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挣扎着，却突然感到嘴巴被一样软软的东西堵住，一股氧气随之传递过来，令他精神一振。
但就在他恢复清醒的同时，莫克罗不由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的初吻没了。
少年瞪大眼睛，正看到幽灵塔尔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紧闭着双眼，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莫克罗能看清塔尔细密的睫毛，光洁的额头，以及柔软的黑色齐肩长发，一股月桂木的清香涌入鼻腔，他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塔尔，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虽然是在冰凉的水中，脸上还是觉得有些发烫。
”哗啦！“一声，两人破开水面，塔尔将嘴唇从莫克罗嘴上分开，睁开眼后看到莫克罗的目光，神情有些尴尬。
”那个·····你刚才已经快要窒息，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反正我现在是幽灵，你不会介意吧···“
他见莫克罗双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塔尔能感受到被自己抱着的少年在发抖，他身上的衣物被湖水浸湿，身体正在变冷，体内的生机渐渐消失，现在这个时节的夜晚本就有些寒冷，如果莫克罗不能尽快得到救助，要么被冻死，要么失血过多而死。
生命这个字眼，对塔尔来说还较为沉重，尤其是亲眼见到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这一幕何其相似，如同那个他狼狈逃离，将祖父抛在身后的夜晚，这是他的梦魇，也已经成了塔尔的心结，面对这种令人憎恨的无力感，他抱紧怀里正在死去的少年，咬紧牙关。
”别害怕，我一定会救你。“
此时他正在大湖中央，抬头仰望，夜空中星光璀璨，月色正好。
································
先祖大殿，几座环形石椅中央，虎人达克已经换上一身紫色长袍，坐在大殿最高的那张石椅上。
他面前的石阶下，站着四名兽人，两名虎人，一名狼人，还有最显眼的一个，就是最高大的那名牛头人，其他几名兽人站在他身旁，个子只到牛头人腰部。
”大人······“
那名狼人对达克行了一礼，神色拘谨，”请原谅我的好奇，您就这样把那位的尸体，扔在银月湖里？“
”没错。“达克神情冷漠，”银月湖是我们的母亲湖，她赐予我们甘甜的泉水，能够埋葬其中，也是那位殿下的荣幸。“
”可是·····“牛头人也开口，”这样做不就污染了我们的饮水来源么。“
”而且如果浮尸被发现，是否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铁蹄，我的弟子。“达克的神情中难得的出现些许温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虽然是智慧低下的牛头人，却有着不输于狐人的敏锐思维，以及这种严谨小心的处事原则。“
”你想得很周到，但不用担心。“达克神情自若，”今夜，是蓝月的月光最强盛的时候，也是银月湖大漩涡换水的时候了。“
”殿下的尸体，会随着暗流漩涡被卷入地下，再也不会有人见到，出生于大地上，埋葬于大地中。“
”我这样做，也是对出于他父亲的尊敬。“达克目光回转，看向墙壁上的高大狮人战士，他手持一柄金色的大地圣剑，站在大地上，对天空发出怒吼。
”被大地眷顾的家族？“达克轻笑一声。
”就这样消亡了·····“
·························
”莫克罗，醒醒啊！别这样就睡了！“
塔尔叫着怀中出于昏迷边缘的少年，语气慌乱。
两人此时正处于莫大的危机中，就在刚才，他将莫克罗从水里救出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将对方从水里拉出来，只能就这样将对方泡在水里，他本想拖着莫克罗到岸边，却突然听到湖中传来一道悠长的吐息声。
就像是拔开了瓶子的瓶塞，整片湖水都开始沸腾起来，并且开始转动，湖中央开始出现一道漩涡，强烈的吸力从中爆发而出。
塔尔现在是灵魂体，倒是不会受到吸力影响，可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拽着莫克罗，他身子受到漩涡牵引，在水中起伏，带着塔尔向漩涡漂去！
”我不会放手的！“塔尔眼中多了几分倔强，紧紧抓住少年的手，”我一定要救你！“
这不但是因为他已经将莫克罗当成朋友，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一场救赎。
漩涡流转，不过数息，就将两人吞没，再次沉入水面下，看到莫克罗有些发青的小脸，塔尔毫不犹豫，将嘴巴对了上去，帮莫克罗维持住最起码的氧气供应。
两人的身子紧靠在一起，在湖中向下沉，被一股暗流挟裹，以极快的速度朝湖水深处卷去，消失在晦暗的湖底。
·····························
不知过了多久，莫克罗轻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洞穴，四周生长着一些发光的苔藓类植物，他身旁不远处，一道岩壁的裂缝中，正向外流着水，在地上的大坑中汇聚成一汪浅水。
感受到身上的冰冷，他不由打了个哆嗦，随即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是你····“莫克罗看到塔尔在空中飘来，松了口气。
”我还活着？“他想坐起身子，却感到胸口一痛，险些叫出声来，被塔尔急忙扶住。
”小心，我刚帮你处理过伤口，你要好好休息。“
莫克罗惊讶的看向胸前被绷带包扎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伤口还传来一股酥麻的感觉。
”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他看向塔尔手里的几块肉干，咽了口口水，”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们被暗流卷到湖沿的一条裂缝里，之后就到了这个溶洞里。“塔尔看了眼头顶的石壁，”如果我没算错，我们现在——“
”就在寒脊山脉里。“
“寒脊山脉内部？”莫克罗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灰褐色岩石，随即明白了塔尔的意思，“我们被水底暗流带到这里，现在正待在山脉内部的溶洞中？”
“可以这么说。”塔尔将手中的肉干放在莫克罗身旁，“这些食物，还有绷带，都是我在前面发现的。”
“前面？”莫克罗向前看去，前方地势向上抬起，形成一道缓坡，借着附近苔藓的微弱光芒，能看到那里堆积着一些箱子和布袋。
“这里是一个小型仓库。”塔尔解释，“我刚才去看了看，前面仓库的墙上有一道大门，大门现在锁着，外面还有上去的路。”
“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嗯。”莫克罗视线在四下里转了转，现在两人单独呆在一起，一想到之前的那个吻，他心里就有些尴尬，试图转移话题。
”真是神奇，没想到这片山脉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我倒觉得，神奇的是你吧。“塔尔的话让莫克罗身子一僵，“心脏被贯穿，你却还能活下来，这么快伤口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被你发现了……”莫克罗知道，现在已经无法再掩盖他的秘密，有些无奈的长出口气，对上塔尔的目光。
”我……有左右两颗心脏。“莫克罗的手放在胸口右侧，此时在那里，他能感受到一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原来两颗心脏在一块，血液互相冲突，导致我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莫克罗有些出神，”这就是我父亲想让我成为萨满的原因，他说我不可能成为一名战士。“
”原来是这样。“塔尔想起之前莫克罗跑到湖畔就停下的情景，他当时的表情的确有些痛苦。
莫克罗不知道塔尔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我们家族的血脉有快速回复伤势的能力，现在左边的心脏被完全破坏，右边的心脏反而跳的更强，血液通畅，我的问题········好像解决了。”
“或许连父亲都没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会这么简单。”
“你父亲……”
塔尔欲言又止，看到莫克罗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莫克罗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但塔尔在莫克罗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
那是愤怒，发自莫克罗灵魂深处的愤怒，这种由仇恨所催生的情绪，和他当初是何其相似！
“现在，我也真的是一个人了。”
“没事，还有我。”塔尔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后，却突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我还有你。”莫克罗神情不变，只是看着脚下的地面，目光晦暗。
“那，我算是救了你一次吧。”少年的声音有些犹豫。
“是啊，算我欠你的。”莫克罗嘴角微微翘起，原先的失落也被冲淡了几分，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月桂木的清香，虽然父亲不在，但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陪着他的小幽灵。
“这样，我就能放心了。”少年语气有些怪异。
“怎么——”莫克罗察觉到塔尔语气不对，心里莫名的生出些许不安，从手上收回视线，他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眼前只有昏暗的溶洞，和几片发光的苔藓，水流涌动的声音在溶洞中回响，那个幽灵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他一时怔在那里，双手不自觉的握紧，突然觉得，他自己待在这个溶洞里，很冷，很孤独。
他下意识地轻唤一声，声音在溶洞中微微回响。
”塔尔……？“
………………
“塔尔。”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塔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虚空中，四周是一片熟悉的黑暗，身前蹲着法里安。
他的样子已经恢复成十三四岁的样子，少了些稚嫩，多了些妖冶的魅惑。
“我之前……”塔尔将手贴在太阳穴上，眉心隐隐作痛。
记忆中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草原，大湖，溶洞，还有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兽人王储，莫克罗。
他眼神飘忽，想起在湖水中的那个吻，下意识将手放在唇上，虽然这只是出于帮助朋友的意愿，心里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抱歉。“法里安把塔尔抱进怀里，”之前是我大意了。“
”让你的灵魂流落进虚空，是我的错。“
塔尔被他这种郑重的语气弄的有些不自在，”没事，我不会怪你的。“
毕竟谁也没想到，那个邪神会突然自爆灵魂，而且法里安当时也已经打开了一层灵魂屏障，在冲击之下护住了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法里安松开塔尔，”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处于这种危险之中。“
”嗯。“塔尔轻声应道，心里有些温暖，法里安也算是他仅有的好友，但现在自己又多了一个，塔尔又想起了兽人少年莫克罗，但却身子一顿，突然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记忆中的莫克罗正在逐渐淡去，自己有些想不起他长的样子了。
你怎么了？”法里安能感受到塔尔情绪不对，也想知道他流落进虚空的这一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便开始读取塔尔的记忆，却发现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深邃的虚无。
这······
法里安皱眉，正想问塔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少年的神态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塔尔神情有些焦急，两手抵住额头，”我好像突然忘记了一些事，还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那也不至于这样吧，你到底跟那个人发生了什么啊！“
法里安扶额，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哄孩子的保姆，宿主塔尔的年龄还有些小，虽然这样便于他控制，但这种年纪的人类正处于较为感性的年龄，看来关心他的心理状况这件事，也要重视起来。
不过他说的重要之人是谁？还有这种反应··········
法里安莫名的有些不快，这种事情真的很让人在意，明明他才是这小家伙唯一能依靠的人才对。
”是么，看来你确实经历了一些事情，但你的记忆却被一种力量抹除掉了，却又不完全。“
法里安抛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思索着说道：”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了规则的力量，真是有趣的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