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三楼走去,我看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脚步声会打扰其他客人,只顾自己能在迟到前多争取一刻或几刻钟。
早知道就不在刚才耽搁时间!脸上没有表现,可我心里却狂吼,只是一味无意义的想,就算明知道这样也不能给我多争取几秒。
刷刷的到了三楼,往旁边的门号看去,我片刻便找与那位前辈约定的房间,上前敲敲门,还没等有人回应,就推开没锁的门跨步而入。
“张路,你迟了!”那一位正双手交十,笑眯眯地看着我,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只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看着倒让人害怕不起来。
“抱歉,林教授,我被路上一些事情耽搁了。”取下帽子,我深呼一口气,若是林教授没有这般宽容,我倒会有些庆幸,现在是想打马虎眼也不行。
被我唤作林教授的年轻女子,哦,该说是女郎!毕竟她一副英气十足的打扮,身上的猎装成熟又优雅,与她的年轻靓丽相加,凭添一番梨花压倒海棠花的气势,只看一眼便让人十分惊艳。
这位女郎就是我在学校的老师——我的教授林恒纹女士。她为负责教导我们这群大学生的工作,在社会学系里上课,用简朴的句子来讲,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大忙人。
“有事耽误是一回事,但你何不尝先打个电话给我,通知我一声,导致白白冷掉这一桌饭菜呢?”林恒纹教授认真讲道:“若我是你女朋友,现在就得和你吵一架,张路!”
“您又在调笑我了,您要真是我女友,那才要出大事。”林教授看着咄咄逼人,其实完全没有要责备我的意思,于是我大胆的和她开起玩笑:“像您这样有魅力的女性,要是被别人知道在和我交往,我大概要痛苦并快乐着了。”
“哼,你小子还挺会油嘴滑舌。”林教授挑挑眉,嘴角上扬:“就是这用词未免太过时,可骗不到现在这么精明的女孩子——对像我这把年纪的大抵也没用!”
“您真是自谦!”我嘻嘻笑道,屁股一边不着痕迹的往沙发上挪,林教授将我此时的小动作看到眼里,不过什么都不说,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太懂世故的顽皮小孩,眼里满是纵容的笑意。
“是不是自谦我可要比张路你清楚的很,坐下吧。”这位丽人嫣然一笑,伸出一只玉臂来作绅士状邀请我这位迟到的客人:“这次便放你一马,若是再有下次,可别怪我占理不饶人。”
“要是还有下次,您大可把我这个粗心鬼拒之门外。”我稳稳当当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顿时觉得心情一阵轻松,一路上“跋山涉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忍住拍拍坐垫的冲动,我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遗憾地说:“就是没能吃到林教授为我准备的新鲜佳肴,实在可惜。”
“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迟到么?”我一望,林教授那张俏丽的容颜上显露出“奸计得逞”似的坏笑,她取来一双木筷,姿态潇洒地给我碗中夹一道小菜,然后拍了拍手“张路,你来尝尝看?”
诶!这句话听来是建议,可林教授的言语中透出一股子强硬的味道,深知这位“女强人”作风的我纵使百般不情愿,也只好乖乖的下筷啦。
不过吃下去后我便惊叹了:这道咸菜尝来香甜可口,咸辣又适宜,吃到嘴中本是凉飕飕的,但精心调剂的辣椒粉又灼烧口角,另有别样滋味,在这种热天吃到这样格外凉爽的菜肴,倒让人不在意它冷掉的事实,只想配着松软的米饭,一门心思大块朵硕了。
等我迫不及急待地吃完这一盘咸菜,林教授就开口了“这道是拌桔梗——本来是应在前面加上朝鲜两个字,不过说起来就是普通的咸菜,就不给它脸上贴金,免得你说我自吹自擂。”
“您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招待我的礼物,我可不敢这样说。”我带着一丝品味美食过后的余韵,总算安慰了大闹天宫的肚子,听到林教授谦逊的话,不由笑着回道。何况一道菜肴要叫什么名字,不都是越多人认可越好吗?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也是毫无意义的。
“只是顺便的事情。何况那位领着我们的导游先生热情大方,推荐特产的时候又是口灿莲花,妙语连连,让我们实在不好意思不买一些回去了。”林教授无可奈何的说,好似完全招架不住那导游似火热情的推销攻势,只好乖乖投降,任其“宰割”了!
能让这位历社双精,辩术无双的女士缴械认输、甘拜下风的口才该是怎样犀利?况且是在朝鲜这连语言都不通畅的外国之地呢!这更是令我十分的好奇“那位导游的汉语想必说的非常好了?”
“这倒不是。”林教授轻轻摇头,说起那位导游,眼瞳中尽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情“他的汉语水平不能说好,但是思绪清晰,旁征博引,辩论起便仿佛一条浩浩荡荡的江水,不得不令我折服。虽然最后我并没有输,可也是占了母语的便宜,不然以我这三脚猫的口才,也全无侥幸道理的。”
“果真是高手在民间。”我也不由得惊叹道,这位林女郎可是我们学院为之自豪的辩才,竟然在一处异国他乡被人在辩论上打了个平手,纵使她本人许久不开玉口,甚至参与辩论之流的比赛了(那也是在年轻时的旧事!),但依旧是使人难以置信的。
但林教授全然不在乎这些,毕竟由她自己经历过的故事,说出来后自然会有人不信,有人去信,每个人的思想总是独立的,她大概是那种“何必总想着要让思想统一呢”这种论调的支持人罢!我不由如此恶趣味的在心里边想。
“若是那位导游的汉语能再精进一些,上次那场“事关重大”的辩论就可更精采了。”林教授听了我的惊叹,莞尔一笑,说起那位朝鲜先生的汉语时又不禁遗憾“早知道我便晚几年再去朝鲜旅行,只是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还得另说。”
“这话怎说?想要去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去?您可是学院的教授,不是我们这些大学生,那里有这么多限制呢。”我不无嫉妒的说,单论休假这条,因为林教授平常总是在忙,堆积起的假期足够让我们这些学生尽兴的去玩。虽说她本人是几乎没用过的。
“张路,你这是让我狠心抛下你们这些学生么?”林教授看着我一副酸溜溜的表情,自然是再明白不过我在想些什么,但她倒是很亲切的没有点破了“这次去朝鲜是因为一个许久没见过的好友,我考虑他是个怕寂寞的人,便想到用积攒下的假期也能早点到达,不然等到通航条例到期,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通航条例就要到期了?我一阵恍然,时间过得是多么的快呀,距离中日朝韩四国签定了这份协约的那天恍如隔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将要续约的时候了,我暗自想道,这可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情景呢。
“要是这一次的签约能在我们这里进行就好了。能够一睹四国代表们风采的机会可不多得!”自知这不大可能实现,幻想也是抵挡不住的,我不由的也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汗颜了。
林教授倒是一如既往,极为淡然的听着我不知脸皮厚的白日做梦,反倒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知道眼前这位女士定是毫无恶意的在静坐倾听,也自认没有无耻到要让她认真为我考虑这种烦恼。可是也不知这位秀外慧中的丽人是否突然听不懂我这混账般的玩笑话,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老毛病再犯了……总之,她竟然一脸正经神色地说道“张路,你若有心,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帮到你的。”
帮到?帮到什么!我顿时觉得大脑好似被一道雷劈中,晕晕乎乎的,思绪纷乱。林教授可真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啊!难不成今天其实是四月一号的愚人节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教授好笑说,大概是在说我实在是想得太多。“我的意思是,若你想要的话,到时候我便可以给你拍几张代表们在现场的纪念合照,如此应该能让你满足心愿了。”
“是您话未说完的缘故”我愤愤不平的说道,颇有恼羞成怒的感觉。
不过林教授却含笑不言,也不与我争论,只静静地看着我,正视的目光中满是淡然的内在,毫无一丝杂质,尽管根本未曾开口,但这股威慑仍是不亚于尖利刻薄的骂话,就是一个使人生厌,另一个使人生愧的区别罢!
“林教授……”
“没事”在我话还未说完的时刻,林教授便收回了那使我不敢与之对视的眼神,面色平静的开口“我只是想起一个许久以前的朋友……那时候我们也是这种模样的较劲,活泼的很。”
“现在想起来,除了有些想发笑,更多的只有怀念了。”林教授仍是一副冷静的口吻,语气中已然多出了少许的缅想,眼中仿佛在注视着一位故人。
林教授原来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对我倒是个大发现,原本是我的无心之失,反而牵扯出这位女士的愁思,不知学院中的那些爱慕者们知道了又会何种情绪呢?想必一定是先要失声发言,在公众场合苦诉衷肠(这种时候多半又要弄得周围路人尴尬不已),接着再写上几分封酸溜溜的肉麻情诗(真是复古的做派!),最后再由邮差先生寄到林教授那一直堆的满满的邮箱里去吧!但这种事情也许是不可能发生,毕竟这位丽人早已是“名花有主”的成家之人了(或者用“主有名花”要更为合适呢?)……
心中的浮躁如水波荡漾,一番酝酿辗转,我连面前的冷面不知何时没了一半也不自知,嘴里是荞麦与酱醋的味觉,清凉与爽口,配上一旁的牛杂,更是另有一番的“异域”风味。可这辣味让我不太习惯。若你要问:你身为蓉城人,连辣菜都吃不惯吗?那我也要好好地回敬:金橘与脐橙也不是同一种东西的!
看着面前的冷面,我不由开始想起关于这碗面的故乡来。这原本是并没什么好在意的,但这也是它来自于“平壤”这一个地方的原因所造成,对我们这些社会学系的学生来说,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论文课题了!社会学学院的课程较起其他学院向来是不严,每三月一篇的社学论文可是一定要交——不然我面前这位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在学业这一点上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教授,一定会教他什么叫做温柔的严厉。这种温和又正统的人往往总是如此!
林教授这时也看来调节了自己的心绪,那丝戚戚的思惘毫无踪影,又变回那位淡然处之,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僚兮佼人。我看在眼中,心底也很快的打定了主意,决意在这个时候打蛇上棍地请教,好解决令我头痛不已的论文选材(要知这种机会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的!)。
“平壤可有什么值得去的景点呢?我正预备着下次暑假去游玩的地方。您可否说说?”我率直的说道。
“练光亭与安鹤宫是一定要去。”林教授含笑道,谈起这些朝鲜的人文时如数家珍“这两处地方在去时人并不多,不过那也是在淡季,旺季便不好说了。但关西的名胜属练光亭与安鹤宫最佳,可称得上人文与建筑爱好者的宝地——纵使我对这两者都靠不上边际,亦能感受到其中文化的底蕴,想必是很适合张路你的。”
“您这样一说我已经有了十足的兴趣了。”我浅笑道“在朝鲜的名胜那么多,能让您记住的肯定不止这两处吧。还是说您独爱“亭与宫”呢!”
林教授嫣然一笑“这倒不是,我本来也想推荐给你其他地方的,但是现在也许都不开门迎客了,只怕你去了是要吃闭门羹!”
“劳烦您费心了。”对林教授说的话我倒并不意外,毕竟那可是平壤,就算再繁华,也免不了它是朝鲜之都的现实,人们印象中会记住她的风景,自然也忘不掉它曾经那历史的。如今四国的协约又要续签,未来的变数大概和我们现在一样,又是多如牛毛吧。
我心中对将来能否去平壤旅行的可能还是抱着希望,不能说《四国通航条例》无法兑现,东方的亚州的人民都支持,这是内部的力量……就如“他山之石”,真不是个恰当的比喻呀!看来我就如自己所厌恶的那般,也变得像个尖酸刻薄的人了!我不禁在心底默默汗颜,又不自在的瞥了林教授一眼:幸好这位丽人没有读心术,不然我该寻何处自容!
不过我却也希冀着林教授能够明白——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是想着我们能认认真真的将心思放在学业上的,学生们可不一定这么认为——年轻人嘛!大概有些人已经在心中武断:林教授会不会是那个呢……还是她又是个当墙头草的老师?总要弄个明白才是!
至于她讲的课,教的东西,说过的话,统统一概当作耳边风了罢……
诶!真怪那个写了那篇文章的家伙!他若只是写了还好,但如此堂而皇之的贴印在学校板报中,激起了不知多少风浪呢!我们做监察会工作的人,还要为他维持秩序,又要负责安抚大家,他便只要拍拍屁股走人,坐等崇拜他的粉丝自娱自喜,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附近的监控恰好在那时坏了(那些破烂机器!),学校又没有复原的手段,最终就不了了之,实在令人恼火,不然我们监察会的各人早已将这多事的人揪出来,送到学生会好好“接待”才行!否则断然是不能解心头之恨的!
发了这么多牢骚,但只有我自己知晓,对于林教授,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却不是不敢说,而且担心说出来会造成的后果——便是这位女士,让如此多的人爱慕的一位佳人,她是如何看待这些事情的?
如果是完全不在意,甚至不关注就好啦!我想,也许结果就是这般,与社会学系的学生们想的都完全不同,林恒纹女士,是个确确实实的“盲”,对这种年纪爱好的话题不甚了解的普通师长,毕竟她给我们学生的印象就是这样写实的——这样也好,总不会哪天会有身边人投身其中,我与许多人一样,不想见到这位可爱大方的长辈涉入……至于那篇文章也只把它当作无关紧要的逸谈好了!谁教那又是另个恶心至极、令人作呕的烂泥潭,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的!
以后我会如何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不论如何,今天与林教授的聚会,总算能只靠聊旅行与美食来打发时间了。这种闲暇的机会,可是不能多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