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俞商陆后，娜塔莉亚继续着自己的训练，坚毅的眼神中只有远处不断移动的靶子。枪声在狭长的训练室里再次响起。
过了许久，娜塔莉亚终于放下了武器，然后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就在她转身的同时，医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医生将手抱肩，然后靠在墙边，眼睛微眯，似乎在欣赏着某个风景。
“攻击的频率变低了呢。”
见娜塔莉亚没有理自己，医生打破沉寂，听到这句话的娜塔莉亚喝了一口运动饮料，然后检查着剩下的子弹。
“低频率能够保证攻击的精度。”
漫不经心的解释。但医生并没有因为娜塔莉亚的解释而停下话题。他看着娜塔莉亚，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接着点了起来。
“你就不怕烟火点燃这里的子弹和炸药吗？这里万一发生爆炸，在我们上方的整个城市群都得遭殃吧？”
娜塔莉亚对医生的行文提出了抗议，但医生并不以为然。
“是啊，如果这里爆炸的话，我们上方的城市先是会突然拱起，建筑群解体，然后像石子扔进水面一般呈现出一种波浪形的抖动频率，然后再下陷。”
医生似乎对场面描述十分擅长，他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自己身后的墙面。
“毕竟再坚固的材料也不可能一直支撑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嘛。”
娜塔莉亚知道这是医生的恶趣味。这个男人对于一些灾难的感知与描述都十分热衷，这大概和他的职业有着一定的关系。
这个训练室是整个地下空间的一部分，而医生口中的“这里”其实指的是从上个世纪开始就已经在建造的一个地下空间。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的话，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欧洲，如果再精细一点的话，他们其实就在某个曾经闻名世界的城市正下方。
这个地下城市是从二战时期开始建造的，当时的修筑概念是“能够防御任何灾难”，然而这个工程在二战结束的时候却也因为各种问题而停止，战争时期的巨大资源集中效率让这个地下建筑群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修筑了一半，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可以使用，但是如此宏大的工程却因为机密和时代的变迁纷纷被人们忘记。如今倒成了医生的私人领域。
“对了。”
医生将烟抽到一半，然后看向娜塔莉亚。
“你还是没有和他说吗？”
娜塔莉亚看着医生，眼神微眯。
“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已经活不了多久的事情了。”
医生的回答倒是十分爽快，或许是出于性格使然，他对于生死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娜塔莉亚低下头，接着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所以我没有必须告诉他的理由、”
“你这样想就错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什么时候愿意走出这个狭小的地下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你也不想看着他一直都在这里蹉跎下去吧？他的力量已经增长到了一个可怕的阀值，一旦被引燃，那将是亚人类和人类的灾难。”
“所以呢？”
娜塔莉亚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我救下她并不是为了驱使他的力量，人类与亚人类的生死并不关我的事情。”
“说的也是。”
医生笑了笑。
“不过你有想过，万一他真的像我说的那样，在这个昏暗的地下一直徘徊，最后死在自己的力量上，不是太可怜了吗？”
医生将剩下的半根烟捻在手上。
“明明连生存的意义都没有找到就这样死去，或者说是在寻找自我的路上死去，这种死法才是最可怜的吧？死不知为何而死，因为生而为一个赝品。说到底，你们都是科技的受害者罢了。”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娜塔莉亚一改之前的平静，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生气了吗？”
医生问。但娜塔莉亚并没有回答。
“如果我的话惹你生气，请宽恕我的冒犯，我只是在提醒你，你真的要看着他自取灭亡吗？我想你是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因为你救下了他，你还想让他活。”
语毕，医生将烟捻灭，然后转身走出了训练室。训练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娜塔莉亚手里握着枪，但却停下了动作。
医生的话并不是提醒，而是在警告。
娜塔莉亚将武器放下，然后坐在了地上，金色的发丝沾着汗水，剧烈的运动让她的身体逐渐产生了疲倦感，而这种疲倦感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她很清楚，她的身体在逐渐崩溃，在朝着危险崩溃。
“看来以后不能够轻易使用那个能力了呢……”
娜塔莉亚无奈地呢喃。
娜塔莉亚有两个能力，关于这件事，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在学院里，她的能力备案是“完全武装”，即能够与所有的武器完美融合，发挥出远超武器本身的绝对威力。基于这个能力，娜塔莉亚并没有像其他亚人类一样使用冷兵器，而是倾向于选择能够瞬间输出的大火力，这样让她养成了时刻保养武器的习惯。
而她的另一个能力，则是更为强大，不，准确的说是介于强大与无害之间，能力本身不会造成伤害，而造成伤害的只有使用能力的人。然而这个能力并非能够随意使用，在使用第二个能力的时候娜塔莉亚的身体也会做出剧烈的反应，这就使得她身上的负担不断加深，而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高频率的能力使用。
她必须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做考虑了。
……
俞商陆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这个巨大的茧里。
这个茧将他笼罩着，坚不可摧，同时似乎又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茧将与他的身体完全契合，但是却无法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嘭——”
位于地下空间的尚未开发区域里，俞商陆站在硕大的废墟中间。这里是地下建筑群还未完成的部分，同时也是俞商陆用来宣泄自己的场所。
巨大的力量将半成型的水泥建筑击碎，然后化成粉末，这些上百吨的建筑在俞商陆的眼中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质量可言，只要俞商陆愿意，他完全可以将这个地下空间瞬间压碎。
“力量么……”
俞商陆看着自己的手，白皙得过分的手掌上空无一物，但就是这双看起来毫无力量感的手，只需轻轻轻轻一挥，便可将自己看到的一切摧毁。
念力？
俞商陆曾经如此这般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他在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时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力量是从佐藤明贤身上获取的，也就是所谓的能力掠夺，可是随着身体的恢复，俞商陆发现自己身上的能力变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那种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并不是自己在战斗中所感受到的重力，而是一种比重力更为可怕，更为难以掌握的力量。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为自己所获得的力量而感到高兴，但是现在的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获得的力量究竟该用于何处。
“哇~好厉害。”
就在俞商陆发呆的空档，竖琴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发现穿着连衣裙的竖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与高挑身材不符的小小脸蛋挂着笑容。竖琴走到俞商陆的身边，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好奇从她的眼神里溢出。
“原来你这么强的呀？”
竖琴看着俞商陆，眼中的好奇转变为崇拜。俞商陆别过脑袋，然后轻声开口。
“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竖琴很显然并没有理解俞商陆话里的意思，而俞商陆则是看着已经崩塌的建筑，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我的力量，是一个意外。或者说它根本就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阴差阳错地从不知名的地方得到力量的投机者，这个力量根本就不是我的。”
俞商陆说道。但竖琴并不同意他的话，竖琴走到俞商陆面前，然后打量着他。
“你知道吗？比起现在的你，以前的你可有趣多了。”
俞商陆知道竖琴指的是自己初次被医生救下时的事，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单纯追求美好生活的少年，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亚人类的存在，更不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究竟会可怕到何种程度。
如果能够一直生活在那个时候该多好，能够用小小的自信面前现实，身边还有自己想守护的人……
“守护的人……”
俞商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早就已经停止悸动的内心再次跳动起来。
“嗯？你在说什么呀？”
竖琴好奇地看着俞商陆，而俞商陆则是握紧了自己的手。
“我找到了自己现在想要的东西。”
对俞商陆而言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割舍的，唯有俞落葵。在确定了目标的同时，俞商陆也愈发地恐惧起来，他担心俞落葵会在自己找到她之前遭遇不测……
“我要走了。”
俞商陆转身就要离开，但竖琴并没有让他走。
“请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