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能看见那个数字的,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是在五岁以前吧。但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到那个数字的作用的,八岁,因为祖父的过世。
祖父是一个很健康的人,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但身上的肌肉依然不输给现在的二三十岁小伙子,老人独有的皮肤褶皱和刻意蓄起的白胡子也散发着活力,说的话,就是看上去完全可以再活个三十年的壮实老头。
但是,死了。
看上去还能活个三十年的祖父,在我八岁的那个夏天,死了。
“既然看不透人生,就应当放开享受。”
这是祖父最喜欢的一句话,也是祖父的口头禅。
对于这,我是认同的。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跟在祖父后面到处乱跑。
那年夏天,我或许并不是第一时间看到的那个数字,但我现在依然记得那个数字是多少,十七,那个数字是十七。
“怎么了,小砚?”
梁砚,我的名字。大概是当时因为盯着祖父看得太久了吧,亦或是眼中的好奇过于浓厚,总之一定是因为不符合我的性格的举动,从河边钓鱼回来的祖父问了我这个问题。
“祖父,你头上的那个数字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我虽然是一个不活泼的孩子,但八岁是充满好奇的年龄,问出这个问题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数字?”祖父好奇地向玻璃里望去,显然,那时上天已经明显关照了我一次。
在祖父的布制遮阳帽上,汗水渗出洇出了一片污渍,形状很像数字83。
“这个啊,这个是祖父努力的证明哦。祖父的分数是83分!”
至少在我的印象里,那时的我绝不是一个蠢小孩,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给,送给你,你要努力哦,这样分数才不会消失。”可能是看我没什么精神吧,祖父把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
那个帽子大极了,帽檐甚至直接架在了我的鼻梁。但透过帽子的网孔,我看到了祖父的笑脸,是那种鼓舞人心的笑脸,那就是我对祖父相貌最后的记忆了。
大概在那一个星期之后,我和祖父在出外爬山时聊起了关于人生的问题,虽然看上去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一个不及豆蔻的孩童讨论这个看似无比的滑稽,但确实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间,当然,也为我十二年后的经历带来了相当的指示作用。
记得话题是我挑起来的:“为什么您这么喜欢爬山和钓鱼呢,又热又累还到处都是虫子。”
“恩……怎么说呢,并不是所谓的‘喜欢’吧,只是会有一种‘想这么做’的感觉。”
“‘想这么做’?”
“对啊,不是总有人说什么‘我必须要这么做’或者说‘这个只有我能做’什么的吗。实际上,这世界上那里有什么是必须啊,大家只是想要那么做罢了,所谓说法,只是在给自己一个行事的正当理由。”
“没有说法不行吗?”
“为什么你明明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却还是要跟上来喂虫子?”祖父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确实是很难回答的,所以思考了大概近一分钟我才做出了回应。
“……大概是觉得有要看的东西吧。”
“你看,虽然我什么都没有提,但是你不一样为自己的行动找了借口吗,实际上你只是‘因为你不知道的原因’来做这件事不是吗。”
确实,那一分钟里,我就是在寻找理由,并且,将第一个找到的合适理由讲了出来。
“小砚,你应该知道,有理由的行为虽然是合理的,但或许并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有这么一个选择的话,有时候跟着自己的心乱来一气或许会更快乐更舒畅一点。”祖父继续说。
“但是,要怎么做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决定,约好了,重要的时候要自己走。”
“恩……”
“好了,休息够了就继续走吧,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可是登顶。”祖父打断了我的思考,用提高一度的声音喊我。
那次对话十天后,祖父便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伤心,但事实上我却一滴泪都没有滴下。或许是祖父死前脸上满足的微笑,或许是前些日子的聊天给了我一些依托,再或许……我本身就是个性情冷淡的人。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谁都不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包括我自己,不过,至少那一次我是遵从了那个约定,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我是笑着送祖父离开的。
自那个事件发生,我就对那个数字极其在意了,因为十七天,那就是祖父弥留人世的天数。而后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我不再作多余的言语,用长达两年的时间徘徊在医院周围或者跟踪一些有数字的重要人物。如此收集了无数的样本,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数字是什么,也同时明白了那个数字的规律。
一、数字即命运,一即代表剩余寿命一天,一旦数字归零,生命必然走向终结,绝无例外。
二、数字出现的大小不定,但一定在十五至三十之间(具体大小似乎和人的意志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无法确认)。
三、只要可以清楚看到的人类,均可以看到寿命,不局限于肉眼直接看到。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只是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一句话:知天易,逆天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