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尔瓦娜获得风神下达的确切游历时间时,她正带领着西西莉亚在南部的森林里四处探索着,毕竟大陆的南边并不是只有精灵一族居住,而且南边多雨温热,所以南部大部分都被广袤的植被覆盖着,精灵根本不可能占据南部森林的每一寸土地。
而当西西莉亚早晨醒来,站在树顶上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翡翠般碧绿的树海,满满当当地充斥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角落时,终于明白了为何大陆南部被传拥有整个世界上最茂盛的植被。
而这些郁郁葱葱地生长着的树木,除了树顶可以看见的小精灵,树盖下究竟覆盖着什么样的世界,根本无法从上方窥探。
互相挤压生长最终连成一片的树盖,从上方看起来就像是一层保护罩,毫无遗漏地覆盖上了这大陆上第二神秘的土地,将所有的美丽壮阔和潜藏的危险一起隐藏在了阴影之下。
而西西莉亚并不在意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危险,她总是拥有充沛的精力和旺盛的好奇心,而这些直接促使她做出了要在南部森林一探究竟的决定。
西尔瓦娜将西西莉亚的想法告知了精灵王,而后者则抱着已经有了一个麻烦(西西莉亚这个人类),就不怕多一个麻烦(引起森林兄弟误会)的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准许了西西莉亚的外出,并且命令西尔瓦娜陪同保护。
但西尔瓦娜很清楚,她的任务与其说是保护西西莉亚,倒不如说是监视,防止这个人类因为无知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毕竟西西莉亚是西尔瓦娜带进来的,她总得为因为西西莉亚到来而发生的任何意外负责。
她责无旁贷。
于是可以预见的,森林里就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一个人类女性在雌性精灵所指的路上如同飞来飞去的蝴蝶一般奔跑着,那高昂的情绪几乎可以称之为亢奋。而那跟在后面的雌性精灵却满脸无奈地跟在人类女性的身后,耐心地守护着人类女性,并适时发出危险警告。
“天啊!这是蜃花!传说它和海里的蜃一样可以创造幻境,但是它的方式是当你吸入花粉时使你沉睡,让你沉浸在自己的梦里,这种花只生活在湿热多雨的地方,我只在父亲的书里看过!”
西西莉亚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般,蹲在了一朵其貌不扬的红色花瓣黑色花蕊的野花旁边惊呼出声。
“父亲说它是致幻剂的重要材料——哦天哪!我得离它远点!”
“……亲爱的,你觉得它有那种吸引人的香气吗?”
西尔瓦娜满脸复杂地看着只会背书的西西莉亚,叹息。
“蜃花的危险来自于它就像能窥探你的内心一样,会散发出能吸引你的香气,主动地给你挖下陷阱,如果你没闻到这朵花有你喜欢的味道,那么不是你根本对香没有概念,那就是它只是一朵野花。”
看不下去的雌性精灵再次提着西西莉亚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她很想把人类编写的那些和真实情况有出入的书籍通通更正一遍,都是什么人随便写的资料啊,居然能让人随便指着一朵野花认成蜃花?
且不说蜃花根本没有固定的颜色和形态,就单说它的主要特点都是错的,而且这种花只不过是某种连名字都不确定的野花的亚种,只是因为花粉的特殊性需要人体携带传播罢了,哪有人类说的那么玄乎,不过至于致幻能力……
西尔瓦娜坚定地把这个问题归咎在了大地母亲盲目的馈赠上。
“哦天哪!那边的是不是——”
“不管你想到了什么,那都不是你认为的东西!”
西尔瓦娜非常想把这个被拎着的人类的嘴堵上,在她看来西西莉亚拥有着人类这个族群共通的毛病——自负。
还有那个种族会比精灵更了解森林里的一草一木?这群人类凭什么随便瞎写森林里的东西?
在充满特异性的南部森林里,光榕树都有五种以上的亚种,这种事人类会知道吗?更不要说人类根本不知道,那被誉为欺诈大师的缠树,恰好就属于这五种亚种的其中一种的这种事了。
负责守卫西西莉亚的雌性精灵第四次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西尔瓦娜突然就有了一种神奇的错觉。
——某个第一次离开宫殿的好奇宝宝任务小公主和一个稳重尽职的精灵族骑士长。
这……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西尔瓦娜神情严肃地看着手里提着的人类女性。
西西莉亚说的对,这附近一定有蜃花,她现在一定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里。
快醒来吧,风神侍从西尔瓦娜。
雌性精灵哀伤地想着。
“我的侍从……”
而就在两个人在路中央打闹的时候,一声耳语般的低语,随着微风而来,在西尔瓦娜耳边响起。
突如其来的低语引起了西尔瓦娜的警觉,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股寒意从脊背蹿了上来,不安在心脏里蔓延,随着血液的流动泵进了四肢百骸里。
原本坚实有力的胳膊忽然就失去了力气,手指一软,一下将西西莉亚摔在了地上。
“我的侍从……”
“侍从西尔瓦娜……”
“到我这里来……”
“不,不要过去!”
“我才是你所侍奉的主人!”
“那是恶魔!是恶魔!”
“到我这里来我的侍从,我是风之神。”
风拂过了枝叶草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树盖之间的缝隙让人勉强能看见一线天空。
树枝在风中摇晃着,沙沙声伴随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低语围绕在西尔瓦娜的耳边,就像是有一群人围着她低语一般,他们有男有女彼此争吵着,明明并不大的声响却像尖锐的剑一般扎进了她的大脑,昏胀的感受充斥着她的脑海。
风之神……
她感到了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被剥离,而她的躯体已经不再受她的管制,向着某个声音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西尔瓦娜,当你迷茫的时候,要看清眼前事相的本质,不要被其迷惑,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温柔的声音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亮光,在燥热中拉出一条清凉透彻的晶丝。
不!那不是风神!
她的神从不会让她恐惧!
这闯入一片混沌的脑海的意识让西尔瓦娜在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的目光在一瞬间清澈如初,看起来明亮而洞察。
知道森林中某种生物使用了致幻能力的雌性精灵一把拉住了表情木然,正向着某个方向而去的人类女性,伸手抚上了她的脸。
西尔瓦娜的中指抵在西西莉亚的额角,食指抵在她的脸颊,而拇指则是扣住了她的下颚侧,最后,西尔瓦娜将额头与西西莉亚抵在了一起。。
一段轻灵又略显飘忽的吟唱,随着精灵族文字被逐一唱诵,西尔瓦娜与西西莉亚相接触的地方深出了天青色的光芒。
它从西尔瓦娜的皮肤涌出,细细地渗进了西西莉亚的肌肤。
源源不断的魔力被西尔瓦娜变成了一种可以直入脑海深处的力量,穿过西西莉亚的记忆,破开了重重阻挡,直入她意识的最深处。
人类,真是一个容易被迷惑,却又极难被唤醒的种族。
穿过了西西莉亚记忆长河将其唤醒的雌性精灵,在被对方清醒后的意识给挡出来以前,在内心里发出了一声叹谓。
精神意识的探索,向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根源以外最难突破的课题。
而对于精灵来说,他们眼中的精神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他们单纯而坚定,没有什么可以操控他们的行动,哪怕是一时间被迷惑,也总能在最后从意识深处意识到迷雾后所掩盖的本质。
而人类……
西尔瓦娜在看见了西西莉亚心中的诸多挂念和欲望之后,终于明白了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课题。
而在西西莉亚心里,占的比重最多的,是一个笑起来连眼底都能看见某种关爱的男人。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清醒过来的西西莉亚茫然地看着西尔瓦娜,而那凡人的低语还在耳边萦绕着,只是再也听不清话语的内容。
“是窃语。”
西尔瓦娜拉起西西莉亚的手快速地通过了这段危险的路途。
“它们通过对你意识的窥探,找到你最看重的存在,然后模仿他们的声音,使你情绪松动的同时,操控你的意思,让你自己走到它们的嘴边。”
“窃语?”
西西莉亚眼中的迷惑越来越多。
“我没有在书上看见过这种东西。”
“所以我让你不要总是根据书本内容来判断这个世界!”
南部森林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有太多东西都能威胁到高级智能生物的生命,而其中有大部分,连自诩最了解南部森林的精灵都无法知道其真相,更不要说那些坐井观天以偏概全的人类。
“那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极大危险的西西莉亚终于明白了人类知识的狭隘,她看着面色不佳的西尔瓦娜,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连在森林里可以无所不能的精灵都惧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而这次西尔瓦娜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西西莉亚看见西尔瓦娜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眉目之间充斥着的,是浓烈的警惕,她摇了摇头。
“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没有谁知道窃语到底是什么,甚至无法确定是动物还是植物,因为所有走到它身边的生物都没有回来过,一个都没有。”
真是……一种从不失手的危险生物。
“听说,每年有很多冒险家来到南部最后都失踪了,有些人说是被精灵杀了,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杀冒险家?”
西尔瓦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回头看了西西莉亚一眼。
“我的族人虽然有的有些暴虐噬杀,但这都只是对于那些对这个森林实施了暴行的人而言,我们从来不会杀任何一个以和平的姿态进入森林的人类,只不过会警告驱逐罢了。”
西尔瓦娜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何况我们也没见过这些人的尸体。”
如果西西莉亚是一个和那些没有与精灵接触过的人们一样的人,那么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西尔瓦娜的话的。
可是她现在不仅仅从西尔瓦娜的手里活下来并且被精灵热情接待,还亲身经历了一次被窃语诱捕的情况,所以她现在对西尔瓦娜的话是深信不疑深以为然。
西尔瓦娜说的对,那些冒险家绝对不是死于精灵之手。
南部森林太危险了,一个窃语就足够提醒西西莉亚,这片看起来平静的森林里,存在着人类甚至是精灵都无法了解洞察的危险,甚至可能不止窃语一种,一旦贸然进入了森林,那局势是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
她看了一眼眼前弯曲的自然形成的小道,主道两边还有许多不知同样何处的岔路口。西西莉亚向着岔路深处放眼望去,在这一刹那有了一种一旦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一去不反,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仅仅因为一时好奇就擅自进入森林,这个决定果然是过于草率了,她甚至不敢想象,假如没有西尔瓦娜在周边陪伴保护,那么她会在这个吃人的森林里落得一个如何惨烈的下场。
她忽然想起了那些尸体被撕碎咀嚼的血腥场面,忍不住又是浑身一抖,虽然对这片森林的好奇心没有减少半分,可是她却不敢像之前一样,仗着有位精灵保护而到处乱跑了。
一阵微风掀起了两人的衣角,西西莉亚快步跟上了西尔瓦娜,而被她依赖的精灵却停下了脚步,在她眼前面朝着风吹来的方向,向着虚空张来了双臂,像是满足地拥抱了什么一般,似乎坦然地迎接了某种命运。
“你怎么了?有危险?”
刚刚经历过窃语诱捕的西西莉亚惊魂未定,而西尔瓦娜这诡异的举动让她刚刚平息的惊慌再次激荡了起来。
“不,只是风带来了我等待已久的消息。”
“你要走了?”
西西莉亚一下就明白了西尔瓦娜话语中的意思,毕竟这位雌性精灵是被神允准外出游历的侍从。
“嗯,就在七天以后,等我回去告知王之后,恐怕就会更忙碌了,有些事务必须加快速度进行处理交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窃语的阴谋?”
“因为精灵可以辨别大地上的一切本质,更不可能误认自己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