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人生，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变得扭曲起来呢？
俞商陆曾经无数次探讨过这个问题，这份不安归根结底其实还要归结于他对自我存在的彷徨，作为一个窃取人生的家伙来说这个问题太过抽象了，俞商陆无法给出答案。
“你觉得，人为什么会称之为人呢？”
林翩儒歪了歪脑袋，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在为自己的问题而感到满足。
“因为人能够劳动，能够思考，所以才是人。”
俞商陆试着将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当然，这份完全建立在科学逻辑思维上的回答并非俞商陆本人心中的答案，但俞商陆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将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倾注而出的话一定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某种重要的东西……
俞商陆看着眼前的林翩儒，对方淡然的表情似乎在表明自己没有被这毫无意义的回答惹怒，不，与其说是没有惹怒，倒不如说林翩儒此时的反应恰好说明她早就已经料到了俞商陆会这么回答她。
“是啊，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入能够独立的思考，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或多或少有所偏差吧？”
林翩儒看向俞商陆，面对对方的问题，俞商陆选择了沉默，走廊的窗户被冷风微微撼动，发出轻微的颤音。
“人有思维和想法，所以才会建立起文明，进而才会创造出社会和伦理，换句话说，如果人的所有想法其实都是可以在伦理规则上被加以约束的吧？对或错，好或坏，破坏了这些规则的人其实也就是破坏了作为‘人’的底线吧？”
平静的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决断，林翩儒并没有打算让俞商陆对自己的观点做出什么评判，她只是单方面地在阐述自己的观点而已。
“所以，那些破坏了‘人’这个底线的家伙其实已经算不上人了吧？”
林翩儒眯起眼睛，安心的笑容让俞商陆心中一凛，但这份惊讶很快便化为了悲哀。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每个人所能够看到的景色也是不同的，俞商陆不会以自己的思想来束缚别人的行为，更不会用自己的观点来评判别人的对错，但是在看到林翩儒的笑容后俞商陆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犹豫过后，俞商陆最终还是选择将话说出口。而听到俞商陆的话后，林翩儒则是微微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你觉得我犯罪了吗？”
沉默良久，林翩儒终于将平静的表情收起，睁大的眼眸似乎在渴求着某种回答，这是俞商陆第一次看到林翩儒露出这种表情，同时也是俞商陆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林翩儒的认知有多么狭隘。
自己明明对林翩儒什么都不了解却还自作聪明地对她下定义，结果到头来连一句否定的话都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你的行为也算不上正义吧。”
俞商陆没有回答林翩儒的问题，而是微妙地将话题转移开来，尽管知道眼前的少女并非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在看到林翩儒娇小的身影时，俞商陆还是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怜悯。
“这个世界可不存在什么正义。我和你说过吧，俞商陆同学？”
“嗯？”
俞商陆看向她。
“支撑这个世界运转的只有因果，没有正义。”
因果。
俞商陆想起林翩儒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
“原来如此……”
俞商陆这次终于明白了林翩儒那时话中的意思。
“因为他做了坏事，所以你要这么惩罚他，对吧？不过你的做法真的算不上多么正确……”
俞商陆回想起在教室里听到的各种关于李峰死状的传言，即使自己和李峰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关系多么密切，但是在明白了对方的死因后，俞商陆还是感到了一丝荒唐。
“你做了这么多，最后搭上两条人命……”
“不，是三条。”
林翩儒纠正着俞商陆的话，微微眯起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俞商陆没有因为林翩儒淡然的回应而感到生气，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重生之后的他在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时总会下意识地将其理想化地思考，想来这也是他重生后附加的副作用吧。
“你的话真是有趣呢，你觉得现在问我这种话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林翩儒的反问，俞商陆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的荒谬。林翩儒既然已经做了这些事也就意味着她已经经过了十分周全的考虑，又怎么会是自己这么一句“对不对”可以撼动的呢？
“这样么。”
在得到林翩儒平静表情的回应后，俞商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理解了林翩儒立场的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追责什么，毕竟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你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俞商陆没有直视林翩儒，但是他的话还是让林翩儒微微愣了愣。
“你在关心我？”
不可思议的目光。
“不是关心，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而已。”
俞商陆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神，但是林翩儒在俞商陆闪烁的目光里还是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倪端，短暂的沉默后，林翩儒像是明白了什么般地露出了笑容。
“当然没有，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做的一切，包括李峰自己。”
在说到李峰的名字时，林翩儒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那就好。”
听到对方的回答，俞商陆点了点头，而俞商陆平静的态度让林翩儒有些意外。
“你不打算说什么吗？指责我无情的做法也好，对我的手法称赞也罢，至少你也应该表个态吧？不然我主动来找你坦白岂不是显得很笨吗？”
带着笑意的回答，但是俞商陆听着林翩儒的声音却感到莫名的难受。
“啊，那还真是厉害呢，单单从你的手法上来说的话。”
心情平复下来的俞商陆露出无奈的表情。而得到肯定的林翩儒则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
“对吧？能够用那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害死别人，我其实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哦……”
林翩儒的话让俞商陆无奈地叹了口气。
关于李峰的死因，他已经猜到了一二，但无论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利害关系，俞商陆都没有掺和这件事的打算，若不是林翩儒主动来找自己谈话，自己恐怕会将这件事一直埋在心底。
“你是怎么知道李峰老师的妻子讨厌猫的？”
俞商陆看向林翩儒，而听到俞商陆质问的林翩儒则是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李峰的妻子曾经是我的初中老师。”
简单的回答，但却已足够将所有的问题解释清楚。
俞商陆之前在街道上看到和林翩儒在一起说话的女性正是李峰的妻子，而林翩儒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行动的。
“虽说是认识的人，但是要做到把关系拉近到能够把含有猫薄荷味道的饰品送给对方其实也不容易呢……毕竟要和自己最恨的人所爱的人露出笑容，然后再一步一步地拉近彼此的关系……”
猫薄荷。
听到这个词的俞商陆释然地叹了口气。
在不久之前俞商陆就曾经在教室里和漫画店闻到过猫薄荷的味道，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味道是猫薄荷的味道。
“李峰老师的爱人很讨厌猫。”
俞商陆看向林翩儒。
“是的，而且是非常讨厌的那种……讨厌到看到猫就会慌神，失去理智……”
“讨厌到有可能会在被猫纠缠的时候踩空然后摔倒。”
俞商陆补上话，而听到这句话的林翩儒则是不置可否。
对于讨厌猫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被一群猫缠着更为可怕的了吧？普通人如此，更何况是有身孕的孕妇……
“呐，你知道吗？我调查过了，李峰所在的小区里有很多流浪猫，尤其是在楼梯里。”
林翩儒笑着说道。而俞商陆已经能够在脑海里想象出李峰的爱人遇到了怎样的境况。
一个正处在产前焦虑期的女性在上楼梯的时候被自己最讨厌的猫纠缠，慌乱之中不小心踩空，然后一尸两命，成为意外。
“怎么样？像我这种人很恶心吧？居然能够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情，而最后还能泰然自若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
空洞的笑容，就如林翩儒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一般让人难以言喻。
“但是光是这些是无法让一个男人失去对生活的希望吧？”
俞商陆的语气放缓了下来，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而听到这些话的林翩儒则是会心一笑。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打击的话是无法杀死一个人的，无论是从精神层面还是从肉体层面上来说。”
“所以你才会故意接近李峰，让他陷入不妙的人伦关系里，对妻子的愧疚和妻儿离世的打击才能把他毁掉，对吧？”
俞商陆看向林翩儒，对方则只是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