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小时前。
白令镇近郊。
“终于到了呢…白令桥…”
不知为何我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白令桥既不是目的地也没什么特殊的风景,映入眼帘的只有冰川。虽说从地理的角度上来说,这里确实是埃斯顿与塞奈良的交界处,但已经完全找不到一点塞奈良的影子了。
没有尽头的冰川…除了冰还是冰…
“啊,对了,总之得先度过这里再考虑其他事情吧。”
就像是不想让我再次陷进思维的漩涡里一样,查尔斯这家话突然变得活跃了起来。这之前的室友生活让我们非常清楚的了解了互相的性格,而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金发四眼,实际上是个十分擅长洞察他人想法的家伙。
“话是这么说,但你难道要让我们游过去吗?”
祈皱着眉头,踮起脚尖左右张望——虽然这条河附近没什么能遮挡视线的东西。
“那座‘桥’呢?该不会走错路了吧。”
对于祈的质疑,查尔斯也只能含糊其辞。
面前这条宽阔的冰川上,时不时的能看见如同圆桌大小的碎冰急速飘过。大小不一的碎冰互相撞击、裂开、继续漂流。
河的对面就能看见大大小小的火光,毫无疑问那是有人居住的证明。谁都不愿意在这个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的地方倒退回去,重新找新的路线。
“难道就没有渡船吗…”
尴尬的挠了挠头,查尔斯避开了祈的视线。
“你是船夫会想要在这种河里开船吗?”
保持着一贯的强势,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查尔斯。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就像在雾城时的那样,每次这种时候安娜都会站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一手抓着一个人的后领,两人就这么被强制分了开来。
“有可能飞过去吗,这条河虽然湍急但是也并不算很宽嘛。”
安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在场的两个掌握飞行能力的人却同时摇了摇头。
“这里的火元素太少,我虽然是自流魔法师但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翅膀在召唤出来的第一时间就会受到周围的环境‘同化’,现在变得特别小。”
祈无奈的摆了摆手,展示出了身后的火翼——并不像是以前那种华丽到将全身包裹起来的程度,现在只有两只手掌的大小,虽然看起来十分可爱,但估计自己能否维持飞行都很难说。
“我的天吶…你无法集中精神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吗,明明兹贝伦老师早就教过你方法了。”
安娜有些绝望的捂住了脸,祈则偷偷的吐舌笑着。魔法会被环境影响,这对于普通魔法师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此所有刚入门的学徒都不得不面对精神力这门枯燥无聊的基础课,以此来最大程度上的减少环境对于自己的弱化。
然而作为自流魔法师的祈却不会受环境影响,她只不过发现自己是自流魔法师的时间太晚罢了,也认为自己是会受到这种影响的“普通人”,这种心理作用再加上本身的懒散,导致她到现在还无法克服这个非常基础的毛病。
“查尔斯呢。”
“很遗憾,我这边也不行。”
查尔斯的表情与其说有些内疚,更多的是不解。很明显他这边的不是老毛病,而是以前没有遇到过的新问题。
打开了他那本厚重的书,查尔斯快速的翻着书页。很快,将他想要展示的那一页面向了其他人。
“从能看见这座桥开始,我的使魔的反应就很奇怪,貌似是在这附近生活着它的天敌,所以现在不管我怎么叫它它都不出来。”
书页中,能看见一个蝙蝠的符号。不过并不像它周围的其他文字那样整齐的画在那里,而是有着不小的倾斜。
查尔斯也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主动解释道。
“实际上,我可以把它从书中强行拽出来的,但是似乎它对于‘某个天敌’的恐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表示如果非要出来的话就载着我们一起飞到河里。”
“意外的没有威信呐。”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张卫凡补了一句,就像穿心箭一样命中了查尔斯最在意的地方。
…
终于,气氛还是冷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一直在这条河前面徘徊的话,自己与普通人的区别只是死的慢点罢了。
“吶,我说,似乎有艘船呢。”
“安娜你觉得那种挂了贵族船标的货色会愿意载客吗,特别还是我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人。”
“可是…”
“不要说了,再在这里继续磨蹭下去大家都会饿死的,得尽快找到渡河的方法才行。”
“可是阿凡你看!它开过来了!”
一声抛锚的巨响让凡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一样,诧异的回过头。
随着船的靠岸,保养良好的木梯也随之降下:先行下来的两列士兵并非帝国正规军的制服,而是穿着蓝白相间制服的私兵。再加上这艘并不算多大的船可以在如此危险的水域穿行,不难看出船主人是个相当有钱的角色。
“你们有谁得罪过什么人吗?”
安娜就像在捉叛徒一样回头扫视到,全员齐刷刷的摇头,但很明显包括我在内的三名男性心里发虚。
“张!卫!凡!”
“这次真的和我没关系!再说了雾城那种小地方的少爷怎么会有这么有钱的老爹!”
“那你给我个解释!”
安娜会首先怀疑到凡哥倒也不奇怪,毕竟勇狠好斗再加上超群的实力就注定了这个人不会平凡。倒不如说这种人会老老实实的过完一生才比较奇怪。
“别闹别闹,对面有人过来了。”
最终,顾面子的安娜还是放开了张卫凡的衣领,摆好了一副准备道歉的职业性笑容来去面对走过来的那人。
某种意义上,帮张卫凡善后的工作安娜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您、您好,我们是…”
走过来的人身材矮胖,看起来并非那么起眼的角色。但所谓人靠衣装,他身上刺了金边的长袍和脖子上位的那一圈白色貂绒以及身后的数名护卫,让他瞬间脱离了普通的印象。
“嗯?”
这个明显是一方显贵的男子捋了捋自己打卷的胡子,只是瞥了一眼安娜,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懈,却也没给出起码的尊重就走开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绕过了安娜走向另一个人。
果然,我没猜错…
“家臣,梅尔斯特来迟了!”
矮胖男子做出了一个与他极为不符的举动——不顾服装的不变以及地面上的冰雪,直接双膝跪地,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看样子是在我说话之前不会抬起来了。
“梅尔斯特,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家臣?”
我只是单纯地认不得了而已,毕竟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不过这话似乎对周围的人造成了不小的歧义,祈已经在从后面掐我了,生怕坐不上那条船。
“梅尔斯特·拉文,曾经宣誓效忠戴安娜提露埃拉大人,此剑乃是效忠之证物。”
梅尔斯特由双膝跪地转为半跪,反向递出了一把长剑。
“母亲大人的…啊,原来如此,你是那个人啊。”
记忆中的模糊碎片拼凑在了一起,我似乎想到这人是谁。
“梅尔斯特·拉文…拉文是吗…这个姓氏来头可也不小呢,恐怕在往前几十年说是与若日起名也不为过吧。”
“拉文这个姓氏早就不存在了,我梅尔斯特·拉文并非是之前六家中的拉文,而是戴安娜大人宽宏大量,在我投诚的时候赐我新姓,却也用了与旧姓相同的字眼。”
“那么,那个泄露了拉文家的秘密导致全族不战而灭的梅尔斯特,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我故意放高了语调问道。
“拉文家不过是蓄意将毫无悬念的战争延长,增加伤亡的异端罢了。只有归顺了若日家,族人们才能找到生路。至于那些固守‘家族尊严’的迂腐老头,在下认为死不足惜。梅尔斯特这次来,只是为了帮您渡河。”
“哦?”
让我惊讶的并非是他对于过往的那份轻视,更是他的目的。就算是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我也不相信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角色会帮一个快被人们遗忘的皇子。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记得这个老家伙,却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梅尔斯特·拉文!”
“在!”
“我在拉克森区这种不毛之地生活了七年之久而未有人来迎,为何现在才迟迟赶到。”
我的话似乎终于超出了梅尔斯特的预算,或者说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预算。
但是…
“而我在塞奈良区有险些死于丹特的军队之手,你又作何解释?!”
但是,以为他会露出马脚的我还是太天真了。
“梅尔斯特助殿下渡河后,甘愿受罚。”
这家伙…
那双因为面部发福而变得有些小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狡猾也没有失落,就像个皮囊一样。他将自己的感情隐藏的很巧妙,让我完全没有猜测的方向。
梅尔斯特仍然一动不动,那表现完全就是一个甘愿受罚的老臣。
“很好。”
我承认我放弃了,与其说老家伙口风太严,不如说想靠短短几句话就问出来点什么的我太天真了。
“不过罢了、功过相抵,形式上的惩罚到此为止,带我们上船吧,梅尔斯特。”
“Yes your highness。”
梅尔斯特做出了一个贵族礼,拒绝了私兵的搀扶,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诶诶诶,这就是贵族的船啊。呐呐,宇,你家也有这种吗?”
祈是那种平时对于奢侈品没有这执着追求,见了却会暂时沉迷于其中的女孩。有时候真不应该说他是单纯还是傻,不过我倒觉得是傻多一点吧,不然怎么会喜欢上查尔斯那个穷小子。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我倒是觉得跟着不归港的那些渔船出去吹吹海风更自在些。这样四周全是灯饰和装潢的,跟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
“附议!”
不喜欢贵族作风的张卫凡坐在角落,有些带着个人色彩的反驳道,查尔斯跟着点了点头。
虽然我本人页非常同意他的说法,但祈似乎就不怎么能理解了,和他有打有闹的争辩着哪边更好。的确,这就像块盲区,外面的人感到好奇想进来,里面的人被拘束着想逃走。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得好好考虑一下之后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才行,无论如何,坚决不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梅尔斯特这家伙…为什么来找我呢,明明比起我在留在帝国的朗特更适合令母亲所率领的提露埃拉这一派东山再起,再加上朗特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拒绝送上门的枕头吧…
难道…之前追随母亲的人们,既不相信朗特也不相信梅尔斯特吗…
但是,那么为什么我就有资格不相信…搞不懂啊…
“宇,不要想太多了。起码这次,我们大家又因为你得救了呢。”
突然一个柔和的声音进到了我的思维中来,将我强行从这摊烂泥中扯了出来。
旁边的安娜微笑着,身后的灯光使她看起来更加的温柔。
“谢谢…”
“说什么呢,该说谢谢的可是我们几个。”
安娜坐到了我旁边,没有继续说话。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只存在于我们几个之间。安娜知道这就是此刻我所需要的,不需要在有什么额外的附带品,仅仅是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就能使我安心,而其他几个人则也各顾各的,按照一贯的作风将这个累人的差事全权委托给了安娜。
“谢谢…”
“你啊…”
虽然知道两次道谢所谓的东西不同,但安娜还是不由得笑了出来。
“别看刚才那么凶,其实还是个腼腆的好孩子嘛。”
“我这个年龄似乎已经不还适合‘好孩子’这个称呼了吧。”
虽然安娜与我只差了两岁,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她以“孩子”来称呼已经不感觉别扭了,也许是打心里认同她的“姐姐”地位了吧。
“害羞什么嘛,只要比我小这么叫你就没关系。即使到了这里也逃不过皇族的勾心斗角,就算是你也会稍稍有些疲惫吧…”
“哪有,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了,与其说是带着面具倒不如说这才是本来的姿态。应对各种各样的场合摆出各种各样的脸孔,这对于出生在星海里的孩子算是凌驾于常识之上的东西了吧,就像…本能!嗯,就跟刚出生的小象就必须会跑一样。”
仔细斟酌了字眼,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瞎——说,那才不是宇呢。”
安娜还是挂着一幅温和的微笑,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认识的宇只不过是个内向却又热心肠的笨蛋罢了,哪有那么复杂。”
“是吗…不过,雾城也算是环境的一种吧,所以那也许只是我的面孔之一吧。”
“真的吗~”
安娜狡猾的笑了笑,伸手飞快撩起了我的刘海,而我则本能的去挡。
“宇逞强的样子也蛮有趣的哦。”
就像明知道这里是要害一样,安娜玩味的看着我。
“放开我…”
“不。”
“好吧…你赢了,我承认我只是个内向的笨蛋,根本没有那种随机应变的智商,满意了吧!”
“嗯~似乎恢复精神了呢。”
安娜收回了手,优雅的抱着双臂,仿佛在看一件完成了的“作品”。而其他人则就像突然活了一样,从四面八方迅速聚了过来。
“喔!不愧是安娜姐啊,对于宇这种问题少年都能这么快搞定,我们以后去莱茵开个心理诊所一定超赚钱!”
“是啊是啊,那里全都是有钱人,我们一年就能买上这么大的游轮了!”
查尔斯和祈的思维模式总是会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不谋而合,比如现在。
真是庆幸,我身边有这么一群让我阴郁不起来的家伙。仅仅是做一个无面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看见他们,我就一定能记起来自己的脸孔。
“请您多多保重,梅尔斯特在星海静候您的佳音。”
肩上还缠着纱布的梅尔斯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倒退着回到了木梯旁,才敢转身上船。而另一边,只剩下五个披着黑色棉质斗篷的身影。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盯着远去的船只,努力着回忆着。
“也许只不过是还你母亲之前的不杀之恩呢,不要想太多了。”
凡哥拍了拍宇的后背,先一步跟上了前面的几个人。
前面的路标上挂着三个方向的箭形木牌,分别是萨尔穆、戴蒙跟白令镇。我现在开始有些恨前些日子的自己了,信口开河的许下那么多愿,现在只要一提到和布布相关的东西,我的头就会感到一阵眩晕。
要是她也在这,那该多好啊…
现在时值黎明,也许再过个不到半小时就能看到太阳。而经历了将近一个月不规律坐席的我们,也非常“自然”的感觉到了困意。
尽量不要去想她吧…如果把自己的负面心情传给其他人就不好了。
晃了晃脑袋,我大步追赶前面的四人。
“喂!老板!我…”
“你这个白痴给我回来!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在白令镇的外围,我们找到了一家还算像样的旅馆,而去叫门的凡哥却在第一时间吃了安娜一记关节技,被放置在了旁边。
“你是想让我们继续露宿野外吗?!”
在破旧的柜台后面响起了脚步声,趁着店主还没来的时候,安娜又凶了凡哥一句。谁让他挎着他那把长刀就去叫门呢,安娜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哟,这么早就有人来啊,真罕见。”
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身材早已发福,带着略微的不耐烦。
“你们,要几间房啊。”
“请给我们开一间,谢谢。”
“啊?!一间,知道了。”
听到了安娜的回答,老板娘微微挑了挑眉毛,好像是在看什么看不惯的东西似得。
“现在那边坐会吧,我去楼上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指了指旁边的吧台,老板娘就自顾自的走了上去。老实说在她上去之前,我都没发现那个像是金矿口一样的拱形小门居然是楼梯…这间旅馆,总感觉轮构造的怪异程度跟库科医生的诊所不相上下啊——那里即使我们住了半个月,也没弄清楚各个木门后面的房间是如何排列的。
“喂,我说,安娜姐,开一间不太好吧。”
祈有些不满,但似乎并非对于房间而是要和我们三个住一起这件事。
“没办法啊,我们从雾城带出来的那些金子全部落在塞奈良了,只有放在查尔斯魔法书里储存的那一小部分带了出来,在找到新的工作之前我们只能尽量节约了。”
“我是指晚上的枕头大战我们的人数会出于劣势,二对三耶。”
祈颇为认真的说着。
“喂喂,为什么会有这种预定。”
“这在合宿的时候不是常识吗?”
凡哥试图反驳,但是很明显他跟祈的思考回路并不在同一频道上。
“嘛~小卫凡你就不要谦虚了,你不是曾经有做过用枕头释放‘拔刀斩’之类的尝试吗,嗯…七年前?不对,应该是六年前对吧,现在应该已经练成了吧。”
“干嘛叫得那么恶心…而且能别翻旧账吗,非要我把你到了几岁才不尿床的事情说出来吗?”
“和解!”
“成交。”
就这样,安娜和凡哥又完成了一次暗流涌动的交锋。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感觉隐约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因为没记错的话,认识凡哥的时候,安娜似乎已经十一岁了。
“话说回来,那个老板娘好慢啊…”
查尔斯伸了个懒腰,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现在大家都是强打着精神,恐怕只要有一张床就能立刻睡着吧。
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但很可惜,并非来自楼上而是门外。
“老板娘!在吗!”
一个背着大木箱的少年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双手扶着膝盖不停地喘着。
“这星期的雪弥饼送来了。由于路上遇到了卡洛斯的迁徙,所以晚了半天不好意思!”
似乎这家伙是跑的太急脑子都糊涂了,跟没没发现老板娘不在柜台。
长时间的沉默让他发现了什么,抬起头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了坐在吧台的我们几个正在对他投以诧异的目光——就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他自己也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请问看见这家店的老板娘了吗?”
“在楼上。”
我随便敷衍了一句,上下打量着这名有些奇怪的少年。
以男性的角度来看,未免有些弱不禁风过头了吧。胳膊大约只有我的一半粗细,身高也大约比我矮上一头,再加上那个与他身形有着巨大反差的大木箱,令人不禁替他捏一把汗。
“坐着吧,看你应该累的不轻吧。”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自己旁边唯一一张还空着的椅子。
整个旅馆的前厅并不大,出去这张陈旧的吧台之外已经没有可做的地方了。以对方这种“弱不禁风”的印象肯定不敢贸然做到我们几个不速之客旁边,而那个箱子里明显是装着他送来的货物,肯定不能拿来当做临时座位。
“谢、谢谢…”
少年爽朗的笑了笑,坐了下来,显得很局促。
这家伙的长相并不像本地人,过于细腻的轮廓跟埃斯顿这种粗犷的地域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说得不好听点,这家伙长得简直就像个女人一样——假如他留长发。
“我说,你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果然,凡哥也发现了。不过跟我不同,以大家安全为第一位的他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
“啊、这、这个啊…我来的时候遭到了山贼的攻击…”
少年支支吾吾的,很明显没有在说真话,但是他这种类型的人总给人一种就算藏着掖着,也绝对没做坏事的感觉。
“看你的长相,估计也是东界逃过来的吧,拿着这瓶药吧,东界的人应该知道怎么用。”
也许是跟我有着相同的想法吧,凡哥这次也没多问。
“诶?!这、这真是太感谢了!”
这个不知名的少年感动的似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样,一边道谢一边站起来鞠躬。不过也难怪,就算冷漠如张卫凡,在这异乡遇到了同样来自东界的人都能慷慨相助,更别提这个本来就容易被感动的少年了。
“不要说那些不实际的了,那个…?”
祈从这家伙进门的时候就盯着那个木箱,时刻在想办法把里面的东西搞过来
“那个是老娘的货,想吃的话就给我出钱买!”
从楼上下来的老板娘突然插话进来,轻松地单手提起了那个木箱——就像传言中的埃斯顿女人那样彪悍。
“楼上刚好有个人退房,你们一会上去住就行了,在三楼的左手边最后一间。我先去把这批雪弥饼储存一下,你们待在那别动,一会得先交了头金才能上去!”
说完,老板娘提着箱子走到了柜台后面。而正当众人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老板娘又探出了头,像是响起了什么似得吼道。
“还有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足足晚了大半天才送来,知道让我少赚多少钱吗?!这些钱都得从你的工费里扣出来,听见了没有!”
“可是…好吧,我知道了…”
本想反驳一下,可是到了中途又无法提起勇气的少年还是打算接受这个事实了——毕竟他也很清楚,反驳能给他带来的只是多挨一顿骂罢了。
“你这家伙…就这么任他欺负吗?”
我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要帮他说两句话,却又没有立场。
毕竟擅长近身格斗的我和凡哥都能看出,这家伙肩膀上的伤口应该已经伤及了骨头。刚一进门时他的哮喘我们还能认为事赶路过于着急造成的,但持续到现在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是伤口处接连不断的痛感所导致的。
“没办法啊,现在的我,可就只有这一份工作可做了。”
“以前呢?”
“以前还会帮别人管管摊子,但现在那家伙破产了,所以在埃斯顿的摊子也没什么人了。”
摊子…?真是奇怪的说法,是指杂货铺之类的东西吗。
“那起码叫上家人来跟她理论吧,看她那架势这种随便找个理由扣你工钱的事情应该不少吧。”
“嗯…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一个人过也习惯了。”
少年的笑容依然那么爽朗,就像我们并非今天才认识的,而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
“话说回来,刚才那位小姐,你似乎对我箱子里的东西很感兴趣呢。”
黑发少年掏了掏自己随身跨在腰间的布包,拿出了几个用褐色牛皮纸包裹着的团子。
“这东西叫做雪弥饼,是埃斯顿的土特产,已经流行了一百多年了,每个来埃斯顿的人都会尝尝这门手艺。这几个就从给你们吧。”
没给我们开口拒绝的机会,少年就把那些用牛皮纸包着的团子一口气塞到了祈的怀里。
“喂,这些应该是你回去时的粮食吧!”
以查尔斯的聪明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为什么会剩下这些“多余的”雪弥饼,但是少年很明显不愿意收回来。
“我这里还有的,不用担心。”
还是像之前一样不会撒谎,少年一边捂着自己已经发扁了的袋子一边后退。
“真的…谢谢你们了。”
他…
是…谁…
不对!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
空气沉重的像是固体一样压在了身上,而身后的其他人则早已默不作声。
“对于布布的死,我很抱歉,是我的计算失误才导致这种无法挽回的结果的。但是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了,时光无法倒流。”
那声音…很刺骨,令人心慌,就像动物遇到天敌时的感觉一样。
“记住她吧,然后到此为止。布布为什么要亲手杀死霍兰德,这么明显的理由还需要我来挑明吗?那孩子根本不希望你去复仇,也不需要你为她复仇。”
“你为什么…会知道…”
“宇,别再问了…如果你执意要复仇的话,总有一天我不得不站到你的对立面上…”
“我发过誓,跟那件事有关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但他提出的要求我肯定是无法答应的。
站在对面的少年黑发白衣,有一种会融入到雪中的感觉。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正在挣扎着——比起被控制的我更加痛苦。但即便如此,但是如果说让我就此将布布的事情一笔勾销,根本不可能!
从刚才的傻兮兮的莽撞小子到现在这个令人看不穿的黑发少年,他完成了毫无缝隙的转换。不难看出他绝对是一个善于掌握他人心思的角色,一个行骗老手。从进门开始就让我们对他包有“无害”的第一印象,再到之后我们自己上钩。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无法相信她现在的这份纠结是假装的呢…
“哎、果然还是变成了这副局面。”
身上的重感开始消失,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的眼睛猛然一黑,但很快就就恢复了过来。
黑发少年似乎也并不着急,仅仅是双手背在身后散步的速度一样往门外踱步着,仿佛是在等我。
“你…名字…”
我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重力,但眼看对方就要从视野内消失了,只好用这种不成句的单词来说话。
“名字…叫什么呢…真抱歉,宇,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你自报家门。”
我无法看到少年的表情,但是话语中的无奈却显而易见。
“啊,对了,不妨叫我雪弥吧。司徒雪弥。”
突然一拍手,黑发少年指着桌上的雪弥饼说到。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今天就不多打扰了。毕竟…”
雪弥将中指放在嘴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狐狸一样。
“在最后的最后也未曾背叛过你的小公主,马上就要到了呢。”
黑色的长靴优雅的一转,伴随着鞋跟与木质地板的碰撞声,雪弥的身影就那么渐渐地与屋外的雪山融为一体。而其他人也如同大梦初醒,互相看着对方有些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同时,那个隧道般的楼梯那边又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