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那样，下了整整五天。
而苏赢也在家里整整地窝了五天。
柯川在电话里兴奋的说，因为暴雨，学校停课。苏赢只是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他一个人呆在那个大到过分的房子里，坐在冰凉的沙发上。灰白的微光透过窗帘，照在玻璃茶几和电视屏幕上。地上，是各种饮料的空瓶子，还有泡面盒。
在这五天里，苏赢的电话一直在响。除了柯川打来的那一次，别的基本上都是那位年轻气盛的编辑小姐打来的。苏赢会把手机调静音，然后扔到房间的角落里，自己一个人走到书房，对着电脑苍白发亮的屏幕发呆。他每天都会坐在电脑前，至少三个小时。可是键盘却落满了灰尘。他用凉水洗脸，喝各种茶水和咖啡，看各种书。他的生活是寂静的，而他的思想，也在这寂静中，无声无息地逃走了。
就这样，他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第六天的早上，苏赢在被子里醒过来，察觉到金色的阳光，他才拿起手机，回了那位编辑小姐的电话。抚慰了编辑小姐内心的焦急，他从床上起来，去洗脸，刷牙，然后打开电视，拉开连续五天都没有碰过的窗帘，然后沐浴着阳光，为自己准备早餐。
他就像冷血的动物，好像只有在晴天，才会开始正常的生活。
九点多的时候，柯川打电话说因为街道还有积水，明天才开课，问苏赢要不要出来去喝杯茶。苏赢问积水有多深？柯川报了个数字，苏赢果断地回了一个字，滚，然后挂掉电话。
他走到阳台。从这里，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一条大河，河的对面是墨绿色的山峦。河的两边是草坪和公路。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还有几条渔船。当然，并没有人在河里打鱼，只是那些喜好钓鱼的人，租了船，在甲板上坐着钓鱼。
苏赢打开家里的冰箱，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出门了。由于大雨的缘故，自己这五天一直没有出门，家里的食物差不多都吃光了，泡面也没了。于是苏赢打电话给齐叔，其谈话内容极其简洁。
苏赢：“那边能过去么？”
齐叔：“可以。”
然后苏赢穿衣出门。
苏赢居住在沿河的郊区地带，地处高地，路上并没有太多的积水，不过距离城区有一点距离。但苏赢并不在乎这一点，他是个无趣的人，但他还是有一些爱好的。在他那些为数不多的爱好里，散步是其中一个。而其余的爱好就是坐在家里看风景，看书。对于运动细胞几乎没有的苏赢来说，好像也只有散步适合他拿来锻炼身体了。
步行到街区，马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人行道的地砖上是积水干涸后留下的淤泥和树枝。破旧的老城区里，可以看到各种褪色的招牌，还有被油烟熏黑一大片的居民楼。街边，是皮肤黝黑的平民，他们围坐在一张张小木桌旁，打牌，下棋，吃着早餐。苏赢从那些人的身边穿过去，步履轻快。他并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地方，但是为了避过那些积水可以淹没他膝盖的地方，他只能选择这条路。
来到齐不凡的书店时，齐叔正坐在柜台对着他的那台电脑屏幕傻笑。苏赢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走进店里。齐叔看到了苏赢，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你来了？”
“嗯。”苏赢说。
“给，”齐叔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黑袋子，扔到柜台上面，“新进的书，你喜欢的类型我都已经挑出来了，你看看吧。”说罢，他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个大袋子，“还有你要的那些没营养的零食和生活用品。”
苏赢走过去，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书拿出来翻了翻。
“怎么样？”齐叔走到苏赢身边。
“嗯……”苏赢合上书本，“多少钱？”
付了钱，苏赢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在路上。没走几步，就看到齐叔开着他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苏赢的面前。
“葬礼，还好么？”
坐上车，齐不凡问。
“还好。”苏赢关上车门。
齐叔点点头，手握方向盘。汽车缓慢地行驶在狭窄的马路上。苏赢把头扭向车窗。梧桐树已经长满了绿色的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浅绿色的光影，在风里轻轻摇晃。大雨过后的天空，云很少，只有稀少的一抹白色，像生气的孩子从布娃娃身体里拽出来的细长的棉花。
“对了，你家的窗台附近有没有燕子窝？”齐叔问。
苏赢迟疑了一下。他不明白，齐不凡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他看向驾驶座的齐不凡。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结婚生子，自己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常到他的店里买书，而他却对自己格外关心。他会每次都把合自己口味的书挑出来，甚至愿意帮自己去超市买东西。他就像是一个父亲，从陌生的人群中走出来，向自己伸出手……
过了片刻，苏赢开口了。
“没有，我不喜欢燕子。”
齐叔轻轻地笑起来： “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小动物之类的。”
“动物？没有，如果是花的话……”苏赢说。
“花吗？真是少见啊，喜欢花的男孩。”齐叔说。
苏赢把车窗摇下来，凉爽的风灌进车里，扬起他的头发。
“但是，会很麻烦吧。”苏赢说。
“不知道呢，我不了解，你可以问问你大嫂啊。”齐不凡说。
苏赢只是微微地扬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下车的时候，齐叔问：“你喜欢什么花呢？”
苏赢想了想，回答：“木槿花。”
苏赢抱着一大袋子东西，向齐叔道谢。齐叔摆摆手。苏赢目送他黑色的轿车消失在沿河公路尽头的柳树中，然后转身走进自己居住的小区，等着电梯。指示灯上的数字变幻着。苏赢抬起头，脑袋里还在想着齐叔刚刚问他的问题。
是否要试着去养花呢？
把这个问题告诉给柯川的时候，柯川在话筒的那一边发出了无语的叹息声，他说：“大哥啊，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要养花就养嘛，养不活就不养了嘛，反正也花不了你太多钱。”
“不是钱的问题……”苏赢说。
“行行行，我明天就要开学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赢躺在床上。他还是觉得很纠结。花也是有生命的吧？就那样轻易地抛弃，当作玩物一般……或许，正如齐叔所说，自己就像是个女孩子一样多愁善感。不，自己只是对生命之类的话题比较敏感……
就那样，苏赢想着想着，睡着了。
宁静的卧室。
天花板上晃着太阳投下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