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钧逃出纯白色的魔幻空间之后,本以为自己得救,却没想到遇到了更加可怕的景象。
这间屋子充斥着诡异的气氛。如果这里是石云天宫,那么很显然,这木质结构的房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金属器具,比如完全用钢制成的床,或者用铜烧制的壶;六把形式各异的手术刀整齐地摆在镀过银的铁桌上,上面铺着一层沾满灰尘的半透明纱布;它们附近还放着各种医用缝合线,以及专业的行针工具。
这里灰尘很重。所有家具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连水壶内部都充斥着大量尘埃,在轩辕钧尝试打开时,“嘭”地翻涌上来,差点呛了他一嘴灰;地面也长满绿色的细绒,看样子年久无人打扫,木质地板已经发霉了。
可能正因为年久失修,这里充斥着刺鼻的味道,不同的苦涩酸甜在空间飘荡,有过期的草药味、融化的胶囊味、木头发霉味、钢铁生锈味、血腥味、过期食物味……应有尽有,融合起来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恶臭。
“……”
作为噬能者的轩辕钧,身处充满尘埃的封闭空间当中,感觉十分难受;但他还是坚持着将整间屋子都探索一遍。
他将目光转移向最在意的大家伙。在这间狭窄的木屋房门前,一只硕大的、主色调呈灰白色的丑陋布偶被摆放在这里。
这只布偶身上有多出针线的缝合痕迹,肚皮与肩膀处还染着深红色的血迹;它很久没有被清洗过,身上的灰尘不比其它地方少,而且散发出的臭味独树一帜;两只不同形状的眼睛,安装着巨象的左眼、以及猫的右眼,左大右小,毫无美感;螺丝随意地扭在上面当成鼻子,无法关合的嘴巴里没有牙齿。
令轩辕钧吃惊的是,它居然不时地眨着眼睛,嘴角还流着类似口水的粉红色液体。
——这家伙,是活的?
就在他的心境波动时,那缝合怪兽仿佛察觉到了活人的存在,居然从瘫坐的状态站起,晃悠悠地朝着轩辕钧走来。
靠近以后,轩辕钧才彻底看清这怪兽的真容。原来,它不是普通的布偶,而是收集各种罕见生物的皮肤组织,利用融合、基因变异的方式,将它们不断升级进化,形成更加坚韧、更轻便的新皮肤;最后,将多块皮肤缝合到一起,才形成眼前的这般怪物。
轩辕钧很清楚,这东西发现了活物,才开始移动。它在这里的意义,也许就是看守整个房间。
——这家伙的移动实在太缓慢了。
轩辕钧甚至想无视它的存在,直接绕到门前冲出去。然而就在他考虑的同时,缝合怪兽的脚步也开始加速,转眼之间,它口中的恶臭已经喷在轩辕钧的鼻腔当中。
他不想闻到那股足以使人昏厥的恶臭,赶忙闪开;缝合怪兽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只将脑袋横向旋转,丑陋的大脸永远朝向轩辕钧。
轩辕钧对无序的衍生物毫无应对手段,因为他的知识库当中全是已经存在的知识,而眼前这家伙……完全未知,甚至连创造者的身份都不明。
不仅其存在古怪,连行动方式也完全摸不透。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有时候靠近,有时候又静止;敌意虽然没有,但轩辕钧总觉得,这怪兽下一秒就会变脸,张开血盆大口将它吞没。
——不管怎样,先逃出这个鬼地方再说。
轩辕钧下意识的思考,却让那缝合怪兽有了新的动静:它用巨大的嘴巴发出低音重炮,声波蕴藏的力量,甚至将桌上的手术刀都震落在地。
轩辕钧赶紧调节听觉,好不容易规避掉了针对鼓膜的毁灭冲击;可就在他做好相应的迎击准备时,却又陷入短暂的迷茫。
缝合怪兽的动作又停住了。它仍面朝轩辕钧,却没有在声波攻击之后再有动作。
灵光一闪。轩辕钧终于明白了其中奥妙。它的行动,都是在他内心有较大波动以后才做出的:第一次,惊讶于它是活的,它便站起来;第二次,觉得它动作缓慢,它就加快速度;第三次,想要逃出房间,它就利用声波攻击阻止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要屏声静气地离开此地便可以吗……?
轩辕钧用手抵住下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这里也就不配“**石墓”的外号了。捕捉自己的人,想通过恶劣的困境观察噬能者的疯狂;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轻易撒手不管,在这诡异的“病房”当中,一定还有什么特殊的陷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这次放空心中杂念,完全装成机器人的样子,速度均匀地朝着门口走去。
即使轩辕钧靠近出口,缝合怪兽也没有动静;然而就在他握住古老的门把手时,它却魅影般地来到轩辕钧身旁,一巴掌劈向他的右肩膀。
如果没做好心理准备,必定会被这次袭击打个正着;好在轩辕钧心中有底,反应也够快。只见他膝盖一曲,双腿猛蹲。肩膀跟着身体的动作下沉,使得缝合怪兽的力道落空;而后,轩辕钧仰身后退,逃离怪物的攻击范围。
看到缝合怪兽没有追过来,轩辕钧终于可以确定,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不让自己逃脱房间。
不过,当他进入房间时,特地巡查过屋子的现状,可以断定这里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而那只丑陋的布娃娃,也在轩辕钧出现之前未曾移动过。
——也就是说,可能是很久之前的命令,也可能根本不是命令,是这家伙自己不想让我离开。莫非……
轩辕钧盯住缝合怪兽。此时,它的脑袋正好旋转一百八十度,身体背向轩辕钧。
他缓缓伸出手,做出握手的邀请。缝合怪兽看到眼前男人的动作,身体缓慢地旋转过来,朝向他,也跟着伸出手掌。
人类之手,与利用不同生物皮肤融合形成的怪物之手,轻轻地搭在一起。轩辕钧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但他还是将这股没必要的心境波动压制下来。
谁知道自己的笑容会不会被那怪兽误解为“嘲笑”。如果事情走向极端,说不定要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展开战斗。
轩辕钧从刚才的手刀力量便能看出,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胖三圈的巨大布娃娃,其实力远远超过尚未解限的自己;它没有杀人的意思,所以才放过自己一马。
面对眼前的巨人,轩辕钧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不点儿,是一只找不到同伴的小蚂蚁。
不过,这不代表他无计可施。反而是因为怪兽的动作,轩辕钧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挣扎之路:交朋友。
虽然缝合怪兽没有自己的情绪,但轩辕钧作为噬能者、作为人造之人,能够隐约从它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制造、被利用、被当作弃子。
花叔将轩辕钧作为牵制白露的一步棋,本以为是妙手,却成了俗手;而眼前的这个缝合怪兽,更像是从开始就准备弃掉的试制品、失败品。
——你比我更惨,所以才不想放我离开这里。你不想再陷入孤单的局面,不想再在这里进行无尽的等待。你想要自由,还想要朋友。
虽然语言上无法沟通,但轩辕钧却可以操控内心的情绪,来激发它对自己的反馈。果不其然,这硕大的缝合怪兽,双眼猛眨,居然从中流出粉红色的滚珠,摔在地上时已经凝成富有弹力的固体,弹跳着散落各处。
“那就……一同,离开。”
轩辕钧艰难地张开口,用人类语说出六个字。见到缝合怪兽没有动静,他又用各式各类的语言,重复着相同的意思。
终于,在以已经灭绝的石狮子语对缝合怪兽说话时,它的左耳“咔擦、咔擦”地转动起来。轩辕钧这才发现,缝合布偶藏在毛发下的耳朵也不曾相同,左边是石狮子族,右边则是冰虎族——二者都是已经灭亡的族群。
轩辕钧猛地惊醒。这布偶全身上下,都是已经灭绝的种族才应该有的身体部件。
它的左眼,不是普通的象眼,而是晶齿象族的眼睛——由于其象牙十分珍贵,被猎杀过多,最后悄无声息地灭亡;右眼也不是普通的猫眼,而是斗猫族的三色眼——由于身体轻盈、举止可爱,被人类饲养过多,导致其搏斗身影逐渐消失,最终整个族群都销声匿迹。
这、这是何等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他愣神期间,那怪兽却做出令人惊异的举动:它原本就无法关合的嘴巴,现在开得更大,下巴甚至贴到地面上,上下唇化作门框,居然是希望轩辕钧主动走进去。
——是希望我走进去吗。
怪兽点点头。
轩辕钧眯起眼睛。他并没有从缝合怪兽的动作中感到恶意,反而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虽然这种亲切也可能是陷阱,但既不能出门,也无法打败它,在这里憋着也是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他并没有其它选择。
轩辕钧努力维持着平和的心态。即使那里恶臭冲天,即使那里淌着奇怪的粉色唾液,他也没有任何内心的抱怨,一步,踏入到这缝合怪兽的巨口当中。