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库科医生,好久不见呐。”
在赤城外围的边缘地带,库克的那间诊所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看来你这里的生意不怎么好啊,不过放心,马上就会变得热闹起来了。毕竟帝国和荒漠红蝎已经开打了,伤员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在身穿管家服的男子打开木门后,雷亚博士张扬的走了进来。作为荒漠红蝎翻盘的关键,此刻雷亚居然没有在赤城内部而是独自跑了出来,这个消息如果让荒漠红蝎知道了恐怕会立即溃不成军吧。
“对不起,这里已经停业了。”
卷发的库克静静地抽着烟斗,似乎没有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感到太大的意外。
“停业这种词只是对外人用的吧,我们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丝毫不在意诊所主人的冷淡态度,雷亚自顾自的坐到了库克的对面,开始摆弄起桌上的那些大小不一的玻璃瓶。
“没错,对于老朋友我随时欢迎。”
吐出一口烟雾,库克继续说。
“但是这里狗与叛徒禁止入内,还是请回吧。”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雷亚愣住了,似乎是遭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对待一样,但紧接着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都已经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得吗?”
整个黑暗的房间里似乎变成了雷亚的独白,库克和雷亚身后的保镖都因不同原因沉默不语。
“克鲁斯不也常常说嘛,比起憎恨人更要学会宽容。”
谈天般的语气在中途戛然而止,雷亚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
“而且,说道背叛的人,反而应该是你吧!”
站了起来,雷亚巡视着这间漆黑简陋的屋子,然后得出了结论。
“在这里,你到底只是个医生罢了。而且还是个连自己的病都没能治好,逃避现实的医生!”
雷亚拿出了一卷纸,那是价格及其昂贵的应灵纸,本来是用作构筑召唤媒介的材料,而雷亚却只是单纯的拿来写字。
“在这种简陋的屋子里,整天昏沉度日。你真的以为这样下去就能蒙混过去吗?醒醒吧,生命树之剑到底是你发现的!它的意义还用我再重复吗?作为后魔法时代能够比拟圣剑的力量,做出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与帝国对等的力量啊!不,或许更强,生命树之剑比起逆刃圣剑更加接近‘一’,它是本位元素中绝对无矛盾存在的具象啊!”
身着白衣的女性挥舞着双臂,竭尽所能的想要唤醒面前男人的干劲。但无奈库克似乎已经倦怠太久了,就像一台坏掉了的钟表,即使再怎么上发条也不走一下。
“该醒醒的是你吧,雷亚。”
微微抬起头,库克回到。
“你知道在很久以前,丹特里还有着长耳朵的精灵和住在水中的人鱼吗?不止这些,还有各种各样未被记录在案的类人生物。”
“当然知道,那些魔法时代的传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如果有机会还真想看看。”
雷亚理所当然的回答到,并没有多加思考。
“那些类人生物,是存在的。只不过都被消灭了,一只都不剩的被消灭了。我们作为人类,绝对不能允许有与自己同等级别智慧的生物出现。我们发现的生命树之剑根本不是什么圣剑级别的魔法师,它是人类的天敌!”
似乎说道了令人心痛的事情,库克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那种东西根本就是怪物,如果大量繁殖的话人类这个种群的消亡在几个星期内就能做到。而你们荒漠红蝎,现在就是在做这种事,你们从去年开始所有的行为都是在促成第一颗生命树的形成,如今我倒是觉得皇帝陛下发兵太晚了,不应该让你们进行到阶段三才出手阻止!”
“哦?是吗?”
嗤笑了一声,雷亚继续说。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为什么要帮她?不仅治好了她的刀伤,还给他们提供了住所?”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
“行了库克,你的说话技巧简直还不如小孩子。喏,那个人就是我派来的。”
雷亚指了指前几天被打坏的天花板,库克恍然大悟。
如果说那个巨汉真的是荒漠红蝎派来的,一击没有得手之后肯定不可能就此罢休。但是如果是雷亚派来的就说得通了,她只不过是想要确认布布是否在这。
“不止如此,甚至是更加细微的事情我都知道。在那五个少年带着你的‘作品’来就医的时候你问了什么,那个领头的少年对你承诺了什么,你这几天关门重新搞起研究的原因...所有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毕竟我身后这位可是个间谍大师啊。他的魔法可以使他隐藏在影子中,只要没有阳光谁也别想发现。”
没有留下丝毫余地,雷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揭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种行为没有丝毫意义。难道你是真心想要帮荒漠红蝎推翻帝国吗?赶快停止这种可笑的举动吧,就算是你真的能够做出生命树之剑,也不会达到你的期望结果。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生命树之剑并不是高等魔法师,而是人类的天敌,仅仅是由于它的强大就判定为圣剑还太草率了。这样下去,只会有一个你们和帝国两败俱伤的结局!”
“那又怎么样?!”
雷亚突然站了起来,毫无迟疑的回了过去。
“确实,是你第一个发现生命树之剑的。但是,别太自大了,你只是发现了而是,它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你以为自己一句话就能够否定它的意义吗?!”
气氛逐渐转冷,唯有身着管家服的男子还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
“你不愿意继续的话也无所谓,我一个人也可以!荒漠红蝎的革命也好,人类的天敌也好我全都不关心。我只是个求道者罢了,在这条魔道上所有辗过的东西都是理所应当的!如果人类因此灭亡,那么也只不过是根据自然法则优胜劣汰罢了!”
“你疯了吗雷亚,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用第三方的视角来看这场闹剧吗?你也是人类的一份子,到时候肯定无法置身事外!这点你不也最清楚了吗?!你为荒漠红蝎制造的那些‘猎犬’,还有名为再感染的瘟疫,这些都是由生命树之剑延伸出来的,针对人类这个种群的灭绝方案啊!”
“我不想要将同样的话重复两遍,在我的求道之路上,任何东西被辗过都是理所当然的。这里面,包括我自身的性命。”
似乎已经没有耐心了,雷亚直接说出了来意。
“把阶段四和阶段五的资料交给我,我知道你私藏了一部分,看在我们曾经一起共事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这几天根本不是在做什么研究,仅仅是在进行资料的加密工作吧。”
“你拿到了资料,又能怎么样?帝国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帝检局的局长和当今宰相在抢着夺下头功,根本不会给你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哦,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荒漠红蝎从来不是我最后的退路,不过如果生命树之剑能够做成的话,我也不介意花上一分钟来感谢他们所作出的贡献。对了,不得不说它真能吃呢,那个女孩,叫做布布是吧。作为生命树之剑的携带者,她要是饿了起码要一百个单位的魔力才能填饱肚子呢。嗯,换算下来大约六七名魔法师吧。今天早上我看她这么可怜,还特地从荒漠红蝎里给她抽调了点小零食呢。”
这个女人,有着比卡伦多尔信徒更加偏激的狂热。信徒们还仅仅是对一个子虚乌有的主神,而她则执着于一个实际存在的怪物。
“呵...原来如此。雷亚,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背叛了。你如此执着的求索精神,如果是几年前的那个我,也许会被感动得五体投地吧。不过很可惜,现在的我,无法认同这种做法。”
“库克,我不想要继续重复了,你真的想要挡在我的路上吗?”
没有回答,库克无声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里有一卷黑色的羊皮纸,被一道科莱昂锁加密过。他虽然擅长研究,却并没有什么操纵魔法的天赋,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库克的意思已经很清晰了,如果想要这卷资料,就杀了我吧。
“抱歉...”
雷亚在一瞬间,露出了失落的表情,旋即消失。
“我除了在这条路上往前走之外,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生存意义了。哈文!”
“愿意为您效劳,女士。”
狂气的求道者转过了身,鲜血溅出的声音随即响起。这虽然是个困难的选择,但答案却是钢铁般无法更改的。
“库克,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在走出这个漆黑的房间之前,雷亚停下了脚步。
“假设你真的认为生命树之剑是人类的天敌,那为什么还要救它的携带者。但如果刚才你的那一番长篇大论都只不过是说谎的话,又为什么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守护那份资料?”
经年累月构筑起的严密逻辑思维无法给出雷亚答案,她不能理解这一矛盾螺旋的中心到底在哪。
“不愧...自称求道者吶。曾经,我也无法理解这种事情,若在仅有的A与B两者之间进行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那个经过量化比较之后最优的那一项。但是呐,求道者,当你从那条叫做‘魔道’的不归路上下来的时候,也能发现很多美丽的东西啊,比如人性。”
库克的生命也许还有几分钟,或者更短。但他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是在叙述自己这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情一样。
“生命树之剑是我发现的,但的确不是我的私人物品。当时我们制定了五个阶段的计划,大概就是依靠大量‘猎犬’们吞食魔力作为生命树的养分,从而不断进化的过程。最初我只是认为他们只是我的创造物,但我早该发现了,当我愿意承认与它们之间存在对话时,就已经承认了它们的身份。”
在库克的单片眼镜下,是一双异常慈祥的眼睛。比起对于死亡的恐惧,似乎解脱的成分更加多一点。
“从那时我就开始动摇了,我们到底是在做一把武器,还是其他什么呢?”
即使是门窗紧闭,也能够听见外面巨龙发出的怒吼。荒漠红蝎和帝国之间的战斗,应该正逐渐步入白热化阶段。
“我的确背叛了曾经选择的魔道,但是我发现了更加伟大的东西。我从固有的A与B两个选项之外发现了新的C,我认为生命树之剑是人类的天敌,不应存在。也认为她的携带者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生存的权利,不应消灭。那是更有意义的研究——将生命树从那个女孩身上剥离出来。”
库克微弱的声音渐渐被窗外的噪声掩盖,消失于无形。
“那名少年,对于背负着生命树的少女来说,是救世主。他给了那名少女人类的名字,承诺给少女人类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我已经剥除了它生理上的怪物。剩下的,只等那名少年剥除它心理上的怪物了。”
就像风中残烛一样,库克的声音终于断掉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挂着微笑,因为刚给自己的老朋友骄傲地展示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啊,我...真的是不能理解呢...”
名叫哈文的男子为雷亚打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间奇怪的诊所。
“但是,假设生命树之剑能够完成,我也只能担任制造者这个角色罢了。库克,而你,则是生命树之剑当之无愧的父亲。”
黑色的木门被重重地关上,这间诊所送走了它的最后两位客人。
◇
“这是...!”
有声音,细微却清晰入耳。要说的话,就像是流淌着的小溪一样,那种清澈的声音。
在古道尽头的巨大石门越有五米高,就像个巨人一样端坐在那里,不让任何人通过。很明显,这道门是不可能强行突破的。
“宇,要不回去吧。这里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不想进去...”
布布扯着宇的衣角,有些害怕。
“额...回去啊...”
从逃进赤城以来,宇和布布两人只经历了一个岔路口,之后便是一条道走到黑。要说返回到上一个岔路口,起码要花掉两小时的时间。
想到这里,无论谁都会还没开始走就感到累吧。
“一般来说这种门都会有个写在上面的术式什么的吧,尽然都来到这里了稍微找一下吧。”
虽然不太情愿,但是宇还是做好了走回头路的准备。只不过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他还是走到了石门前装模作样的摸索着。
没费多少功夫,宇就在墙上画出了一个亮蓝色的魔法阵,很明显这就是“锁”。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
解这种术式是古典魔法师的长项,而作为战法师的宇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更何况这个圆形的法阵整整有一人高,这么大的法阵仅仅是作为一把“锁”肯定异常难解。
“α、γ、Σ...△...呃,果然错了吗...”
也许是单纯的不服输,也许是想要在布布面前稍微表现一下。这次的宇与往常不同,显得异常执着。
“可恶...要是查尔斯那家伙在这就好了,他一定能解出来。”
亮蓝色的魔法阵逐渐变红,那标志着宇所剩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但好在这种复杂的大型法阵就算是施术者来解的时候也时常不能一次通过,所以一般都会给出相对充足的机会。
“吶,宇...”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着急,再给我点时间,反正现在荒漠红蝎和帝国在打仗,就算有警报也分不出人手过来管我们。”
“可是...”
抱膝坐在地上的布布不依不饶,似乎有什么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得事情。
“在你旁边墙上写的那个...会不会是密码?”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布布指着侧面墙上刻着的一串大大的数字。
一二三四五六八九。
一串数字用很古老的象形文字重重地刻在了墙上,但却很好辨认里面的意思。毕竟这种文字现在还时常用在小的手工艺品上,而且由于是象形造字法五之前的数字只是用相应的竖杠来表示。
“不、不会吧...哈哈,怎么会有人把数字写进去当做密码呢,肯定是...”
宇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将这一串违和的数字写进魔法阵里,但随即响起的开门声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样抽了过来。
“开了呢...”
坐在地上的布布小声说道,这绝对和她之前的那种单纯叙述语气不同,是憋着笑的!
这家伙...跟安娜她们学坏了啊...宇捂着脸,有些挂不住面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布布,更有生气了。
伴随着大地都颤动的巨响,石门渐渐打开。
并非是简单的像两侧开启,石门中央的太阳雕刻先是转动了两周,紧接着周围那些不计其数的手臂向里回收,随后作为本体的门才渐渐敞开。
整个过程非常缓慢,还伴随着大量的烟尘。
“真是气派呢,这道门。”
宇为了缓解尴尬,随便找了个话题。
但布布并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抓着宇的胳膊。随着这大幕一般的石门敞开,这场逃亡的话剧逐渐进入高潮。
如果说这一幕出现在极度弘扬个人主义的英雄史诗中,那么宇则是英雄,布布是公主,而门内的那个“东西”则是恶龙。
然而,可惜这是现实,这部剧中往往会有更加离奇的发展。
名为现实的戏剧是唯一打破戏剧常规,高于一切剧本的天才之作。
“我们...可真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吶,布布。”
宇保持着自己身体的平稳,调整呼吸。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依然被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所震慑。
这是一棵树,假设树的外形也能以描述人类的词汇来形容,那么这棵树绝对是病入膏盲了。
巨树的躯体盘踞在它后方的墙壁上,依旧像一个病人一样倚靠在那里。树身曲折蜿蜒,在中间部分有着明显的肿胀。
而最令人在意的则是,在树皮下可以隐约看见的红色,那就像是人类的血管一样流动着,即使这棵树盘踞在门内一动不动,还是会令人产生它活着的错觉。
“唉,这家伙,在动。布布,你感觉到没有,它似乎是有呼吸的。”
年轻有着它的神奇之处,它会让人富有探索精神,对于任何新鲜事物都有着无理由的热情。这种状态,是经纶世务的人所不能保持的。
然而,这也是一把双刃剑。现在宇的好奇,让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自己到底置身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这是塞奈良特有的树吗?还是...”
“不要再说了,宇!”
很少见的,布布粗暴地打断了宇的话。
“赶快走吧,求你了,这里很奇怪,那棵树是什么都无所谓吧!”
布布的声音即使命令又带着哀求,就跟她一直在说的那句话一样。
她在逃避什么。
宇心中默默地肯定了这一点,开始为自己的多余好奇心感到自责。
“抱歉...”
宇拉起布布的手,准备离开。
“我刚才兴奋过头了,果然,这时候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不,少年,求知欲是人继续活下去的最好动力,你不需要感到自责。”
咔呲————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高跟鞋鞋跟与地板碰撞的声音,一个声音突然加入到了对话中来。
“人类就是依靠名为求知欲的火种进化至今的,这是最崇高、最绮丽的感情,就像...”
从来者的声音和外貌来判断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随着她越走越近宇和布布也能够逐渐看清楚他的容貌。
是一个穿着昂贵长裙的年轻女孩。女孩的双头发被做成了海螺一般的螺旋状,是个很难保持的发型。身上过多的珠宝没有起到装饰作用,反而压制了青春之美。
“就像这棵树一样,很美吧?”
带着贵气的女孩一步步接近,那层莫名违和感的源头也被揭开。
她并没有说话,女孩的嘴是紧闭着的。然而,她的脖子却不自然的向左歪着,有一道明显的裂痕爬在那雪白的脖颈上。
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不要惊讶,这是我的作品之一。虽然我也十分想要跟你们当面谈谈,但很可惜帝国似乎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大约再有三小时赤城就会被完全攻陷,因此我现在已经在去往安弗拉的路上了。”
声音继续从少女脖颈上的裂痕中发出,时不时有恶心的绿色液体从里面渗出来。
“稍微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做雷亚·蕾尼奥,是你们身后那棵树的培养者。荒漠红蝎为了获得与帝国对等的力量,给我提供了许多帮助。而我对他们的回报,则是我想要让你们知道的事情。”
越过了宇和布布两人,人偶一般的少女走到了树的前面,温柔的抚摸着它。
“想要拥有强大到可以与一个国家为敌,仅仅是靠几个魔法师是不够的,尤其是在这个魔法文化远不如前的后魔法时代。荒漠红蝎需要更加烈性的强效药,而我的回答则是‘圣剑’。我在着手做出一把人工圣剑。”
“天真,先不说仅仅是一把圣剑能否推翻帝国,单纯是你这个想法本身已经够好笑了!你刚才也提到过吧,在后魔法时代里,你想要怎么做出一把人工圣剑?!”
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再听这个奇异的少女独白了,宇想要离开。现在的布布就像是枯萎的花一样,似乎被某个“东西”恐吓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宇很清楚这种直感的准确性。
更何况,单单是眼前这个少女的奇异行为,也足以构成危险的理由了。
“有办法的!只不过是阶段性的,就像是树木一年四季的变化一样。作为植物的它们有着人类所不及的高明生存手段,每年的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在看似是循环的过程中成长。这时常被称作螺旋形前进,是最稳固的前进方式。”
少女脖颈的歪曲弧度更大了,仿佛身在遥远彼方的主控者情绪正变得激动。
“我的圣剑也是依靠这种方式而制成的,一个个体的死亡意味着另一个个体的诞生,经过一代代的革新,最终那个完美的个体就成为了圣剑!只要再有一点点时间,再有一点点我就可以完成了。现在阶段三已经基本结束,作为生命树之剑的携带者。是时候往更高的方向进化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怪异少女的话语变得开始有了指向性,仿佛就是对着某个人说的。
宇很清楚不可能是自己,那么...
“还在妄想吗?你最终不论如何逃避,通向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布布退到了宇的身后,她仍然在逃...
“嘛,还不肯承认吗,你应该都差不多清楚吧。自己的记忆为什么如此模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吃人的冲动?”
像是僵尸一样的少女拖动着那身华丽的长裙,正无情的打碎那层名叫“布布”的面具。
“再感染计划从开始到现在仅仅只有五年,为什么你会有‘儿时成为了再感染者’这一记忆?不觉得时间对不上吗?答案很简单吶,因为你压根就没有被感染,你根本不是人,你本身就是一具被制造出的感染源!”
狂气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房间中,布布心中那个最不愿意被触摸的地方被揭开了。
“在教会长大?自欺欺人要要有个限度吧,那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你这个人格稳定的一个说辞罢了,真亏霍兰德那家伙想得出来。一切都是假的,你到现在的经历也好,记忆也好,所有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你到下一阶段这段时间的稳定性,而可以编进去的东西罢了!你这具肉体,只不过刚刚诞生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罢了!”
“喂!你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是吗,我的话是真是假,从你旁边的那个女孩的反应来看,不就一幕了然了么?”
宇想要为布布做点什么,但一切却只是徒劳。
红发的少女跪在地上,认真的翻阅着自己至今以来的记忆。那些回忆都被她当做宝物般珍藏着,然而现在终于到了面对其实际上子虚乌有这是事实的时候了...
泪水一滴滴的滴了下来,这种逐渐梦醒的过程是慢性疼痛。
“你的性质,充其量不过是和我现在在用的这具身体一样罢了,只不过是别人意识的载体罢了。你会难过、高兴都只不过是生命树本身对于周围环境的模仿,你这具躯体根本不曾存在过任何思想。啊,对了,顺带一提,你之前之所以没有产生过饥饿感,是因为霍兰德给你的食物中参了人的脊髓,那是含有高纯度魔力的东西,所以你一直能保持理智。”
这是否定,对于跪在地上的红发少女本身的否定。
她的名字时假的,感情是假的,就连存在本身也只不过是个过程,是为了更加宏大目标而做成的中转站罢了。
而现在她知道了真相而留下的眼泪,也不过是鳄鱼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宇,真的对不起,我一直在骗你。”
布布颤抖着肩膀,不停地道歉。
“我以为我已经能足够坚强面对这些了,但是到头来还是逃不了...对不起,让你卷进来了这么麻烦的事情中。既然逃不掉了,那么就让我留在这里吧。这样一来,也不用宇来沾手了...”
深陷绝望中的少女连放声大哭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只是想着如何让自己更加自然的消失。
这与她之前的那种坦然和乐观大相径庭,而原因则是她乐观的根基已经被打碎了吧。
霍兰德神父的养育之恩,到现在为止虽然零碎却愉快的点滴记忆,就是这些,才支撑着这个无名少女活到了现在。
而那些重要的记忆,仅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变成了海市蜃楼,全部消散了。
“虚伪的道歉就到此为止吧,是时候把生命树的种子交出来了。然后,就这样变回一具人偶吧。”
自称生命树培育者的贵气女性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后背开始变得肿胀,脖子上的裂口处渗出了更多的液体。
就像天使伸展开双翼一样,树的培育者展开了她那双由紫色的肉块和触手组成的翅膀,上面还站着绿色的液体以及滴滴答答的鲜血。人的形态已经完全崩坏,剩下的只有一具渐渐像布布靠拢的躯体。
即使面对巨龙也义无反顾的保护了布布的宇现在却止步不前,他再次面对了那个艰难的选择。
是尊重布布的愿望,还是拯救她的性命?
【可恶!你这个懦夫,在这里就放弃了吗?!】
咔呲咔呲————
耳膜就像被烧焦了一样,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不仅是宇,赤城城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同时,荒漠红蝎会议大厅。
已经被朗特将双手双脚打断了的司徒,正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站了起来。
“什么?这家伙,到底是怎么...”
本来已经将收尾工作交给部下去做的朗特突然回过了头,惊讶的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
“不能在这时犹豫啊!宇!”
咔呲咔呲————
直入心房的声音回荡着,伴随着少年碎掉的骨头以及流出的鲜血。
从天穹射下的阳光照射在少年的身上,勾勒出了那个坚强的轮廓。
先是双腿,然后借助着腰部的力量,少年像是皮影一般被拉了起来。
“虽然只能暂时连接一下断掉的骨头,不过也足够了。”
魔法带给了人们不亚于火的奇迹,它是人类的第二火种。
现在名叫司徒的少年用自己破残的躯体,诠释着这一说法。
千百年来,未曾有过能够治疗的魔法,而现在这名被折断了双手双脚的少年,正在凭借魔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力重新站起来。
甚至,开始做施法的手势。
比起之前那般利落的动作,现在可谓是僵硬至极。但是忍着四肢折断的剧烈疼痛,仅仅是还能准确的做出手势已经令人钦佩不已了。
“可恶,你这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凭借着快到如同瞬间移动的速度,朗特瞬间来到了司徒的面前,照着面门就是一脚。
然而,就像是传说中所描述的那样,顶级的古典魔法师可以无视任何外界的干扰,将自身的施法专注到忘我的境界。
即使是身体被踢飞出去,即使是骨头折断,少年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止。这不仅仅是需要练习了,还需要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执念。
“奥瑞克斯...”
“可恶...只能杀了他吗?”
朗特一开始并没有杀死司徒,这种程度的魔法师如果就这么死了不论在哪方面都是极大的损失。
但就在这由于的一瞬间,司徒完成了施法。
“...的不夜帝国!”
施法结束,咒语仅仅只有一句。
然而,天空开始变得昏暗,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大剑凭空落下,重重地插在了地板上如同石碑。
这并非是直接攻击的手段,是仪式魔法!
“这种长度的咒语就能完成召唤,这小子已经掌握了三段咏唱的技术了吗...将最大的杀招隐藏在前两段咒语中,然后依靠极端的一句末句来进行发动。撤退了,现在的人数不适合对抗仪式魔法,既然在赤城内部发动我们只要去围堵好各个出口就好了,这里面应该不会有活人了。”
伴随着第二把、第三把漆黑光剑的落下,帝国军队开始有序撤离。
视角转回生命树,宇和布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神迹”。
十五把黑色的光剑将那个变形了的怪异生物围了起来,紧接着刺眼地强光以及震耳欲聋的爆炸气浪开始肆虐。
每一波爆炸都会伴随着上百下的响声,接着第一波没结束的时候第二波便已经开始了。
轰——————————
“你,逃不掉的...”
轰——————————
“你的身体,你的意识,都是从我这里借的...”
轰——————————
爆炸的频率似乎是有意识的控制着一样,变得越来越快,为的就是不让中央的那个怪物在多说出一句话。
“你...到底只是空壳。”
终于,生命力极强的人形怪物抵御不住这种大型仪式魔法的威力,变成了完完全全的肉酱,再也发不出声音。
而留下的,只是绝望的少女和迷茫的少年。
得救了...
但是那样又能如何...
刚才,少女的动力已经被剥夺了。现在的她,到底应该为什么而活下去呢。
“不对...”
宇自言自语,转而按住布布的双肩。
“人不应该为了回忆活着!”
刚才的宇什么都没能做到,去阻止那个双马尾的怪物也好,带着布布逃跑也好。因为比起自己的感受,他更尊重布布的意愿。
但是现在有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他的承诺。
“不是人类又怎么了,即使是假的又怎么了。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没必要为了那种事情来道歉。”
“宇,我是不是有些可笑。明明说道现在为止遇到的大家都是好人,却发现至今的记忆就连真伪都没法区别。就连霍兰德神父,也一直在骗我...”
宽阔的房间内,由大块的石板组成的墙壁让气氛显得肃穆,而正中的巨树则无声无息的看着这一切。
宇深呼吸了一口气,给出了回答。
“保持那样就好了,从今以后,你遇到的人,一定全部都是好人。”
这句幼稚的回答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显得单薄且可笑。不说人是否能够以单纯的善恶来进行区分,但是“全部”这一词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宇选择了愚者的做法,比起更换自己的住处,他选择移动屋前的大山。
“等我们到了莱茵,我就去回应古兰帝奴的请愿。我不会再逃避了,独善其身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随着对话的进展,布布逐渐明白了,刚才的宇做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
“我决定直面自己责任,用我能够动用的力量去改变这个帝国,将它变成一个公平的,无论是谁都可以平静地生活的地方。也许这段路在莱茵只不过是个起点,你愿意陪我走完全程吗?”
接受请愿?
这意味着什么,答案显而易见。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一场反对帝国的战争将要全面打响。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只不过是少年见到了一个未被平等对待的少女。
“宇...”
这个决定不得不承认其中有着年轻所独有的草率,也许还不够成熟。但对于出于绝望中的布布来说却意义非凡。
它少女是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宇所描绘的那张过于美好的蓝图。
“宇!”
布布红色瞳孔中所噙着的泪水,其意义逐渐从痛苦变为欣喜。少女毫无预兆的拥抱住少年,将其扑倒
在地,只留下及腰长发正在空中甩出一道火红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