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当天下午——克莱姆市——克莱姆河南岸。
比起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午后的阳光失去了几个小时前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但比起清晨的旭日，阳光没有那份温柔。这时的阳光，用不温不火来形容恰到好处。
这阳光越过静静流淌的克莱姆河，懒懒洋地洒在河岸边的树林和巴洛克式建筑组成的庄园——克利夫兰庄园上。这座庄园在整个克莱姆市中也显得硕大显眼，但150年来却几乎无人问津，是的，无“人”问津。
整个庄园百分之八十已经基本废弃。原本存在于克利夫兰宫正门前的大花园一改百年前郁郁葱葱、湖光潋滟、草长莺飞的美丽景致，于今日也只是一个万物枯败、以灰暗为基调的宽阔空间而已。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环绕在巴洛克建筑外的一圈树林，和建筑内的处于最东和最西两个大厅了。
的确，克利夫兰庄园是没有人，但却存在一些非人的存在——
孽余。
孽余原本也是人，或者说他们的祖先原本是人类。他们是人类的时候，也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是布衣百姓而已，有的地位更低，亦或是天生就有所缺陷。他们遭到比他们等级高的同胞的歧视、排挤。总之是一群值得人同情的弱者。但在一个弱肉强食，强者至上主义为思想主导的时代，值得同情不等于会有人真的同情。当然也会有一些心地善良、品德高尚的贤人存在，他们会怜悯他们，帮助他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贤人也遭到周遭的嘲讽、鄙视，少数人的力量总是单薄的，于是那样的好人越来越少，人心越来越冷漠。那些居上者也只是阳奉阴违，面和心不合。那时候的弱者就生活在那样一个残酷的时代。
整个社会危机四伏，所谓的和平繁荣一直是愚人空梦而已。
然后，就像所有的文学作品里叙述的那样，一个人揭竿而起了。可惜他不仅不属于弱者，还是那个时代的强者之一。
他就是黑羔羊。然而关于黑羔羊其人，除了知道他是一位强大的魔术师外，他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团。连“黑羔羊”三个字，也只是由于他自诩为“上帝的羔羊”——“跟随上帝的弱者”，而其带给人们的又是一段黑暗的往事，所以才冠名为“黑羔羊”的。
那些弱者跟随着黑羔羊，相信他能带给他们光明，带给他们变革。是的，他的确给予了弱者们变革，从此他们不再被称之为弱者。黑羔羊运用了某种技术，让他们将野兽的力量作为自己的力量，他们的身体变得强壮、灵活，反应变得灵敏，思维变得敏捷，他们犹如咸鱼翻身，成为了那个时代最恐怖的存在。
与黑羔羊达成一致的还有原本就是超自然的存在的血族和狼人，这种常出现在奇幻小说中的种群自被世人发现后，长时间的受到普通人的歧视，也对这个世界不报以期待。
然而黑羔羊可从没想过要主持正义，可想而知，那些跟随者也只是他的兵器而已。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实现《圣经·启示录》中的世界末日，毁灭世界。
后来，那些追随者逐渐发现了黑羔羊的真正企图，但他们战斗的号角声却从未停止，因为对他们来说，活着是悲惨的，当权者永远轮不到他们，但只要能毁灭这一切，让他们的敌人与他们同归于尽，比继续悲哀地活下去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然而就像序章前所言，黑羔羊最终被由于国王弗兰斯和他组建的星月隐修会所阻挠，最终失败。而他的刽子手们也作鸟兽散了。从此，他们就被称为“孽余”。
有些孽余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家族。
这庄园里的、在克利夫兰血族基础上逐步扩张，历经200年终于成为了“里世界”里所不可小觑的势力之一的克利夫兰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克利夫兰庄园里的所有人马全聚集在巴洛克建筑的西厅内。
大厅里的一切装饰物包括雕像、油画等都已经被时间破坏得面目全非，只有嘈杂的喧闹。
怀有各种力量的孽余悉以人类的面貌出现。但他们剩下的也只有人类的面貌而已。他们眼中充斥着对战斗的渴望，对现实的憎恨。
“混蛋，还要俺等到什么时候啊！？”一个硕壮的、全身皮肤都被肌肉绷紧的男人吼道，他的声音在浮躁的杂音中变得格外明显。
他的那些本来就已经焦躁不已的同伴们都暂时闭嘴，将目光转移到他那里，但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又自顾自的三五成群的聒噪起来。
只有站在强壮男人身旁的一短发女孩仍看着他，在那巨大的肉块旁边她显得更加苍白瘦小。
少女用她那如猫眼般的瞳孔对着男人，毫无表情的说道：
“忍耐是美德，芬尼尔。”
被叫做芬尼尔的男人没有发声，只是投以轻蔑的眼神。
因为“美德”一词用在孽余身上本身就是个错误。
少女似乎也认识到了这点，虽然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
“……”
二人短暂的沉默。
“可恶。”芬尼尔粗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大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他在鲁伊森邦丢了一条胳膊！？为什么从鲁伊森邦撤到这里以后就像只病猫一样！？”
“第一，不是老大，是当家。第二，当家不是病猫。第三，猫并不弱小。”少女简短扼要地、冷冷地回应道，特别是说到第三句时，少女的猫瞳狠狠的瞪了芬尼尔一眼。
“切！”本应是一个冰冷的语气词在芬尼尔口中却火爆异常，“那为什么他说以后要调整策略，对punisher要保持谨慎！？那为什么今天把我们聚集到这里却自己还没出现！？”
少女没有回答。沉默下来的不仅是她，周围的原本吵吵嚷嚷的孽余都沉默了。他们沉默的原因不是并不是对芬尼尔的质问表示无言以对，而是因为，有一个身影出现来了西厅大门，并开口回答了他。
“没错，我是姗姗来迟了。但这并不是出于对星月隐修会的畏惧。不，我原本就无所畏惧。”
“当家！”（by众孽余）
“老大！”（by芬里尔）
所有人都朝着大门方向单膝跪地。朝克利夫兰的现任当家路易·克利夫兰致敬。
“起来吧，我应向各位同胞道歉，我迟到了。”
众人无一人敢应。芬里尔则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上下颤动。
“芬里尔，”路易·克利夫兰看着那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的“肉块”，“你知道对当家主观臆测并妄下错误论断的结果吗？”
“！”
来不及作何反应，强壮男人的脖子已被瞬间移动到眼前的路易的拇指和食指、中指夹住。在旁人眼里，路易的动作就只是搭在芬里尔的脖子上而已。可实际上，芬里尔的感受到从那冰冷的手指传来的恐怖寒意和无尽痛苦。
“但是，克利夫兰家族已经承受不起白白失去一名强有力的战士的代价了。”路易那冰冷的手指离开了芬里尔的脖子。获得宽恕的芬里尔“咚”的双膝跪地——并不是因为他已完全屈服，而是浑身的肌肉已不能支撑他几欲崩溃的神经。
“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进入正题吧。”
路易是这间房间里的气氛的掌舵人，他站在房间中央，孽余都围着他，他们听到他的话，立即将之前的情景抛之脑后，开始屏气聆听首领的话。
“自从我们的势力被星月隐修会驱逐出首都鲁伊森邦，不少人都认为我们克利夫兰已大势已去。这是极其错误的。诸位不必担心，我们仍处于不断壮大之中，我们在克莱姆市的大本营仍然固若金汤。在这振奋人心的背景下，我已找到对抗我们的死敌——星月隐修会的最终武器。”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只有那个有着猫眼的少女仍面无表情。
“几经波折，我已经寻找到了当年黑羔羊大人遗留下的珍贵财富，一种能强化我们的伟大力量的源头，而现在它就被我存放在宫殿的另一边，东厅。目前除了我和梅特·弗雷亚之外，任何人不能接近。”
众人将目光转向被唤作梅特·弗雷亚的少女，正是那个带有猫瞳的少女。虽然这时候，她的头上冒出了两只猫耳——之前一直藏在头发里，知道路易进来时才显露出来。
“前几天，我将那种力量稍稍施加于两位同胞身上，出现了奇迹般的效果，一位狼人背上长出了双翼，另一位蛙人玛门的生命力得到提高。”
听到这里，手下的孽余都显露出惊讶的神色（除了梅特·弗雷亚）。
“虽然，最后他们都落败于punisher，但为了克利夫兰家族的胜利做出了伟大的奠基。他们会被我们永远记住。”
“但是，为了将那力量赐予你们所有人，我还需假以时日。在这段时期，我希望你们能够守护着那力量之源，为了我们都能生存下去。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觊觎着属于我们的财富的敌人马上就要来临，那就是居心叵测的星月隐修会！希望你们能够将其击退，维护克利夫兰的光荣。等到风雨过后，我就会将那伟大的力量赐予你们每一个人，这是对你们的奖赏。所以，从现在开始，挥动你们的武器吧，为活下去，为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去战斗吧！将一切妨碍者铲除！”
话音刚落，被挑动起来的孽余终于释放了内心杀戮的欲望，咆哮着，舞动着。
“为了活下去！”
“去战斗！”
“杀了他们！”
“我们要活下去！”
孽余的呐喊进入了高潮，然后朝大门方向，如怒吼的激流般涌如外面的世界。
但是，在他们的口号中，却从未有“克利夫兰”几个字。
关于这一点，仍站在房间中央的路易·克利夫兰也知道。因为世世代代那些受到星月隐修会打击的怪物们，从未真正对克利夫兰家族抱有归属之心。
那些暴徒只想得到生存。
意见一致的家伙们恰巧走到了一起，便共同战斗，以让自己存活的几率更大，胜算更大。所谓“克利夫兰”只是这样而已，200年前的血族克利夫兰只是200年前的而已。
当“克利夫兰”这面旗帜一旦面临崩溃，那些手下的野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然后寻找新的依靠。
路易知道这点，所以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的同时，更能激起他们战斗欲望的，就是告知他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才是关键之所在。一旦生命受到威胁，作为动物的本能，战斗就是第一反应。
然而，有一人例外。
此时，西厅里只剩下二人。
路易·克利夫兰。
以及梅特·弗雷亚。
如果克利夫兰崩溃，梅特·弗雷亚可能是唯一会留下来与路易共进退的人了。
“梅特，走吧。”路易轻声说道，然后转身走向通往东厅的走廊。
猫耳少女一言不发，只是如静止的瓷娃娃突然活了般，走在路易身后。
“梅特，身体还好吗？”路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没有异常。”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话语。
“这样就好。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毕竟你刚接受了从‘那里’得来的力量。”
“谢谢关心。”就算是道谢，也没有听出什么表示感激的语气。
“……”
“……”
二人就这么一眼不发的走向与西厅外部轮廓相同的东厅。
大约10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与西厅不同的是，东厅的大门，无论是通向外边，还是与宫殿内相接的，都被紧紧关闭。
而当路易里大门只有一米距离是，门却洞开了。
呈现在这里面的，就是赐予梅特·弗雷亚力量之物，就是使路易相信能打败星月隐修会的“最终武器”，正如她所言是黑羔羊遗留下的“财富”。
但这并不是什么古老的箱子，也不是什么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道具，更不是什么魔法装备。
“梅特，看清楚，这就是吾之胜利之所在。”
在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床。床周围有不明物质组成的透明围墙。
而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少女。
“就是她，嘉莉·库洛拉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