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截稿时间到了,我就把全文直接放上来了。
老实说,从中后期开始就自我感觉不是很满意……写得也匆忙,读者老爷们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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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熹微的光刺激着眼球,缓缓睁开眼,从医疗床上坐起。
等待在旁的香蒲立刻起身走过来,但又低着头犹豫地后退两步。
“对不起,小峰……对不起……”
我呆滞地转头,望着她低垂的刘海。
这一次我已经无法再作出任何反应,愤怒也好、憎恨也好,其他任何感情也好。
我无法嚎啕大哭,也不可能强颜欢笑。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的身体已经变得跟她一样空白,那些空白永远,永远也……无法被填补了。
“无所谓了……一切都……”
我站起身,擦过呆立的她,摇晃着走向窗户。
窗外霞光万丈,旭日正从不远处的地平线冉冉升起。
天亮了。
这个故事,伴随这栋废楼而生的故事,也理应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吧,你可以把我送回现实了吧?”
身后的香蒲沉默良久,小声低喃。
“还……没有完全……”
我回头看向她,慢慢反应过来——啊,对了,还有一扇门。
“那扇门……又会通往什么时候?这个故事还有需要补完的地方吗?”
香蒲小心翼翼地把视线转向我。
“没错,小峰,这个圆还剩最后的一点点线段。但是……你或许并不需要参与。”
“……咦?”
“我是说,你或许无须进入那扇门吧。老实说,我也无法确定,因为那扇门所通往的时间点,早于我来到这里的时间。”
“1958年……之前吗?”
香蒲嗯一声,但立即又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只是早了一点点。但是,我因此无从得知你是否有进入门,回到那个时间点。”
“但是,你不是说南宫已经完成他的旅程,只差我了吗……啊,南宫?!”
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不对,因为我也已经在梦境中呆了快一个月,所以准确来说——已经失踪了快两个月的南宫。
我看向香蒲,她慢慢点头。
“南宫已经进入那扇门了,小峰。”
“什……等等……”
“跟我来好吗,小峰。南宫他留下了一些东西给你。”
“……东西?”
我带着满腹疑惑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门。
在走廊中行走一段时间后,疑惑开始慢慢转变为别的东西。
因为诺诺的死而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在重新恢复思考能力后。结合香蒲刚刚说的话,某些显而易见的,之前一直被忽略、遗忘的严重问题慢慢浮出了水面。
南宫……已经消失整整60天了。
如果他进入了最后那扇门,那么距离他进入,已经有整整30天。
两个半小时——香蒲说过,她的血的活性只能持续两个半小时。
十天之期。
1958年、南宫、陨石。
这几个关键词,以及其他许多、许多细微的异样感——在这场漫长的旅程中逐渐堆积起来,既没时间细想,也无法想通的针刺般异样感。
它们逐渐把脑中的疑惑转变为某个可怕的预感。
“南宫他——”
“为什么你们人类……”香蒲突然出声打断我,“你们总是对未来抱有那么多憧憬?”
她幽婉、低沉地问。
我怔住。
我想起诺诺的脸,我想起她死去之前,眼中最后的那抹憧憬。
“……未来代表着希望,未来……还能被改变,难道不是吗?”
相对于已经逝去的过去而言。
“可是小峰,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有时候——当过去、现在和未来连接起来,当他们形成一个闭环的时候——未来就已经被过去和现在束缚住。”
“什……”
她转回头。
“你明白了吗?那个环的未来……已经无法再改变了”
“…………南宫在哪?”我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他现在在哪?!”
香蒲深深看我一眼,再看向旁边的门。
我一把推开门,在门内并未看见南宫,只看到坐在窗台旁晃着腿的黄袍老婆婆。香蒲拍拍我的背,用手指向旁边桌上的一叠陈旧照片。
“南宫留给你的东西,看完你就会明白了。”
我冲过去抓起泛黄照片,第一张照片上……竟然是索斯帕莱斯和诺诺。
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南宫在地下研究室深处房间所取下的照片。
并排站在废楼草坪中的两人,形成十分强烈的画风对比:一个似野兽、一个是少女;一个已近年迈,如将朽枯枝、一个正值芳华,似初生嫩芽。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十分拘谨地望着相机。
他们大概是用定时功能拍的照,而索斯帕莱斯将照片贴在墙上,很显然是在作纪念。
我快速翻了翻下面几张,同样是两人的合照,只不过场景、时间、两人的面容略有变化而已,这大概是以每年一张的频率进行的合照。
令我无比惊讶的是,相片中的索斯帕莱斯完全不如我们所见的阴沉、狰狞。他牵着、背着、或看着诺诺,眼中虽没有多少微笑,但却带着温情。绝不像是把她当作试验品看待的眼神。
他依旧像一头野兽——但更像是舔犊之兽。
“你看,你应该看到了吧,小峰?索斯帕莱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坏人,他是爱着诺诺的哦,和你……不对,和南宫同等程度地爱着。只是岁月实在是太漫长了——即使是对我而言——漫长的时间让他忘掉了许多事情……才导致最后的那个悲剧结局。你知道知道他在研究些什么吗,小峰,他这几十年来一直在研究的东西?”
“…………”
“他在研究和其他同事完全相反的东西,小峰,他在研究消灭丰穰基因的方法。没错……他在研究如何治愈诺诺哦,小峰。”
香蒲的低喃,化作炸雷,在我脑中轰鸣回荡。
治愈……
治愈。
南宫……说过同样的话,不是吗?
南宫。
索斯帕莱斯。
怎么……可能?
我用颤抖的手继续往下翻照片,照片的成色越来越旧,里面的诺诺一直保持着青葱少女的模样,而索斯帕莱斯的面容则如时光倒流般逐渐变得年轻,笑容也慢慢增多。他们站在不同的地方,在水池边、在中庭里、在天台上、在走廊中……
在刚刚化作废楼的研究所前。
我剧颤着,翻到最后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中年模样的索斯帕莱斯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他如同全世界最幸福的父亲,露出泛着泪光的开怀笑容。
没错……那份熟悉的笑。
那份岁月也抹不去的傻气,我永远不可能认错的笑。
“南宫……哈哈哈,南宫啊…………”
我用手撑着桌子,深深埋下头。
恸哭着,并且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着。
你寻找到她了,对吧?你终于寻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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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积累至今的细微疑惑,现在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释。
为什么索斯帕莱斯在日记中的文法如此奇怪。
“我看到我和他在附近的林子里出现了”——这既非病句,亦非呓语,只是一个回溯时间之人的最直白记录。
为什么他在日记中,会知道我和南宫给实验体T019起的“诺诺”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屡屡会把南宫和索斯帕莱斯的身影重叠,觉得他们在某些方面惊人地相似。
以及,为什么地下监牢中的实验体T009会知道我和南宫的名字——那根本就是当时的索斯帕莱斯告诉它的。
南宫和索斯帕莱斯……同一时间点的这两人,不同年龄的同一人,一起导演了那晚的灾难。
为了让那里成为废楼,为了保证我们和诺诺的初遇,为了让这一切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那时候,实验体T009俯在南宫耳边说了句什么,那搞不好是替索斯帕莱斯捎的消息,南宫在那时候——恐怕已经知道了一切。
于是他那么坚决地砍向变异的诺诺,那么坚定地对她许下诺言。
然后他……他义无返顾地走进最后一扇门。
他要化身索斯帕莱斯。
索斯帕莱斯。
South-Palace。
南宫。
我忍不住摇着头,在最后的黑雾门前笑出声,引来香蒲惊讶的视线。
这化名的水准……还真是逊爆了。
——然而我根本没察觉到。
我抬手打断似乎想说些什么的香蒲。
“我只是去门的那边和他告别一下,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他说,之后我会马上回来的。”
香蒲似乎露出几丝安心的表情,点点头,把装有血的小瓶塞给我。
“南宫进最后的门时,根本就没有要血瓶。”
我笑了笑,玩弄着手中带有体温的小瓶。
“他是那种只要认定某事,就绝不会再有一丝彷徨的性格。”
“和你完全不一样呢,小峰。”
“是啊,和我完全……”
我低喃着,走进茫茫迷雾。
我推开迷雾中独矗的门,走进一片熟悉的河畔夜色。
是我和南宫小时候经常流连,玩耍的河堤。我们既是在此地谈论起那个蠢爆了的陨石话题。
当然,现在的这里既没有水泥堤坝,也没有防落水的护栏,只有沿堤岸野蛮生长的水草。身后也不是沥青路,而是坑洼的土渣路,远处的混凝土桥……也被一拱石桥所替代。
这里是1958年。
我在不远处的水草中发现了南宫。
他席地而坐,仰望着漫天星斗,即使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也没有挪动视线。
“你是来……告别的,还是陪我一起留下的,小峰?”
他没有等待我回答,自问自答地笑着继续。
“看来是告别吧,因为索斯帕莱斯的身边,并没有另一位‘里托莫腾’,对吧?”
“……对不起,南宫。”
南宫笑着摇头。
“我放在自己房间的日记本,你果然还是找到了吧?”
“……诶?”
我迟疑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手中的日记本——我在他房间的书柜中找到的日记本。
“我从第三扇门出来后,短暂地回到了现实,”南宫小声道,“我去你的学校和你见了一次面,然后坐火车回来,趁晚上……趁外公和外婆睡觉时回了趟家,把日记本放进书柜。那是促使你进山的关键物品,对吧?我必须得把这条线段补完,嗯?”
我苦笑着摇头。
“你都……不打算和他们告别一下的吗?你的外公外婆,他们失去了女儿,又失去你,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南宫低下头,被深沉的愧疚爬满脸庞。
“我对不起他们,让他们忘了我吧,小峰。就像妈妈一样,我们都是逃走的孩子……我们……”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使劲昂起头,重新仰望璀璨星空。
“……为什么陨石总是会落在坑里呢?”
他突然笑着问。
我也笑了起来,直笑得双眼发涩。
“陨石落在你头上了吧?”
南宫愣了一秒,突然转向我:“哈哈!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
“索斯帕莱斯——许多年之后的我,89年那天晚上,他托那只实验体告诉我的话——‘陨石落在我们头上了’!”
“所以……你在那时已经明白了一切吗?”
“嗯,差不多也明白个八九成了吧。我会变成索斯帕莱斯……我会变成那副虎背狼腰的样子,小峰,你敢相信吗?我连他一半的个头都没有吧?”
我看着南宫的脸。
他重新注入活力,重新充盈希望的脸。
他们……可能真的被陨石砸到头了吧。
或者说,他们被那颗陨石吸走了魂。
他们的生命已经完全献给了将会从那颗陨石中诞生的女孩。
我怎么能嘲笑他?
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呢?
“啊——!!”
南宫突然站起身,望向天空。
一颗急剧变亮的明星划过夜空,曳着绚烂的尾焰,落入黑暗中的群山环抱,将它们的轮廓短暂地映入夜空帷幕。
“它来了。”
南宫喃喃道。
“真漂亮啊……小峰,不是吗?”
星星擦亮的光在他眼中长久地、绚烂地闪耀着,仿佛再也不会消逝。
“你……此后就会变身‘归国学者’索斯帕莱斯吗?”
“嗯。”
“……你真的能行吗?先不说如何伪造身份,你高中时英语可从没及格过吧?”
“没问题的,小峰,”他微笑道,眼中的光芒让我几乎侧目,“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这种小困难根本不是问题,我已经不会再害怕、不会再担忧任何事了。”
“南宫……南宫……”
我摇着头,犹豫良久,终于还忍耐不住地把话说了出来。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你成功进入了研究所,成功迎来诺诺出生……话说回来,那也是20多年后的事。也就是说,你还要再等20多年,才能重新见到她哦!”
“是啊……只要再等20年……”
我看着他充满期冀的脸,陷入短暂的失语。
“还”与“只”
我们之间,已经……不,应该说早已——被这两个字划下鸿沟。
我们的爱有着云泥之别。
“……好吧,就算你成功地等到了她,你成功引发那场灾难……你准备如何面对那个结局?你忘了你的结局、诺诺的结局吗?你忘了……你和我,是如何把那时候的你……”
他眼中的光闪烁了几下。
但马上重新凝聚。
“你知道……我在来这边之前,为什么要去你学校找你吗?”
突然问到这个似乎不怎么有关联的事。
“为什么……不是为了把这一切连起来吗?”
“那当然是原因之一,小峰。”
他笑着点头。
然后把变得无比认真的注视转过来。
“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听取一下你的意见。小峰——我最好的朋友,当时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你……我想听听那个时候,你的意见。”
“意……意见?”
“你忘了吗,那时我问你的问题?”
“你……”
他用微笑与注视,将我带回那个其实不算太久前的时刻。
他问我——如果预知了未来,我会试着去改变吗?
他又问我——如果是过去呢?我会想要改变过去吗?
那时候的我,以为他沉溺在6年前的阴影中,无法自拔,所以拼命地劝解、说了无数好听的话,但是最后……最后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最后,你跟我说——”
南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模仿着我的嗓音,和我的口气。
“忘了已经过去的事吧,南宫!你还有长久的未来……不是吗?需要改变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啊!”
我张着嘴,长久地、怅然地怔在原地。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漂亮空话。
然而,却成了他下定决心的关键。
但是……对啊。
过去,未来。
对于现在的南宫来说,那栋废楼发生的一切、我们和诺诺的所有故事,都已经成为尘封的过去。
然而与此同时。
对于现在的南宫,1958年的他——不久后的索斯帕莱斯,那颗陨石、那栋研究所、那个女孩……这个故事,尚且是未来。
他的人生在这个故事中也化作了一个永不结束的轮回,不是吗?
而现在,既是他迈向新一轮未来的起点
就算是——已经定格的“未来”。
“我会去改变的,小峰,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会尝试着去改变未来。”
他凝望夜空。
“不管香蒲小姐怎么说,不管这个圆有多么牢固……我都不会放弃努力。你知道吗?我找到了上一个我的研究资料,并且还带了一些过来,虽然现在对我来说完全是天书,但终有一天我会看懂的。我要研究出拯救她的方法,我要治愈她,我会兑现我的承诺……让她迎来幸福的人生。”
“南宫……”
“小峰,我会寻找到的,我会寻找到那个美满的结局。啊……小峰,我很快、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她了……”
他眼中的光芒,此时终于满溢而出,化作比繁星更夺目的熠耀。
我望着那璀璨的光
我终于明白了。
他选择了希望。
南宫的故事,将永远、永远地……轮回下去。
我转过身,拿出血瓶。
“你也去试着寻找吧……小峰。”
南宫最后的声音传来。
“永远不要放弃寻找,也许、也许吧,也许有一天,我们终将会美满地团聚。再见了……小峰。”
“再见……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