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梭弹雨横扫过来，千灵偏转着座机躲过对手的扫射，同时拉着操纵杆死死压在自己的肚子上。雨燕般的战机立刻抬起机头，仿佛冲天的焰火般向上飞速爬升。
高度计的读数疯狂飙升着，几近垂直的爬升产生了泰山压顶似的强大过载，整架战机在疾风呼啸中摇晃得愈加厉害，似乎随时都会在空中分崩离析。千灵的牙齿深深嵌入嘴唇，双手仍然死死地压在操纵杆上。眼见着战机穿过厚密的云层，天空的颜色也由湛蓝变成深蓝，敌机却仍旧死死咬在她的身后，嘶吼着挥舞出炮弹织成的金色长鞭。
高空中没有足够的空气吸入引擎，战机的动力已经下降到来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除了维持现有的爬升状态，千灵已经没有多余的马力分配给座机的规避动作。炽烈的黄龙从身后一次又一次地飞甩过来，在她的机翼上留下马蜂窝般密密麻麻的弹孔，几块弹片甚至飞溅到了驾驶舱，在玻璃上砸出蛛网般的层层裂痕。
“投降吧，小姑娘，这场演习你输定了！”
对手的声音在公共频道中懒洋洋地传来，千灵不为所动，腾出一只手，按住头盔上的通信器，
“有本事你就把我打下来呀，这种时候向小姑娘乞和，像头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似的，将来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么？”
“黄毛丫头！！你给我等着！！”
对手在忿恨中关掉通信器，千灵这边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战机的两个引擎终于像筋疲力尽的老马一般，急剧喘振着，归于死寂。
仪表盘上的引擎熄火警报全部亮起，爬升到极限的战机终于失去动力，像跌下山崖的风筝般，偏转过机头，开始向下飞速俯冲。
在机头调转的一刻，千灵将身后的敌机牢牢套入瞄准器的准星中，毫不犹豫地按下操纵杆的开火按钮。机翼两侧的机炮喷吐出橘黄色的怒吼，连绵的钢铁雨幕如暴风席卷般砸向敌人。
刚刚还在追击千灵的对手猝不及防，如此近距离的迎面攻击没有给他过多的规避空间。很快，他的敌机被千灵的机炮接连击中，在火花迸溅的炽烈中化作一团晚霞烟云的烈焰飞舞。
“信天翁二号确认击落，现在比分是三比二！”
然而千灵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回味刚刚取得的战火，几次重启引擎的努力皆告失败，她的座机失去了所有赖以飞行的动力，像被猎人击中的鸟儿，摇晃着坠入云层，逐渐逼近地面。
“坚持住千灵！只要再过五分钟，演习一结束我们就赢了！！”
耳边传来了乔林久违的声音。她只是疲惫一笑，宛如长途旅行后推门而入的倦怠旅人，
“我说，乔老师，咱们要赢，就赢得干净利落一点，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全部清扫掉再说吧！”
失去动力的座机宛如随波逐流的落叶，已经很难控制。过山车般的颠簸中，千灵努力握住操纵杆，艰难掌控着这架钢铁雄鹰坠向地面的节奏和时间。
“这里交给我就好，千灵，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就跳伞！”
乔林的声音被密集的炮火声打断。高空中，千灵看到自己的僚机和残敌陷入到了白热化的贴身缠斗。打光导弹的两架战鹰像拿着短刀绕圈周旋的对决武士般，在蓝天白云间交绕追逐，却难分伯仲。
头盔上显示的演习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再这样下去，恐怕千灵就得被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无情打脸。她很想拉起这架丧失动力的战机，高度俯冲下去，和乔林一起狠狠围殴这条落水之犬，可几次重新点火都没有唤醒战机沉睡的引擎，她只能尽力控制着飞机的姿势减缓下坠速度，避免在比赛结束前为对方的战果平白无故添上一分。
那样，将是三比三的平局结果。而在女孩心中，任何一个和对手打平的结局都意味着彻透彻脑的失败，哪怕对方也是千里挑一的精英飞行员。
望着在低空中打的难解难分的两架战机，千灵像幼儿园中被家长强行带走的小姑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伙伴们欢快地打闹在一起，徒增羡慕。望着不断下降的高度计读数，女孩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登上实弹武装的战斗机时，乔林和她的对话。
“千灵见习少尉，在正式执掌你的座机前，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国产歼-5歼击机37毫米机炮的弹药基数是多少？”
“报告教官，是二百五十六发，回答完毕！！”
“你错了，少尉，是二百五十七发。”
“不对，一定是二百五十六发！飞行教典上写得明明白白，没人能比我记得更清楚！”
“不错，教科书上写的的确是二百五十六发。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少尉，当你在空中打完了所有的弹药，而要截击的敌人还在扑向你要守护的祖国和人民时，你和你的座机就是冲向敌人的最后一发炮弹，第二百五十七发炮弹！！”
如今，第二百五十七发炮弹不在此刻出膛，更待何时？
她握了握拉住操纵杆的右手，厚密的飞行手套已经由于刚才的紧张战斗浸满汗水，变得潮湿不堪。在辅助动力装置（APU）的帮助下，她重新调整了战机姿势，使机头朝向下方。
整架飞机由乘风滑翔的轻盈鸟儿变成了飞速坠地的笨重炸弹，高度计和空速显示器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千灵却只是死死瞪着面前左右翩舞的敌机，向他飞速跌去。
“千灵你疯了？！快修正姿势！！！”
乔林一面应付着敌人的缠斗，一面冲通信器焦急呐喊。
“乔老师，想亲眼瞧瞧巴伦支海手术刀么？”
“乱来！！当然苏联老毛子的苏两七对付的是笨重的的涡桨侦察机，你难道想去撞人家战斗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千灵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所有的减速板全部放平。高速俯冲的战机已然化作一颗燃烧的流星，借助急剧急剧获得的巨大动能扑向两架战斗机缠斗的低空。
飞机上的大部分电子设备也相继失灵，她依靠着那双鹰眼般的眸子将敌人死死锁定，操纵着战机完成最后的姿势修正。还在专心与乔林战斗的对手没有料到头顶会有一枚银色的炮弹呼啸砸下，待到迫近雷达发出最后的警告时，他已来不及做任何的机动——
两架战机相撞在一起，共同化成一团急剧膨胀的金色火球。
乔林呆呆地看着眼前碎片飞舞的火焰，氧气面罩中只剩下大口的喘息和心跳的急促。
“演习结束，对战比分：四比三，角雕中队获胜！”
飞行模拟器中投影的全息影像刹那间全部关闭。漆黑的屏幕上只跳跃着这一行淡淡的红字。乔林摘下头盔，靠在座椅上不住地喘气。
“怎么样，乔老师，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吧，哈哈，信千灵总是没错的！！”
“傻丫头！”
他忍不住忿忿骂道，
“你这样要是正式的空中演习早就没命了！！没命了还玩啥玩？即便认输，我也决不允许你的安全有任何差池！！”
“哎呀乔老师你怎么像上了年纪的油腻大叔一样，唠唠叨叨的。”
耳机中，千灵的声音像流泻着缤纷花瓣的小溪，充满了轻快的欢腾，
“要是真是实战千灵少尉可是会好好控制切割敌机的角度，争取落个全尸回来，哈哈哈… …”
乔林很想跳出模拟器，冲到千灵的座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揪出来，狠狠修理一通，就像他小时候翻墙逃学时被父亲按在搓衣板上揍得哭爹喊娘一样。
不过转念间，他意识到，以这女孩的性格，你这次教训了她，她下次就要赌气似地干出荒唐好几倍的傻事来报复你。
罢了罢了… …想当初他加入空军时还是一腔热血的有志青年，没想到几年间就沦落成为千灵大小姐操碎心的乔林大妈… …
“对了，乔老师。你看我今天表现得这么好，不如咱们出去搓一顿，好好庆祝一下，快活快活！”
“你这个月的津贴都花得差不多了吧… …”
乔林不动声色，冷冷戳破女孩的潜台词。
“乔老师，情商这么低以后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好不容易人家女孩子请你出去吃饭，还这么冷脸对人家，哼… …”
“你这个月都‘好不容易’十几次了吧，哪次不是我掏腰包，你没了命似地点龙虾和鲍鱼，跟个饿死鬼投胎的德行一样。”
“呀呀乔老师，别这么无情嘛… …我都吃了快一个礼拜的泡面了，你就忍心让身边最可能嫁给你的姑娘那么忍饥挨饿吗？”
乔林捂住嘴巴，拼命忍耐住想要狂笑不止的冲动，
“得了吧，娶你的人得是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忍受的住天天被你欺负的折磨… …算了算了，你先回宿舍吧，咱们也别出去吃了，我去市场买点新鲜食材直接在你屋子里开伙，正好有事要给你说。”
“哈哈，不愧是最心疼我的男人！那就有劳乔老师啦，顺便也帮我把屋子打扫一下，没洗的衣服也堆得有点高了… …对了！来的时候也帮我带几听喝的吧，一定要霓虹的波子汽水，橘味的！！买错了就等着吃闭~门~羹~吧！”
他能够听见女孩的舌尖在口腔的上颚湿滑蠕动，仿佛含着一颗丝滑的奶糖，甜润中带着淡淡的挑逗。
完蛋了，这下从乔林上尉彻底变成了千灵小姐的全职保姆。
真是的，明明是有家回的公主殿下，偏偏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没人要的可怜样… …
乔林叹了口气，开始盘算起银行卡里的剩余津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