上,我抬起手轻轻拭去,手上满是太阳的腥气。

当我回家的时候丈夫已然从庭院移步到了屋内,我故意像猫一样放轻手脚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是惠子回来了呀。”

丈夫半卧在沙发上,用平静如水的语气倏然开口。

“哎呀,怎么你一下子就发现啦。”

我有些失落,本打算悄悄从丈夫背后吓他一跳,据说现在这是小夫妻之间名为情趣的活动,一直想找机会试试来着。

丈夫不偏不倚的转过身来面对我,眼神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美好光芒,

“因为惠子身上股令我难以忘怀的味道啊。”

“才不会呢,明明每次洗澡都有拿肥皂认认真真擦洗过。”

我撅起嘴为自己辩白。

“不是令人讨厌的味道,而是纯洁之花绽放散发出的馥郁香气啊。”

听到丈夫这句话我瞬间陷入了一种绝世的不安。我,纯洁之花?这无疑是称赞吉尔伽美什为贤君,犹大为虔诚信徒。世道变了呀!拼命遮掩自己的人被冠之以纯洁之花的名头,而真正温柔善良的人却成了小草无人问津。我是一株谎花呀,不是什么会散发馥郁香气的纯洁之花,就是一株彻头彻尾,怎么刷洗也污浊不堪的谎花呀。

“这是怎么了?好啦,不要再去管什么道德啦,品质啦,人就是因为这些才苦恼的。就算普希金,惠特曼之流也免不了如此。”

“嗯。”

我默默擦干眼泪将买来的啤酒放在一张丈夫自己漆成的红色茶几上,而满载我理想的西瓜则被我用双手郑重其事的捧到丈夫面前。

“这西瓜,新品种?”

“嗯,店主说是不常见的西瓜哪。”

“辛苦你了惠子,买到这等好瓜。”

丈夫也同样煞有其事的用双手接过这只其实是冬瓜的西瓜。

冬瓜,西瓜。一字之差就让善行变成了可憎的耻辱,文字当真是不可小视啊,那些成了废品被丢在角落的拉辛,大仲马们是不是也要好好重新利用啊?果真如此的话世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当作一钱不值的累赘廉价处理掉呢?啊啊,还是不要再想这些啦,恐怕雄辩如苏格拉底在这件事上也不能顺利驳倒众人,普通主妇想了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送走丈夫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只要坐在家中像迷途的旅客等待指引那样就可顺理成章的见到丈夫动怒的姿态。嘎啦,嘎啦,墙上的二手壁钟每到特定的时刻就吵闹个没完,和高档壁钟的达达声,叮咚声都不一样,就是一种丑陋到近乎可爱的声音,是我中意的壁钟呀。

一个人在家的这段时间里 我从那堆不知该说是废品还是埋没了的宝藏中拿去一本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读起来,的确是本好书哪,尽管我只读了开头的一章。倘若所谓的批判现实主义(封皮上如是写到:批判现实主义杰作)便是如此,那么世上再多些批判,再多些稀奇古怪的主义也未尝不可。另外我可不是为了装腔作势才选择看书,遑论什么曾经文学少女之心的复苏就更令人发笑了,纯粹是除了看书也无事可干,准备晚餐早了些,而其他家务杂事在这样难以言喻的等待氛围中怎么也沉不下心来料理。书真的帮了很大的忙,丈夫的话再次灵验了,“书,永远是买不亏的。”

福楼拜们拜托请拿出更耀眼的才华吧,一位有着污迹的爱玛在此衷心祷念。

当墙上的二手壁钟第二次发出嘎啦嘎啦声,丈夫恰巧回来了。这次倒没有那么强烈的汗腥气,只是闻起来依旧不快。我当然没有率先开口,毕竟犯人主动去向审判者搭话的先例还找不出来,我仅仅是让心底的雀跃之情不再躁动不安,使劲端详着那张现在如莽苍之冬的严肃面庞。呀,果然冬瓜计策奏效了。快点!我那忍耐了四年的泪水随时都可以倾泻啊。

诶!怎么回事?莽苍之冬竟然逐渐消融褪去露出让人讶异的裂纹来。

“哈哈哈,惠子啊,我这一路上都在故意憋着笑意呀,哈哈,公司的熟人朝我搭话也不敢回应,生怕直接当街笑个痛快,哈哈。”

丈夫脸上陡然溢出许多干旱土地般的龟裂皱纹,像个小老头,像个粗俗汉子,唯独不像我的丈夫。

“西瓜…”

我虽然有些弄不懂却仍抱有某种幻想。

“你还再说这种话呀,那可不是什么西瓜啊。”

“怎么会…”

丈夫边笑边晃着脑袋走到红色茶几那,用指甲盖开了罐啤酒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

“啧,那瓜大家开始也以为是新品种来着,甚至胡乱猜起产地来,什么印尼,巴西,缅甸,简直是场瓜的探究会。”

“嗯,是有些了不得,不过怎么想也还是直接切开探个究竟比较方便吧”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大家觉得不事先搞明白,吃瓜就成了胡乱吞咽的闹剧啦。”

出了这种岔子我的确未曾料想到,看来修理工的求知欲也是不可小觑的。

“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打开了。怎么说呢,和所有人的假说都大相径庭,白绿色的硬实果囊,根本没西瓜那等麻烦的籽,直接成了一大团填在中间,看上去就是和罐头差不多的方便食品。”

丈夫摇着手里的啤酒罐露出大为感叹的神色。

“那瓜被按照西瓜的吃法切成了小片,所有人都低头沉默着,只顾对手中的东西大动干戈,满街都是喉咙响。离开的时候他们同样鞠躬说着多谢招待。”

“啊!”

我无力的惊呼出来,现在我懂了神明当真是存在的,善行不会因主妇的不堪心思惨遭玷污,劳苦工人的期待没有落空,丈夫的温柔形象也完美保全。婚姻呵,世间呵,今天开始重新当回那个贤淑的惠子好啦。(三个月后我有了情人)

仍旧凶猛的烈阳闯过百叶窗在我这个小家肆无忌惮的破坏。丈夫顺从的迎合阳光,扬起脸慢慢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尝口那瓜究竟是酸是涩,可五六块下肚也没搞清楚。也是,抱着吃西瓜的心情怎么可能吃出个所以然来。”

“是呀。”

“喏,我手上还有那东西的味道呢,闻闻看?”

溢出的啤酒液顺着丈夫嘴角流至衣领,在上面留下了醒目的圆形印记,刚好遮住了上次洗不去的污渍。

好啦,这就是我对西瓜这件事的全部回忆啦,可没一点扯谎的地方,不会错的,真的,我愿向神明起誓。

起来后我实在没有精力吃早饭,直接去洗了个脸。

噗叽,噗叽。今天水里的氯气味明显浓了些,是水厂工作的人打瞌睡倒掉了整桶吗?不明白,近来世间的大家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上午打算去添购些食材,扫了眼壁钟上快要爬到顶的指针我赶紧化起妆来。

镜子里那张枯黄的,明显气色不足的是我的脸。我没有悲叹的时间了。可镜子中我的脸后面那尊耶稣像正木讷的站在那,我还是忍不住腹诽几句,丈夫最近不知道结交了哪里的朋友,有时很晚才拖着满身酒气垂丧着脸回来,甚至夜不归宿也是有过的事,就连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也对着才带回来的耶稣像说着耶和华啊,主啊,罪这些让人早饭都吃不香的话。朋友果然在精不在多,但也许这就是丈夫要找的栖身之所,世间小草的聚居地也说不定。

“茜草指

武良前野逝

标野行

野守者不见哉

君之布袖流”

我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嘴里念叨着这句骤然闪现在脑海中的和歌,两只手都挂的满满当当的,想欢快的舞动手臂都办不到。西红柿,元葱,西芹,鲣鱼,猪肉…大采购呀,几张轻飘飘的纸换来这么多的东西,每当我想到这点,就对那个创作出此等妙法的家伙由衷敬佩起来,亚当斯密怕是也比之不及。

“夫人,买鸡蛋送瓷碗哪,看看吧。”

当我寻着声音望去,简直被吓了一跳。一位长满可悲皱纹的老妇人坐在小竹凳上,她面前那张简易折叠桌上摆上了几大筐铺的严严实实的鸡蛋和两摞明显是小摊货色的白瓷碗。这折叠桌经受了这等生死考验还顽强的工作着,奇迹!我想将之命名为倔强的四脚人。

“给我那些鸡蛋吧。”

我隐约话音里带着哭腔。

“谢谢您了,夫人。给您挑只最漂亮的碗吧。”

老妇人连连点头道谢,也弄不清她是怎么做到从那堆千篇一律的工厂货中挑出只所谓最漂亮的,总之碗连同鸡蛋都被她小心翼翼的塞进我右手装满菜蔬的包里。

混合着远方城市黏腻气息的风开始在街道上刮起了,商店的雨蓬被鼓得哗哗作响。要下雨啦,从小我就对天气很敏感,于是迈大了步子开始往家赶。

不过我路过一家小酒馆时,里面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掀开帘子跑了出来。差点撞上,还好惠子我灵敏呀,要不然其他东西还好说,鸡蛋和碗可必定毁于一旦了。

那两个男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嘴里说着什么再去下一家之类的话,颇豪迈的向前方走去像两位结伴同行的武士。

旁边的酒馆里就算帘子挂着都能闻见让人晕眩的烟酒混在气味,厌烦的谈笑声更是直接吸附在皮肤上钻进了深处的毛孔。难道这就是丈夫为之沉醉的栖身之所吗?该悲哀吗?该高兴吗?不好说啊。

“芳岛那个家伙和阿菅缠在一块啦。”

“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呀算是陷进去啦。”

“啊!”

我太吃惊了直接叫喊出声来。芳岛,那是我丈夫的名字啊,这个镇上只有丈夫是这个姓啊,他们口中的小菅是谁呢?我猜大概是丈夫的密友吧,可能最近丈夫迷上了基督也是受此人影响。算了,还是先赶快回家要紧。

丈夫大概是在我回家后五六分钟悄悄走进来的。我从里间换了衣服出来准备做晚餐,见到丈夫直接大剌剌的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上身的衣服还勉强说得过去,下身从裤子到鞋子尽沾上了湿漉漉的泥水,有些未干的顺着裤缝滑落到了昨天刚刚擦过的地砖上。

“这是怎么搞得啊?”

我关切的问丈夫。

“啊,是慧子啊。”

丈夫头一次没有闻见我身上那股令他难忘的味道。

“哎,看那天气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我就开始慌慌张张往家里跑起来,这不,前面有个泥潭都没注意到,整个人直接摔在里面啦。”

“啊,没受伤吧。”

“没有的事。不过惠子啊,我现在想和你说的不是这个呀,从泥潭里站起来的那刻,我猛然像是受到圣灵的洗礼,错了呀,罪呀,我这段时间有了情人呀!”

听到这话头我努力用手遮掩着嘴,是该说些什么吗?

面前的丈夫用手撑着身体吃力的站了起来。

“惠子,我明白了。从明天起我就和那人彻底断个干净,但请你不要问我她的名字,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个找麻烦的妻子,不过还是不要问的好。对啦,干脆连酒也一起戒了吧!”

丈夫说话的时候拼命想抓住我的眼神,可我正望向屋外已然变得风和日丽的世界。雨云啊,大风啊,泥潭啊,统统被赶去了我所不知道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好让丈夫知晓我已经明白了,只是戒酒,断个干净这些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相信丈夫,不需要什么泥潭来作担保。温柔善良的丈夫昨日,今日,乃至明日都会一如既往的生活在我所看到的世间。

泥潭。要去找找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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