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白雪一如舞女翩跹间起踏起的梨花带雨，在警报迭起的城市中寂静抛撒。林森只顾埋头匆匆赶路，急行的脚步在雪地踩出纷乱的节奏，恰似男孩胸中那份惴惴不安的律动。
赶到整备基地，换好作战服，再穿上单兵外骨骼装甲，所有的出击流程男孩都一言不发地独自完成，仿佛只是按照程序一步步执行的冰冷机械。
“上面命令下来了，我们俩编成一组，排查东城区大约三十平方公里大小的区域。”
满身坚实装甲的乔林走过来，将一把12.7毫米的突击步枪递到林森手上，
“老实说，没想到你会赶过来。都巡逻了整整一天，你还是像那些昼夜运转织布机一样不知疲惫。”
林森点点头，没有过多回应。接过战友递过来的武器，他干练地拉动枪栓，子弹入膛的声音宛如音乐厅中跌落的银铃声，如此清脆地映入耳中。
准备完毕，两个游骑兵从基地中出发，即刻开赴预定的排查地点。在飞行单元的推动下，两人在城市的低空中急速飞行，掠过堆满积雪的屋顶、电线杆和路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撒下两个影影绰绰的寂寥身影。
林森跟随同伴，心不在焉地飞行着，好几次都险些失去高度，撞上街道边的房屋。幸亏乔林及时发现，关键时刻将他及时拖拽而起。
“我说少尉，你这样子开夜车会出事的。”
乔林叹了口气，按住耳边的通信器，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也能行。”
林森拉住乔林，阻止了他的呼叫，
“没事，我在这片区域执行过任务，最熟悉情况。”
战友还想说什么，林森摆摆手，加速向前飞去。他明白，乔林不是正规士官出身的游骑兵，很难独自应付大局。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本是华南战区精英航空兵部队的一位飞行员。由于经常深入敌后执行轰炸攻击任务，空军对这一类的飞行员有极高的单兵战斗能力要求，以便使其在被击落后还能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生存下来，就像游骑兵部队也要求林森这样的精英战士拥有飞机、坦克乃至大型舰船的驾驶能力一样。
三个月前，林森所在的部队承接了空军委托的训练任务，一批飞行员被抽调到前线，变成和游骑兵并肩作战的伙伴。他也是这样认识本是王牌飞行员的乔林，并与之成为了生死之交。
拗不过林森，乔林只好也跟着加速急追上去，借助夜视仪和搜索雷达，两人持续警戒周围的动向，提防着来自暗处的突然袭击。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宛若巨龙破天而出的怒吼，将积雪掩埋的寂静彻底撕破。一道火光在东南方向升腾而起，仿佛天空被巨龙穿破，滚滚烈焰从苍穹之巅倾泻而下。
“T组呼叫附近友军单位，我们在加油站附近遭到敌人袭击，请求紧急支援！！重复，T组请求紧急支援！！”
“T组，这里是A组，我们正在赶到，请坚持住！”
林森按住耳机，向乔林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外骨骼两侧的飞行单元喷射出灼目的红光，两人犹如出膛的子弹般向着出事地点急速突进。飞行途中，耳机里满是激烈的枪声，甚至还隐约传来人类的惨叫。
伴随着又一声爆炸，耳机里的声音彻底沉寂下来，变成一片杂乱的白噪音。
他咬着牙，关掉通信器，紧握的钢枪在纷舞的雪花中，微微颤动。
两人降落在加油站附近时，附近的一座民房早已被肆虐的火海重重包围。林森一眼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刚欲过去查看情况，一道剑影般的敏捷身姿从熊熊火焰中飞窜而出，挟裹的火星如刀切棉絮，漫卷着劈开雪花编织成的帘幕。
敌我识别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森在战术目镜上捕捉到魅影的真身，在黑魇大军入侵的急先锋——撕裂者。
他立即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借助火控系统的锁定向敌人倾泻子弹。敌人在枪林弹雨中来回闪避，很快脱离雷达的锁定范围，向着加油站的方向一路奔逃。
“乔林，伤员交给你了，我去追击敌人。”
林森一面说着再次启动飞行单元，紧跟撕裂者的脚步向前急行而去。
“放心去吧少尉。另外总部刚刚发来消息，加油站再往北走过了桥就是闹市区，目前那里的疏散工作还未完成，务必将敌人阻击在加油站附近！”
“明白！”
他咬紧牙齿，将引擎马力提升到最大。与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他再次举枪，对着跳跃在马路上的怪物猛烈开火。可对方就像穿行在湍急河流中大马哈鱼一般，灵活地跳跃在车顶与路面间。连绵的弹雨在它脚下溅起金黄色的火龙，可就是无法给予目标分毫的伤害。
一个弹夹的子弹很快落空。就在林森更换弹药的时候，如梭急行的敌人却迅速刹车，举起路边的小轿车，向林森狠狠掷来。推进引擎立刻调整喷射方向，林森偏转着身子躲过汽车的砸击，可转瞬间，敌人已经跳跃到了他头顶上方的建筑，挥舞着寒光闪现的利刃向他迅猛扑来。
来不及上好子弹了，林森把枪甩在一边，腰间的等离子格斗刀飞速出鞘。他被对方扑到在地，所幸交叠的双手支撑住离子刀，为他架住收割者雷霆万钧的斩击。
可敌人并不打算与他分毫的放松，腾出另一只爪子，向他的头颅砸来暴风骤雨般的铁拳。林森死死抵住对方的利刃，一边艰难地扭动身躯躲避对方的拳击。
太阳穴附近的柏油公路被凿出碗口大的洞口，遍布的裂纹犹如蛛网般在他脑袋附近破碎开来。林森被拳头激起的冲荡震得头晕目眩，眼见着架住敌人利刃的离子刀越压越低，逐渐逼近他的咽喉。
突然间的侧头，他的火控系统捕捉到了加油站里一辆小轿车的异样。车窗中的面孔被光学系统不断放大，投影到战术目镜，林森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有一家人被困在车里面。
但是现在他已经是自顾不暇，对方的拳头对准林森的头颅再次凶狠砸来，然而这一次，他没有躲闪，用另一只手接住敌人的攻击。
收割者嶙峋不平的爪子突然生长出锋利的倒刺。林森挡住拳头的手被猝不及防地扎穿，成股的鲜血流淌出来，一颗颗地滴在他的脸颊，仿佛祭品被端上祭坛前的化妆。
而在另一边，他的手已经架不住对方的利刃，眼看锋利的银光就要毫不留情地抹过男孩的脖子——
一道强烈的探照灯突然打下，将林森和怪物置于天地舞台的中央。紧接着耳边传来机枪开火的刺耳嘶鸣。男孩身边溅起连片的雪花，架在自己身子上的怪物像触电般地震颤一下，迅速跳开。
“A组注意，这里是座山雕，正在为你们提供近距空中支援。”
一架挂满导弹的武装直升机呼啸着掠过头顶，循着收割者逃离的踪迹猛烈开火，林森这才松了口气，将侧颜被冻成冰的黑色晶体抹下，那是敌人刚刚被直升机的扫射击伤时，滴在他脸上的血液。
来不及过多地喘息，林森捂住左手，奔向加油站中刚才看到的小车。雪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连绵的红蔷薇，那是男孩手上的血液在大地盛开的猩红炽烈。
他来到车前，拂去车窗上朦胧的冰晶。车子中坐着一个女人，后座上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林森试着从外拧开车门，却发现门锁已经被彻骨的冰寒封冻而上，不加以破坏根本无法打开。就在他用手势比划着，让车中的孩子们找好掩护，准备一拳击碎车窗时，耳机中传来直升机的呼叫，
“A组A组，这里是座山雕。我们刚才把敌人跟丢了，从你那里可以发现些什么吗？”
“A组收到，马上开始对敌追踪！”
虽然不期望车中的孩子们能听到声音，林森还是向他们大声解释着自己将马上回来。临走前，小女孩趴到车窗前，泪眼汪汪地望着男孩，他抿了抿嘴唇，将脖子上的翡翠玉佩摘下，挂在玻璃上，贴近小女孩手心的位置。
加油站前，他架好突击步枪，装填进对黑魇专用的反源侵蚀弹，在夜视仪的帮助下扫描着周围的建筑。原本高踞在上的直升机也降低高度，像落入树林的雄鹰般紧贴着各个建筑物，低回巡飞。
“A组，你们发现目标了么？”
“正在扫描中，请稍后。”
他小心翼翼地探测着楼宇间的空隙，热源监测仪没有出现任何能量反应。四周浸淫在黑夜中的建筑物仿佛午夜时分的原始森林一般，看似风平浪静，却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暗藏杀机。
突然，警报在其中一栋楼的屋顶骤然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夜视仪的视野中骤然闪现，向屋沿狂奔而去。林森才意识到刚才敌人一直在楼顶的水箱后，躲过了热成像系统的追踪。可是没有时间惊叹了，他猛然发现，正在四处寻找敌人的直升机就要经过那栋楼——
“座山雕，敌人在你头顶！！迅速规避！迅速规避！！”
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同时迅速握紧手中的步枪向敌人拼命射击。可终究是迟了一步，撕裂者的利刃滑过飞机旋翼下的蒙皮，将直升机的引擎舱撕开条大口，与此同时，林森的子弹也终于击中目标，爆裂的蓝色火焰喷涌而出，顷刻间将撕裂者扭曲的身体切割得支离破碎。
“总部总部，这里是座山雕！飞机姿态控制系统严重受损即将坠机，请附近友军单位立刻规避！！Mayday！！Mayday！！！”
冒着滚滚浓烟的直升机像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不断旋转着，最终沉重地坠落在地。螺旋桨在公路上擦出火花的飞腾，侧翻的直升机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路滑向加油站，最终停止在入口的公路上，燃起熊熊大火。
不顾烈焰炙烤，他冲到坠毁的直升机边，用离子刀切开破损的座舱玻璃，救出困在里面的飞行员。
“迅速撤退，少尉！”
乔林也匆匆过赶到，接过受伤的飞行员，将他的手臂绕到肩头，
“这里随时都会爆炸的！”
林森注意到，飞机的副油箱已经开始漏油，淡黄色的燃油不断滴落在机翼下的导弹和火箭发射巢上，仿佛恶魔的舌尖在不断舔舐刀刃。只要螺旋桨上的火焰再往下蔓延，这片区域就会像落入火星的炸药桶一样，顷刻间化为热焰翻滚的炽热地狱。
而离飞机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加油站。
他一咬牙，扭头冲进加油站。
“你吃错药了吗，林森？！快回来！！”
“听我说，乔林。如果我回不来了，记得把阵亡通知书交给我妹妹的时候，多陪她坐坐。”林森叹了口气，解除掉身上多余的装甲，以最快速度冲向加油站的汽车，“那丫头总爱哭，特别是我不在家的时候。”
不待乔林回应，男孩早已关掉通信器，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家人被困的汽车前。
摘下挂在车窗上的翡翠玉佩，林森一拳击碎车窗，从外破拆开车门。正当他忙着割开三个人的安全带时，加油站外再次传来惊天的震鸣，那是直升机弹药殉爆的声音。
火龙如追寻着猎物的毒蛇般在加油站中四散蔓延看来，林森左肩右膀一手扛一个孩子，朝驾驶舱中爬出的女人大喊：
“快跑！！！”
林森将孩子交给母亲，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屏障，一路冲破火墙封锁，保护着母亲和孩子们一路奔逃，直到冲过警方设置的警戒线，把三人平安地交给等候多时的救护车。而这时，烈火焚烧下的加油站终于坚持不住，在急剧翻腾的火球中猛烈爆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