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mber 27 阴
我躺在床上,抬眼望了一下表,时针指在九点钟的方向。尽管昨晚的酒精将我的大脑刺激得有点疼,但我还是很清楚这是次日而不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同样,也很清楚自己头上现在的数字是27而不是26或者25。
虽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但我并不想起床,要说为什么的话除了酒精的作用还有无事可做这一原因,糟糕的精神状况已经让我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现在的我已经彻底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了。
从数字显现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而在这三天里我一直都是在原地打转,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无一例外回到了起点,一如我过去的二十年人生一样。不,如今的情况甚至更糟,这次我不但回到了起点,还借着死前的无所顾忌彻底耍了一次疯劲,把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砸得稀烂,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自己的生活。
我该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
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好烦。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开始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去的三天,期待着能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或者能帮上忙的线索。
究竟该做些什么呢?
这是最初的问题。
没有回答。
我在做的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
毫无意义。
我曾经做过的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
真是越来越烦了。
想到这里我干脆中断了自己的思考,抓起身上的毯子死死裹住了自己的头,好像想用缺氧让自己晕过去一样压着。
说回来晕过去或许会舒服一点吧。
至少不用再看这个糟糕的世界了。
一切都那么糟糕。
糟糕的人际关系。
糟糕的生活节奏。
糟糕的生活杂音。
糟糕的啤酒味道。
………………
…………
……
多想和大家一样习惯这糟糕的一切啊。
和大家一起去聊天,去学习。
和大家一样有能记住曾经那些快乐的记忆力。
恩……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再次回到了梦乡。
number 26 小雨
像在彼岸与此岸徘徊的怨念幽鬼一样的我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时,窗外的月亮正在西方发出耀眼的白光,也就是说,昨天已经被我完全浪费掉了。但我并没有后悔,因为昨天应该是我自八岁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天了,没有酒精,没有噩梦,甚至连刺耳的噪音都没有,舒服到让我觉得如果未来这些天都这样过去也是很不错的。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明白这件事且目前无事可做的我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即使没有什么盼头或者希望了,我也不想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度过无聊的时光,更何况无聊的时光是可以用无聊的事来冲淡的。
回想起来,房间大概有两个多月都没有全面整理了,这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一件事。
花了两个小时左右完成了包括把整理出的垃圾丢弃在内的所有工作,回去稍微冲了一下身上的汗,我便又回到了床上。
说到底还是没事嘛。
我坐在床上,窗外突破了层层乌云阻挠的月光打在书桌上,桌上剩下的罐头和酒瓶早就被处理掉了,剩下的只有或有或无的痕迹。目前,桌上的那一片混着晨曦的月光就是整间房子里唯一的光亮。
在床上发呆的我是被雨声拖回现实世界的,在我有意识的时候不知何时开始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着了,冲刷着我没有专门清洗的玻璃窗外窗,也冲刷着我已经足够混乱的心情。
要不,就这么把剩下的时间浪费掉吧。在雨声的刺激下,我的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虽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对于目前的我无疑不是一个值得思量的选择,对于现在的我和陪伴了我十余年的价值观来说,救下一个人的价值可能并不比折一只千纸鹤的价值高,浪费掉时间的价值可能也会超过努力奋斗创造的价值。
用当天剩余的时间进餐和思考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干脆和三十天之前那样,老老实实上课,老老实实生活,用最平凡的生活方式度过这二十六天。
我是感谢这场雨的,至少它让我清醒了一下,让我决定了我未来的走向。
number 25 晴
决定后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细雨留下的清爽和湿气,阳光却已经透过浅青色的云层洒向地面,地面上的积水早已蒸发殆尽,人们也可以放心走在路上不必担心溅起水花弄湿裤腿之类的事情。
我坐在清晨的大学教室里,用笔尖轻轻地敲着摊在桌面上的课本,室内的空气虽然也被室外的湿气感染,但并不会带来什么特别的不适感,反倒是有种不同于空调房的舒适。
回想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学校了吧,多亏了手机上的app还在工作才记起了今天到底是什么课。
眼见时间还早,我随手翻开课本开始复习前面落下的课程内容。如果要说为什么,那就是因为事情的进展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了吧。
这么说或许很模糊,但是很贴切,请容我简单说一下。
事情是今天早上发生的。就在今天早上我准备刮一刮我隔别三日的胡子时,我发现我头上的数字消失了,没错,消失了,如果不是我的能力消失的话就意味着我的寿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延长了。
虽然不够聪明但一直尽力冷静的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松,我抓出了一份一周前的报纸。
你们想的没错,那上面曾有一个数字大于7的要员照片。
翻开报纸,数字依然在计数,数字很清楚。
如果说我这一生是一个类似奇迹的一生的话,那么这一个星期的奇迹已经超过了剩下的总和,我在这一个星期里不但见到了头上顶着31的人,还变成了一个数字从有到无的人。虽然我当时一直在回忆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但终究没有什么头绪。
要将当时的我除了疑惑和高兴以外还有什么,那应该就是一种类似绝望的东西了,我不但挥霍了自己的人生,还毁掉了自己的过去。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重获新生这件事,这一定是足以让我欢欣鼓舞的事了。
为了补上此前的不足,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努力。所幸的是浪费的时间并不多,虽然仍有些许迷茫,但我认为那些还是可以弥补的。
number 24 晴
“早上好。”
经历了这一圈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已经准备好面对新的生活了。
一切改变从早上的招呼开始。
此前我是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的,因为我们本身只有少许的上课时间可以见面,而且特殊的教育方式也让我们认为彼此都是对手(返还的费用虽然不高,但也不算很低了),所以会这么做的人并不多。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性格阴沉不擅长社交。
但目前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交际圈完全毁了,还受够了那种无聊的孤独,我现在还是需要一个能聊天的对象的。
出乎意料,几乎每个人都对我的招呼做出了回应,还有几个人简单问了一下我前几天的状况,我也谎称生病什么的含糊过去了。这种发展倒是让我感到一丝的愉悦,本来我都已经做好了被认为是向对方背后某一片空气打招呼的人了,更不会认为有人会在乎我这种空气体格。
课堂也和从前别无二致,难到让人连动笔的心情都没有的课程,书上根本看不懂的模型、概念和公式还有那拗口的外国人名,除了前几排坐着的人挺直着腰板像小学生一样望着多媒体幕布以外大家都无精打采地趴着。
“前几天有布置什么重要的作业吗?”
趁着课间休息我开始向我旁边走神的同学搭话,他是刚才少数记住我的人之一,而且看他面前一直没有打开的书也能推断出他根本没打算听这节课了。
“有,你等一下。”
随后他便写了一张大大的字条递给我,上面写满了一条条的内容。
“谢谢。”
而后我们稍微抱怨了一下课程的数量和难度,便又开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我继续补着此前的内容,他则在草稿纸上无聊地画着不知所云的作品。
经过了大约半天我就基本适应了时隔一百余个小时的日常生活。虽然没有一起走的朋友,但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异常了,可以正常学习复习,也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去运动,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
number 23 晴
盛夏的蝉鸣一如往常的刺耳,加上恢复了正常生活,今天本应有一个很不错的开始。但我现在却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不但咽喉撕裂般地疼,眼睛被已经干结的多余粘液粘住。
我将眼上覆着的分泌物简单搓了一下让眼睛不至于完全无法睁开,然后伸出手在抽屉中翻出一个电子体温计夹在腋下。
在等待体温计测量的时间里,我一边透过仍有点撕扯疼痛的眼眶打量着我的房间,一边想着到底吃点什么。
病人眼中的世界和常人眼中的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即使只是很轻微的小病也可以让世界发生剧变,前两天刚收拾过的房间现在看来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滴——滴——
电子体温计的声音如约响起,我也把眼睛随声音放在了那个屏幕上的数字上:37.8℃。
是低烧啊,看来确实是昨天累着了。
这样想着并吃了点退烧药的我准备上床休息时,一个并不友好但十分有利的感觉改变了我的判断。
我打了一个嗝,让人作呕的胃酸味道和蛋白降解腐烂的怪味翻涌上来。
久病成良医这句俗语就是在说这个,虽然我只是一个和医学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理系学生,但夸张来说已经是虚弱的身体状况还是让我有了不少小病的常识,这是胃炎的症状,或者说前兆。
驱动着不想动弹身体来到厕所,我的手指探向自己的喉咙深处,然后对着马桶死命吐了起来。即使我清楚这样会让我的咽喉状况更加糟糕,还是做出了优先保证胃脏的选择。
呕吐物中混杂的未消化的部分证实了我的判断,明确了这一点,我冲了水回到房间,稍微喝了点白开水便躺在床上继续休息了,没有补刚才吐出去的退烧药,也没有去买我现在需要的胃药。
当然,也没有进食,虽然对于病人来说食物很有必要但是对于胃炎来说多余的食物反而是有害的。
消化不良带来的恶劣感觉稍有好转是在下午,虽然饥饿还是让身体没什么力气,但至少胃中翻涌的感觉好了不少。我趁着这次好转去买了点罗红霉素和奥美拉唑,就这大量的水服下后结束了这一天的行动,期待着它们能给我带来一些帮助。
number 22 阴
人类是群居动物。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需要保护的时候。
如果说有一种人类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被世界淘汰的那一类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被人类社会主动接纳以尽力保证其生存。
我不是自闭症患者,自然也没有被世界淘汰,但目前的状况无疑有一种被人类社会淘汰的既视感。
不算昨天晚上喝下的水的话我已经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虽然并不是不能忍受,但依然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样。
其实,病中人最糟糕的感觉并不是来自病痛本身,而是孤独。如果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的话,病痛会减轻很多,如果自己的亲人友人或者爱人在自己身边的话,即使是刀割一般的伤痛也可以忍耐下来的。
现在我的状况就是最糟糕的那种了,只能孤单一人面对一切疼痛,而且为了防止胃炎因食物状况进一步恶化还要忍住饥饿。
尽管昨天的药物确实起了作用,但面对这精神物理双重折磨的我还是无比想有一个人能陪在我的身边,谁都可以,即使是我最讨厌的那个人也好,我只是想有个能聊聊天的人。
可是,现在我心中最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我知道。
为什么被和窗外的阴云挡住的太阳一样被挡住了呢?
我不知道。
我真的知道我在想的是谁吗?
我不知道。
如果她在我的身边,我会开心吗?
是的。
我孤独吗?
沉默。
我真的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吗?
沉默。
我的头上还有数字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