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已经下起来了。
默默地站在日彩背后,少年一言不发。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借给专注于工作的少女挡雨。最后的答案,则是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并非是他吝惜这件外套,而是因为这种举动实用性太低。
没错,在宇看来,一件单薄的外套并不能起到雨伞的作用,比起遮雨去彰显自己对于对象的关心这一作用更加明显。然而,这并非宇的初衷。
同时,已经是初春的雨水虽然有些凉,但还没有到冷到受不了的地步。
于是,少年便就此作罢,不打算干扰少女。
不如说,就算是作为魔法师的宇,也稍稍对于日彩这熟练的动作给震撼了。
仅仅凭借一支油性笔,她就很熟练的修补起了这里这个大约有巴掌大的缺口。当然,那对于专业人士们并非难事,或者说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日彩并非魔法师,她仅仅是通过记忆跟验算就推出了原本术式应有的样子,并且一一加以修补。
没错,这的确不是没有魔法就完成不了的活计,但是不带铁锹用手挖土的工人的确是少见。
还好,这次的缺口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即便是日彩也能完成。
不如说,在一旁的宇反而自愧不如了。
虽说不知道日彩是用什么方法看见的术式,但她的确做到了自己这个魔法师都无法 轻易完成的事情。
“我说...稍微来聊点什么吧。”
原本怕打断日彩的思路而一言不发的宇也因此稍微自然了起来,在这蒙蒙细雨中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俯下身,靠着一座墓碑回到。
“嗯,聊点什么吧。”
没错,这次的缺口是在一处墓地附近。
雾城的墓地并不少见,但大多没什么恐怖的气氛,长满了苔藓的墓碑跟大大小小的十字架自成一派,构成了这里独特的风景。
仿佛在下面的人并非永远的离开了大家,而是在下面静静地睡着了一般。
也因此,雾城的人大多都不惧怕死亡,反而能够坦然面对。
对此,宇一直无法理解。
“宇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背对着宇,日彩发问。
说实话,记不清了...
对于日彩的记忆,宇一向十分模糊。
明明是个跟自己关系相当不错的人,或许除了树屋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以外,是跟自己走的最近的几个人也说不定。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宇对她的印象反而比想象中更加模糊。
“是在教会?”
宇猜测性的回答道。
“就算是宇那边的印象,也应该是从安娜姐她们的面包店那里开始的不是吗?我去买面包,然后有一个傻子莫名其妙的跑过来问我需不需要洗礼过的十字架。”
现在想来,似乎是这样的。
当时自己跟基恩搞了一笔小买卖,想要当做外快。但由于在哪里都销路不畅,所以宇索性跑到了安娜的店里去推销。
虽然最后还是大半砸在了自己的手里,但还是阴差阳错的认识了日彩。
“啊啊...抱歉,我居然给忘了。明明是我自己上去搭话的。”
哎...
是一声叹气。
这声音不大,但是清晰可见。如同一柄锤子,直接砸在了宇的胸口上,比刚才群青的拳头来的更加有效。
奇怪...
这太奇怪了。
一向克制着自己的日彩正在变化——宇如此确信。如果是平常的她,绝不会发出那样失礼的声音。
不,或者说那样强烈且明显的感情表达跟日彩实在是太不合拍了!
“好歹从宇那边开始算起也已经三年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这么客气?”
声音依然很平和,很平缓,但是...
这内容已经距离宇所熟知的那个日彩越来越远,这让宇无法忽略。
但!
比起那个,这话本身的内容更加惹人注目。
客气?
被日彩说客气简直就像是被老牧师说古板一样,明明自己就是这类人物的典型代表却还要指责别人,这简直是逼问!
“日彩才客气吧。”
“是宇。”
“我没有客气过。”
“你已经在客气了!”
“我...”
理性又将宇拉回了平静。
并非是什么跟女生吵架不太好这种道德上的东西,而是更为逻辑方面的。
日彩...是遇到了什么吗?
比平时更加喜欢说话,喜欢争辩。将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克制统统打破,仿佛在平静且优雅地用最为原始直白的方式去进行最后一搏。
她...在希望发生点什么。
宇想明白了这一点。
同时,还有另一个事实。这比起前者更加简单易懂,以至于宇能够直接用言语向对方询问。
“日彩...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吗?”
“那是当然的吧!!”
随着结界修复完成发出的那一道红光,日彩丢下了手中的油笔“杀气腾腾”的转过了身,用一种恨不得将宇逼到墙角的架势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就算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吧!难道一味的老实跟不争换来的就是不被重视和尊重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男人总有这种想法,所以现在愿意坐以待毙的女孩才越来越少了吧!”
啊啊...这家伙,居然开始以偏概全了。
宇很清楚,这只是气话,十分的一时性的气话,完全不能代表日彩这个女孩的观点。很快,她就会红着脸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虽然她现在的行为能否称之为“错”也有待商榷。
起码,现在在少女日彩面前这个被训斥着的,名为宇的少年,感觉不错。
“我没有啊...”
这是一句最不走心的辩驳。
看见对方那个样子,日彩的气焰更胜,一扫她平时那克制而知性的印象。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临行前三天了才告诉我?!”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过分...”
这并非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判断句。
同时,被告接受了这个判决。
或者说,不管日彩现在说什么,宇都会一一接受。不论是出于两人的关系也好,出于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宇的不对也好。
“太过分了...”
“啊...”
并非一时语塞,而是宇真的辩无可辩了。
宇承认,自己迟迟不跟日彩说是有着原因的,并非是单纯的没有想好说辞。
在需要告别的对象里,日彩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并非像树屋里那些家伙,本来他们才应成为宇最为棘手的告别对象,但不同的是,从最初开始同居时,宇就说出了自己有一天会离开的话。
不如说,比起一开始只打算在那里住三个月的计划,能够一住八年才是不可思议。所以,当听到宇要离开时,树屋的每个人都是抱着“啊、该来的还是来了”的心态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日彩并没有被打过“预防针”。
“对不起...我当时只是觉得一直落落大方的你应该能像其他人一样坦然接受,然后就不知不觉的拖到了现在。”
因为那个人好说话,所以即便是被稍微特殊对待了也不会有怨言吧。
宇并非圣人,也会被这种想法所感染。
本来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但计划外的是,自己的离开对于日彩的影响,似乎比预想中要大一些。
“混蛋,你知道丹特有多大吗?!连回来的时间都不留的就这么离开,那不就相当于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吗?!”
回来的时间、联系的方式。
这些,宇一概没有告诉日彩。就连送别礼物的回礼,宇也打算用一顿饭来代替——这种不太会留下痕迹的形式。
原因很简单,因为宇并没什么能够承诺的。
即便已经在这安稳的城中过了八年,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仍在流亡。
流亡者没有留恋的权利,必须为了生存不断地奔波。只不过这次,宇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稍微久了一点罢了。
“这事一直瞒着你。抱歉...日彩。”
一味地道歉无关痛痒,却是宇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的心里现在十分别扭。
并没有到达那种受到了巨大良心谴责的难受程度,只是感觉有些负罪感——让平时那么克制自己的日彩不惜牺牲平日里的信条也要说出来的话,听到自己耳朵里虽然只有训斥和责怪的作用,但是对于日彩来说意味着什么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这绝非只有“受到了不平等对待”这点水平而已。
“呐,我说...宇。”
终于,日彩还是问出了这个今天宇唯一不会答应她的问题。
“能带我一起走吗?”
“这个不行。”
没有迟疑的,预料之中的回答。
但是,日彩还是像个小孩一样追问了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魔法师,在路上会有很多危险。”
这是最现实、最根本的,也是宇迟迟不通知日彩的原因。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魔法衰败的后魔法时代,魔法师与普通人之间还是有着一道无形的墙壁。这道墙越是到了文明的光芒无法照耀的地方,越是清晰可见。
而不巧的是,宇接下来所走的路,恐怕是充斥着数不胜数的野蛮色彩。
“我可是很厉害的哦...刚才这个结界也是我修复的呢。”
日彩的语气已经不一样了,她几乎没有间隔的转回了平日里宇所熟知的那个日彩。
她靠在宇的后背上,两人背对背的开始聊了起来。
“嗯,我知道。”
这时的对话已经不是交换筹码的地步了,仅仅是单纯的闲聊——就像两个做完了值日却还没有到收工时间的学生一样。
“起码夸我一两句吧,帮了你这么大的忙。”
“嗯,日彩你很厉害哦。”
“真是我目前为止收到的最生硬的夸奖...”
“啊,我想也是。”
“刚才我说‘从宇那边开始的记忆’,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非用这么奇怪的方式。”
“大概就是指,在那之前你就见过我吧。”
有些时候,宇表现的十分灵光。
但是,这却掩盖不住大方面的“迟钝”。
“直接问出来啊!”
“也许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等日彩你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啊...虽说的确不是什么愿意再经历一次的事情。”
点了点头,日彩肯定地回答道。
“但是,如果仅仅只经历那一次,我觉得还不错哦。”
说完,却又不坦率的补了一句说明。
隐约间,宇的脑中萌发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而日彩却仿佛是看透了这个念头,有着心电感应一般的肯定道。
“嗯,没错哦,当时我说‘我能证明他不是山贼’,嘿嘿...虽然完全拿不出什么证据啦。”
说着,日彩感受到了背后传来一阵震动。
没错,宇还记得。
当初,在初入雾城前,他曾经“抢劫”过一个小队伍。那个队伍的队长,便是他腰间这把匕首的赠送者,迪克。
而队伍中所护送的那个未曾谋面的人,则是帮自己洗清罪证的关键人物。
若不是得益于那个人,宇也不会仅仅坐了几星期的牢就被无罪释放——雾城的法律还没有宽松到那个程度。
“当时...是日彩啊...”
并非疑问而是感叹,这名少年甚至连怀疑都没怀疑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日彩看来,这既荒唐,又有趣。
“不确认下真伪么?我假装你的恩人卖你个人情也是有可能的哦。”
“话说日彩你家里其实相当有钱吧。”
因为能够坐得起马车,并且请得起护卫——宇如此推测到。
稍稍愣了一下,日彩笑道。
“你这家伙...着眼的地方真是奇怪啊。”
“这时候不应该吐槽我庸俗吗?”
“是啊,庸俗!俗不可耐!”
但是,话虽如此,日彩还是因为宇的这份无条件信任而显得有些沾沾自喜——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这种微微的兴奋状态,让她有些享受于其中。
并非像之前自己一直恪守的克制,也并非像刚才那样为了打破自己的规矩而去可以爆发。这种稍微带有一丝新奇的体验,难以言喻。
“我是自己要求来这边的。”
“为什么?”
“因为家里的哥哥们都是废物。”
日彩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但是,根据对日彩的了解,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她一定是嘟着嘴的。而以这种状态来描述某物的时候,那一定是她对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认可为前提。
换句话说,她的哥哥们应该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废物,而是某些地方并不那么令这位小公主称心如意。
“所以呢?”
“你能想象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居然没有一个男性愿意出来集成家业,然后一节节往下推直到作为小妹的我不得不去管的状况吗?”
“完全不能...”
这根宇那边的状况完全不同,因此宇也不能想象。
如果说兄弟中出现一两个如同闲云野鹤般洒脱的家伙也并非不能理解,但如果说全都是这种,那恐怕就是家长的教育出了问题了吧。
“对吧!就算到现在我都在想,这也未免太奇幻了吧!”
“于是...?”
“于是我也置气跑出来了。”
果然是一家人...
当然,由于现在的日彩并没有常时的温和属性,所以宇并没有将自己的感想说出口。
“日彩的家在哪?”
“忘了。”
“记得在哪个区吗?”
“哪个都不是。”
“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们来找我之前什么都不干。”
“想也是...”
如此一来,宇反而有些难以将话题进行下去了。
从日彩对于其兄长的态度来看,恐怕是在内心深处相当失望的,虽然以她自身良好的修养将这份失望没有迁怒于其他男性,但人非圣贤,现在宇正好站在了一个相当容易被迁怒的位置。
虽然从安娜那里学来的东西,但出于对于这位“长辈”的信任,宇决定试用一下那招——比起讲道理,你要学会跟她一起去声讨那个被声讨的家伙。
“也是啊,几个大男人居然没有一个愿意集成家业的,将这些全部丢给小妹。就算是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生硬。”
日彩评委给出了评分。
于是,宇短暂的演员生涯就此结束。
然而,日彩这边却像是借题发挥似得,嗅着雨中这草地上的气味,说出了沉闷在心底那些不太常拿出来的东西。
“其实啊,我是跟祈小姐刚好相反的类型呢。”
“诶?!”
“不是性格啦,就算是我也不是完全阴沉的类型啊!”
所以言下之意是说祈是个彻彻底底的活宝吗?
然而,不等宇去揣测,日彩便自己解释道。
“是魔法方面的事情。”
天空中的细雨依然没有要停的趋势。
周围在地下的观众们安定地听着少女的诉说,这在雾城并非是什么不敬的事情,反而被认为是为死者送上一点消遣的行为。
因为生前就住在这么一个并不是很喧闹的城市里,所以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希望死后能够有人来自己的墓地旁边转转,以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这种说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
“自流魔法师——跟普通的‘外流’不同,自己的体内就像个熔炉,不断的生产魔力,即便在魔网稀弱的穹荒中也能使用魔法的,天才般的存在...啊啊,真是让人羡慕呢,祈小姐。”
对此,宇无法反驳。
因此就算是宇自己,也不知道暗自羡慕过祈多少次了。她就是那样的天之骄子,不依靠家系血缘,没有过努力修行,单单是被“什么”给选中了。
仅此而已。
“我啊...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那种‘幸运儿’哦。”
“诶,是吗?”
宇并没有怎么在意日彩这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因为她身上的魔力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稀薄。
“嗯,只不我是‘反自流’体质呢。我的身体对魔力有着排斥反应,跟大多数属性的魔不相容,不共鸣,因此就算家系中有着能够使用魔法的血脉,也完全没有用。啊,还是有用的——嫁给那些同样出身不错的公子哥们还是挺有用的。”
说着,日彩露出了一个与她极为不符的凶恶表情。
“我又不是用来配种的!”
如此露骨的话语,如此强烈的语气。
实在是不符,实在是不合。
但是,宇没有再去感叹,而是想要去试着接受这个日彩。
这恐怕是她平时克制着自己的代价吧。
为了响应某人,某些人的要求,而装出的一副淑女的样子。即便是已经出逃了,那些规矩还是伴随着她。
响应的,被压抑已久的怨言无处发泄,恐怕就那么一直窝在心底吧。
【我又不是用来配种的。】
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她心里出现的。
在认识到自己无法使用魔法的时候?
在被父亲如此要求的时候?
亦或是...在更早更早的时候?
“日彩...别那么说。”
“宇,你见过吗?那些因为事故,断了腿的赛马。”
“日彩...”
“我见过哦,因为无法再度上场奔跑,所以它们只好整日在马厩里以交配为业。只要将性别翻转一下,不就是我的经历了吗——将来要面临的东西。”
“日彩!”
终于,宇听不下去了。
他不想让这名少女再去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去毁掉自己原本构筑起的东西。那原本是十分美好的、不容玷污的东西——就算是日彩本人也不行。
宇坚信,原本认识的那个日彩,也许有所伪装,但并不全是假的。
被面前的男性握着自己的双肩,日彩露出了笑容,那迷离的样子却令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那副表情,与她,太不相称了。
“带我走吧,我不想之后的人生那样度过。”
一时间,万籁俱寂。
宇不得不承认,自己犹豫了。
面前这位米色头发的少女,那双眼睛正在直视着自己的心灵。周围只剩下雨滴的声音,别无他物。
宇感觉天旋地转,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自己能够改变什么,能够拯救什么。而且并非是自己的,而是他人。
一时间,这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但是...
“日彩,有些东西,不是自己亲手改变就没有意义了。”
这女孩,有朝一日她变得一无所有时,宇将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向其伸出援助之手。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仅仅是以为的逃避,假借他人之手的行为是卑劣的!”
说着,宇的内心开始嘲笑起了说出这番话的自己。
但也正因此,宇才能够更加肯定——这时卑劣的。
一路上,有堆积成山的尸体为了宇这单单一个人的姓名而成为盾牌。因为害怕,宇一直在逃避,直到近期收到的一封信,使宇悔悟了,然后毅然决定结束了在雾城的八年安稳生活,决定回到莱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告诉日彩。
“日彩,我不想让你走上我的老路。”
这是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同时也是占据了道德值高点的恶心言论。
宇清楚这点。
“切、那算什么啊?自己一直在逃避,有一天突然反省了,就号召周围的人一起接受正能量吗?!”
果然,如同预想中一样,日彩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
“啊,这点我承认。”
但是...
“但是即便是从具体情况分析,日彩你也是‘回头’来的更划算一些不是吗?”
“你又懂什么?!”
“刚才日彩说你的哥哥们都不想继承家业,那不是正巧成为了可乘之机了吗?如果那话不是开玩笑的话,日彩你为什么不坦然接受那个位置呢?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不也有了选择未来的权利了吗?牺牲一小部分的可能性而去换取更大的可能性,这不才是成年人跟小孩子的区别吗?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既然两者都令日彩讨厌的话那也只能选一个稍微没那么讨厌的选项了不是吗?”
稍稍有些吃惊的看着宇的双眼,日彩慢吞吞的说到。
“你...”
然后,不知有意无意的带出了伤人的后半句。
“难不成很聪明。”
“这只是最简单的考量罢了,毕竟我也不清楚日彩家的情况。”
无视掉了对方那可以删略的感叹,宇补充道。
“毕竟,你刚才只说了你的哥哥们是废物,也没说过自己讨厌继承家业的话吧。”
是的,日彩没有说过。
但是,太远了。
“你也知道的吧,在这个后魔法时代,贵族中不能使用魔法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父亲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我是个女的...”
的确,在这个魔法渐渐被贵族垄断的今天,比起实用性魔法更像是家族实力的证明,比起“质”来“量”的方面更被重视。甚至渐渐地,家族中能够使用魔法的人越多就代表这个家族的关系裙带越广这种认知近年来在下层贵族,乡绅土豪之间开始流行起来。
相对的,那么就连作为家主的人都无法使用魔法的话,那么这个家族被小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但是,日彩并没有竞争对手。如果你的哥哥们都极力讨厌坐上那个位置的话,那么常识中应该成为竞争对手的他们反而会成为你强有力的帮手,这时日彩的优势所在!”
“宇...是在劝我回去‘打败’父...父亲吗?”
“老实说只是觉得你太久不回去父母会担心而已。”
“啊!刚才那才是真心话吗?!”
“毕竟你也不太对我撒谎,礼尚往来。”
挠了挠头,宇看着远处说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日彩你有那方面的才能呢。”
嘻嘻...
哈哈哈...
从一声微不可查的哼笑,变成有声的大笑。
最终,日彩的笑声盖过了雨点的声音,甚至有些男性都无法达到的狂放与帅气。
“啊啊...今天真是形象尽毁啊。”
面对日彩的总结,宇摇了摇头。
“没什么不好的,人总是需要发泄的。”
更何况...
“反正在我面前不也无所谓了嘛。”
“嗯,是呐。在你这种记忆只有七秒的家伙面前就无所谓了。”
“刚才那一幕我会记很久哦。”
“如果你敢对别人说我就跟你绝交!”
“是——是——”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日彩。
没有了平日里那仿佛已经嵌入了骨头中的拘束,也没有刚才那般刻意的腐败。
这个虽然有些懒惰,但是眼眸深处却有着对自己绝对的自信,甚至有些男性才有的帅气,不、是狂气的人——她才是日彩的本来面目。
不得不说,就算比作花,她也一定是稀世的牡丹吧。
实在是,太过罕见了。
“宇呢?说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告诉我一点关于你的事情也太狡猾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你这之后旅途的第一站?”
“塞奈良。”
“去干什么?”
“去莱茵。”
“去莱茵干什么?”
“去管管这些颠三倒四的贵族们。”
...
这对于缺乏幽默感的宇来说,的确是相当难得一见的发言。
“哈?哈哈,那算什么?把自己幻想成皇族的宇先生‘我流’幽默吗?”
“诶?我就那么不像个皇子吗?不怕告诉你我还会弹钢琴哦。”
说着,宇便捡起了那个都市传说一般的话题。
当然,会弹钢琴与皇子这两件事情没有任何联系,日彩却半信半疑的说到。
“既然殿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也不妨告诉你我其实也是公主出身哦。”
...
坟墓间,一只青蛙在这寂静的气氛中跳了过去,发出了仿若嘲笑这两人的白日梦的呱呱声。
接着,欢快的笑声充斥了整片墓地。
“但是...宇会回来的吧?”
...
...
...
开口前,少年改变了主意。
今天无情的话说的实在太多了,需要一点梦幻的色调去中和。
更何况,这话比起刚才那句,听上去似乎可信多了。
终于,少年决定为了眼前的这位少女,做一个稍稍不那么可靠的承诺——这有违他的信条,但作为少女今天多次违背自己信条的回礼,少年决定这么做。
“嗯,也许到时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见面,但起码我保证会在三年后回来一次!”
十年未免太不近人情,但三年的话还是能够接受的。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少女欢呼雀跃了起来。
即便在雾城再怎么有这般那般的风俗,但像日彩这样在墓地里动作,也是有些不礼貌的。
但是,已经被快乐冲昏了头脑的她已经把那些统统抛在脑后了。
还是在宇的劝阻下,日彩才恢复了正常。
不得不说,今天的日彩真是最为多变的一天。其变化的速度,应该超过了天气的阴晴转变。
但若真正上纲上线的说,日彩其实并没有变,是她对于宇的认同感变了。随着认同感的提高,名叫日彩的卷心菜一层层的退去了伪装,露出了核心部分那个并不是太为理想,但是却令宇觉得莫名有些中意的样子。
今天,少年与少女再次认识了对方。
当然,也仅仅是停留于此而已了。
“在这之后,我要搬去北方要塞,到时候去那里找我吧。”
在分别前,日彩如此说道。
宇没有问理由,但也没有想问的意思。
“我知道了,那么,地址我收下了。”
“等你哦,王子殿下~”
“喂,那个称呼快停下吧!你怎么还没往那一茬啊!”
“有什么关系嘛,这个日彩仅此一天。来,叫我公主试试看?”
“饶了我吧,我错了...”
在那之后,这个折磨人的日彩一直持续到商店街,见到第一个两人共同的熟人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