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日。
纵使审判日毁灭物质的一切,曾经的文明依然如流水涓涓流传下来。
不灭的是人类的精神,人类的灵魂。
无论物质多么脆弱,精神的强韧总是超乎意料的。
村落中开始搭建节日的舞台。精壮的男性使用各种的工具,安顿着神圣的祭坛,将一条条巨木砍削打磨着,铺垫舞台的地板。
烈日炎炎,充满着火烤木材发出的清新气味。
村中唯一的小酒吧就成了村民们无二的庇护所,收工歇息的人都喜欢走入酒吧,歇歇脚,享受老板亲自递来加冰的杯酒。
还有什么比工作之后来一杯酒更惬意的呢?
小酒吧的门“吱呀”地开了。
或许是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气息,在坐的村人都向门口望去。
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入两个陌生的客人。
与其纤细的身形不符的,走在前面的少年背负着巨大的细长物体,整体用绷带般的白色布匹缠绕着,看不清其中包着什么。布匹经过风吹雨打显现出淡淡的黄色,少年披风般的灰色外套被尘土沾满更显暗淡。
少年身后跟随的身影穿着与少年相同的灰色外套,只是脸部被外套的帽子遮挡,微微露出嫩白的肌肤。起伏的胸部微微隆起,应该是一名少女。
西鲁看见他们时,正站在吧台后,擦着酒杯。今天是给酒吧当工的日子,顺便还能给家中补贴些生计。
即使在酒吧中,他仍旧穿着教团的蓝白制服,不过不同于独当一面的祭司,在敞开领口变未能够绣上专属祭司的纹章。
——也就是说,西鲁还只能算是半熟的神职人员,作为见习祭司的他离一人前还有很多路要走。
西鲁看着少年端详着。
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些黑黝,披着的外套中伸出的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左手戴着黑色的手套。
这个季节戴着将皮肤完全遮盖的手套真是怪异,西鲁想。然而就是这只戴着手套的左手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深深吸引般,无形的力量从那只手上散发出来。如果要用颜色形容的话,没错,如同包袱手掌的手套深沉的黑色,那是让身为代表白色的神职人员异常厌恶的颜色。
少年注意到西鲁的视线,将手掌再度藏于披风下,西路尴尬的移开视线。
村中的人都以警戒的眼神看着这两名陌生客人。
无论走到何处都能发现,小村庄对于外来人心存的敌意。十八年前自从各地发生灾害之后带来的损害仍未平息,之后就常常发生外来客来小村庄生事的事件,他们抢走食物与金钱,甚至烧毁村庄。对于遭受灾害的村民自然无力反抗组织起来豪夺的浪客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村庄复苏的希望被无情打破……
直到灾难过去之后教团接管所有地区的治安之前,这种状况一直持续着。
少年用没有戴手套的手牵着少女走到吧台前,坐下。
“请给我一些水,最好能嫁一些冰,我的朋友有些中暑的样子。”
西鲁被少年清澈的眼神看的有些拘谨。
少女掀起遮住脸颊的披风连帽。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西鲁敢断言她比村中任何一位女性都要美丽,洁白的皮肤,端正的五官,历经旅途却仍然飘逸柔顺的秀发,无不深深吸引着他。
可是那双眼睛……
毫无神韵可言,比之任何生物都要缺乏生机,可怕的双眼。
“呜,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西鲁端着装满冰水的杯子抵到少年与少女面前,真是怪异的二人组,他不由这么想。
作为神职人员第一要遵守的博爱,西鲁比任何人都信奉这一条。因此他并不像村民般排斥外来人员。相反,只要有需求帮助的人,他都会愿意献上自己的力量。
也想快点成为正式的祭司啊……
西鲁继续擦着酒杯。
少年和少女默默地坐着,安静的喝着水。
酒吧中有带着孩子一起下工的人,此刻正放任孩子在屋子中东奔西跑的玩耍。
一名小男孩跑到少年的身旁,抬头仰视着被少年背负在背后的长杆状物体,呆呆发愣。小脑袋似乎考虑了一会儿,露出笑脸地伸出手去扯动绷带的一角。
布匹开始散落。
“嗯?”
少年似乎发现这名捣蛋鬼的举动,微微皱眉。
“糟糕……”
“笨蛋,快点从那个人身边离开!”
孩子的父亲急切的呼喊,不过为时已晚,孩子“啊哈哈”的笑着围着少年转圈跑着,手中牵动着布带的一角。布带一圈圈掉落,露出包覆在其中的原型。
“那是……”
“太刀?可恶……”
村民的目光聚集到少年的背上,那是一柄被称为太刀的武器,刀身漆黑,微微暗淡的刀刃上有数之不尽的缺口,分明是经过多次的砍击造成的。
“啊!糟糕!露馅了,还以为能够很好的掩藏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快被发现。”
少年很少脑筋的举起双手,转向众人。
“不,那个……其实……”
“可恶……果然是来找茬的吗?”
“可恶的外来人,竟然还想要水喝?能让你们进来坐着已经是恩惠了!快点给我离开这个村子!这里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东西!”
“不用废话!快点剁了他们!”
村民们举起赶工是所用的工具,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先前玩耍的孩子们也早早听从父母的话语逃离小酒馆,看样子是去通知其他的村人。
“啊……我们真的只是路过……”
面对村民莫名而来的怒火,光是看着他们的眼神就有种被烈火灼烧的感觉。村民手中的铁追木锯一瞬间看起来也变得异常凶恶。
少年慌慌张张的摆着手站起身,一边以最微小的动作将少女藏到身后。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一杯水喝而已!我们会好好付钱的!啊,如果不行的话我们会付双倍的钱!所以……”
“问答无用!”
村民们持着工具开始进攻。
“果然,还是说不通吗?真难搞啊……”
少年苦笑着,转头看看身后的少女。
她一如进入酒吧后的安静,维持着同样毫无变化的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相较于少年的困扰与紧张,少女展现出的冷漠显得十分非人性化。
就像身边发生的事件和自己无关一般,冷眼看着事态的变化。
“只能够上吗?”
少年的手伸向背后的太刀。
“住手!都住手啊!什么都可以慢慢商量!至少别动手!”
西鲁慌慌张张的喊着,作为神职人员有保护他人的任务存在。就算不是村落的住民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虽然是一对怪人,但是他在少年与少女身上感受不到邪念,更何况现今面对的状况对于两名旅人分外不利。
“赶不及了吗?”
西鲁试着跨国吧台阻拦双方,即使无法阻挡村民们的攻击,能够将少年和少女带离这个狭小的空间也好。
“砰……”
酒吧的门开了,门板重重的砸在墙壁上。
突如其来的男子闯进酒吧,夹带不安的神色四处张望。汗水从那头乱蓬蓬的头发间滴落。他看见刚才那名拉扯少年布条的孩子的父亲,神色紧张而不安,紧绷的面容极力克制面部表情,仿佛一松懈就会崩溃的样子。
酒吧中即将掀起的小冲突因此而中断。
一闯而入的男子磕磕碰碰的走到那名父亲面前。
“不好了!科特……科特被……”
男子的脚步飘忽,显然是受到惊吓与疲倦的侵袭,汗水的流量则是他一路拼命跑来通知村人的最好证明。
看着男子惊慌失措的神情,孩子的父亲也不由紧张起来,
“喂!振作点啊!科特被怎么了?”
“科特……科特被……”
“冷静点,慢慢说!”
西鲁走上前去,静静地递出一杯水。
男子粗暴的推开了西鲁的手,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攀住科特父亲的双手颤抖,满脸焦躁与恐惧地说:
“科特被魔物抓住了!”
“什么?”“魔物?”“魔物怎么会跑到村庄里来的?”
科特的父亲双手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一闪而过的是更为惊惧的表情。
“那该怎么办?真的是魔物吗?”
“可恶啊!为什么魔物会……不是应该被好好的和我们的居住地隔离开的吗?”
“该死!一定要想办法去就科特啊!”
在短暂的七嘴八舌议论与科特父亲的震惊之中,不知是谁大声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孩子啊!”
“噢!”
村中的男性们纷纷发出吼声一涌而出,以科特的父亲为首的,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小酒馆。如今的他们早已将少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急着去救被魔物抓走的孩子。
不去救科特的话……
西鲁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时常奔走在小村庄中玩耍,总是爱笑的小男孩。
他越过吧台,向着少年鞠了一躬。
“对不起,他们其实是一群好人,只不过对于外来者严苛了一些而已。我以神的名义发誓,他们都是神的信奉者,所以绝对不会做坏事。”
西鲁抬起头,认真的说。
“我也要先走了,身为村外者的你们或许没有必要继续留下。不,应该说趁现在走比较好,之前的争端以后我会劝导他们的,不过如果你们只是路过的话还是早点离去吧。”
“不过,那个孩子……”
“别担心,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受过神圣教团的训练的,魔物什么的我还是能够对付的!”
西鲁露出自信的一笑。
“那么,再见了!”
说完,他也跟随者先前的村民的脚步跑了出去。
狭小的酒馆瞬时变得空旷,少年少女被单独留在这个安静的小房间中,仿佛刚才的喧闹与嘈杂是幻想般的存在。
少年看着西鲁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魔物啊……还真是头疼呢。”
他转向少女,少女的目光正看着窗外的远方,那里是小村庄的边缘处,而现在则成为村落最嘈杂的地方。
瓦尔登露出苦笑,伸出手。少女回过头,看了看少年的手,回应着他的期待,她牵起少年的手掌。
“我们走吧,缇。”
“……”
“为了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