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就连一向沉稳的北平王陈烈听到这近乎离谱的册封也无法淡定了,他也懒得理会张守一如何做想,直接拿起那封“册书”看了起来。
好在张守一此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他这时只怕自己多说任何一句话都会被陈烈迁怒,连累无辜。
陈烈一目十行快速读完了这封册书,除去各种无用的客套话和繁文缛节的辞藻,这封册书里的所有文字都最终浓缩成一个意思,要封陈一菲为北宁王。
这位在东北三州只手遮天的中年男人有些头痛,他用食指和手掌拖着额头闭目沉思,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他戎马生涯里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宋毅他什么意思?”
张守一打了一个寒颤,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当着他的面直呼天子名讳,因为大不敬之罪可不是小事,天子一怒是能让你全家上下都血流成河的。
但是他眼前这位就是个另类,他现在压根不敢追究什么大不敬之罪,因为在这里说话最管用的可不是宋毅,而是北平王陈烈!
“咱家只是按旨行事,其余事情一概不知。”张守一看到陈烈脸色仍然不好看,怕对方不信,连忙再补充道“这是实话,陛下什么都没和咱家说。”
“这有意思了。”陈烈站起身,在屋子来回的踱着步子“如果这确实是宋毅的旨意,那他这么做图什么?北平三州和京城庙堂之间的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如此儿戏的搞出这封册书,不等于直接和他手下那帮臣子翻脸?”
对于这种事情,张守一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他寻思了半天只得讪讪开口道“王爷还请放宽心,虽然咱家确实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但以咱家之见这封给七小姐的北宁王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空衔,没有任何官身和实权,和王爷您的北平王不可同日而语.........”
“这还用你说?”陈烈对于张守一的话嗤之以鼻,摇头道“只要本王还在北平就不可能凭空多出第二个籓王,现在的问题是宋毅为什么这么做?多一个有名无实的籓王对他和本王都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他还会为此多一份昏君的骂名,图什么?”
在张守一代传圣谕宣旨的这些年里,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陈烈这一句昏君,等于是当着张守一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陈烈这已经是直接骂主人了,可惜张守一还是得忍着,只因为眼前的人是北平王陈烈。
张守一深吸口气慢慢平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和对方理论的时候,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意图,只得说道“现在陛下旨意咱家已经带到,可以不劳令爱七小姐出来接旨了,接下来还有..........”
还没等张守一说完,却见陈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其实本王倒是很想听听小女怎么说,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嘛。”
张守一一下愣住了,陈烈此举不是明摆了要做无用功?但既然对方已经这决定了,他张守一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一旁陪着陈烈等着封册书的主角出场。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白衣少女领着另一个个头稍矮一些的女童进了大厅,就这一瞬间,张守一的眼球就被那白衣少女牢牢抓住移不开半点。
张守一自诩在后宫之中姿色和美貌都一等一的宫女嫔妃见过无数,但她们似乎都比眼前的少女少了什么东西,而就是那缺少的东西让后宫里的那些空有外表的庸脂俗粉与眼前的女孩一下子拉开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惜没等张守一仔细欣赏一番,那白衣少女已经躬身退了出去,这让张守一大为遗憾。这倒不是他色性大发为老不尊,天底下无论男女只要是第一次看见那张脸几乎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接旨的正主虽然已经站在大厅的中央,可惜张守一却是兴致缺缺,这该浪费的时间他还得浪费,没办法。
“王爷,这圣旨是咱家来,还是.........”
“不劳烦张貂寺,坐着就好。”
没等张守一站起身来,陈烈已经把那圣旨抛给了陈一菲,这一下可把张守一气的脸色铁青,好家伙,你们父女真是把圣旨当绣球玩了是吧?
“闺女,看得出什么名堂吗?”
陈烈这句话差点让张守一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堂堂北平王都看不出名堂,还让你女儿来帮你参谋?
看着厅堂下的少女拿着那封册书有模有样的看起了起来,张守一心里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这丫头真看得懂圣旨上的东西?
“你们难道都忽略了圣旨上的一句话,一个月之后将会在太和殿举行一年一次的大早朝,所有官员以及各个籓王都需要离开封地前来参加。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我用北宁王的身份前去参加。”
此话一出,张守一立马被这稚嫩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这怎么可能?!陛下他脑子又没进水,为什么不让北平王陈烈去,反而让他女儿去参加早朝?
一个只有十岁的丫头片子出现在太和殿一年一次的大早朝上,这成何体统?!
但是反观陈烈,他却没有张守一这么惊讶,只是皱眉道“为什么一菲你会这么想?”
只见女童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慢条斯理的问道“父王真的希望参加今年早朝吗?”
陈烈很干脆的回答道“自然是不想去的。大煌建国十年了,那早朝我也就去了几次而已,每次不是看见那些老家伙在朝堂上痛哭流涕地弹劾我,就是仗着天子在跟前对着我破口大骂,结果早朝结束之后跑得比谁都快,见到我屁都不敢放一个。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都觉得好笑,但这些人模狗样儿的玩意儿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了,眼不见心不烦。前段时间要不是为了你三哥的事情我压根就不会去京城,所以这早朝我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此时张守一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早朝陈烈都“无故”缺席了,只是他单纯的不想去而已,其他人谁敢这么玩?怕不是早凉了。
“更何况今年可不太平,北莽那边蠢蠢欲动,本王于情于理都不能离开北平。”陈烈说完这句,突然饶有兴趣的盯着那手拿圣旨的小女孩问道“话虽然如此,但也不意味着一菲你会代替我去参加早朝,所以你是不是和京城那边提前接触过了?”
女孩吐了吐舌头“这是我和宋灵玉的一个交易,至于其中的秘密,父王也要知道吗?”
陈烈苦笑的摇了摇头“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好干涉了。不过其中的度希望你能掌控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我也不是那么好善后的了.......”
父女俩的对话让张守一一下子清醒过来,瞬间脸色苍白冷汗湿透了全身,因为他似乎一下子知道了很多不得了的秘密........特别是这个册封的正主,被封北宁王的七小姐,根本就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
莫非她其实根本就不傻,而且和皇室有着不为人知的接触,还是和宋灵玉,那个未来被很多人看好成为储君的三皇子?如果只是这就算了,为什么陛下会认可这种事情,甚至还同意了封北宁王的事情,这没有道理的啊?
张守一脑子一团乱麻,汗水不住的往下淌,他有些心虚的朝那名叫陈一菲的七小姐瞥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可怕,太可怕了!这丫头有问题!我必须要.........”
还没等张守一回过神来,只听那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他说的。
“还望张貂寺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烂在心里,当然了你可以向陛下如实汇报,毕竟这是你的职责。但是小女得说一句,你能知道的事陛下也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让你来北平宣旨的。”
“北宁王说在理,咱家明白哩.......”
张守一强忍着心中的惧意低头称是,甚至连称谓都换了,哪怕对方现在还压根不是北宁王。
作为保镖,守在一旁的胡彪其实并没有听清他们这些人在谈论什么,并不是因为他耳朵不好使,这是他故意关闭了自己的武者特有的明锐听觉。不去偷听宣旨的内容这是他作为陪行武者基本的操守,不然张守一也不会特意每次都指名让胡彪跟在身边了。
但不听不代表看不见,胡彪眼看着张守一从之前的冷静强势变成了现在的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这宣旨怎么会宣成这样?无论怎么看都不对劲,正当他想上前解围之时,却被张守一一把拉住。
“大人,这怎么........”
“别多事,今天情况特殊,你看到的烂在心里就好,现在去把那两位捧衣侍女叫进来。”
见张守一如此,胡彪也不再多问什么,转身出去叫人。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这必须要进入下面的环节了,张守一清了清嗓子,道“两位王爷,咱家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便是来送北宁王的蟒袍。”
只见张守一一招手,两位捧衣侍女便姗姗进入大厅,她们手捧一块象牙制成的托盘,上面盖着丝绸,而里面的便是张守一嘴里的“蟒袍”。
“蟒袍是什么?”
见是陈家七小姐发问,张守一难得找回了场子,挺起腰板笑道“蟒袍是龙象之服,大煌上下只有一品大员和籓王可赐有,与至尊所御龙袍相肖,但其上真龙需减一爪。换句话说,蟒袍除了颜色与龙形和龙袍不同之外,款式细节基本上是一样的。”
“这衣服父王也有吗?”
陈烈哈哈大笑“那肯定是有的,但是也就那几次早朝穿过,如今正在衣柜里吃灰呢。”
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被这样轻描淡写的待过,张守一心里除了羡慕嫉妒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今日陈家还会再添一件蟒袍,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离谱可以形容的了。
张守一掀开托盘上的丝绸,强颜欢笑道“此蟒袍是江南织造厂根据十岁女童的身材专门定制的款式,正常需要半年的工时完工,此次时间仓促,还望能合北宁王玉体.........”
女孩点了点头“没事,工艺差点无所谓,合身就行。”
托盘里的蟒袍被两位侍女举过头顶展开来,是一件绣着九条金龙的深青色的连衣长袍,因为是特殊定制又比正常的款式小了很多。
对于官服这块,张守一可是专业的,他开始指着上面的图案开始侃侃而谈“蟒袍的下摆又叫水脚,水脚之上的那些波浪和纹理又叫蟒水,俗称海水江涯,这蟒水也大有讲究,一共有五种不同的形态。蟒袍前后一共绣有九条金龙,上面的龙形也有三种,分别是团龙、行龙、大龙三种。前来咱家也说过了,此龙和龙袍的真龙不同,需减一爪.........”
说到这里,张守一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上面的金龙,分明就是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