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沉重的皮靴声渐渐远去,四周只剩下细密的雨声,从门上的钥匙孔里,塔尔能窥见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手举火把,从走廊中经过。
”走了,这就是第一次巡逻。“塔尔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在心里算着时间,等待着即将响起的钟声。
”铛,铛,铛·····“
客厅中传来沉闷的钟声,大钟连敲十下,在幽寂的宅邸内回荡。
【离下一班守卫到来还有两个小时,是时候了。】
法里安的声音在塔尔脑海中响起,让他有些激动,”终于可以开始了么?!“
他和法里安为了今天这一刻,已经连续演练了两个晚上,终于摸清了宅邸中佣人和守卫的活动规律。
每当晚上十点后,除了两个要照看男爵的女佣外,剩下的佣人都回去休息了,两个女佣也是间隔六小时换一次班,轮流照看男爵。
除此之外,宅邸中自从男爵遇刺后,出于安全考虑,又增加了十几名守卫,每晚都会在宅邸中巡逻,每两个小时重复一次,也就是说,在这两个小时的间隔中,只要他不弄出太大的响动,不会惊动楼下的辛西娅,就没人会注意到他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开始吧!“塔尔深吸口气后,趴在地上,从床下的角落里拉出一个小木箱子,将它打开。
箱子中放着个大木杯子,还是他偷偷从地下室的酒窖里拿出来的,杯子里盛着一种奇异的液体,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红色与暗金色交织在一起,最后形成了淡淡的琥珀色彩,里面似乎流淌着某种光晕,细细一闻,还能从中嗅出一股微弱的清香。
”咕嘟。“塔尔看着杯子里的液体,不由咽了口口水,随即露出恶心和恐惧的神色,脸上有些发白。
这是他的血。
塔尔将目光移向窗外,只能看到上面沾着的水迹,神色有些落寞,竟然会觉得自己的血很诱人,他果然已经变得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三天前,塔尔灵魂回归肉体后,表面上开始跟随辛西娅学习一个贵族所必须掌握的技能,暗地里,法里安也开始兑现对他的承诺,答应要帮助他变强,探索自己的身世,并使他得到足够向兽人复仇的力量。
这两个晚上除了摸清佣人和守卫们巡逻的规律外,法里安还要求塔尔存起足够分量的血液,并说这是让他变强的必需物品,塔尔自然是照做了。
但委实说,当看到自己的血液变成这样后,塔尔内心出现的,是恐惧,他害怕自己的与众不同会被人发现后,会被教会的那些人当作异端抓起来,被用圣火净化掉。
更令他恐惧是自己血液的味道和色泽,令他想起了最初所见的那瓶古怪液体,一切变化的起源,一想到那种液体对生命的诱惑,塔尔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些不安。
【现在才明白?】法里安的灵魂力量从意识中流淌而出,控制住塔尔的右侧身体,【当你喝下那瓶液体——,说是毒药更恰当些,饮下它后,你就已经成了一件会让人心生觊觎的珍宝。】
法里安的意识能感受到少年的紧张和不安,但还是决定要将真相告诉他,毕竟过了今晚,塔尔就真正踏上了那条道路,不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向前走下去,不论他前面,是黎明的光芒,还是最寂静的黑暗。
至少,要让他明白自己未来要面对的处境。
”法里安?“塔尔轻呼一声,随即就赶忙压了下去,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你血液的变化只是所有变化中的一个。】右手不受控制的拂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向下滑落,脖颈,锁骨,直至解开睡衣扣子,停在少年胸前,【你的血液,你的骨头,你的身体,包括你的灵魂,都会被他人所渴求,如果你的不同之处被别人发现,将陷入无尽的逃亡和追杀,直到死亡。】
法里安将手放在塔尔光滑的肌肤上,能隔着胸膛感受到跳动越发剧烈的心脏,突然将手上的动作停下。
【其实这种变化还是有办法逆转的,但等过了今晚,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法里安的声音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问你,塔尔,为了实现你自己的愿望,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我愿意!“塔尔没有丝毫犹豫。
【即使是作为异端?】法里安声音中多了些狡黠。
”就···就算是作为异端,我也愿意!“
少年虽然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坚定的回答道。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了。】
法里安轻笑一声,没有再问,只是向塔尔传来一个念头。
【等下开始的时候,记住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为什么?“听到法里安这句话,塔尔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法里安没有回答,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塔尔能清楚的看到右手指尖上,浮现出一层白色的微光,右手食指点在那杯血液上,将血液吸附在手指上,然后,自己的左手也失去了控制,将睡衣的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光洁的肌肤。
”等等,这——!“
食指轻轻点在了塔尔的胸膛。
”!“
胸口上突然传来的凉意令塔尔身子一抖,险些叫出声来,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两眼紧闭,左手抓住床单,极力不发出声音,只能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冰凉在身体上游走,主要集中在胸口和心脏附近,脖子和小腹上也有涉及,随之而起的是体内渐渐沸腾的血液,散发着一层灼烧感。
这种体内发热,体外冰凉的感觉怪怪的。
【别闭着眼了,睁开吧。】
塔尔听了,缓缓睁开双眼,等看清眼前的一幕后,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
自己的右手轻灵无比,以血为颜料,以身体为画布,在塔尔的肌肤上描绘着琥珀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交汇在一起,莫名的令塔尔想起自己和法里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当时他的身上好像也有这些线条?
法里安的动作很快,时不时伸手去沾些染料,一副妖异的画卷在少年身上渐渐成形,直到食指最后在锁骨中央一划,完成最后的收尾,一朵奇异的琥珀色花朵绽放在少年的身体上。
”结束了么····?“
塔尔盯着这朵花蕾,觉得视线被牢牢吸引,有些挪不开目光。
【就快了,再坚持一下。】
话音刚落,远超于之前的刺激感再次爆发。
在他胸膛上,心脏部位,一层细密的金色纹路交错在一起,组成一枚怪异的符号,就像两个交错的圆环连接在一起,随着心脏的跳动起伏,透出微弱的光晕,使得他胸口的皮肤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血液越发滚烫,在意识中,塔尔能隐约感应到,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一股庞大的气息,孤傲森严,冰冷暴烈,与此相呼应的,是胸口的那枚怪异符号。
灼烧感更加强烈,那种体内有东西生长的感觉,似乎已到了最后关头,塔尔咬紧牙关,手指用力,几乎要将手中的床单抓破,脑海里也似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困倦如同潮水,冲击着他的意识,不行了······
他两眼渐渐就要合上,却听到法里安的声音。
【不能睡过去!】
”呜!“他精神一震,意识重新凝聚起来,正看到身体上的花纹渐渐隐去,只留下心脏处的符号印记。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脏处流淌而出,游走在身体各处,最终汇入脑海,塔尔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脑海正在发生一种缓慢却明显的变化。
【结束了。】法里安的语气如释重负【如果你刚才昏过去,灵魂就会被永远放逐进一个可怕的地方。】
【再也不能出来。】
“灵魂被放逐?”塔尔有些后怕,如果没有法里安刚才那声提醒,他就真的要睡过去了。
“不过你说成功了···”塔尔点点胸口的印记,有些好奇,“这个符号,还有刚才的那朵花都是什么东西?”
【那朵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黑暗的意识空间内,妖冶的少年注视着眼前正扎根于黑暗中的琥珀色花蕾,目光中满是追忆。【它和那个符号都代表着相同的含义。】
【无限的可能,没有边际的永恒。】
······································
无尽的黑暗中,没有光,没有方向,一片死寂,如同最初的混沌一般。
从最初直到现在,也不知保持了多长时间,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丝波动,牵起一片细密的涟漪,一个残缺的意识在黑暗中复苏。
它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因为在这里,【时间】是不存在的,概念,要素,任何有形的和无形的,在这里都将面临【永恒】的终结。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醒来?】意识在经过最初的迷茫后,逐渐清晰起来。
【共鸣·········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是“他”么?不,不,还有“她”的气息,就是“他们”造成了这一切!是“他”把我关在这里!】
意识的波动有些剧烈的起伏,表达出各种混乱的情绪。
疯狂,憎恨,对被漫漫长夜所囚禁的寂寞,它开始在黑暗中冲撞起来,【让我出去!我要毁了那个渣粹的本源要素!】
【我要撕碎那个懦夫!】
随着它的失控,黑暗中也有其他的波动逐渐复苏,整个空间里开始出现斑斓的色彩,开始还算微弱,但正在逐渐增强。
就在这时,一道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金光开始席卷整个空间,无数的波动被它打碎,吞噬,最终重归为黑暗中的碎片,包括那个最初的意识。
【背弃者!懦夫!我一定会··········】它最后的挣扎随着金光卷过,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沉寂。
也许它下次的苏醒,就要等到很久之后了·········
”滴答,滴答。“
昏暗的大厅中,座钟指针转动的声音回响着,在窗外传来的雨声中格外清晰。
两名守卫在大厅中巡逻,其中一个借着火光看了眼座钟,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分,他们已经将大半个宅邸巡视完毕,此时只要在大厅这里再守上一小时三十分,就能等到下一轮接替他们巡视的卫兵。
”也许今晚我们该去喝上一杯?“一名守卫倚在大厅的立柱上,活动着身子,”这鬼天气,我得来一杯烈酒暖暖身子。“
站在座钟前的另一名守卫闻言转过身子,”得了吧,全城戒严后,酒馆这个时候已经关门打烊了。“
”如果你有胆子,那里是酒窖,存了不少好酒,你可以去来一杯。“
年轻的守卫调侃着同伴,指指两人附近的地下室入口。
”你小子····“年长些的守卫有些悻悻,嘴里嘟囔着,”算了,坚持到下一班,我就回去睡觉。“
”是啊,再坚持一会儿,就不用在这儿受罪了。“年轻的守卫搓搓手,拉紧了领口。
今晚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留神四周,不要大意,我们的任务是保证男爵的安全。“
嘴里说着,年长守卫的目光落在斜上方,那个方向正对着阴暗的二楼走廊,此时男爵就躺在二楼卧室中,那里有两个女仆正在照顾他。
想到这里,年长的守卫心里有些烦闷,男爵遇刺后,直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整座城市都已经封锁戒严,许多外面镇子的商贩进不来,里面的市民也很难出去,如果不是城郊的麦田已经提前收割过,单以城市里现有的粮食储备是远不能满足人口对食物的需求。
”这该死的战争,狗娘养的兽人。“守卫低声骂了句,视线转入大厅大门外的黑暗中,能看到外面被雨水覆盖的街道,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放轻松,除了我们这儿的军团,听说教会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年轻的守卫见同伴脸色不好,想要活跃一下气氛,”那些兽人肯定打不进来,用不了多久,战争就会结束的。“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年长守卫看了眼这个青年,”但我还是——等等,那是什么?“
他神色突然一变,盯着二楼走廊的阴影,”刚才你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