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敢说在自己这九年的人生中,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举动,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事物。
盒子里垫着松软的树叶,应当是用来防震的,真正吸引塔尔目光的是树叶上那个透明,纤细的小瓶子。
至少他从没见过这种瓶子,质地透明,顶部塞着盖子,里面装着一种夹杂着金色与琥珀色的液体。
很难形容塔尔此时的感觉,他总觉得这金色的液体里藏着某种魔力,牢牢牵引着他的目光,尤其是月光照在瓶子上时,呈现出一层微弱的光晕,在他眼中映着金光。
好饿,想要吃了它。
塔尔的脑海已经被这个念头所占据,瓶子上散发的是对生命最极致的诱惑,也许是任何生命·········塔尔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不对,我这是怎么了。塔尔突然有些清醒,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害怕,这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他想要吃了它!难道这就是深渊的诱惑?是老人从深渊中窃取的邪物?
塔尔长出口气,从小就失去父母的他,心智相比起镇上的其他孩子更加早熟一些,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力,他觉得鲁道夫不是坏人,有哪个坏人会用小礼物和他换黑面包吃的?
平复了心情,塔尔将瓶子轻轻拿在手中,晃了晃,液体翻动着,令人联想到流动的晨光。”只是打开看一下,就一下,不会有事的。“塔尔这样对自己说道,小心地拧开瓶塞,将瓶子凑近鼻孔,微微吸气,想看看这液体是否有什么味道。
然而,就在他打开瓶塞后,将瓶子凑近自己时,金色的液体猛然间沸腾而起!从平和到躁动,就像是在传递某种情绪,愤怒,渴望,如同有生命一般,顺着瓶口哗的一声溅射出来,落在塔尔脸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等塔尔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只觉得脸上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几乎令他惨叫出声,更令他恐惧的是这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顺着他的嘴巴和鼻腔向里钻,这感觉真糟糕!
慌乱中,瓶子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但塔尔也顾不上了,他伸手想把嘴里的液体抓出来,却使得手上也出现强烈的灼烧感,渐渐的塔尔浑身都变得滚烫,就像置身在火炉中,而从外面看来,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金色,无数细小的与液体同色的纹路脉络在皮肤下隐现,最终汇聚向他的双眼。
当刺痛感顺着双眼直入脑海,塔尔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一头栽在床上,失去了意识,身上的异状也在片刻后消失,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地上的碎片,还有月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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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木镇外的黑森林里,一颗高大的哨兵树下,悬浮着一点幽暗的绿色火光,浑身裹在黑袍下的身影伫立在此,借着火光看手中的信件,肩上站着一只红色眼睛的乌鸦,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有意思,那老东西看来真的发现了什么·········那个荒谬的理论难道真的能够证实?”黑袍人的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惊奇,“L········你果然是个天才!哈哈,你未完成的研究就让我来接替吧!”他手中燃起一团火苗,将信纸烧成灰烬。
“希望在教会围捕时,他还保留有研究成果。”黑袍人打个响指,语气轻快,“顺便,可以试验下新的素材了······”
他身后的黑暗中有东西破土而出,苍白的尸体,已死的教会骑士们僵硬的从地上爬起,拔出腰间长剑,眼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闪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出发吧,骑士们,也许就要由我们开创新的历史了。”
乌鸦盘旋而起,飞入夜空,留下几片旋落的羽毛,向着黑森林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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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照在塔尔脸上,他睫毛轻颤,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蹦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掏自己的喉咙,趴在床边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又摸摸脸,已经没有了昨夜的灼烧感,不由长出口气,“也许······只是个糟糕的梦吧········”
“塔尔~赶紧穿好你的衣服!北地爷们可从不会赖床!”老艾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打猎,快点儿出来!猎物可不会一直等着你!”
塔尔正要应答,又听见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塔尔今年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也没什么。”
“贝伦家的小子,你要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在荒野中猎狼了!”老艾斯大声反驳道,“北地小子可不是那群娇生惯养的南方佬!”
塔尔听到祖父的话,心里有些失落,祖父曾告诉过他,很久以前北地的文莱公国,和他们南方的辉耀王国同属于至高帝国,由一位至高王统治,后来至高王阴谋反对教会,被教会制裁,帝国也随之瓦解。
祖父一向瞧不起南方的辉耀帝国人,说他们都是软蛋,还说他当年参加两国间的战争时,就杀了许多懦弱的南方人。而塔尔因为与北地先民迥异的清秀容貌,也没少被祖父说过。
“艾斯大叔,我这次从民兵团回来也是来看看塔尔,我可不会错过他的第一次打猎。”塔尔听到温和的男声响起,嘴角微微翘起,他翻身下床,推开房门,正看见老艾斯一身猎装,腰上别着从不离身的猎刀和手斧,手持长弓,他身旁的高大青年浓眉大眼,一头棕色卷发显得格外精神。
“小塔尔,你这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啊!”青年看到塔尔走出来,上前一把将塔尔抱住,高高举起,“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男子汉的。”
老艾斯抬手一指崩在青年的脑门上,“贝伦!别再这样抱他了,他不会永远只是个孩子!”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血的日子!”
青年吃痛,赶忙放下塔尔,“我也是在民兵团呆得久了,那里面都是些胡子拉碴的大叔,还是小塔尔可爱……”眼见老艾斯眼角抽动,青年连忙改口,“额,其实也是我请假回来探亲,男爵允许我放个假,我才能回来的。太久没见到小塔尔,有些激动。”
“贝伦大哥,你在民兵团都做什么啊。”
塔尔见到贝伦时内心也是十分激动,贝伦比自己年长九岁,身材魁梧,从小就和塔尔玩在一起,几个月前参加了当地的民兵团,负责当地的治安与红枫城的守卫,受命于红枫城的领主,红枫领主罗威男爵。
自从他入团受训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
“练习剑术,强健体魄,为了守护领地的安宁。”贝伦一脸自豪,“我们队长说我的剑术天赋相当不错,是我们这一批人里最好的。”
“呵。”老艾斯嗤笑一声,抬手将猎弓背在背上,“走吧,别忘了正事。”
他递给塔尔一柄短刀,刀口锋利,上面参差的利刺给人一丝凉意。
塔尔接过短刀,只觉双手一沉,几乎抓不住刀柄,入手处传来一阵冰凉。
“拿好了,这是你父亲第一次打猎的刀。”
塔尔闻言心里一跳,只听见老艾斯的语气中有些怀念。
“它的名字叫叫‘獠牙’。”
“獠牙……”塔尔轻声重复着,这就是他的第一件武器了,在北地的古老传统中,第一件武器对这些诺曼人意义非凡,会在他们死后一起陪葬。
“好好珍惜它。”老艾斯看他一眼,转身推开房门,塔尔和贝伦跟在他身后走出木屋。
现在正是清晨,阳光明媚,镇上的居民大多都已醒来,沿着小路向镇子西边走去,途径镇中心的木盾酒馆时,一群好事的农妇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么,真奇怪。”
“所有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是啊,听说还发现了一滩血迹,太可怕了!”
老艾斯听到这些农妇的话,不由皱起眉毛。
“怎么回事儿?”
“出事了。”贝伦神色有些异样,“刚才来时我就看见他们围在这里,听说昨晚住在这里的所有牧师和圣武士都不见了。”
“在现场只发现了一大片血迹,已经有人去向领主报告了。”
“唔……”老艾斯收回目光,“谁这么大胆子,连教会的人都敢动。”
他有些幸灾乐祸,“一群牧师在这里出事,男爵大人可要头疼了。”
“艾斯大叔,这事还是要交给我们警备队负责调查的。”贝伦有些无奈,“领主大人有麻烦,你就这么高兴?”
“有么?”老艾斯瞥他一眼,神色恢复正常,拉上塔尔快步走向镇子入口,“我一向很尊敬领主,那老家伙虽然蠢了点,但还是比较关心领地事务的。
贝伦追上去,对于老艾斯这种对领主大人不敬的话,他没敢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眼喧杂的酒馆,有些担忧,教会的牧师连带着一些圣武士都突然失踪,在领地内发生这种事情,男爵大人的确会觉得头疼吧。
和小镇入口的守卫打过招呼,老艾斯就带着塔尔和贝伦两人向西走。
离开霜木镇数百米的距离,地面上已能见到覆盖的白霜,踩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塔尔哈出一口白气,随即就被北风吹散。他跟在贝伦身后,举目四望,只能看到无际的荒野和远处的松林,世界似乎变得安静许多,只有风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北地寒冷的深秋,动物都早早进入冬眠,以期熬过漫长的凛冬,这时候还在外活动的也只有大角驯鹿和野兔了,一行人在老艾斯的带领下,在荒野中追查猎物的踪迹,逐渐向着北方靠近。
再向西走,就是高耸入云的寒脊山脉了,塔尔遥望西方的天际,一时有些出神,据说在山脉的另一边,是兽人的国度。兽人,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生物,北地神话中英雄们最古老的敌人,在被北地君王“怒风战锤”奥杜因·哈克和他的暴雪军团驱逐后,这个传说中嗜血残忍的种族就几乎消失在北方的大地上,但塔尔相信他们是存在的,一如他相信那些古老的英雄传说。
“留神!”老艾斯压低了嗓子,打破塔尔的思绪,老人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鼻尖轻嗅,又摸摸身前的地面,“运气不错,这是几只大角驯鹿留下的,看起来离我们不远。”他的目光扫过塔尔,“你的猎物就要来了,好好把握。”
塔尔心里一沉,只觉得呼吸加快,心脏跳个不停,他的手放在腰间的“獠牙”上,一想到自己要把它捅进驯鹿的身体里拧动,让血液飞溅出来········哦,老天,塔尔又想起了鲁道夫被烧死前的那一幕,殷红的鲜血流淌,这让他觉得难受,恶心。我做不到。塔尔听到自己的心里这样说。
”别紧张,小家伙。“一只大手盖上他的脑袋,贝伦安慰道:”你只要尽自己的力,做该做的事,我和艾斯大叔会帮你的。“
”谁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传统就是如此,我当初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
塔尔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贝伦挤出一个微笑,”谢谢,贝伦大哥。“
老艾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向前走的时候步子渐渐放慢,越发沉默起来,塔尔两人也知道离猎物越来越近,同样放轻脚步,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地放轻。
地面上的驯鹿蹄印越发清晰可见,直蔓延到前方的松林中,老艾斯对塔尔两人打了个手势,从背上取下长弓,抽出箭矢,示意塔尔拔出短刀”獠牙“,贝伦也拔出腰间的长剑,虽然来打猎前被老艾斯一顿斥责,他仍坚持要带着长剑去打猎,被老艾斯叫做”爱慕虚荣的菜鸟“。
林子里的空气中夹杂着几分潮气,这片林子已经比较接近黑森林了,原先他并不想来这里,北地猎人们都铭记着一个准则,无论何时,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永远都别走进黑森林,但凡是误入这片森林的人最终都再也没有出来过,迷失在其中,最后被森林所吞噬。
可在荒野中走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丝毫发现,今天猎物们似乎都消失了,无奈之下,他才决定到这里碰碰运气,只要小心些,不进入黑森林就好。
鹿蹄印越发清晰,看来猎物离得也不远了,老艾斯身子重心俯下,借着树丛隐蔽身体,塔尔和贝伦有样学样,紧跟在他身后。
”嗯?“老艾斯突然轻咦一声,鼻尖耸动,神色渐渐凝重。
”停。“他紧靠在一颗哨兵树上,”小心些,有血腥味。“
”我们可能遇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