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哈哈哈。”
健壮的男子豪爽的笑着,将酒杯靠近唇边,一饮而尽。
他伸出的手用力拍击自己的背部。对于这种友好的表态瓦尔登也只能苦笑面对。
不过,真的好疼啊!
瓦尔登将升到咽喉的疼痛伴着饭吞回胃中,脸上挂着苦笑看看身边的缇。
她正低头端起汤碗小口小口的喝,犹如乖巧的小动物不吭不声。
“原来还有这种误会!我家的笨蛋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们。”
瓦尔登放下手中的饭碗。
“而且非常感谢你们的款待。因为旅途的缘故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饭菜。谢谢你们肯挽留我们这样的外来者。”
“哈哈哈!喜欢的话在多住几天!住上一个月都没问题!啊哈哈!”
男子大口大口惯着家庭自己的浊酒,酒精把脸色变得红红的。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之前还在被追着满村跑,现在却在一家民居中接受款待。眼前摆着的热腾腾伙食,是自己和缇好久以来都不曾好好吃过的美味。
瓦尔登对于这种变化感到一些困扰,虽然不至于不可接受,可总觉得村子对自己和缇的态度突变得难以理解。
“别那么在意啦,虽然村子对于外来者是有那么些严苛,不过对于村子的恩人可是有恩必报的!”
男子笑着竖起大拇指。
“是,是这样吗……”
瓦尔登僵硬的摆出笑脸,在别人看来一定很难看吧。
一想到自己一边牵着缇的手一边倒拖着太刀在林木间到处跑,背后是村人震天的吼声和明晃晃的农具,还有那些必杀的眼神……
他不由的感到一阵恶寒。
“啊拉,亲爱的别光顾着喝酒,怎么可以把最重要的客人冷落呢?”
男子身旁站着一名女性祥和的微笑,手中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炒菜,她弯下腰小心的在铺好的桌布上放上盘子。
“多吃一些哦,算是我们的补偿吧。”
“啊哈哈!放心啦,他才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因为他一副好动的样子,对吧?”
男子转向瓦尔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微笑。
“啊,啊……怎么会。”
“看吧!我就说,这可是男人的直觉!”
男子又自顾自端起饭碗扒饭,偶尔叉起一大块浓汤中的肉块一口吞下,光是看着他的吃相就能令做饭的人感激涕零。
“真是的,爸爸,这样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
瓦尔登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叫做西鲁,自己在森林中碰巧救下他,也多亏他的调解才免遭村民的继续追打。
所以反过来说,西鲁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才对吧。瓦尔登苦笑着,心想。
神职人员是将一切奉献给神明之人,眼前的西鲁还穿着神职人员的衣着,不过似乎不是之前那一套。
从没有绣上纹章的侧领看,他还不是独当一面的祭司,最多不过是见习。
看着那张成长中的脸,能够感到对方一丝不苟的个性,眼神也很要强。
一看就知道完全接受“神”之教诲成长起来的孩子。
——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此时西鲁的眼神正紧紧盯住瓦尔登的左手,虽然他刻意的隐藏不用,不过既然在餐桌上还是要注重应有的礼仪。戴着手套的左手端着饭碗。
注意到西鲁的眼神,瓦尔登反射性的将手藏入怀中。
真是个感觉敏锐的少年。
瓦尔登很有感慨的看着西鲁,是身为神职人员的天生直感,还是少年独有的嗅觉呢?
西鲁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失礼,他慌慌张张移开视线,拼命往碗里夹菜。因为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他拼命的的灌汤下咽。
瓦尔登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少年。
听说他立志要成为一名祭司,而现在正在修业的途中。孩子的稚嫩还残留在脸上,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受到教团针对性的训练,不过西鲁离变强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是出于雏鸟的阶段吧。
——如果一生只是一个普通的祭司就好,但是如果……
瓦尔登看着西鲁的眼神。
那是清澈有如一弯清泉的眼神,充满对于生命的热爱与自强。
“嘛,如果一直能够保持这样的眼神的话,也不会被他们所诱惑吧。”
他小声嘀咕着。
“非常感谢你们的挽留,但是……”
“所以说,这么晚了就留在我们家吧,虽然没有其他可以招待的,毕竟你们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所以至少过个夜再离去吧。”
“但是……”
“就算你能够忍受风餐露宿,这位小姐或许不一定哦!作为一个男人要对女性好一点才行。”
缇似乎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月光。
“……”
瓦尔登不再说话。
是否真的如西鲁的母亲所说,过于亏待缇了呢。
——可是,执行完任务的话,应该尽早回去,像我们这样的人,无论在任何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久了,都可能发生事端。
“撒,这间房间就借给你们住咯。”
就在瓦尔登思考的时候,西鲁的母亲已经铺好了新的床垫,将一间空屋布置完毕。
她笑着审视瓦尔登。
“这间房子原本是我的朋友的,后来他们搬到城里去了,就把这间房子送给我们一家。因为他们一家是一个大家族,所以现在会有不少空房。”
“哦,哦……非常感谢您的关照。”
瓦尔登慌慌张张的道谢。缇站在瓦尔登的身旁,寸步不离。她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表示感谢还是满意。
“还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呢。”
西鲁的母亲收拾起叠着的旧床单,露出神秘的微笑。
“说起来,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呢?应该不是兄妹吧?还是说是在交往?”
——又是相同的问题吗……
这几年和缇也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的人,听过不少相同的问候。
“是,我喜欢她……”
瓦尔登毫不犹豫的,坚定的说。
“啊拉,这么坦率的男性现在可真是少见呢,真希望我们家西鲁也能够学学才行。有这样的男孩子陪着真是幸福呢!”
西鲁的母亲看看缇,捂着嘴微笑,慢步踱出留给两人的房间。
“好累啊,从各方面来说。”
瓦尔登倒在床上,完全不像动弹。
“……”
缇没有说话,只是依样躺倒在床上。
“不好,因为好久没有睡过真正的床了,一不小心就会真的睡着也说不定……”
瓦尔登从床上弹起,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
“缇就早点睡吧,毕竟一路的旅途辛苦你了。再说你也好久没有睡过绵软的床垫了吧。”
缇默默的看着瓦尔登,点点头,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变发出沉稳的呼呼声。
瓦尔登苦笑着,将毛毯悄悄盖在缇的身上。
小心的吹灭火烛,房间暗淡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到瓦尔登搁在墙边的太刀,刀刃闪动银白的柔和光辉。
瓦尔登走到窗边,左手握住太刀的刀柄。
想要单手提起,却因为无法自如活动的手指不能紧握刀柄,刀刃从掌心中滑落。
他急忙用另一只手握住刀柄,在刀刃碰撞地面吵醒缇之前稳稳控住了太刀。
“这只手……”
月光照在漆黑的手套上,瓦尔登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的手腕。
然后放松,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
他走回缇的床边,看着缇睡熟的神情,多么安详而和谐,如同童话中的公主。
“希望你做个好梦哦。”
瓦尔登牵过为自己准备的床铺上的毛毯。他并没有躺到床上。
他靠着缇的床沿,和衣而卧,将毛毯紧紧裹住身子。
“晚安,缇。还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