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一季樱花°落满江南 更新时间:2017/8/29 14:11:53 字数:2428

意识像是从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着上浮。

每一寸肌肤都还残留着石壳的粗粝触感,骨缝里嵌着的冰碴似的寒意,正一点点往骨髓里渗。咲夜的眼睫轻轻颤动,细碎的石化碎屑簌簌落下,在脚边积成一小撮灰白的粉末。

视野在模糊中艰难聚焦。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个身形如古松般虬结的高大男人——发梢狂野地垂落,肌肉线条贲张如刀刻,正是司。

“你好,五十岚咲夜。”

司的声音沉沉传来,平稳得像未被惊扰的深潭,带着种没被绝望啃噬过的沉静。仿佛这蛮荒乱世里,他脚下总有条笃定的路。

她默不作声地拂去肩头顽固的石屑,对方的声音像隔着层厚厚的岩层,闷闷的。

司帝国的领袖。

目光扫过他年轻却棱骨分明的脸——那上面凝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又掠过周遭被原始森林吞蚀的断壁残垣。冰冷的现实轰然砸落:文明真的成了石化的灰烬。

而眼前这个浑身淌着理想主义的“领袖”,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空有开天辟地的蛮力,却怀揣着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的少年。

“……加入我们吧。”

咲夜点头,动作利落得像按下开关。

冰冷的生存逻辑在脑海里飞速运转:依附这个手握绝对武力、正疯狂收拢资源的团体,是眼下存活率最高的最优解。至于领袖那点“不切实际”的理想?不过是生存环境里该过滤掉的杂音。

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司,心底只有利弊权衡的精准刻度,不起半分波澜。

回到司帝国盘踞的巨大溶洞时,写字楼里养出的娇惯身子立刻缴了械。

敏感的脖颈上迅速爬满细密的红疹,细针似的痒意顺着脖颈往上窜,钻进衣领缝隙,勾得人指尖发颤,恨不能狠狠抓出几道血痕才罢休。

北东西南的眼睛望了过来,声音里裹着纯粹的担忧:“你的皮肤……”

“接触性过敏。”咲夜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只是适应期而已。”

心里却冷嗤:适应这种靠蛮力支撑的原始团体?适应这个思维尚且稚嫩的领袖主导的低效生存模式?

“真的不要紧?”北东西南还在追问,担忧是掺不得假的。

“嗯。”咲夜移开视线,懒得再费唇舌。

她勉强跟着外出采集。

灼人的日头晒得头皮发疼,呛人的粉尘钻进鼻腔,压得肌肉发颤的粗笨劳作没一会儿就抽干了她的力气。视野边缘泛起黑晕,胃里翻江倒海,只能狼狈地退回溶洞深处那片稍阴凉的角落。

后来她站到物资堆旁,接过分配的活计。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划刻,每粒谷物、每块燧石、每件粗制工具的去向,都被计算得分毫不差,带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

她只是在为“活下去”这个最基本的指令效力,而不是为司那个大而无当的“纯净新世界”蓝图添砖加瓦。维持这份刻板的秩序,是她在这蛮荒里,给自己留的最后点文明人的体面。

心神正沉在数字构筑的冰冷堡垒里,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步伐沉稳有力,带着种刻在骨髓里的韵律——像极了多年前放学铃响后,某个少年踏过走廊的节奏。

咲夜猛地抬头,心脏像被重锤砸中,骤然停跳半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

冰月逆着洞口刺目的天光走进来。身形依旧挺拔,却裹着层被岁月和求生打磨出的精悍与冷冽。下颌线绷得像刀削,眼神深锐如淬过冰的探针,早没了半分学生时代的青涩,只剩风霜刻下的警惕,和藏得极深的疲惫。

是他!

刻意冰封了数年的记忆,此刻狠狠凿穿了所有理性的堤坝。指尖突然发麻,是身体先于意识的本能反应。

咲夜逼着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极轻地点了下头。可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死死黏在他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她近乎贪婪地搜寻着,想从那冷硬的轮廓、风霜蚀刻的痕迹里,找出点旧日同伴的影子,或是重逢该有的、哪怕一丝丝的震动。

冰月的脚步在她抬头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

他的目光像精准的雷达,瞬间攫住她。那深潭般的眼底骤然掀起狂澜——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些更汹涌复杂的东西,被死死按在水面下。那目光锐得像要剖开她的灵魂,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长得让溶洞里的空气都快凝固。

随即,他像被那失控的情绪烫到似的,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司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带着领袖特有的沉稳力道,透着股少年人的直白:“冰月,回来了。”

“嗯。”冰月的回应又短又硬,像两块石头相撞,目光死死锁着司,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对视,只是场集体幻觉。

“这是新加入的秘书官,咲夜。”司介绍道,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敏锐得像能嗅到空气里的异样。

冰月终于不得不再次看向她。

眼底已然冻成片深不见底的寒冰,半点波澜都无。声音平稳得像在读报表:“……请多指教。”每个字都像用标尺量过,剔除了所有多余的情绪。

“请多关照。”咲夜的声音也平得像摊死水。

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无意识地刻下道深痕。他刻意摆出的、对待陌生人的冰冷,像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她心底那道没愈合过的旧伤。

司显然察觉到了这紧绷的气场,探究的目光扫过来:“认识?”

窒息的沉默在溶洞里漫开。

冰月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一股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酸涩猛地从心脏炸开,顺着血管窜向指尖。原来那些过往在他嘴里,就只剩这轻飘飘四个字。

她望着他刻意避开的侧脸,那上面覆着层拒人千里的冰壳,硬得敲不开。

心底翻涌着被彻底否定的刺痛,还有燎原的怒火,脸上却绽开个标准得像模具刻出来的笑,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公事公办的疏离看向司:“嗯,是的。”仿佛在确认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似乎看穿了那笑容下冻住的暗流,却只是点点头,三人转了正题。

咲夜专注地记录着司关于狩猎区划分、水源净化、简易工事的指令,耳里听着他那些行动力满格、只为活下去的务实计划,心里默默评估着可行性,偶尔掠过丝对这种原始方法的理性批判。

目光却总不受控制地飘向沉默的冰月,他抿紧的唇线、垂落的眼睫,都像堵堵无声的冰墙。

……

夜里,一束带着清苦气息的草药被悄悄放在她栖身的草垫旁。

没留名字。

可咲夜的指尖刚触到叶片,尘封的记忆就醒了——茎叶洗得连点泥星子都没有,断口切得比手术刀还齐整,这种近乎苛刻的细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烙印。

那是冰月的习惯。几年前在校医室,他帮她处理扭伤的脚踝时,就是这样,严谨、高效,连绷带都缠得像教科书。

指尖抚过叶片微凉的脉络,仿佛还能触到他指尖带着薄茧的、熟悉的触感。那股被强压下去的酸涩和汹涌的委屈,混着几年解不开的困惑与执念,猛地冲上眼眶,烫得她鼻尖发酸。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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